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草（出书版）BY 离玄

舒蜻回到家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席顃生病，所以他绕路去跟他打工的店长请假，又因为店中人手不足所以留下来帮忙了几个小时

才拖这么晚。

用钥匙打开屋门后，先映入他眼中的是那个叫小草的小鬼正坐在电视前面看着新闻台，他四周摆满了

书，都是席顃那边拿来的，连前几年压箱杂志都被他翻出来。

「你们吃过饭没有？」把手上的提袋丢在桌上，那是刚刚顺路在夜市买回来的几样小吃，舒蜻往席顃

的房间看了一下，暗暗的没有开灯，应该是还在睡觉，「小鬼，你想起你家没？」将身上的外套脱下

来丢进去房间，他才在电视前面的桌子坐下打开袋子，瞬间香气染满了整个客厅让人垂涎三尺。

小草转过来看了他一下，「我没有家，我要留在这里。」接过舒蜻递来的一盒凉圆，他慢慢的说道，

「你们还有多一个房间，如果有需要我会去打工来付房租。」一下午他看了很多东西，将人类的基本

生活知识都了解之后便做下这个结论。

原本咬了一口臭豆腐的舒蜻咳了一下差点呛到，「小鬼，你到底是不是逃家？」这小鬼真的有问题，

从一开始他就这样觉得。

摇摇头，小草把凉圆打开来吃，「我没有家，我要跟席顃住在同一个地方。」这样才能实现他三个愿

望。不过他认为眼前的青年没必要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从头到尾都让他看见小孩的自己。

「拜托，我们两个平常都要上课打工，没时间照顾你。」打量着小草的话，看得出来他很认真的样子

，舒蜻放下筷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么来路不明的小鬼说清楚，「而且看你的年纪你应该也是国小快

国中吧，你这样逃家学校怎么办？家里的人会担心欸。」

「我说过我没有家当然也不用上学，而且我也不需要被照顾。」重新说了一遍，小草将吃空的盒子折

好放在桌上。他在电视有看到人类现在都需要做分类资源回收，不然环境会污染得很严重。

正在舒蜻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房子走道传来一点声响，然后是席顃走出来。

「吃饭。」看席顃一脸刚睡醒的样子也知道是刚爬起床，舒蜻招呼他坐下，「你喜欢那家鱿鱼羹有开

，我有买了，要吃完。」

「谢谢。」看着眼前冒出热气的纸盒，其实席顃并没有胃口，加上头还有点昏昏的更是不想吃任何东

西。不过舒蜻仍盯着他看，所以只好敷衍性的吃了几口。

递了杯研磨咖啡给他，舒蜻才懒洋洋的开口，「顃顃，刚刚这个小鬼说他要住我们这里。」合租的房

子不是他个人有的，所以有必要告知另外一人。

席顃停下动作，看向小草。后者对他微微一笑，暗绿的眸仍是那般的锐利非常。

「我可以去打工，付房租。」小草咧了笑容，说道，「而且这样来说你们的房租又可以更便宜了对吧

。」他翻书时候有看到房租付缴单夹在里面，自然也知道他们现在用的房子大约是多少花费。

「一个小鬼可以打什么工，现在很少人用童工了好不好。」舒蜻哼了声，直觉的认为小鬼将世界想得

太过美妙

小草拿起一本席顃平常看的时尚设计杂志，「我可以去这里打工。」他翻开了一页，那上面有征求短

期模特儿的信息。

「人家的模特儿都是要高要好看的，谁用小鬼。」拍童装是吧？舒蜻丢来这样一句话，实在是不看好

。

其实像这种杂志模特儿的时薪都蛮高的，他以前跟席顃也被几间认识的杂志找去拍过几次，不过因为

时间不固定，所以只当是消遣玩玩，实际上两人着重的工作还是另外。

像席顃是在某店家当晚班，而他是在介绍所打零工，哪边有工作就往哪边塞的，时间虽然不固定不过

却很好安排。

勾起笑容，小草只是很有把握的看着熟知内情的席顃。

「……随便他吧，记得明天让他去警察局备案，这样就算他父母来报走失也才能找过来。」虽然是应

该没有这种可能性，席顃还是说了。这件事情暂时别让舒蜻麻烦好了，且他们两个好像合不来，多说

只会造成更多无谓的麻烦而已，「反正第三个房间也是空的，看你要不要让他住都可以。」他把决定

权给好友。

舒蜻看了他一下，「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让小鬼住吧。」他要丢一卷草席去给小鬼睡，「可是我们平

常不在耶，怎么办？」他家也有弟妹，知道这种年纪的小鬼都很麻烦。

「我可以照顾自己。」小草立即打岔进来。

看了一眼小鬼，舒蜻觉得他越来越奇怪，怎么才一下午没见到，小鬼说话的方式好像哪边有变的样子

，跟之前碰到不太像。

怎么说，好像变得有点老成世故。

之前看到小鬼只觉得有点锐利，锐利到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可是现在看到那种诡异的感觉只有变深没

有消减。

他怀疑，让这小鬼住下来真的好吗？

把吃一半的羹盖上，席顃觉得自己真的是吃不下，拿起研磨咖啡慢慢嗅着那稳重的香气，让自己稍微

随着沉淀下来，「应该是没问题。」看着那个奸诈的植物伪装人类，他淡淡的说。

嗅到那个味道，舒蜻微微皱眉然后移远一点，「你说好就好，我没意见。」他翻了一下袋子还有几袋

面线糊，「小鬼，你吃那些怎么会饱。」不知道是谁说小鬼发育时候会怕饿要吃很多，不过他从刚刚

开始就只吃那盒凉圆。好心的递过一盒面线糊就怕小鬼饿死在他们租屋里面。

看见那盒冒着热气的面线糊，小草瑟缩了一下。

他怕热的东西，会被煮熟……

「我吃饱了。」从椅垫上跳起来，小草倒退了好几步。

「你如果需要冰块可以去冰箱拿。」慢慢的啜着咖啡，席顃好心提供了一下意见。如果他是草，那怕

热水热物应该就是天性，被烧焦的杂草是根本不能活。

小草皱着眉。

拜托，植物碰到冰块一样冻伤好不好！

「你们两个在讲啥啊……」完全听不懂的舒蜻拿起蜜茶，吸管一戳边念边喝起来。

才一下午不见，这两人的感情倒变好了。

隔天，舒蜻两人将小草抓去警局办了走失登记。

然后小草也完全发挥他不为人知的险恶……不是，是学来的人类基本知识在警局哭闹打滚还踢倒了几

名女警与社工，看得席顃与舒蜻两人一愣一愣的，大约两小时之后，社工很慎重、语重心长的将小草

交给他们代为照顾，等家长来再领回，社工方面也会不时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拿去。」买来三罐汽水的舒蜻一人塞了一瓶，自己先开了拉环，「还好今天没课，不然等小鬼一哭

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玩完都不用上了。」他可真是大开眼界了，明明进去警察局之前还老神在在的小鬼

翻脸居然比翻书快，在转眼一秒之间就地打滚发出尖叫哭嚎，把整个警察局闹得鸡犬不宁，就连正在

侦案的刑警抓回来的犯人都以为有人被私刑还怎样十秒后自动招出口供，所谓威力之强也！

小草拉开环，也顾不得擦眼泪就大口大口的喝饮料。刚刚哭得差点断气，他现在极需补充水分以免枯

萎。

「等等去逛个街，帮他买一些衣服。」看着小草身上穿的是昨天来的时候穿的那套小衣服，席顃淡淡

的说。

是说，他倒是也忘记问这件衣服是哪里来的。

……不会是哪一家坟上的祭祀衣物吧……？

「哼哼，买肚兜。」

闻言，小草立刻一脚对舒蜻踹去。

看着两人又打闹起来，席顃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将未开罐的汽水放进背包里面。他向来不太喝气泡饮料

，不过警局外面的贩卖机都是汽水果汁的没得选择。

对舒蜻吐了舌后，小草又蹦过来拉住他的手，「走吧。」仰起头，是那双暗绿的眸有着盈盈笑意。

轻轻的拨开小草的手，席颜转过头，「你不是小孩，不需要这样。」然后走下台阶，往警局外走去。

微微一愣，小草立刻追了上去。

他感觉得出来席顃变得很冷淡，从昨天他知道自己是墓草之后，本来对小孩还蛮亲切的感觉变得很冷

，有点漠然。

舒蜻不发一语，就慢慢的走在两人之后有段距离。

他觉得很奇怪，先是这个小鬼，后来连席顃都有点怪怪的，不过他就是说不上来这些奇怪的问题是什

么，隐约就是很不舒服。

三人就这样默默的走了一段路，牵了车后直接往一中街飙去。

一中的人算不少，不管是不是假日永远都人来人往，大部分都以年轻的学生消费为主，再来就是平日

放假的上班族等等，近几年开始已经变成全省知名的商圈了，附近也还有百货和不少可逛的地方，俨

然形成观光景点。

「顃顃，你们两个先去买衣服，我去跟老大打招呼。」将摩托车锁好，舒蜻拿下安全帽后对另外两人

这样说道，「今天中午在老大那边碰头顺便敲一餐。」咧了笑容。

知道好友向来喜欢大哥餐厅做的餐点，席顃点点头，「我带他买几套衣服，很快就好。」小孩跟大人

的衣服都各买几套，也不用太过挑选。

小草无声无息的重新抓上席顃的手掌握着，露出笑容。

舒蜻点点头，自行离去。

拨开小草的手，席顃往另外一边走去，那也有许多成衣店，很多学生喜欢、也是必备得逛的地方。他

与舒蜻有时作业上搜集数据一定也会就近先往这边来一趟，拍照什么的参考款式与市面价格等等，尤

其百货就在旁边也很方便可以一起搜集。

「席顃，等等要变成二十岁的我给你试衣服吗？」追上他的脚步，小草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摆问道。

「不用了。」好坏他也是读造型科的，昨天就把他的身形大概记起来，要买不难。

走了一段路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人潮汹涌的骑楼里。

「席顃，有好几家店在大拍卖耶。」沿路拿到许多传单的小草将传单都看过一眼立即记起来，然后往

前跑了几步又抓住席顃的手，「现在一直直走右转有一间打折最低，可以省很多，而且他在周年庆还

可以抽奖，最小的奖还是纪念马克杯可以省掉杯子的开销费。」

看了小草一眼，像是赌气一样，席顃往旁边最近的商家走去。

他立即给人拉住。

「这间是童装，童装最便宜而且传单上标榜最有质感的是再往下走第三家，现在带小孩买衣服还有送

棉花糖啦。」咧大笑容对他报以讯息，小草不分由说的将他拖拖拖拖出店家，往他口中那间便宜大碗

的童装衣店走去。

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睛，不过席顃仍是随他进去。

很快的挑选完几件素色且款式较流行的童装，席顃拿了现金结帐。

几分钟后，两人提了一袋童装跟两支大棉花糖走出来。

第一次逛街的小草显得兴致勃勃，拉着席顃的手很卖力的往人潮挤去，挤到那间人潮爆满的周年庆店

家。

因为有活动与大减价，整个店里塞满了人。

席顃皱了眉，正想往外走，不过小草已经一个鬼窜消失在满满人潮当中。没可奈何，他只好硬着头皮

走进去他最讨厌的吵杂当中。

商店里挤满年轻女孩跟妇人，大家抢着限量一百元的衣服，因为这间店的衣服还颇有名气，所以人人

都抢得如同战场杀敌般，到处挤来挤去根本寸步难行。

室内的空气有点滞闷，席顃勉强的走了几步，注意到往二楼的人比较少。想来应该是店家把抢购的东

西都集中在一楼，二楼比较高价位且折扣较少才人走上去。

不想与人抢购，他只想东西快快买完快快离开，所以便往二楼楼梯走去。

不过一路上障碍太多，抢购衣物的人潮将他挤来挤去，有种走一步退三步的无力感。

昨天的烧好像还没好，挤了一下整个人已经开始昏昏沉沉，席顃四下看了看，想把小草找出来离开这

个地方。

他不在意衣服的价码多少，只想快点走。

就在席顃萌生想干脆自己先出去的念头同时，几个工作人员抬来大大的纸箱踏上中间的铁梯用力一倒

，把已经被抢到剩几件的限量衣服重新补满，然后抢购的人潮一见添上了新衣服马上一哄挤来，几十

双手往中间拚命的抓啊拉的。

被人潮一挤往后重重撞去，席顃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片昏黑花雾。他撞上了往二楼的楼

梯扶手，整个人差点痛昏过去。

突然，有人用力握住他的手。

「席顃，你还好吧？」

低沉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就在席顃还没从眼花状态回复过来的同时，有人握着他的手腕另手托住

他的腰往二楼走上去。

声音他知道，是变大只的小草。

「背好痛……」整个背都在痛，痛得天旋地转脑袋昏花，席顃咬牙不肯发出痛吟。

「我知道。」皱起眉一手拖着人往上走，倪草一踏上二楼地板，原本正在顾着二楼柜台的两个小姐一

看见席顃脸色惨白的给人扶上楼连忙关心的靠过来询问帮助。

「不好意思能够借一个地方给我朋友休息一下吗？他刚刚被人挤了一下撞到楼梯。」勾出微微的笑容

，倪草极有礼貌的问道。

二十岁的倪草就如席顃先前看见的般非常出色，冲着两名柜台小姐一笑，原来紧张的女性立即两颊绯

红了起来，便羞着带两人到后头的员工休息室去。

休息室中很简单，就是一张备用的行军床跟一张桌子三张椅子，然后什么东西都没有。

取下席顃手上的购物袋，倪草扶着他在床上趴下。

「好点没有？」看着他脸色青白交错，倪草担心的问着，「要不要我打电话跟另外一个人说？」他的

样子好像很痛很痛，不知道到底受伤程度如何了。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一说话就牵动痛处，席顃倒抽了口冷空气然后半睁开眼，「你衣

服哪来的？」他先看见的是倪草身上的衣物，是成人衣物与他之前穿的童装不同，更别说那件衣服眼

熟得很像刚刚楼下超级大抢购一件一百那种。

倪草低头看看身上整套的白色休闲服，然后咧了笑容，「刚刚买的，马上换。」

「买的？」他身上怎么会够钱？

点了点头，倪草亮出手上的标签纸，「刚刚可能是人太多吧，捡到不知道谁掉的一千块，问也没人回

，所以买了一件衣服跟裤子先穿。」掏出口袋剩下的几张百元钞票交给席顃，他解释着。其实他本来

是想变大给席顃比对衣服的，没想到一换好刚好看见他撞上楼梯扶手，心中一紧也没多想就先将人往

楼上拉走。

视线下移，席倾注意到倪草光着一双脚没穿鞋子，想来是人变大鞋子也穿不进就干脆不穿；而身上的

衣服因为是从百元抢购里抢来，尺寸不但不合还有点过小，搭起他酷帅的脸就变得很好笑。

微微勾起唇角，席顃把脸埋进床里不让他看见自己在笑。

过了一下，他感觉到一双宽大的手慢慢地按着他的背部，轻柔得像是羽毛拂过般的舒服。

「虽然不能完全治好伤，不过可以减低痛楚。」倪草靠在他耳边说着，右手的动作没有停下来回轻轻

移动。虽然他没办法替他完全治好伤，不过可以减轻伤害比较不会那么痛。刚刚见到席顃脸色白惨，

他心中有很怪的感觉，很不舒服。

说不上来。

将脸转回来，席顃的确感觉到背上比较没有那么强烈的痛，看见的是一张面孔在他面前放大，神情严

肃专心让人难以打扰。

「谢谢。」

倪草愣了一下，低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