无攻不受戮（二）——莉诺雅

第一二四章：White Lie

王坤坐在林秀幸家的客厅里。他也知道林秀幸回来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在公司也几乎无事可做，所以他每天上班时间都泡在这里，赌林秀幸回来的微弱可能性。

忽然，粗暴的敲门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打开门，门外站着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

中年警察看到他，立刻掏出拘留许可证，问：“林秀幸在不在这里？”

王坤摇头，想接过拘留许可证看一眼。但是警察没等王坤细看，就不耐烦地收走，然后从门外闯了进来。

里里外外看过一圈，确认林秀幸真的不在之后，那名警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王坤，问：“你是谁？”

王坤克制着怒火，淡淡地说：“我是他的经纪人。”

警察说：“有他的消息立刻打110通知我们。”说完，就准备要走。

王坤连忙赶上去问：“这次又是什么罪名？”

“什么又是什么罪名？还不就是猥亵幼童？！这么个大明星，犯这么小一件事情，害我们被上面三天两头催。”

“既然是小事，您看是不是我们公司出面解决就行了？”王坤尝试着和警察谈判。

“切，再小的事情也是触犯刑法，就算到时候可以取保候审，总之还是要到局子里面去走一趟。你们偌大一个明星究竟躲到哪里去了？说实话，为了这种赔点钱就能了事的官司亡命天涯，你们自己觉得至于吗？”

王坤陪着笑脸，恭送两位民警同志。他当然知道不至于，但是他其实也不知道林秀幸为什么要带着陆青岚亡命天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两个还在国内，而且他们两个都没有抛头露面，因为如此显眼的两个公众人物，一旦抛头露面不可能不上新闻。

不过王坤郁闷地想，这个网络社会简直太便捷了，林秀幸就算窝在家里只刷信用卡网购估计也能过日子。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林秀幸连信用卡都不刷就可以过日子，而且仿佛还过得很从容。

陆青岚与林秀幸共同生活的第三十七天，距离一百天还有六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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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满城的鲜花都开了，这个城市最美丽的季节，SuperStar也比到了十进九——进入复赛之后，又已经一半人被淘汰了。

宁威几乎每一场都是最高分，几乎没有人怀疑他会得到冠军。而吴晓若，虽然比得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好歹也在这十人之列。

录影结束，制作人召集选手们开会，宣布下周比赛主题：边唱边跳。

简单的说明之后，制作人扫视了一圈十名选手，问：“有没有什么问题？”

宁威咬着嘴唇，微微皱着眉头。他走路走得快就会变成跛子，跳舞显然无法胜任。但是又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自己的隐痛。

却见吴晓若高高地举起手来。

“我有问题！”

制作人点了点头，等吴晓若说下去。

“我不能跳舞，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还有严重的气喘病，剧烈运动就会发作，说不定当场就死翘翘了。”她说谎不打草稿，也不想想胸闷气短的人哪可能有她那么高的肺活量。

制作人皱了皱眉头，一脸狐疑：“你是认真的吗？如果出具医师证明的话我们再商量解决方案。”

“这年头上哪里找医生开证明啊？医生又不是我娘舅，他们只给亲外甥开证明好逃避体育课。我从小时候证明就开不出来，所以拖着病弱之躯年年都跑八百米跑得快断气。”吴晓若继续嘴硬。

事实上，宁威看见过吴晓若跳舞。她每次得意起来就会舞得忘乎所以，混迹pub一年多的她，舞技其实也很精湛。宁威知道吴晓若是因为宁威不能跳，才说自己跳舞不行的。

制作人露骨地向吴晓若投去不信任的目光，显然已经把吴晓若划入坏孩子行列。宁威叹了口气，拉了拉身边理直气壮站着的吴晓若的手，示意她坐下，然后对制作人说：“对不起，她是为了我而说谎的。其实不能跳舞的是我，因为我其实身有残疾。”

面对宁威，制作人的脸色和善了很多，显然已经把宁威作为明日之星对待，而吴晓若等人都只是宁威的陪衬。

“残疾？没有看出来啊，是什么地方？”

“你很没神经哎，没看到宁威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吗！”吴晓若插嘴。她没想到自己的这种说法反而更加引人联想。

制作人被吴晓若说得语塞，但是无视说话的吴晓若，面对宁威说：“抱歉，那这个问题我们等一下私下谈。”

宁威向吴晓若投去感激的视线。吴晓若扬起眉毛，一脸得胜的姿态。

在得知了宁威的右腿受过伤，因此无法非常自如地活动之后，制作人爽快地答应了宁威不跳舞的要求。但是要求他一定要背吉他，唱快歌，以适应气氛。最好适时地跳两下，吼几声。

宁威欣然同意。

从电视台大楼走出来，不出所料地，吴晓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他。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在阳光下像一道光的瀑布。

“抱歉让你久等……”宁威走到吴晓若身边，搀扶了一把拍拍屁股站起来的吴晓若。

吴晓若转过头，面朝宁威，笑得一脸明媚。

宁威忍不住捏了她的鼻子，说：“什么事情那么得意？为了你惹火了制作人？”

“哼，人家好心帮你的说……”吴晓若的脸色立刻晴转多云。

“我知道，谢谢了。”宁威笑着放开了手，揉了揉吴晓若的头发，“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帮你做。”

“什么都可以吗？”

“基本上。”

“那我要吃牛腩煲！”

“这个太花时间了，换一个。”

“腌笃鲜！”

“现在冬笋已经不是季节了。”

“喂，你很没劲哎，不是说什么都可以的吗？”

“抱歉，小姐，我不接受超乎生活常识外的预定。”宁威双手一摊，表示不是自己食言而肥，实在是吴晓若缺乏常识。

“那好吧，你看着做……”吴晓若终于妥协。

第一二五章：咳咳，咳咳

晚上的伙食，却是超乎吴晓若想象的丰盛。两个荤菜两个素菜，还有一个汤，吃得吴晓若满嘴流油。

“晓若，你如果是我的妹妹就好了。”宁威坐在吴晓若对面，看着她贪吃的样子，喃喃地说。

“我才不要。如果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那那个女人算是完了。男有好人卡，女有妹妹卡。”吴晓若一边嚼着鸡块一边说。

宁威苦笑着摇了摇头：“一个女人如果让男人看见她这样的吃相，那她也算是完了。”一边用拇指拭去吴晓若腮帮子上的饭粒。

吴晓若脸涨得通红却还在嘴硬：“贪吃说明我有健康成长。”

“所以健康地长到了一米五十八？”

“我穿上鞋子有一米六啦！你很讨厌哎！”

宁威饶有兴趣地看着吴晓若一边和食物奋战，一边还要抽空拌嘴。吴晓若突然拿筷子点着宁威，说：“你为什么每顿都吃那么少？减肥吗？”

“不是啊，我胃不好，吃多了容易对胃造成负担。”

“对哦，据说胃病的人要少食多餐。”

宁威点点头：“也不全对，但是大部分是这样。”

“可是你虽然少食了，却也没多餐呀。”吴晓若瞪着眼睛看着宁威。

“一天要吃很多顿多麻烦。”

“怪不得你那么瘦！”吴晓若大声抗议。

宁威耸了耸肩：“现在胖不流行啊。”

吴晓若指着宁威的手腕：“可是也不能瘦得骨头都鼓起来啊。”

宁威看着吴晓若手腕上，和自己一样的伤痕，心口掠过一丝暖暖的痛。

——第二天，宁威和吴晓若都是一整天的课。早晨上完第一堂课之后的休息时间，吴晓若特地从她上课的第五教学楼跑到宁威上课的第一教学楼，为宁威送来一个热腾腾的菜包子。

宁威看着吴晓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苦笑着叫她不必麻烦了。吴晓若却只是露出甜甜的笑容。

然后，下午上完两节课，宁威又收到了吴晓若从便利店买的热烘烘的饭团。

虽然都是简单的东西，但是宁威的心里觉得很温暖。

从那一天以后，吴晓若每天上下午两次为宁威送点心就成了例行的功课，即使刮风下雨也没有间断过。而且，即使她看上去跑得快断气，即使大雨天她的牛仔裤全都被打湿，笑容也从来没有从她的脸上消失过。

宁威不由地想，如果不是自己的心早已被陆青岚牢牢占据，自己应该娶吴晓若为妻，给她幸福的。因为她实在是一个太好太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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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的时候，陆青岚一度痪上了重感冒。他甚至奇怪，为什么在这个看上去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会存在感冒病原菌。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三天之后，感冒就渐渐好了起来，但是却留下了一个毛病，那就是不停地咳嗽。

感冒不是问题，缺医少药也不是问题，问题是每次咳嗽，全身的新伤旧伤就疼得要命。而且，貌似感冒的时候，林秀幸也没有放过他，打过他一次。——幸好因为发烧而昏昏沉沉的情况下，痛觉也减半。可惜，昏昏沉沉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所以新伤带来的疼痛很快就鲜明起来。

两个星期了，咳嗽一直不见好，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陆青岚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农田里不知是什么经济作物的花粉导致的。

陆青岚几乎每天都躺在床上，咳嗽着，为身上的疼痛忍耐着。他几乎觉得这是不是八十年代的港台连续剧中的场景——老爷躺在豪华的床上，一直咳啊咳，最后咳出了一滩血。好了，命不久矣，呜呼哀哉。

即使如此，林秀幸还是不放过陆青岚，对他不是拳打脚踢，就是粗暴野蛮的性爱。但是，陆青岚最近越来越习惯这种生活。他甚至学会了在林秀幸开始打他不久就失去意识的诀窍。

陆青岚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深受咳嗽所苦，这应该是一种挺快乐的生活。毕竟，一天中只要不是被林秀幸殴打折腾虐待，就全都是自由时间。虽然赚不来钱，也不至于饿死。也不用烦恼演唱会，不用烦恼记不住舞步，不用烦恼唱歌跑调。因为反正烦恼那些也没用。陆青岚觉得，自己的生命力简直堪比小强。

这一天，林秀幸用冷水洗净身子，爬上床，抱住了陆青岚。陆青岚被林秀幸冻得浑身一颤，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却见林秀幸已经在身边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熟了。陆青岚看着林秀幸天真的睡脸，觉得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家伙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是一个可恶的恶魔。

昏暗的月光中，林秀幸皱了皱鼻子，不知在做什么梦。陆青岚在林秀幸的鼻尖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林秀幸忽然睁开眼睛，吓了陆青岚一大跳。他本能地缩起脖子，一边算着日子，一边猜想新的一轮暴力会不会就此开始。

“你为什么不怕我？”林秀幸问陆青岚。语气很冷，却有好像带着一丝疑惑。

陆青岚侧着头：“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我对你……那么残忍。”林秀幸的语气中没有歉疚的意味，言下之意仿佛是说“我就是要对你残忍”。

陆青岚也明白林秀幸的残忍都是故意的，但是他还是决定试探一下林秀幸：“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应该怕我，然后偷偷逃走。那把钥匙一直放在那个箱子上，我每天晚上都觉得一觉醒来的时候你肯定不见了，可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你都在那里。”

这是林秀幸从那一夜以来，第一次和陆青岚说那么多的话。他的脸还是和雕像一样面无表情，但是陆青岚可以看出他眼神中的动摇。

陆青岚摇了摇头：“说不走，就不走。”他在心里说：一百天，我都坚持了三分之二了，你让我现在放弃？没门！反正我也不信你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我本来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柔顺的孩子，没什么主见，也没什么坚强的意志。别人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随波逐流。”林秀幸一边说，一边触摸着陆青岚脸颊上的淤青。他冰凉的手指拂过的地方有点疼，但是凉凉的挺舒服。

“但是，你却总有些意外的坚持让人感到火大。”林秀幸的语气又变冷了。

第一二六章：一起去，好不好？

陆青岚咳嗽，咳咳，咳咳。他不知道怎么接林秀幸的话，不过没关系，反正可以用咳嗽掩饰尴尬。

“你知道吗？你这样的性格不讨人喜欢。”林秀幸帮陆青岚顺着背。放任陆青岚咳了那么久，初次帮陆青岚顺背的林秀幸，他的温柔几乎要让陆青岚哭出来。

但是陆青岚还是沉默，他在心里说：“性格不讨人喜欢的不知是哪个大少爷。任性妄为，把人当玩具。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并不想和林秀幸吵架，因为那样到最后多半会演变成自己又要挨一顿打，所以他就只好继续咳嗽，咳咳，咳咳。

“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迷你迷那么深。”林秀幸双眼含情地注视着陆青岚，眼睛里映出的，是陆青岚咳得弯了腰的身影。

陆青岚一边咳嗽，一边在心里说：你迷我就别把我往死里整啊。

忽然，陆青岚感到林秀幸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脖子。他惊愕地退后，可惜他背后是墙，退无可退。林秀幸双手搭在陆青岚的脖子上，眼中是冰冷而妖异的光芒，那双黑色的瞳仁，仿佛闪着银色的光。

“青岚，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林秀幸口中用那独特的带着性感的低沉嗓音，吐出的字，仿佛恶魔的诱惑。

“不要！”陆青岚这次不装咳了，他拼命摇头，生怕他如果不及时反对，林秀幸当他默许。

“你不会孤单的……”林秀幸说。

陆青岚依旧拼命摇头，大眼睛里噙着泪花。他在心里说：“根本不是孤单不孤单的问题。”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要忤逆林秀幸比较好，要不然他两手一用力，陆青岚的小命就呜呼哀哉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秀幸连命也不要了，杀个把人也就是小事一桩。

可是，陆青岚心底小小的悲鸣显然没有通过心电感应传入林秀幸的耳朵，他的双手越掐越紧，陆青岚觉得脖子疼得快断掉，同时开始喘不上气。

他用力地呼吸，却没有空气流入肺腔，他感觉到自己眼泪鼻涕口水一齐流了下来。他开始狂乱地挣扎，但是却无法挣脱林秀幸铁箍般的双手。

但是，痛苦只是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渐渐地，林秀幸冰冷的脸，水泥天花板，整个世界都变得越来越遥远，甚至让陆青岚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原来，死就是这样的感觉吗？也不坏啊。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死没那么疼的话，不如早一点死了好了。

陆青岚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死前，想再见一次宁威。他连自己的梦里都没来过，有够薄情的。就算已经不是恋人，至少也是同学一场，哪有毕业了就不再联络的道理？他要找到宁威，揪住他的衣领，问问看他到底有没有把同学情谊放在眼里！

这么想着，陆青岚又开始挣扎，虽然手脚已经渐渐不听使唤，但是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忽然，喉部的压力消失了，大量的空气一下子涌入陆青岚的肺腔来，让他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