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郝赶到酒吧的时候,齐悦已经高了,正扒着吧台引吭高歌呢,旁边有个男的还对她动手动脚。吴郝赶跑那人,好容易把她扶出去,一路上齐悦就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脸红得不正常,嘴里喷着酒气,在吴郝耳边说:“带我走,我什么都听你的,带我走……”
吴郝没想到她会醉成这样,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两人不欢而散的情景,有些哭笑不得了。
吴郝送她回到家,没有钥匙,在包里翻了半天,却没找着,齐悦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开始脱起衣服来。吴郝差点制服不住她,被她弄得狼狈不堪,好容易在她的外套兜里找到了钥匙,开了门,把人扶进去,放到床上,已是一身大汗。
正呼哧喘气,忽然听见手机铃响,找半天,才发现是齐悦的手机在响,显示名称是“笨熊”,吴郝为了避嫌本来不想接,但是手机一直响,弄得他心烦意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接起来,却发现对方是个男的,对方可能也没想到会是一个陌生男人接电话,说话语气挺冲。两面一解释,吴郝才知道打电话的应该就是那天陪着齐悦去和自己分手的暴力男,现在应该升级成为男朋友了吧。他简单和那男的说了情况,那男的说自己现在就在齐悦家楼下,要上来,吴郝一寻思反正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儿,就答应了。
不多时,果然有人敲门,吴郝透过猫眼一看,正是那天的小伙子,开了门,把人让进来。那小伙子先进屋看了看齐悦,很快又出来,让着吴郝在客厅里坐了。
小伙子看起来对齐悦家已经很是熟悉,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面给吴郝拿了饮料,又洗了水果,这次说起话来倒是平心静气:“谢谢你了,今天要不是你,不知道悦悦会出什么事儿。”
吴郝喝口冰红茶:“她醉得厉害,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小伙子只是喝饮料,没说话,半晌却所问非所答地说:“我看悦悦醉得不太正常,她去的那个酒吧很乱,难保不是被人下了药了。”
“下药?!”吴郝差点一口饮料喷出来,“怎么弄得这么严重?她到底为了什么去酒吧买醉?为什么喝醉了给我打电话?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了?”
小伙子苦笑一下:“这次确实是我的错,悦悦如果出了什么事儿我会愧疚一辈子。”
吴郝一把捉了那小伙子的手,下了狠劲儿:“我当时的话你都忘了么?他妈的这么好的姑娘你害得人家差点被人……你今天必须说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不我饶不了你!”
那小伙子垂了头,半晌不说话,忽然抬起头对吴郝说:“悦悦她发现了……我是同性恋。”
第十三章:人生迷宫的方向
吴郝听到这要命的三个字,就好比被踩到尾巴,浑身都炸起毛来,他呆了,就和木头似的,听那小伙子还说着:“其实我本意不是想伤害她,我还没出柜,父母逼着我相亲,悦悦是个好姑娘,我是真心喜欢她,如果必须要结婚,我会选择她这样的女孩子。但是……我无法爱她……我的心灵和肉体都无法属于一个女人。前两天我前男友喝醉了,给我发短信,被悦悦无意中看到了……”
吴郝甩开那小伙子的手,跳起脚来,他心里怕极了,昏了头脑了,口不择言了:“你真是恶心!变态!你他妈的就是神经病!你是同性恋还来招惹悦悦做什么?你滚!你马上离开悦悦,离开这儿,越远越好!”
他从来不是如此粗鲁的人,此时却用最恶毒最龌龊的词汇来诅咒辱骂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他觉得这样似乎就能和同性恋划清界限,就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不是同性恋一样。
那小伙子愣愣地看着他,眼睛渐渐红了,他默默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路过吴郝身边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道:“同性恋不是一种病,也不是一种罪恶,不应该被排斥和惧怕。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我,我希望你也能早点接受这样的自己。”
吴郝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嗓子眼里了,他惊恐地看着小伙子平静的面庞,似乎是听见了最最可怕的真相。那小伙子停下来,看着他:“我们总是很擅长从人群中发现同类,因为我们都很寂寞……如果你爱上了,你不需要害怕,因为爱情不需要被惧怕。”
吴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酸,竟然要滚下泪来,他完全无力反击,在爱情这个迷宫里,他遇到了第一个给予他指引的人,虽然指引的方向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他逃避,是因为他心里清楚知道,小伙子说的是对的。
小伙子话说完,转身离开,走出客厅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犹豫着喊了一声:“悦悦……”
吴郝愕然抬头,眼睁睁地看着齐悦从客厅门口一步一挪地出现了,眼中不知是酒精还是别的什么在燃烧,一片血红。
齐悦看了看小伙子,又极缓慢地转过头看了看吴郝,从牙缝中挤出无比清晰的一个字:“滚!”
小伙子想扶住她,齐悦想躲避瘟疫一般闪开了,小伙子卑微地恳求:“悦悦,你不要太生气,你今天喝得太醉,回床上休息,好不好?”
齐悦鄙夷而凶狠地看着他:“滚!”又转向吴郝,“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吴郝从来没有从别人处接收到如此强烈的憎恶的信息,他简直是落荒而逃了。
一路狂奔到齐悦家楼下,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钱包刚才慌乱间都落在齐悦家了,正在楼下踌躇犹豫,就听见楼上齐悦家窗户一响,几样东西便如天女散花一般抛下来,齐悦丢完东西,趴在窗口上声嘶力竭地喊:“拿着你们的脏东西,滚~~~~~!!!滚~~~~!!!”
吴郝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在那一刻,从来未有的羞辱感和惊恐涌上心头,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了。
小伙子拽他:“跟我走,要哭也不能在这里哭,跟我走!”
吴郝甩开他的手,像个摔坏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似的哭着满地找自己手机的残骸,小伙子蹲下来,抓着他的手说:“都坏了,找到也不能用了,走吧,跟我走!”
吴郝顺从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跟着小伙子离开,他不敢回头看,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无数道厌恶鄙夷的目光,利箭一般地射入自己的脊背。
第十四章:Jerry
小伙子一路拽着吴郝,来到一家酒吧,吴郝止住了哭泣,脑子却依旧是迷迷糊糊的,他被人按到吧台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有人给了他一杯东西,他就迷迷糊糊地喝了,别的没觉得,只觉得那东西像火一样烧过喉咙。过一会,他就觉得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再过一会,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有个陌生的男孩子站在床边,一下一下踢他的脚:“胖子儿~胖子儿~~~起床啦,太阳晒着大肚皮了~~~”
看见他醒来,那男孩子吓了一跳,大叫着跑出房间去了。
他晃晃脑袋,只觉得脑子里面就跟玩一百个碰撞球似的,乱作一团,涨得生疼。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他一摸身上,发现衣服都没了,这才开始害怕了,这是哪儿?刚才那个男孩是谁?齐悦知道我是同性恋,现在是不是已经告诉全公司全世界的人了?她,是不是已经告诉斐德了?
他抱着头,想藏到被子里,却闻见那被子一股刺鼻的臭脚味道,吴郝赶紧把被子丢到一边,可这下子就身无寸缕了,四处打量才发现自己睡的是一张席梦思床垫,连床都不是,床垫陷在一片杂物的海洋里,自己的衣服和鞋还有钱包等等都不知去向。
吴郝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被诈骗了,没准被拍了什么裸照,等会就有人会过来向他勒索?他捂着要害正哆嗦呢,却看见一个毛糙糙的头从门边探出来,露出一张有着明显混血痕迹的脸来,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盯着吴郝看,吴郝也瞪着他,那脸嗖的一下子缩回去,便听他一路大喊着“醒了醒了胖子儿醒了”,渐渐远去。
半晌,听见拖鞋声拖拉拖拉走近,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秃头大叔站在门外,扫了吴郝两眼,把一团东西甩过来,操着一口山东腔说:“你醒了?穿着衣服拿着东西走吧,就等你锁门呢。”
吴郝鼻子里闻着衣服上一股陌生的香气,看看钱包里的东西也没少什么,讷讷地道声谢,胡乱套上衣裤,走出房门一看,原来这里是一间酒吧,刚才他睡着的房间应该是杂物间之类的地方,现在天色大亮,酒吧里空无一人,看到地上有扫好几堆的垃圾,想来这大叔应该是负责打扫的,吴郝把前后线索一关联,估计自己昨晚是喝得烂醉,吐了一身秽物,被好心的店主给收留了一晚,还帮着洗了衣服,心里踏实下来。他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觉得应该谢谢这店主,便问大叔:“这家店的店主呢?”
大叔看他一眼,朝吧台方向呶呶嘴,吴郝回头看,并无一人,走近看时,却看见一个乱蓬蓬的脑袋缩在吧台下面,摇头晃脑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吴郝喊他:“唉,小兄弟,你们店主呢?”
那乱蓬蓬的脑袋往后仰,看见是他,没理他,又低下去忙活。
吴郝绕到吧台里面,只见那男孩正在仔仔细细地啃着自己的手指甲,一边啃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看见吴郝出现在面前,就瞪大了眼睛看他。
吴郝觉得这孩子长得这么漂亮,看起来却有点痴傻,心里有点同情,便轻声问他:“你们店主呢?这家店的老板呢?”
男孩含着左手小手指的指甲,停下来想了想,说:“Jerry。”
“Jerry?”吴郝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是你们老板么?那他人呢?”
男孩把小手指的指甲也啃完了,把两只手摊开在眼前端详一遍,满意地笑了:“Jerry现在不在,他睡了。”
吴郝走出酒吧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仿佛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他也多么希望这都是一场梦。
第十五章:爱情
因为手机摔坏了,吴郝暂时性和外界断绝了联系,对于过去的这一个晚上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一无所知,心中满怀恐惧。然而,他觉得是祸躲不过,何况自己又不是真的同性恋,只是被那个小伙子给唬住了,然后齐悦断章取义,也就误会了,当时大家心情都有些激动,因此没有理智地处理,他一遍遍对自己这样说着,直到自己相信为止。
他没敢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公司,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左右(吴郝所在的公司实行弹性工作制,早上最晚允许10点半上班,每天上足八小时即可),打了卡走进去,偶尔有点头之交的同事走过,和他打招呼,他机械地回应着。眼看着要到项目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忽然旁边过来一人,一下子把他拽到茶水间里去了。
吴郝满心恐惧地打量那人,竟是个娇小的姑娘,看起来还有些眼熟。那小姑娘叉着腰瞪着大眼睛看他,口气也凶巴巴的:“你说,你把悦悦怎么了?”
吴郝现在正是敏感期,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没……”
那小姑娘眼睛瞪得更大了:“撒谎!你肯定是欺负悦悦了,要不然悦悦怎么会辞职!”
“辞职?”吴郝愣了。
“对啊,悦悦是我在这个公司坚持工作的唯一动力,你竟然害得她辞职!你这个死胖子,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是不是被捉奸在床了?!是不是和有夫之妇勾勾搭搭了?!”
吴郝被这一番问句轮番轰炸得头昏脑胀,赶紧止住她:“等等,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过……?”
小姑娘忽然脸红了:“我……我,我是悦悦的好姐妹!我,我当然知道!你,你这个胖版陈世美,我恨死你了,我诅咒你再也不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说完,小姑娘就气势汹汹地走了。
吴郝琢磨小姑娘最后一句话,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不过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却是放下了,看来齐悦没有大肆宣传昨天的事儿,而是选择了逃避现实,想到这儿,他居然无耻地感到有些解脱的喜悦了。
果然,从那天以后,吴郝就再也没在公司中见过齐悦,他想和齐悦解释,但是拿起电话却迟迟不敢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他也不知道电话真正拨通之后,要说些什么。他这一场来之不易的初恋,竟然就这样匆忙而狼狈地结束了。
回去和梁斐德说起来的时候,吴郝只是说两个人性格不合,梁斐德倒是马后炮地对齐悦大加赞赏了一番,说这个女孩大气不造作,坦诚可爱,吴郝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默然无语。
失恋之后的第三天,是个星期五,吴郝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向来不接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接起来。打电话的是造成他和齐悦恋情悲剧的那个暴力同性恋男,大概意思是他现在找不到齐悦了,到齐悦家找却发现人去楼空,想问问吴郝有没有齐悦的消息。
吴郝本来以为自己会怨恨这个男人,却发现自己听见这人声音之后竟然半点反感都无,只是觉得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齐悦?你不是不喜欢女人么?”
那边顿了顿,说:“我关心她,是因为我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也是因为我要为她负责。吴郝,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她,一点都没有觉得愧疚么?”
吴郝想对这指责嗤之以鼻,可想了一想,不由没了底气,只能干笑:“我……我这两天加班来着……”
说完他就想抽自己老大一个大嘴巴子,果然那边的男人冷哼了一声,说:“吴郝,你真混蛋,我现在庆幸自己帮悦悦看清你,你配不上她!”
甩了这一句之后男人便挂了,吴郝听着手机那边的忙音,心里一团乱麻,忽然间,自己和齐悦的相识相交相伴,那些美好的时光汹涌而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第一次缅怀起自己这段逝去的感情来,却意识到,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人,一段情,还有一段无法倒回的时光,
他想起来半月前齐悦传来的两个人一起去云南旅游的照片,打开看时,却发现其中一张两人合影,齐悦站在吴郝身后,她两颊绯红,看着他的眼神温柔缱绻,嘴角微微带笑,光影交错中竟是未曾见过的艳丽模样。吴郝虽然对情爱之事经验不足,却也被齐悦这模样震撼得目瞪口呆了。
有人问爱情是什么,其实,爱情就是当你站在他背后,他就是你眼中所有的世界。
第十六章:justforonenight
自从意识到齐悦曾经对自己的真情之后,吴郝开始郁闷,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内疚,但是每晚他都睡不好。
这一周周末梁斐德去上海出差,家里就剩吴郝一个,他横竖也睡不着,便出门去酒吧买醉。周六的凌晨他从一家酒吧里晃着出来,打着摆子在街上游荡,当晚月朗星稀,他孤身一人,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就再也爬不起来。
吴郝眼前迷迷糊糊,心里混沌一片,他希望自己能这样一直坐下去,这样宁静地坐着,什么都不用想,感觉着胃里酒精在翻滚,屁股上传来地面的凉意,面上有微微晨风拂过,一切都是这么协调,似乎自己成为了夜色的一部分,无悲无喜。
忽然有一对情侣从他身边走过,男的已经烂醉,路过吴郝身边的时候噗哈一笑,问女友:“你猜这个胖子到50岁的时候还会不会是处男?”
他的女友嘻嘻哈哈地扶着他,两个人歪歪斜斜地走远了,吴郝呆愣愣地看着远方的某一个点,再次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
我是处男……吴郝想,我TMD是处男,我TMD都26岁了,还TMD是TMD处男!我TMD不想到50岁还TMD是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