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番外——假手他人

“沈索，你这个傻瓜！”他重重锤了一下沙发，心里大喊着，“为什么要留下！”

辰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挽留对方，沈索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清晨，如果你能看见他们脑海中的波

涛汹涌，就会知道，安静的辰珂家的客厅其实并不太平。

这个城市的冬天，总是阴沉沉的，昨天夜里下了点小雨，天气越发的不晴朗，清晨拉开窗帘的时候，

头顶那一片铅灰色的天空压得人连呼吸都重了。沈索这两天感冒了，辰珂在隔壁都能听见他夜里咳嗽

的声音，但是他又总是好像害怕打扰到辰珂，每次都把咳嗽声音压得低低的，连听的人的难受。

“辰珂，你的咖啡。”

“……”

“辰珂，辰珂？”

他这才反应过来：“嗯？小李，什么事？”

小李笑了一下：“想女朋友了吧，发呆这么久，叫也不醒。”

辰珂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很快又是一个笑脸：“哪有，最近的客户有些麻烦，有些心烦。”

“那你忙着吧，咖啡放这儿了啊。”听说这样，小李不敢再打扰上司，指了指咖啡就赶快退出去了。

辰珂算是说了一半的谎，他工作上的确是有不顺心的地方，现在他负责的两个客户，在价钱上存在争

议，卖方毁约，要承担大笔的违约金，现在买卖双方都怀疑是辰珂在其中谎报价格，其实这件事和他

没有关系，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买房会突然把价格报那么低。

他揉了揉额头，额角太阳穴那里一跳一跳的疼。

真的该喝杯咖啡定定神了。

手机铃声这时候突然想起来，在桌面上欢快地响着，震动着。辰珂心情不好，本是不想接这个电话的

，可是任它响着又觉得吵得心烦，椅子一转抓过电话，声音不太愉快：“喂？”

“辰珂，是我。”

是钟湛。

钟湛是很少给他打电话的，这回，这回……

他受了刺激般地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你，圣诞节有空吗？”

这是在，主动提出约会吗？虽然开始对沈索有感觉，可是听到钟湛的主动邀约，辰珂还是开心到无以

复加：“有的，一直为你空着。”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嗯，好，那天一早你来接我，好吗，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好的，到时候见。”

“嗯。”钟湛心事重重地挂掉电话，他低头，把脸深深埋进手掌中，往事一幕幕压得他不堪负重。

“梓扬，他还不知道，那天，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12月25日，辰珂刻意打扮了一下，很休闲的黑色的西装，走的时候心虚似的还叫沈索看了一眼，沈索

却在床上翻了个身就挥挥手叫他快走。

“你今天怎么过……”

“你别管。”沈索在辰珂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打断他。

辰珂却当他是小孩子性子在闹别扭，突然坐在床边使劲摸了摸他的头：“我晚上回来吃饭好了。”说

完这个话，辰珂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像包养了沈索一样，两边都要讨好。

沈索又翻了个身，把他的手打掉，不置可否。

“我走了啊。”

沈索仍是背对着他，这次是连手都懒得挥了。

天很阴，像是冬季的梅雨季节，辰珂的副驾上坐着钟湛，手里捧了一束白菊。他戴着几乎遮住半个脸

庞的墨镜，垂着头，一言不发。

现在的辰珂，一点心情都没有，他心里苍白如死灰。

他万万没有料想到，12月25日是李梓扬的忌日，也万万没有想到钟湛会要求和他一同去祭奠李梓扬。

看着一身黑衣，捧着白菊从楼上下来的钟湛，辰珂眼里的光便全部被他身上所笼罩的黑暗熄灭了。他

说不出一句话，一路上，他说不出一句话。

今天墓地里没有什么人，空空荡荡只有钟湛和辰珂在寒风里站着。李梓扬的墓碑前摆有祭品，也有烧

过纸的痕迹，看来他的家人们已经在清晨祭奠过了。钟湛蹲下，把白菊放在墓前，轻轻摸了摸了墓碑

上的黑白照片，没有哭。

辰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也蹲下，抚着钟湛的后背。

“这个人是辰珂，你们在我宿舍见过的，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这半年，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们是…

…很好的朋友。”钟湛对着照片说，说完，侧过头看着辰珂，冻得苍白的脸色显得一双瞳孔乌黑。

辰珂回视着钟湛，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钟湛对辰珂浅浅笑了下，又回过头望着李梓扬的照片：“今天带他来看看你，也不知道我做的到底对

不对，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生气。”

“钟湛，我……我有些累了，我想，我……”辰珂突然打断钟湛的话，他已不能够再听下去，他突然

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能打破钟湛和李梓扬之间关系的屏障，他开始退缩了，真的

好累。也没有等钟湛回答，他站起来，向车子那里大步走去，连头也没有回。

“梓扬，你这么一走，把我一生的幸福都带走了。”钟湛看着前方轻轻说着，像是呓语。

回到车上，辰珂发动车子，打开暖气，他觉得冷得不行，随即，他从副驾前的小柜子里拿出一盒烟，

抽出一根后叼在嘴里想要点上，可是刚把烟头伸向火苗的时候他又一个激灵，忙把火苗熄了，把烟扔

出窗外。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问自己，他茫然极了，经过将近半年的相处，钟湛甚至来他家陪他过

了生日！他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了钟湛的心里，毕竟，毕竟钟湛曾经喜欢过他，可是现在呢，钟湛把他

带到李梓扬的墓前，用一句话就将他彻底打回原形。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他有些害怕。

很快，钟湛回到了车上，辰珂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开着车将他带回了城区。

“对不起。”路上，钟湛突然说。

辰珂勉强笑了一下：“没事的，只不过开始我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钟湛有些不安的样子：“我知道，我一直让你感觉很累，对不对？”

辰珂心中一动：“还好。”

空气压抑的流动，辰珂真想关了暖气，开窗透透气。时间又不知过了多久，或者说，两个人不知道又

沉默了多久，开始下雨了，雨点斜斜地打在车窗玻璃上，此时钟湛无声无息地伸出手，覆在握着方向

盘的辰珂的右手上，他说：“我想，我们试着，交往看看。”

右手上的覆盖着的温度十分清楚，辰珂竟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欢喜，甚至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目

光沿着前方的路飘到很远，隔了会儿，他问：“李梓扬，是怎么走的？”

没有料到辰珂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钟湛的脸色暗了暗，他收回手，放在膝盖上：“你去留学的那天

，车祸。”

辰珂觉得自己残忍，却还是继续问了下去：“你为什么说，你欠他一份爱。”

“因为……因为……”钟湛望着窗外，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都是我害的，因为都是我害的……”

看着钟湛的情绪开始一点点变得激动，辰珂没有再问什么，他心里乱乱的，对于今天发生的那么多事

情都有些招架不来。又是半个小时，雨渐渐下大了，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如击鼓，此时也到了钟湛的家

楼下。

车子停稳，钟湛没有立即下车，似乎是在等辰珂做一个表态。

辰珂按键，车锁“啪”一声解开。

“好吧，”辰珂望着前方，“那么就试试吧。”

13.

总是下雨。

沈索今天去上班的时候，店长和熟客都吓了一跳，他们几乎都不认识卸了妆的沈索。现在的沈索，脱

去了以前艳俗的面具，竟是无法形容的帅气，或是漂亮。或许是沈索的原因吧，今天书吧的生意格外

得好，甚至还有女生腼腆地过来要求和他合照。

三年前的感觉一下子全部回来，沈索感觉陌生并且无法适应。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书吧里在放一首很好听的英文歌，沈索捧着一本言情小说看得入神，正值煽情处

，耳边又萦绕着歌的旋律，不禁眼圈一红。

那歌名叫《Someone tell my heart》

I try to tell myself that is really over

That is just too late for me to go back there

I need to walk away

Need to keep my pride on with my life

I’m getting sick and tired of the situation

But something deep inside just can’t seem to face it

I’m going back

But somehow I can’t say goodbye

Someone needs to tell my heart

Getting to believe that is over

Tried and tried a thousand times

I’m still here

I keep tryna walk away

But I only seem to end up nowhere

I made up my mind

That is the easy part

Someone tell my heart

这首歌沈索将它记在了心上，后来再查这首歌的歌词的时候，发现每一句都那么符合他当时的心境，

当时刹那的感动，也竟忘了到底是为了歌，为了书中悲凄的故事，还是为了自己。

中午准备出去吃饭，可是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站在书吧门口发呆，又哈了

哈手搓了搓，不知道怎么办。

“沈索？”

“嗯？”沈索抬起头，看见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双眼明亮的望着自己，严沐禾。

严沐禾笑：“真巧。”

沈索没来由地一阵窘迫，却也跟着笑了下：“嗯，对，好巧。”

“在这里干嘛，逛街？”

“不是，”他回身看了一下身后的店，“我在这里上班。”

“怎么了，没伞吗，要不要我送你。”其实他还是想问一下沈索为什么不在Mr&Mr了，但是没好意思

问出口。

沈索下意识地拒绝：“没事，我就是想去吃个饭，离这里不远。”

“不远的话，那我撑伞送你吧，正好我也没事。”

再拒绝的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况且上一次自己半途而废很对不起对方，沈索便点了点头，往严沐

禾身边站了一步。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着，沈索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所以大多数话头还是严沐禾挑起来的。沈索

感觉严沐禾就是那种让人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没有压迫感，很随性。

“你，嗯……今天看起来比那天好看多了。”严沐禾迟疑了一下，说。

沈索摸了摸脸，苦笑：“那时候，唉……不过现在很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引人注目？”

“大概吧，我这种人，引人注目有什么好。”

“没什么不好啊，至少吸引了我。”严沐禾望向另一边。

“嗯？”

他摇头，轻轻地笑，讳莫如深地样子。

“我到了。”沈索止步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快餐店前，转身，看见严沐禾被淋湿的半边身子，心里越发

过意不去。

严沐禾颇无奈的笑：“真的好近啊，才说了一会儿话。”

“这样吧，下回有空我请你吃饭。”

严沐禾笑，眼角不知是笑纹还是什么的东西平伸开来：“那说定了。”

“嗯。”

说罢，两人挥挥手，严沐禾又站在原地看着他进去，这才离开。

吃完饭，沈索已经准备好了跑回去的计划，不过是穿过几条马路的距离，想自己不到几分钟跑回去，

应该也淋不到多少雨。可是刚刚掀开门口的帘子，却又看见严沐禾站在门口，他睁大了眼睛：“你没

走？”

对方耸了耸肩：“想起你没有伞，回去还是要淋雨，就又回来了。”

“我没事的。”

严沐禾把沈索拽到伞下：“我都等了这么久，你不会叫我走吧，既然都等了，就一起走吧。”

沈索没有办法，总不能撵人回去，便只得支支吾吾地应了句：“好吧。”

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回去，到了书吧门口，沈索来不及疑惑就发现严沐禾原来是开车来的，车还停在

这里，这一回是特意送自己这段路的。他的眼神闪了闪，突然想起了辰修，好像当年，也是这样照顾

自己的吧。突然伞沿上滴下一滴水，滴在沈索的手背上，严沐禾看见，貌似很随意的牵过沈索的手，

用大拇指把他手背上的水珠擦去。

沈索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水珠被擦去后，便忙不迭地把手抽回来。

严沐禾并未表现出很尴尬地样子，仍是扬了扬嘴角：“我走了。”

“嗯。”

沈索站在原地，目送着严沐禾扬尘而去，这下他才是真的走了，沈索呼了一口气，白白的水汽在空中

氤氲开来，他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跟人家说。

五点半，晚班的同事来接他的班，沈索穿上外套，他上班除了手机钱包什么都没有带，所以也不会忘

记什么东西，方便得很。他推开门，几乎是有预感般地看见严沐禾又站在了书吧门口，还是撑着一把

伞，似笑非笑地望着错愕的沈索。

“你！”沈索有些哭笑不得。

“嗯，我想到你晚上回家也没有伞，就……额……来接你回家。”

沈索这回也不再客气，开门见山的就说：“你这样，我觉得好殷勤。”

“我愿意啊，现在问题是你愿不愿意被我殷勤？”

沈索眨了下眼，觉得他的问题好复杂，也难回答，便懒懒的跳过他的问题：“其实我住的地方就在那

儿。”

“那就走吧。”严沐禾好像没有听出沈索的言外之意，把伞冲沈索递了过去，沈索看见他的大半个身

子又在雨里面淋着，没有办法，只好靠近对方身边。

“以前看你要花钱，现在不用了，能多看两眼是两眼。”严沐禾路上说。

沈索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说的好像我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严沐禾斜睨了一下身旁的人，面容严肃了些：“不要老说死啊死的咒自己。”

沈索还是没心没肺无所谓的样子，扬手往前一指：“就是那栋楼，好了我到了……”话没说完像是想

起什么，赶紧补了上去，“谢谢了，今天。”

“没事，赶快上去吧，别淋了雨了。”

才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沈索有回过头来，客气性的表示表示：“不上去坐坐？”

可是他没想到严沐禾当了真，他略一沉吟：“嗯，好吧。”

沈索呆立在原地半秒钟，懊悔地想敲自己脑袋，这又不是自己的家，自己随便把人带回辰珂家，不知

道他看见会有什么反应，可是自己话又说出去了，又不好拒绝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