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不得不承认,对于景御寒跟我说过生生死死在一起的话,我曾经是抱有一丝期待的。
包括他阻止我和司徒嘉嘉在一起,我深深的动摇过。
时至今日终于明白,最蠢的其实是我,原来我爱他,绝望之后,仍旧割舍不下。
所以,才会在撞见他握着沈译言手的时候,心里悄悄裂出一道缺口。
他并没有看到我,从宾馆出来,同姓沈的一起上了车。
时间仿若静止,他和他开着车走远,就像从前每一个决绝的瞬间,他从不正眼看我,他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狠狠的拒绝。
只要你不离开,哪怕你要我的命,我都给!
这不过是他用于敷衍的众多情话中的一句,怎可当真。
同志在身后推了我一把,我这才清醒过来,跟着他进去和前一组的同志换班。
那天之后,许是工作着实忙碌,景御寒再如何找我,一概不见。
我一直在想,到底我和司徒嘉嘉之间,是怎样一种关系。朋友、恋人还是老熟人?
这将直接决定我将如何同她求婚。
是的,求婚。
我说过我要对她和初晨负责,言出必行。
照她的说法,在出事前,展霄已经和她进展到登记的地步,玫瑰花这种事,大可以免去。
我不是很懂浪漫,从前景御寒不需要,现在突然要我学我也学不会。
于是挑了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吃了一顿很平常的饭之后,和她一起领着初晨等公交车。
司徒,我仍旧习惯这么称呼,一个人带孩子累么?她一愣,摇了摇头,还好,初晨蛮听话的。
实在不行,跟我结婚吧,我照顾你们俩。
我说完,她似是没反应过来,很久很久,才扭过头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她眼神里究竟是什么含义,高兴,又有些许的伤心。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种话,甚至景御
寒都没有,心底是一片焦急,倒是状况外的初晨,发现公车来了,高兴的拽了拽司徒的手。
女生终于反应过来,把初晨抱在怀里,回头看我一眼,来我家吧,也是时候了。
这是我第一次造访司徒嘉嘉的家,意料之外的是房子很大,装修的也很精致。我从不知道司徒是个这
么有钱的人,这样来说其实根本不必我担心她的生活,她反过来同情我一下,倒是正常。
初晨似乎很高兴,拉着我跟妈妈的手,一刻都不肯松开,直到司徒告诉他叔叔和妈妈有事要谈,他才
三步一回头的回了房间。
司徒嘉嘉说,妈妈和叔叔,我突然意识到,她叫我来,似乎是有事情跟我摊牌。
果不出我所料,和茶一起端上来的,是一本相册。
不是很厚,她说她不喜欢照相,从前也没条件,但她一张一张翻给我看,问我有没有印象。
我能看出,里面有很多都是我同她的合影,十几岁,甚至更早,我摇了摇头,她长叹出声,我就知道
。
你跟我求婚,就只是要负责而已,你怎么那么傻,我说什么你都相信!
她突然的火气让我招架不住,很久很久,她冷静下来,她看着我,语重心长的教育,你什么都不问我
,从我出现那天开始,你甚至不了我的底细我的过去,我若是骗你,你也甘心上当么?!
这话怎么和景御寒说的那么相似,我不解,你一个女孩,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她看着我,长长的叹
了一口气。
然后心平气和的告诉我,初晨不是你儿子!
什么?!我立时如遭雷击。
真的,初晨不是你儿子,他亲生父亲,已经出车祸死了。
我仿佛第一次遇见这个女人,我站起身,脑子发胀。我看着她,心里是针扎般的疼。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突然想到景御寒,想到最后一次他痛苦的模样,展初晨出现在我们的生命中,景御寒,我,与这个
孩子,是何其亲密的度过每一个静好的晚上。
我曾经这样疼爱的人,不是我的儿子,这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种欺骗,似乎要硬生生的将我撕碎。
我为了这个谎话,离开景御寒,我为了这个谎话,何其无奈的伤害了一个我曾经深深爱过的人,我为
了这个谎话,做出的那些割舍,是司徒嘉嘉永远不可能明白的痛苦。
我眼眶发红,我看着她,她似乎自觉理亏,不由得支吾起来,对不起,只不过,那个时候,是你对我
说,初晨爸爸不在了,你就是他的爸爸,我只是希望,将来有人能帮我照顾一下初晨。
我并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或许是我太过愤怒,所以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其实司徒嘉嘉是个很好的女人,可惜当时我并没有
发觉。
这世界上并不是你不想伤害一个人就不会伤害到他的!
展霄,她抓着我的衣角,似是不安,其实,以前我们真的是最好的朋友,是我太傻了,没有好好的珍
惜你。
看着她泫然欲泣,我突然冷静下来,我拉开她的手,淡淡的微笑。
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你说是,就是喽!
起身,套上外套,初晨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画。爸爸爸爸,他冲过来递到我面前,显然并
不知道刚刚那一场风波,我接过,乱七八糟的颜色中,大人拉着小孩的手,貌似是一起站在山坡上看
太阳。
爸爸,我画的好看吗?
我始终无法对着孩子狠下心肠,伸手抚上他的头,我叹,太晚了,下次来看你。
他望着我,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却知道,今天之后,其实这个孩子,已与我无关。
司徒嘉嘉没有拦我,她大概也觉得我需要冷静,她站起身,把初晨抱在怀里,望着我的时候,是无奈
又有些舍不得的表情。
展霄,再见。
这就是我生命中,对司徒嘉嘉这个人,最后的印象。我离开了那个小区,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她。
一路憋着气回家,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出租车师傅见我面色铁青也不敢招惹,踩了油门往元澈小区奔
,我知道我浑身上下已经贴出了生人勿近的条子,那又怎么样,眼瞅到了地方付钱下车,居然还真就
有不怕死的守在我家楼下。
算来执行任务在外面蹲了一个月,景御寒看上去似乎又瘦了一圈,等等,我管他死活,有能耐找沈译
言去啊。
我大踏步的往里走,他看见我,表情瞬间明媚起来,笑堂,他冲过来打招呼,我看都不看,径自上了
楼。
笑堂,笑堂,他在我后面嘟嘟囔囔,比无头苍蝇还惹人讨厌。我开门进屋,他也想进来,我咣当一下
把门合上,谁知这家伙早料到有这一手,竟然伸了胳膊挡在门口,这一下着实夹的不清,他闷哼一声
,我一时犹豫,他已经捂着胳膊闯了进来。
哇,老夫老妻的你下手还真狠啊!
谁跟你老夫老妻,我生气的甩上门,他把毛衣卷起,手臂上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是你活该,我骂,我又没让你等我,不是说好了,不再见的!
是你自己说的,我没答应。他抚着伤处,悠然自得的应,像是已经预演过我所有的对话。
今天等不到你,还有明天,总有一天,你会有时间的吧!景御寒笑,他说,我就不相信你舍得一辈子
都不见我。
少来!我叹,你这样耍着我玩有意思么!当我什么!白痴啊!
或许是我底气不足,他并没有听出我的不愿,倒像是嗔怪他的忽略。景御寒笑盈盈的起身走到我身边
,伸手搭上我的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算是彻底惹毛了我,我挥开他的手,一拳直奔他的面门,景御寒不备,这一下结结
实实正中目标,直把他打得倒退几步,跌倒在地。
血便再也抑制不住的从鼻子里奔流而出。
你疯啦!他抬头问我,我冷笑出声,我都亲眼看见你和沈译言从宾馆里出来,你还否认个什么劲!
告诉你,爷我身边男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给我滚!
译言?!他想了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他要出国,那天要我去送送他就这么简
单。
就是见一个老朋友最后一面,没别的!
老朋友?!我叉着腰简直要笑出声来,你和沈译言是老朋友?!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他擦去脸上的血渍,似是不甘的看着我,笑堂,他念我的名,你就是吃醋,也不应该这样吧!
似乎一下戳到我的命门,谁吃醋!!!!我揪着他的衣领想把他扔出去,他却寸步不让,只居高临下
的看我,嘴角噙着一抹笑。
好吧,实际上我确实是在吃醋。
他不应该在许诺我的同时再去招惹别人,就凭他风流成性的前科,就不该在这个时候犯我忌讳,何况
那人是沈译言。
当日景御寒怎样对我,我铭记于心。
你少臭美了行不行!我承认我发疯的爱过你,可是已经不能回到从前了。反正我们两个男人也不可能
走到最后,就这样吧。
他一下变了脸色,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如果我再放开你,那我就是傻子,是天底下最蠢最蠢的白痴!!!!
就当是同情我,可怜我,怎么样都行,再给我个机会吧。
景御寒捏得我很疼,像是不确定的,从连接处传来一阵颤抖。
我从不知道,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他会如此紧张。
这次你说了算,你要是觉得我有半分不好,就马上和我分手。要是你喜欢,我们把初晨接过来也可以
……
这个名字再出现在我耳畔,心里堵得慌,不由分说甩开他,转过身去。
气氛本来软化,景御寒一时不知自己做错什么,惊慌的站在原处。初晨不是我儿子,我告诉他,司徒
嘉嘉在骗我,凭什么你就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景御寒立时说不出话,你,你要我怎么证明,只要你说,我都照办!
见我不答,他显然上火到了极点,竟抄起一旁的水果刀,对着胳膊猛刺下去。
我虽阻止,尖刀却已然入肉两分,殷红立刻浸染他的衣袖,顺着指尖滴落下来。
你疯啦!!!把刀扔到一边,我找来医药箱马上处理,心里乱得一塌糊涂,正包扎,几颗水滴落在我
手上,竟是景御寒在哭。
对你好你不接受,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你也不要,我实在没办法。
只要你肯相信,我宁愿现在就把心剜出来给你。
林笑堂,我情愿为了你,做我曾经所不齿的一切!
当这个骄傲的人在我面前低声下气的恳求,我似乎再也没有能力将他推开。在印象里,景御寒永远不
会有如此低声下气的表情,他看着我,静静的看,随后伏过身来,轻吻着我的嘴角。
不会再放开你。
这是多年之后第一个完整无缺的亲吻,我没有反抗,他叹息着,将我拥入怀中。
三十二
我同景御寒,终如同折子戏里唱的那般峰回路转。
并不是回到最初无间的时候,同他一起,心里仍有芥蒂,我不能释怀,用景御寒的话说,这次,是我
追着你不放了。
不得不承认,景御寒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可以把你宠到天上去的。
我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无论我说什么,他都笑着应承,即使有些他觉得是错,也不会如从前一般
同我大吵大闹。当然,这不排除他怕我再拍屁股走人,心有忌惮。万一日子长了原形毕露,到最后吃
亏的也只能是我。
景御寒是聪明人,我想什么,他其实都能猜到。无论他对我如何好,我绷紧这根弦不敢松懈,他看在
眼里,知道急不得,便总是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着生生世世。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催眠功能其实异常
强大,就好像我们已经一起变老,却还是没有分开。我想去相信,慢慢去相信,可一辈子很遥远,死
过一次,知道生命结束的会如何突然,我不敢奢求那些看不到的终点,只是留在他身边片刻,就已经
知足。
这就是我同他最大的分歧,他看的比我远,不在当下,不是得过且过,他太需要一个保证,只是怕我
离开。于是愈发的将我捧在手心里。
那天在电话里无意间聊到以前吃过的咸水鸭,都是很多很多年前,我还是林笑堂的时候,没搬家之前
,在街角有过这么一家店。我随意说说的,晚上他来我家时,便拎了两只。我立时不知说什么好,其
实两只咸水鸭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的心意,我搬家后,这家老店没过两年就已经不在,我也回去找
过,紫陌当时缠着我要买回来吃,我拗不过她,坐了几站地才发现除了一个仅剩的招牌里面已经空空
如也。我只是很怀念的跟景御寒絮叨一下,他怎么找到的费了多少波折,我一概不知。而他也不提,
就像是多小多轻松的事,事实上我甚至没有告诉过他我以前住在哪里,或者是我提过,以为他从未认
真在听。御寒,他脱着大衣,回头看我一眼,什么?谢谢你。他一愣,走过来抚摸我的脸,傻瓜,就
这点事而已,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给。
鼻子发酸,我没哭,心里已经涨得满满的。
啊!真是没用,暗骂自己丢人,怎么高兴也会有种要死掉的错觉。
当然,这只是景御寒给我众多惊喜中的一件,只是很细微的小事,他觉得没什么,我知足得已经不知
今夕何夕。
工作上风调雨顺,其实做我们这一行,出生入死在所难免,也早就习惯。或许是给景御寒留下什么阴
影,每天我去上班,他总是站在玄关傻傻的盯着我,偶尔帮我整理衣襟再抱上一会儿。我了解他,每
次都当做最后一眼这样看,这种心情我也有过,那时我还是林笑堂,一度和唐门斗得太凶,每天都不
知出了门还能否平安归来,心里压力之大难于言表。终于忍不住,对他说,你要是再这样看着我,我
就不走了。我心里惦记着你,万一遇到什么事,也不能完全发挥啊!大概做律师的都是伶牙俐齿,他
看着我,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说,那你就记着家里还有个人等你,要平安的回来,不好吗!我说不过他
,每次挫败,时而行动必须关机,他找不到我,就会发几十条短信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通通叮嘱
我行动之后找他。时间一长,他也便习惯,只是落下老妈子的毛病,絮絮叨叨。关心则乱,我理解,
他每次电话,虽然没什么营养,心里却异常温暖。同事们纷纷怀疑我是不是在恋爱,我笑而不答,久
了,谣言也就传了出去,说我好事将近,身边本来还围绕着一些女孩子,见没戏了,也纷纷离开。
看来势必是要和那臭小子一直厮守的了。
若说还有什么事令我高兴,便是老杜回归。
老伙计这婚假放得够长,之前那些攒到一起的假期终于是派上用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再见到他
,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异常明亮的颜色,晚上一起去喝酒,紫陌也在,竟比之前胖了一些。看两人亲
昵的样子,我这大舅哥也放下心来,席间得知妹妹已经辞去了景御寒工作室里的工作,我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我心里还是比较顾忌这事,景御寒对我好不假,若被紫陌这丫头发现,再传到杜可耳朵里,
后果可就真的不堪设想。
我不会忘记老杜是怎样咬牙切齿的骂景御寒是王八蛋,剥皮入腹之心都有。我终究不可能跑去对老伙
计说,嗨,其实我是林笑堂呀,这是找死,所以只能委屈景御寒。
跟景御寒说过这事,彼时他搂着我躺在床上,身上是淡淡的香水味,没关系的,他捏我的脸,杜可讨
厌我,这我都习惯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跟他打交道。
不过,你得补偿我,如是一脸坏笑,拉过被子来一夜缠绵。想着,只觉得心跳加速,紫陌看出我的异
样,打趣着问我是不是有了女朋友,我想着景御寒俊俏的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纵是我再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