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得唐又礼眼前一亮,再难放下。
张梁张穆兄弟没有找到自家秘籍,可眼前明明就有个巨大的宝藏,岂能轻易放过,胡乱找了几本门派
剑法秘籍,竟也觉得受益匪浅。
众人收好自己本门的秘籍,目光自然而然转向其他门派,几个名家子弟尚自犹疑,孙承海霍瀚生等几
个性子急的早已不顾一切,抽出几本揣入怀中。其余人等不甘落后,个个扑上前去,或细细翻看,或
乱拿乱抓,突然“哄”地一声响,一排书柜应声而倒。众人也只是略略停住,见并无异常,又如蜂蝇
一拥而上。
单云和井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齐齐跃起,自取本门秘籍。
张梁张穆不管不顾,放入怀中的秘籍只求越多越好。忽听得董风高声叫道:“你们俩干什么?拿我刘
家的秘籍作甚?!”张梁道:“你明明姓董,什么时候改姓刘了?我拿我的,干你什么事?”边说边
将册子放入怀中。董风怒道:“我娘姓刘,那是我娘家的秘籍,快些还我!”张穆哈哈一笑,道:“
当真好笑,你娘是什么地方人?这是河北刘家的,你娘是河北人吗?”董风道:“就是河北刘家!”
张梁道:“河北姓刘的多了,怎么这本就是你娘的?胡说八道!”董风气急,上前便抢:“快些还我
!”
另有人高喊:“你是甘肃人,拿我浙江的秘籍做什么?!”那个答:“谁说浙江的就归你?我为什么
不能拿?!你方才还偷看我的秘籍,是不是意图不轨?”……
这个吵那个叫,哗啦一声又倒了一片书架,秘籍洒的满地都是,众人只管撕扯,犹如疯了一般。
唐又礼被书架倒地的声音惊醒过来,抬头见眼前已是狼藉不堪。众人个个目露凶光,面目狰狞,许多
人竟然拔出兵刃。他大骇之下慌忙高喊:“大家快住手!不要上了杀手血印的大当!”可此时慢得一
步就少拿一本,谁还来听他的废话。唐又礼又气又急,四下搜寻单云井华的身影,只盼这二人能镇得
住场面。可找到他们才发现,这二人一左一右,一个竖起长刀一个横掌立胸,谨防别人偷袭,将架子
上的秘籍册子一本一本纳入怀中。一瞥之下,洞口前还有个身影。唐又礼凝神细辨,似乎竟是解筠。
他顿时心跳如擂鼓,再顾不及旁人,轻轻走上去,道:“解,解姑娘,你没事吧。”
阿右早已定好一切,他一心想要这些名门子弟死得莫名其妙不明不白,因此在石门落下四周伸手不见
五指之时,触动机关露出地下通道,故意惨呼一声才跳了进去,就仿佛无意中落入的一般。如此一来
,这些人定会以为他早已死去,万万猜想不到他的真实身份。谁成想顾九城竟然紧紧跟着他,犹如跗
骨之蛆。四下里一黑,立时出手扯住阿右的袖子,阿右撕扯不开,二人一同掉入通道之中,顺着通道
下滑的趋势直落而下。
这条通道极为狭窄,顾九城紧紧压住阿右,才能不至于撞到头顶。二人在漆黑的通道之中,呼吸相闻
,姿态极为暧昧。顾九城贴到阿右耳边,道:“把他们陷入困境,就想一走了之?”阿右低笑道:“
你自可以出手相救,大显身手。”顾九城嘿了一声,道:“我对和别人同生共死可没什么兴趣。”他
凑到阿右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淡然悠远的甜香直冲入鼻端,要开口说话,忽觉脚下一顿,已
是到了尽头,四周顿时空旷起来,遂直起身子。阿右趁此机会出掌疾挥,顾九城听声辨位,曲臂格挡
,二人你来我往攻守几回。顾九城陡然闻得一阵利器破空之声,慌忙一闪身,心道:此人善发暗器,
黑暗之中可不太好办。却听得阿右在身旁一声嗤笑,伸手去抓已无踪影,东边传来轧轧的石门闭合之
声,提气飞身略去,竟只摸到光滑的石壁。
阿右关了石门,“呸”了一声,心道:活该,自寻死路。大摇大摆沿着密道走开。他本来设计好路线
,被顾九城一阻,开了东边的闸门,只好走另一条道。索性这里密道交织,他早已摸得烂熟于胸,不
过这条道绕得远些,等出了洞口,天已经黑定了。他施展轻功向木屋的方向疾奔,只想着师父见到那
个傻瓜一样的解挽舟,新仇旧恨齐涌心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才叫痛快,解挽舟肯定敌不过师父
。哼,他还以为师父当真能够原谅他?当真是痴人说梦。我杀了这许多人,立下大功,师父一定满心
欢喜。嗯,自己可不能就这么去见师父,师父最讨厌见外人。
阿右回到房中,将脸上易容洗去,又换了一身衣衫,穿戴齐整,这才施施然来见楚绍云。离了好远,
便见木屋之中烛光隐隐透出,显得宁憩而温馨。他轻轻推开门,道:“师父。”见楚绍云一摆手,立
时住了口。楚绍云坐在床畔,床上幔帐半垂着,露出解挽舟半张脸,那人身上盖着被子,双目紧闭。
一瞬间,阿右心中狂跳,欣喜异常。啊呦,难道解挽舟被师父打伤了,卧床不起?最好一口气提不上
来呜呼哀哉,阿弥陀佛。正自胡思乱想,楚绍云轻手轻脚放下另一半幔帐,到桌边拿起刚刚捣好的药
,慢慢走出来,示意阿右关上房门,这才道:“挽舟睡着了,别吵醒他。”
阿右这才知道那人只是在睡觉,心头掠过一阵失望,低头道:“是。”跟着楚绍云到得自己房中。
楚绍云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阿右听他问起,兴致又复提起,笑道:“师父放心,我先杀了四
个,再把他们关到密道里。想必这时候他们已经见到那堆武林秘籍,争来争去只怕活不了几个。”当
年江雪涯那场大火燃尽一切,但秘籍所摆放之处却在断崖之外,因此并未殃及。楚绍云伤好之后,独
自一人施展点鳞步将所有秘籍一一取回,放在洞穴之中。阿右只是帮着师父设下这个陷阱,他心知师
父厌恶聒噪,从不多问一句。
楚绍云点点头,没说什么。他在阿右面前一向如此,学得好不好做得好不好,从不批评,也不赞扬。
阿右早已习惯,倒不觉得如何,只是应该的罢了。
楚绍云将手中草药递与阿右,阿右接过,道:“师父,这个月还没赐弟子天赐守阳丸。”楚绍云道:
“不必了。这‘夜星无花’,是天赐守阳丸解药必备的一味药引,其余诸药皆可在药室找到。你服下
之后,身上天赐守阳丸的毒就算是解了,以后不必再跟着我。”
阿右脑中嗡嗡作响,颤声道:“师父,你,你说什么,你不要我跟着了?”楚绍云点点头。阿右急道
:“是不是弟子做错了事?”楚绍云道:“没有。”阿右上前一步道:“师父,我在你身边服侍不好
吗?为什么要赶我走?我……”楚绍云略一摆手,阻住阿右的话,淡淡地道:“我和挽舟要离开这里
,不用你跟着。”
原来是解挽舟!阿右又嫉又恨,高声叫道:“师父,你还没被他骗够吗?当初是他背叛你,才会令得
你身陷重围险些惨遭不测。你不但不杀他,还要和他在一起?他有什么好,难道,难道我不好吗?!
”
楚绍云没有说话,他看着盈盈的烛光,面色平淡如水。阿右上前一步道:“师父,你和那个解挽舟在
一起只有两年,而我在你身边服侍已经有五年了。这五年师徒二人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其中情分谁又
能比得上?就因为他又回来了,又来找你了,你就把这些全部抹杀?师父,当年你身受重伤,是我背
着你几次三番躲避那些武林人士的追捕,有哪次不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那时不敢坐大船,只能买了
一艘小船,途中遇到大风浪,小船被打得支离破碎,我把你扶到木板上,自己泡在水里推着木板漂了
整整一天一夜,这才回到金沙岛。岛上被烧成一片焦土,上无寸瓦,下无衣食,你我师徒只能栖身于
山洞之中,直至后来好不容易寻到师祖储存在地窖里的东西,这才勉强渡过难关。”阿右越说越激动
,他伸出手指,在身前一划,“师父,你瞧瞧,这木屋、这桌椅,都是你我一起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你还不明白吗?在这世上,只有我是对你真心实意矢志不渝地好。绝不会在你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弃
你于不顾;绝不会为了什么狗屁名声道义背叛你。所有这些,那个解挽舟能做到吗?他能抛下世上的
一切,一心一意只和你在一起吗?根本不可能!”
楚绍云听着他近乎嘶喊的诉说,神情冷漠,既不阻止,也不反驳。这样的无动于衷,令得阿右怒火中
烧,双目变得赤红,甩手将手中草药掼到地上,高声叫道:“什么天赐守阳丸的解药,我才不稀罕!
师父,当初把你从围追堵截中带出来的是我,把你从海上推回金沙岛的是我,守在病榻前日日夜夜悉
心服侍的也是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没有我,你还能平平安安站在这里吗?你还能见到那个该
死的解挽舟吗?我阿右生来就是决绝的性子,我就是要跟着你。如果你舍得,你现在就杀了我,叫徒
弟我看一看,自己的师父到底有多么冷心冷面,忘恩负义!”
第73章
房中很静,只听到阿右粗重的呼吸声,显见他此时激动已极。过了好半晌,楚绍云悠悠地道:“要你
再跟着我,决计不可能。不过你说的很对,没有你,我活不到今天,我欠你一条命。”他拔出腰畔长
剑,倒转剑柄,递给阿右,解开身上衣衫,露出胸膛,“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杀了我,还你
这条命。”他看着阿右变幻的神情,淡淡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反抗。”
阿右不料他竟有此一说,也就是宁可一死,也不愿再和自己在一起。嫉恨、怨怼、沮丧、痛苦,种种
情绪交织在一起,心中纷乱无以复加,接过长剑,剑尖直指楚绍云,厉声叫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吗?!”剑尖前送,已然刺破楚绍云心口肌肤,一行鲜血蜿蜒而下。这一剑下去,非送命不可。楚绍
云果然不躲不闪,反而闭上眼睛,唇边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阿右望着楚绍云那张古井不波的脸,一颗心砰砰乱跳,这五年时光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动。阿右自幼
离家,对那个因为和尚一句话就将自己送走的、性子软弱出身平凡的父母,并无多少感情,反而对楚
绍云是真心实意地崇敬,悉心服侍如对父兄。他性子薄凉,近二十年的生命中,没有对谁这般好过,
那可真是死心塌地矢志不渝。这一剑刺下去,从此世上再无楚绍云,五年的朝夕与同患难相随全都成
为泡影,自己费尽心力救好他,难道就为了五年之后这一剑么?
阿右忽然觉得手中长剑有千斤重,眼前迷迷蒙蒙看不清人影,脑中乱成一团。手臂一颤,长剑“呛啷
”一声落到地上,他颓然后退两步,坐到椅中,低低地道:“我杀不了你……我下不了手……”一时
之间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怨恨,泪水模糊了眼睛。
楚绍云目光闪动,慢慢掩上衣襟,道:“你这次不杀我,以后可不要后悔。”其实阿右一收回长剑,
便有些悔意,被他一问,顿觉又狼狈又懊丧又愤怒,嘶声道:“我都说我下不了手,你还想怎样?!
”楚绍云漆黑的瞳仁紧紧盯了他半晌,点点头,道:“好。你现在稍稍提气试一试。”
阿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依言略运真气,忽觉耳鸣眼花,就如方才一般。他大吃一惊,颤声道:“师
父……”楚绍云道:“我给你的药草,不是‘星夜无花’,而是‘游人醉’。”阿右瞪大眼睛:“游
人醉,那不就是……”楚绍云道:“不错,正是我交给你,涂抹在洞穴四壁上的毒药,只不过量少而
已。”
游人醉乃是楚绍云利用岛上药材配置出来的一种草药,本身并无毒,但一遇到人的鲜血,便会令人心
颤身麻,四肢发软,严重者眼前出现幻觉,乱闹乱叫直至脱力而死。此药中毒症状极为轻微,阿右心
神激动之下,不及细察,还以为是自己愤懑难抑,哪里能想得到居然被楚绍云下了毒。他刚刚只是浅
浅刺了楚绍云一点伤口,流了几滴鲜血,倘若当真不管不顾一剑刺下去,楚绍云只要稍稍偏偏身子,
即可避开心口要害,但流出的鲜血定会引发“游人醉”的毒素,到时候死的一定不会是楚绍云,而是
自己。并且还不是楚绍云亲自动手,而是自己意图谋害咎由自取!
一想到此节,阿右惊出一身冷汗,忙起身道:“师父,我……”
楚绍云一摆手,阻住了他的话:“你放心,你中的毒不深,过了一个时辰自会痊愈。真的天赐守阳丸
的解药,我就放在丹药房炉子上的瓷瓶里。”楚绍云笑了笑,道:“阿右,你真以为我会让你杀了我
?不错,我是欠你一条命,你我在岛上的五年我也都记得,那又怎样?难道我就会为了什么恩义,任
你杀死我,让挽舟孤零零地活下去?你说我冷心冷面也好,忘恩负义也罢,这世上,我只会对解挽舟
一个人好,只想和他一个人在一起,其余的,不提也罢。”
他说话声音并不响亮,平静而缓慢,可就是这种淡漠的语气,竟令人觉得异常冷酷,甚至残忍。阿右
怔怔地站着,面色变得异常苍白,忽然转身狂奔而出,一直冲到海边。
强劲的海风夹杂着腥味扑面而来,寒意刺骨,阿右站在冰冷的海水里,纵声嘶吼。原来自己掏心掏肺
,在那人眼中却是如此不值一晒,犹若尘埃,挥之即去。那个解挽舟,到底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海浪溅起飞沫,早把身上的衣衫打透,阿右胸中却像是有一团火,发泄不出,也咽不下,灼烧得他浑
身发痛。一偏头,蓦地看到悬崖旁,一个高大的身影。
顾九城轻轻跃入海中,慢慢走向阿右。在星光的映射下,少年俊美的脸,显出一种决绝的恨意,双目
亮得像要喷出火来。阿右猛的腾起要摧毁什么的冲动,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揽住顾九城的脖颈,狠狠
地吻上他的唇。
顾九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牢牢扣住阿右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口舌纠缠难分难舍,阿右双手在顾
九城身上上下摸索,就要伸入衣襟之中,顾九城臂上用力,一把推出去。阿右后退几步,二人立时分
开。
阿右格格笑道:“怎么,你硬不起来?”他翘起拇指擦拭唇边,眼中透出挑衅的光,“顾九城,你对
小爷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他走到顾九城的面前,紧紧贴上,曲膝恶意地碰触顾九城的腿间,“
你是不行,还是,不敢?”
顾九城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不是不行,也不是不敢。只不过,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阿右目
光一闪,悄悄向后退却。
顾九城抓住他的手腕,向怀中用力一带,有些诧异于对方体内真气的虚无,但他知道眼前之人素来诡
计多端,不能小觑,手上丝毫不敢松懈,道:“你说的没错,我是对你很感兴趣。”他低头凑到阿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