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番外——假手他人

辰修看见三楼的楼梯上散了四五张碟片，他蹲下来捡起一张正反都看了看，又把它放回原位。

哼，原来是买盗版碟的。他想。

江南六月底，正是梅雨的天气里，虽是中午，天空的上头也仍是铺迭了大片厚重的云层。沈索站在隔

壁那幢楼的二楼的楼梯间里，看着辰修离开。只有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黏在辰修

身上。

看着辰修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他很快便失去了一切近似于伤感的情绪，他用手指抹掉眼角最后一点

潮湿，又吸了吸鼻子。

“喂？”辰珂接通了电话。

“小珂吗？中午怎么没回家？”辰修发动车子。

辰珂的眉头皱了起来：“哥，你去过我家了？”

“去过了。”

“那你……”他想问的是“你见到什么人没有”，真担心一开门，沈索的那张脸会吓到他，可他又想

，若辰修看见，肯定会主动先问这件事，既然没有提，也许是沈索怎么都不肯开门吧。

“什么？”

“没什么，”辰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一些，“找我什么事？”

“今天晚上钱姨会来，爸说把我们都喊回去吃饭。”

“嗯，知道了。”

辰珂心里有鬼，便草草结束电话，胡乱敷衍了一通，听得辰修心里不高兴，却也挡不住他匆匆挂了电

话。

沈索拎着个破塑料袋，慢吞吞地往家走，在楼下的大垃圾桶边站住了脚，扬手把塑料袋往里一扔，可

忽来一阵风，把这塑料袋从他手里夺走，撵至几米远的地方。

他颇无奈的样子，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

他愣住了。

再使劲摸了摸。

没有了，钥匙不见了。

他往四周的地上瞧了瞧，水泥地上哪儿有什么钥匙，他又闭上眼睛仔细回想，沿着出门后的路线一直

回想，他猜想，大概是刚才遇见辰修太紧张了，在慌乱中把钥匙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于是他低下头，一步步仔细寻找着，直至到了没了钥匙不能进入的大铁门门口，都没有找到。

他不甘心，担心自己是哪里疏漏没有看到，又从铁门口低着头一路寻找到刚才藏身的那幢楼的楼梯间

，仍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一滴汗顺着额角缓缓流下，一直流到下颌，然后滴落了下来。

到了下班的时间，辰珂边收拾东西边给沈索打电话，想告诉他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可是连打了两次，

最后都是听到机械的女声告诉他“无人接听”。他想想也就算了，又不是夫妻，这种事情还需通报。

想到夫妻，辰珂暗笑自己，耳根处却红了红。

晚上回家吃饭，见到了三年不曾见面的钱姨，钱姨拍着辰珂的肩，笑道：“几年不见，个头没长，倒

瘦了许多。”

“二十四岁了，还怎么长啊！”父亲笑着应和。

不知为何，辰珂的心里有些烦躁，他好像总想着那空空荡荡的房子里的那个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等

自己吃晚饭，要说他那才叫瘦，瘦得整个人轻飘飘的。

“小珂，小珂，钱姨在问你话呢。”父亲推了推他。

“啊？喔，您说什么？”

钱姨呵呵笑了两声，又重复一遍：“这么大了，有没有谈朋友啊，大学里面难道没有一个看上眼的？

”

辰珂心里猛地一沉，脸上却还强笑着：“我才工作，还不想这么早谈对象，怕耽误了人家。”

钱姨掩着嘴笑，和辰珂父亲对视了一眼：“没事儿，哪天我给你介绍一个。”

辰珂觉得这钱姨肯定是有备而来，这要介绍的女孩儿说不定已经在嘴边拴着，就等着放出来了。于是

他赶紧转移话题：“我哥才幸运呢，娶了嫂子那样贤惠那好的姑娘，这得看缘分，来，钱姨，您尝尝

这虾仁，是我嫂子的手艺。”

“行了，别说我了，快告诉我你哥怎么还没回来。我们这儿都吃上了。”正好凌馨从厨房端了汤出来

。

“不清楚，大概是路上堵了吧。”

凌馨摆好汤碗，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每次吃饭都不规律，迟早有一天把胃给搞坏了。”

把胃搞坏了？

辰珂把筷子含在嘴里，心又飞到了那间房子里。烦死了，他恨恨地咬了一下筷子，只是因为一个电话

打不通，就心神不宁成这种样子。

“小珂，刚才钱姨讲的……”

“爸，钱姨，我去打个电话。”辰珂忽然站起来，吓了他们一跳。

辰珂在卫生间里来回走着，连打了三遍电话，最后仍是提示“无人接听”。他不免有些担心，毕竟沈

索才在他家住下，可不要出了什么事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来，便怎么也收不回去了，他把手机往裤子口袋里一放，去客厅那里把衣服担在

手臂上，又把包一拎。

“爸，钱姨，我得先走了。”他一边穿鞋一边说。

父亲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怎么了，工作出问题了？”

辰珂明白沈索的事情是一点也不能说出来的，想了想还是撒了谎：“嗯，有个投标的项目出了点问题

。”

“哦，那快去吧。”父亲虽有些不满，但也不愿耽误儿子的工作。

辰珂穿好鞋，打开门，一抬头，正好看见刚要开门的辰修，他只好随便打了声招呼：“哥我有事先走

了啊。”

“哎？”辰修都来不及回答他，他便从辰修的身旁绕过，匆匆忙忙下楼去了。

赶回家的时候刚好九点，小区里幼儿园的钟咣当咣当开始报时，此时天是完全的黑，楼房下面的路灯

亮的有些阴森。

辰珂就在这盏阴森的，小虫子环绕的路灯下，看见坐在花坛旁边的，缩成一团，是不是挥手赶蚊子的

身影。

“干什么呀，不上楼坐这儿喂蚊子。”

沈索抬头，看见辰珂不太清楚的脸：“怎么才回来？”

“来了个亲戚，爸喊我回家吃饭。”

沈索重新低下头，伸手拽了拽辰珂的手指头：“我心情不好，你抱抱我。”

他说的声音虽然小，但辰珂还是听见了，他慌忙甩开沈索的手，本能的退后两步。“今天打你的电话

怎么总是不接？”

沈索的手还伸在半空中，五个手指头无力的一根根收回去，他的表情有些讪讪的，说：“我把钥匙丢

了，手机在房间里没拿。”

“什么时候丢的？”

“中午。”

“你！”也不知道辰珂是因为钥匙丢了才生气，还是因为沈索在楼下蹲坐了一个下午而生气。

沈索没有说话，头低低的垂着，像个犯了错等着检讨的孩子，弄得辰珂有火也不知道怎么发出来。两

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响，还是辰珂先软下脾气来，他坐到沈索的旁边，伸手像兄弟一样勾住了他的脖

子，问：“晚饭吃没吃？”

“没有。”

“饿了吧？”

沈索又沉默了。

“走，”辰珂使劲勾了两下他的脖子，“吃饭去。”

“带他去看午夜场电影吧。”沈索用筷子戳了戳热腾腾的汤面。

“带谁去？”

他抬眼瞄了一下辰珂：“还有谁，我说的是钟湛。”

“为什么啊？”辰珂有些不解的样子。

“为什么？”沈索放下筷子，“不是让我帮你吗？”

“快吃，面要糊了，”辰珂拿过他的筷子帮他把面又拌了拌，“我知道，可是为什么要看午夜场的电

影啊？”

“你爱去不去，我不解释。”

其实沈索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年辰修要带他看午夜场的电影，记得当时《指环王》的第三部才放出来，

电影院办了一次通宵三部连放，然后辰修就带他去了。说真的沈索并不爱看《指环王》，相比之下他

更爱看《哈利波特》，以至于他第一部都没坚持看完，便在电影院里睡了过去。

回家的时候，沈索发现自己慌乱中丢下的碟片，居然还原封不动的散落在三楼的楼梯上。他心中莫名

的伤感起来，蹲下去将那些碟片一张张捡起。

“你的？”辰珂在他身后问。

“嗯。”

“怎么掉这儿了？”

“一不小心。”

今晚的沈索异常沉默，刚才吃面的时候也是，跟他说话总是一副不想回答的表情，就算是回答了，也

不超过十个字。

“你……是不是看见我哥了，就吓得把东西也丢了。”辰珂半猜测的问。

沈索上楼的脚步顿了顿，他没有想到辰珂会猜得那么准，但是其中的内因想必辰珂是不会猜到的。“

是的。”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怕他，他……”

“像我这样的打扮，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倒是无所谓，你呢？”

这回轮到辰珂沉默了，沈索轻轻哼笑一声，成削说的对，做了这行，什么都是奢望。

5.

次日清晨，沈索仍是睡过头了，醒来辰珂又已经去上班了，阳光从窗帘的后面照射成一条光束。沈索

随手抓了抓脑袋上的头发，走到餐桌边，今天的留言条上又多了几个字：今天可能会夜里回来。

叫他去还真去了，动作还这么迅速。

才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空调开了一夜，皮肤感觉紧绷绷干燥得很，或许眼睛也是肿的。他在沙发

上横躺下来，听见沙发咯吱一声，想再眯一会儿。可才闭上眼睛，便听见手机“滴滴”了两声。

他只好站起来，去床头那儿拿手机。

“起来了吗？新的钥匙在餐桌上，忘了跟你讲，这回别再丢了。”

沈索把手肘支在旁边的大衣柜上，右手撑着头，左手很快按下几个字发过去：“知道了。”

这回对方什么都没有回复过来。

拨通钟湛的手机号的时候，辰珂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好像感觉到一丝追求并期待恋爱的悸动。

“喂？”钟湛的声音有一点虚弱。

“喂，我是辰珂。”

“我知道。”

辰珂一愣神，两个人是挺像的啊，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怎么在和钟湛打电话的时候走神，辰珂懊恼地想敲自己的脑袋。“今晚有空吗？这么久没见，我们看

电影吧。”

“好。”对方回答得干脆。

这么快就答应倒让辰珂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甚至想好了许多若钟湛拒绝可以用来应对的措辞。

“午夜场可以吗？”

“哦。”

“有什么想看的？”

“我随便。”

“那……那好，今晚九点，先去吃点东西，我来接你。”

“好。”

“那我挂了。”

“再见。”说完，辰珂便听见一阵忙音。

明明约成功了，为什么他却一点雀跃的心情都没有呢？是因为钟湛冷漠的态度吗？他有想打给沈索询

问原因的冲动，但刚刚拿起手机，却又放下了。

他不想让沈索瞧不起，不想让他认为，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他都处理不好。

可是，偏偏中午的时候，沈索却一个电话打过来。

“约成功了没？”

“嗯，成功了。”

“那个电影院，什么片子，几点？”

辰珂也没有在意他问的过多，都一一回答了：“就是市中心隆德广场上的那个，准备看《东邪西毒终

极版》，就是接近十二点的那一场吧。”

“嗯，行，安排的不错。”

“就这事？”辰珂诧异。

“就这事。”

“你也不帮我想想怎么才能浪漫点？”

“浪漫？”那头的沈索似是不屑的笑出声来，“钟湛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女孩，要浪漫干什么，他心

里郁结，你只要带他排解排解就好了。”

辰珂好像明白了些：“我知道了。”

“好了，我挂了。”又是没等辰珂说“再见”，便挂掉了电话。

到了傍晚时分，沈索在家颇感无聊，想着辰珂的约会，竟觉得有些好笑。他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冒出

一个可供消遣的主意来。

他先去隆德广场的负一楼吃了一顿晚饭，其间碰到几个帅哥，无奈都和他不是一类人，更何况他脸上

的浓妆让人不得不敬而远之。他早已习惯这一点了，倒也不大在意。吃完晚饭又去商店里逛了逛，买

了几件喜欢的衣服，一直逛到商场的广播提示打烊。他抬起手腕一看，才不到十点。

只好乘电梯到电影院的那层，电影院旁边有一家电玩厅，他便在里面打打鼓跳跳舞来打发时间。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走出电玩厅，买了一张《东邪西毒终极版》的票，然后坐在正对着售票口的椅

子上，等着辰珂他们来。

又等了约有十分钟，才看见辰珂钟湛他们走进来，他们两人并不亲昵，也少有肢体上的接触。

钟湛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漠而疏离的，这让辰珂看见了既有些无措，又心疼。

沈索举起刚买的杂志挡住了脸，偶尔从杂志的上方偷偷观察一下。

辰珂在买票的时候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接着他侧身问了下钟湛，钟湛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可是却

看见辰珂有些着急的样子。

不观察了，沈索提前一步进入放映厅。

辰珂和钟湛跟在后面。

在放映厅里找到位置坐下，沈索喝了一口可乐，坐等辰珂他们进来。他买的是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

所以不管他们坐在哪里，都可以观察得到。

“先生，能和你换一个位置吗？”

听到这个声音，沈索一口可乐没忍住，全喷在对方的敏感部位。

“沈索！”

沈索傻了眼，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巧买了辰珂和钟湛中间的位置。

“我换，我换。”他尴尬地掏出纸巾替辰珂擦了起来，其实他喷到的是对方很尴尬的部位，但可能是

因为一时紧张，竟也没有注意到。

辰珂窘迫极了，抬眼间却看见钟湛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不用换了，这样挺好。”钟湛直接在沈索左手边的位置上坐下。

“钟湛……”辰珂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钟湛已经盯着大屏幕了，不愿意再多说一句的样子。

“我坐你这儿。”他带着些怒气对沈索说。

沈索刚要站起来，却被钟湛按住了手，他只好无奈的看向辰珂。

辰珂狠狠地瞪了一眼沈索，他理了理衣服，夺过沈索手中的纸巾扔到一边：“不要擦了。”说完气呼

呼的在沈索的右手边坐下。

沈索却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纸巾被夺走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此时的大屏幕已经在放影

片前的广告了，沈索的脸在半明半灭之间显得愈加阴沉：“那我走好了。”

辰珂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多做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