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哲给的胶片。说是导演剪辑版。”
“是吗,我也要看。”若清又拿起一片吐司,递给沈浩,“那个要用放映机才能看,我回去看看能不
能弄一部。”沈浩伸手接过吐司,“这么麻烦,干吗不直接给张碟片。”若清又拿起一片吐司,“不
知道,也许思哲也是个怀旧的人。”沈浩往吐司上抹草莓酱,“下午飞机几点?”若清往吐司上抹花
生酱,“三点半。”沈浩把抹好草莓酱的吐司递给若清,“那中午一起吃午饭。”若清把抹好花生酱
的吐司递给沈浩。
机场,沈浩拖着大大的行李箱。
来的时候帮若清带了很多东西,现在只剩下半箱了,若清不知怎么打的包,里面哐啷哐啷的。
若清帮沈浩提着那只小铁皮箱。
虽然小,却很重。
安检门附近,都是送别的人们。
“待会不会哭鼻子吧。”沈浩看着若清越来越耷拉的脑袋,“我还担心你哭鼻子呢。”若清回敬一句
。
沈浩抱了抱若清,“好好的。”
若清把头埋在沈浩肩颈,“嗯。你也是。”
然后也不顾周围人们的注视,在沈浩脸上轻啄了一下。
“快点来看我。”
“嗯,很快就来。”
看着沈浩进门,安检,又远远的朝自己挥手,然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若清忽然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要坚强。
不是么?
总要学着分离,总要学着长大。
回到家的沈浩,正对着行李箱发愣。
若清给收拾的行李,在箱子里被晃了个乱七八糟。
一件一件理出来,发现少了一件昨天换下的衬衫,多了一件红色外套。
今夜,沈浩和若清,枕着彼此的气味入眠。
第十七章
几天后,思哲忽然出现在“交错”。
“怎么也没说一声就来了?”沈浩被小海叫下楼。
“我想找人说话,没想到身边能说话的人,竟然只有你了。”思哲看起来并不好,下巴上还有些青色
的胡茬。
“怎么了?”沈浩拍拍他的肩,坐在他旁边,“电影审核通过了,虽然要做不少改动,制片已经尽力
了。”思哲的语气并不像想象中应有的兴奋,“这不是应该祝贺的事情吗?”沈浩诧异道,“是好事
,不好的是我家里。”思哲有些阴郁,“我父亲出了点事,被调查了。”
对于思哲的父亲,沈浩并没有好感,也许是若清有着太多不好的回忆吧。
但是父亲毕竟是父亲,眼前的思哲,忧虑不安。
“父亲被带走前,跟我讲了许多事情。包括以前,若清的事……”
思哲看了沈浩一眼,眼神很复杂。
“直到他亲口告诉我,我才知道,那些我始终不愿意相信的,原来都是真的。”
思哲捂着脸靠在吧台上,“若清……我连去请求他原谅的勇气都没有。”
“这不是你的错。而且,若清早就原谅你了不是吗?”沈浩拿走他的酒杯,“你现在更应该照顾好你
的家人,他们需要你。”
送思哲上了出租车后,若清来了电话。
“沈浩,前几天试镜的结果出来了!我下个月就要拍新片了。”
“唔,你好好准备。”
“你不怎么高兴啊?”
“没有不高兴,刚才思哲来了,片子审核过了。”
“他就为说这个跑你那去了?”
“还聊了聊。”
“他也不多交点朋友,想聊天还得飞那么远。”
……
听见若清兴奋的声音,沈浩不愿意提起往事,也许这么想很自私,但是至少,思哲的父亲不会再伤害
若清了。
思哲几天后发来一条短信,“一切都好,家人也平静了。
电影名字最后定为京?希,安排在了圣诞档期。
首映的票会给你寄去。”
因为电影的前期宣传,若清开始有了影迷,公司对若清的保护也随之升级。
所以若清每天的电话,一半在喜滋滋地诉说影迷给写的信,送的礼物,一半在惨兮兮地抱怨生活单调
乏味,没了自由。
新片很快就开拍了。
不比思哲慢工出细活,导演火急火燎地赶着进度。
若清虽然是个男二,也得天不亮去候场,夜深才能下戏,几天下来,精疲力尽。
终于在首映那天告了半天假。
和沈浩才得以相见。
电影缓缓拉开了帷幕,若清凑到沈浩耳边,“浩?清,最后定了这个名字啊。”
“不喜欢吗?”
“不是,我觉得中间那个点真性感。”
沈浩忍住笑,“你严肃一点。”
思哲风格清淡,不着痕迹地诉说。
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那些或苦涩或美好的日子,回放在眼前。
沈浩看看身边的若清,他单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眼睛里反射的荧幕的亮光,闪动。
黑暗中,沈浩拉过他的手,将十指紧扣。
温热的,微凉的。
影片结束,电影院里鸦雀无声,几秒后,潮水般的掌声。
若清看着沈浩,“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剪掉了。”沈浩点了点头。“不过剪得也很好。”
“是啊,不过还是好想看。”若清叹了口气。
全场灯亮了。
记者们举起了相机。
沈浩惊觉还紧握着若清的手,静静地抽开。
若清的新戏杀青了。
随即就是接踵而来的通告,采访,代言。
还提名了一个最佳新人奖。
若清红了。
思哲也一炮打响,成了新生代导演的代表。
愿意投资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筹划着下一部影片。
沈浩依然在杂志社赶着他的稿子。
正要下班,几个小编忽然骚动了起来。
“人红是非多。你不红谁去挖你的底呢。”
“你说这不会影响他的新片吧。”
“他爸的事情,跟他没关系吧。”
“这个可说不准。制片方可精着呢。谁想惹一身腥啊。”
忽然一个小编凑到沈浩这边来,“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沈浩不知她所言何事,一脸纳闷。
“就是崔思哲啊,他爸是一高官,判刑了,你不知道?你们不是关系不错么。”
“判了?”沈浩想起上次思哲说起被调查的事。
“嗯,受贿,挪用公款,还涉黑,让情妇给供出来了,判得可快了。”
沈浩拨了思哲的电话,忙音。
想了想,拨了若清的电话,却又转了语音信箱。
这阵子若清日程很多,常常要到凌晨才空出来,给沈浩电话。
又困得哈欠连天,只能说上两句就得去休息。
但是,即便是只说一句晚安,若清和沈浩也坚持着一天一通电话。
沈浩茫然地听着电话里温柔程式地女声,夜幕才刚刚降临,应该在哪里跑着通告吧,也不知晚饭吃上
了没有。
下班时路过电影院,看见门口仍然竖着有若清的海报。
这样一部电影,已经成为城市的话题了。
可是人们关注得更多的,不是故事,不是电影本身,往往都是些阴暗处的事情。
沈浩轻叹,正要转身,看见公告栏滚动着,“本影城下月开始,全部更换最新数码放映设备,给您全
新的感官享受。”
小海冲出吧台,“你从哪搞来这么个古董。”
沈浩笑笑,“电影院淘汰的。”
又指了指楼梯旁那片墙,“过两天找人把这面墙整理出来吧。”
小海欢呼,“太好了,我去淘些老片子来。无证经营。”
快到12点时若清来了电话。
“若清,又有通告啊,晚饭吃了没?”
“嗯,今天颁奖典礼。结束以后吃了。”
“啊,我赶稿赶得把这都忘了。得奖了吗?”
“得了。最佳新人。”若清的声音闷闷的。
“怎么不高兴?是……听说了思哲的事情么?”
“思哲?思哲怎么了?”
“哦……他家里的事情……我周末去北京参加你新片发布,到时和你一起去看看他吧。”
若清却没有说话。
“若清?困了吗?”
“若清?你不是想看没剪过的版本么?今天我搞到放映机了。”
“若清?”
沈浩正要挂掉重拨,若清在那头开口了,“沈浩,你别来了。”
第十八章
清晨,若清站在客厅的窗前,外面一片白色。
原来昨夜那隐约的簌簌声,是下雪了。
楼下的小路上,有晨练的老人,扫雪的工人,匆匆的行人。
从来没有这么想出去透透气。
以前,住在没有窗户的仓库房,整日整日地宅着,也没有想过要出去透透气。
玻璃上映出的一张惨白憔悴的脸,渐渐被呼出的白雾覆盖。
脑海里的酒杯碰撞和喧闹嘈杂久久不能散去。
颁奖礼后的酒会上,若清被经纪人带着,和一些熟悉不熟悉的脸孔打着招呼,听着他们说些言不由衷
的话。
若清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转过一圈后,便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程若清,山水有相逢啊。”忽然一双手搭上了自己的肩头。
抬眼就怔了一下,是那曾经酒醉无礼的导演。
若清甩开肩头的手。
“恭喜你。怎么?得奖了就不认识我了?当初还是我先发掘了你呢。”那人挨着若清坐下。
若清站起身来,“谢谢。我还有事要找我经纪人。”想要避开这恼人的家伙。
谁知被他拽着又坐下,“不急,叙叙旧嘛,最近我有新片要开,你来不来啊?”
若清看看四周,不便发作,“最近很忙,而且有什么事请你跟我经纪人联系。”
“哈,你小子厉害啊,都会拿经纪人出来当挡箭牌啦,那不知道你们经纪人会不会对这些有趣的照片
感兴趣呢?”
说完掏出手机,拨弄两下,递给若清。
若清本不想理会,却瞥到了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身影,一把夺过手机,颤抖地翻动着。
都是自己和沈浩的照片。
那天沈浩陪着自己,坐在偏僻的位置上,看配角的戏。
谈笑的,低语的,拉手的,相拥的。
本来美好的一幕幕,在这手机里看来,却如此的不堪。
“你什么意思?”若清质问。
“没什么意思,我有个认识的记者朋友,摄影爱好者嘛,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我看了觉得不太好,
影响你的前途,毕竟是我发掘的,就这么毁了多可惜啊。”
若清没有说话。
演艺圈水深,若清知道。
从签约以后就谨言慎行,却不知道原来才半只脚踏进这圈子,就早早就被设计了。
经纪人找了过来,和导演打了照面,寒暄了两句。
导演拿过若清手里的手机,“那我们以后聊啊。”转身离去。
经纪人回头看看若清,“你认识他?”
“什么?”若清还没有回过神来。
回去的一路,经纪人都在和助理聊着那位导演的事。
圈内名声很糟的人,脾气差,爱给人穿小鞋,私生活不检点,还男女通吃,更糟的是有钱有靠山,谁
也动不了他。
“最好别和他有什么交集。”说完,电话响了。
经纪人挂上电话,疑惑地看着若清,“他说要请你去出演?”
沉默了半晌。
若清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去。”
冰箱里仅剩的两罐啤酒,解不了心中的闷气,也解不了眼前的难题。
手机上未接来电的信号闪烁着。是沈浩。
要告诉他吗?
仿佛已经可以看见他奋不顾身跳下深渊的样子。
与其一起粉身碎骨,还不如就让我一个人毁灭好了。
挂掉电话。
若清笑了。
本该流泪的吧。
原来自己的演技已经这么好了。
难怪人家说,戏子无情。
沈浩为了若清那句不明不白的话辗转反侧了一夜。
前天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说变脸就变脸。
虽然平日里若清就有些小脾气,但是沈浩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想等若清睡醒后再去个电话问问。
谁知若清的电话从那以后,或是忙音或是语音信箱,就是再也没有接通过。
在两地相隔的128天里,第一次24小时没有听见若清的声音。
第三天傍晚,若清的电话仍然没有接通。
沈浩决定,不管若清说了什么,还是要去北京看一看。
快要下班时被叫进主编办公室,主编递过来一叠材料,“周末去北京?”
“对。私事。”
“给你派个公事,这个本来是小李的采访,你顺便去做了吧,省得小李来回跑,也给你省点路费。”
沈浩悻悻地接过材料。
出门主编还不忘调侃沈浩,“最近你怎么公事私事跑这么多趟北京啊,是不是藏了女朋友啊?”
沈浩哑然。
如果真能把他藏起来有多好,可是他有藏不住的耀眼光芒。
早晨沈浩从半睡半醒中被电话惊醒,急忙起身寻找手机,却发现原来一直握在手中。
然而是爸爸来的电话,内容很简单,妈妈买了些菜,让他晚上回家吃饭。
桌上是熟悉的美味菜肴,但妈妈红肿的泪眼却让沈浩措手不及。
爸爸递过来一张报纸,皱皱的,显然是用来包过什么东西,昨天的晚报,娱乐版,几张照片占去了四
分之一的版面。
“是你吧。”爸爸指着那几张并没有正脸的照片,声音嘶哑。
沈浩没有回答,但急切而焦虑的眼神已经诉说了一切。
妈妈起身走进了厨房。
“这孩子上次来过我们家吧。”爸爸燃起一根烟,“你妈妈还很喜欢他。”
“人年轻的时候,总会做一些冲动的事情。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你这么大人了,我们不能逼你做什
么。我们只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不要以后再后悔。”
在烟缸里捏灭了烟头,爸爸看了看厨房,“去和你妈妈待一会吧,她哭了一天了。”
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固执地用菜把大大小小的饭盒填满。
沈浩从身后抱住妈妈,低低地说,“妈妈,对不起。”
妈妈转身拉着他的胳膊,早已满眼是泪。
一桌子菜,三个人谁也没有动过筷子。
要走时,妈妈依旧塞给他许多饭盒。
在门口,妈妈忽然拉住沈浩,“你还是去看看那孩子吧,遇到这个事,身边什么人也没有,现在一定
很不好受。”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争执,这谅解,让沈浩更加愧疚。
比起报纸上的方寸版面,网络上的传闻早已经铺天盖地。
对于一个新晋明星的传闻,人们似乎充满了巨大的热情。
一时之间已经有了无数猜测的版本。
旁观的,指责的,谩骂的,也有人冷冷说不过是为新片炒作。
沈浩合上笔记本,按揉着紧锁的眉头。
若清不让自己去北京,是这样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