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贩子心下有了道道,这么新还没有发票充电器,多半是偷得,这价就好压了,他轻松地说:“一
口价,一百五,交个朋友,下次有货再来找我。”
乐骋扬了个笑脸说:“行行……”
吴桥给乐骋的票是第三排偏左,是个绝好的位置。
主办方本来不愿给,终是拗不过他才勉勉强强的答应的。
吴桥架起小提琴,视线正好对着那个角度。
只不过他现在对的是空空的座位。
这场可以用“座无虚席”来形容的音乐会只有这个座位空着。
吴桥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看似认真的将每一首曲子完美演奏。
中间休息的时候,他走到后台拿起手机一动不动地看着。
睡过是很可能的,乐骋是个夜猫子,有时候能玩到通宵第二天直接去上课——只是很少有睡到现在的
。
那就是忘了?也有可能,他一天到晚丢三落四记错时间也很常见。
有急事?的确,作为老师学生是第一位的。
打过去倒是痛快,只是自己说过不愿意来——
吴桥抚着眉梢,缓缓露出一个类似苦笑的表情。
“吴桥!该上场了。”
吴桥放下手机,回过头淡淡“哦”了一声。
当最后一曲曲终,全体观众都起立鼓掌,吴桥在聚光灯下浅浅鞠躬示意,浓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徐松年在后台找到他笑着说:“想必明天各大网站报纸头条都为你准备好了。走吧,庆功宴去。”
吴桥不为所动地戴上眼镜说:“不了,我还有点事。”
徐松年识趣的一摊手说:“好吧,至少让我送你回去。”
“……”吴桥没再说什么,跟着他上了车。
一路无话,快驶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吴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吴桥实在很想否认那一瞬间心跳得有多快。
乐骋的名字显示在手机上,吴桥顾不上旁边的徐松年,用尽量平静的口气接了起来:“喂?乐骋……
”
“我是苏阳。”那边如此直截了当的说道。
“是你……”吴桥眼底闪过些什么,语气仍然没什么变化:“有什么事么?”
苏阳的口气听起来很无奈:“乐骋喝醉了……您好不好来接他?”
“地址。”
吴桥修长的身形出现在那个酒吧的时候,正看见乐骋对着苏阳笑的一脸灿烂:“苏阳……可是我愁…
…”
苏阳淡定地说:“一醉解千愁,醉了睡外头。”说着又推给他一杯酒。
乐骋面前已经三三两两的推了好几堆酒瓶,他接过来抿了一口,又转过头对苏阳笑:“困……”
苏阳支着腮微笑着说:“睡外头。”
他一转头看见不远处伫立着的吴桥,冲他招了招手说:“喏,交给你了。”说着拎着挂在椅背上的大
衣便要走。
却冷不防的被乐骋一手抓住袖子,吴桥看见他对苏阳说:“别走,再陪陪我……”
苏阳一脸求助的看着吴桥。
终于再也忍不住,吴桥上前捏住乐骋的手腕,冷声说:“放手。”
仿佛才看见吴桥,乐骋有些被吓了一跳的样子,缓缓放开袖子,又嬉皮笑脸地对吴桥说:“小桥小桥
……你怎么来了?”说着便要作势要抱他。
吴桥推开一步,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只是眼中更是冰冷。
见吴桥仍是缄默不语,乐骋又抿了口酒,抚着额头说:“小桥你真好,都不生我气了……”
吴桥冷眼看着他,忽然揪着他的短发迫使他仰起头来看着他,没什么语气地说:“乐骋,看着我,我
就问你一件事,你喜欢我么?给我说真话,若一点感觉没有……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出现你面前。”
乐骋静静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渐渐揪起浓眉,带着哀伤的神色说:“小桥……我不好过……”
吴桥缓缓绽出个笑来:“原来就我好过?我吴桥……”他停下了,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见他喉结滚动
。
乐骋有些慌了神,拉着他说:“小桥你别这样……”
“多么丢人也只有今天一次了,我就问你,”吴桥揪着他的领子,一字一顿地说:“你喜欢我么?”
乐骋正要回答,就听见手机响了起来,吴桥一手掏出手机看也不看地扔远,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乐骋看着那个被扔出的手机,朦胧中依然有印象,那天挑手机时明明先挑上的这支,可是自己这个月
的钱只够买那个被一百五卖出去的。
他眨眨眼,露出不正经的笑,他说:“喜欢喜欢,可我也喜欢苏阳啊……我还喜欢我们学校那个语文
老师呢……还有那个……”
啪——
好像是酒瓶碎了的声音,只是……只是酒瓶碎了啊……你们都大惊小怪什么呢……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乐骋捂着额头缓缓抬起头。
吴桥扔掉擦残缺的瓶颈,木然看着他难以置信、怨恨、委屈的眼神。
第7章
急诊室灯火通明着,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让乐骋不禁皱了皱眉。
“别动,还不老实呢。”医生说,换了一个更细小的镊子。
医生是个高挑单薄的男人,只是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听声音十分年轻,他问:“
和人打架斗殴去了?”
“我没……”乐骋下意识的想摇头,又被医生一手按住脑袋,“别动!”
看乐骋老实了,医生又说:“还说不是,玻璃碴子还在里面呢。”
乐骋僵直着脑袋说:“我没……我只是单方面被打而已……”
医生好像低低笑了一声,露在外面的眼睛弯了弯说:“一大男人被人打光荣啊?”
他怎么说都有理,乐骋气结,干脆不说话了。
医生眼睛又弯了弯,说:“一会儿还得去照个CT,打个破伤风针再缝线啊,你这口子怎么也得五六针
。”
见乐骋不说话,医生又说:“估计得留疤,不过留个发帘遮住也看不出什么,以前有个人,好家伙,
酒瓶子直接嗨脸上了,缝完了跟弗兰肯斯坦一样……”
乐骋真的很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多少年不来一次医院就碰见这话痨,还是满医院都是话痨。
他轻呼出口气,恹恹地说:“缝吧,别打麻药。”
“吓!”医生好像吓了一跳的样子,说:“不打麻药多受罪啊,你是不是怕打麻药有影响什么的?其
实也……”
“不是。”
医生眨了眨灵气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就算你不打麻药也不会便宜多少的……”
“……”乐骋无语地看着他,半天才咬着牙说:“谢谢您提醒。”
“别客气。”医生看着他,眼睛又是一弯,“你这人挺好玩儿的。”
“……”
若不是医院禁止大声喧哗,苏阳简直想放声大笑几声。
什么叫招蜂引蝶,这简直是教科书般的例子啊。
连被打破头都能被英俊的医生搭讪调戏,这人得是什么气场啊。
苏阳忍着笑打了个招呼,就出去抽烟了。
天早已黑透了,医院门口却仍然热闹,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当苏阳捻灭第三个烟头的时候,那人出现
在他视线里。
明明是乐骋受的伤,他的脸色却更加苍白,被黑色大衣一衬简直可以称得上病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
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阳远远看着他,不知怎的打了个寒战。
他记得当时一片混乱,吴桥在众多尖叫喧哗和闪光灯中被徐松年带走了,连一句话都没说上。
按说现在不应该家好好呆着么,他好歹也算个公众人物,这新闻要流出去……明天就有得看了吧。
这样想着,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一般,吴桥忽然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墨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
他。
苏阳扯出最职业的笑容,对他点了点头。
原本只是礼节性的动作,谁知吴桥竟然向他这边走来,他维持着笑容心中暗暗叫苦。
在苏阳心中给吴桥贴的标签大概就是类似“暴君”“S狂”“冷死了”“面瘫吧”“向着变态的康庄
大道上越跑越远”“别靠近我我压力大”等等等等,总体来说乏善可陈。
几个小时前刚见识了他吴桥的作为,苏阳开始不动声色观察吴桥插在兜里的手,生怕他会冷不防掏出
刀枪剑戟什么的。
吴桥走近了站住脚,也点点头说道:“苏先生。”
“吴先生……”苏阳指了指楼上,“2217。”
“谢谢,一路顺风。”吴桥没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向着楼梯走去。
苏阳站在原地还有些纳闷,什么“一路顺风”?难道吴桥真要把他暗中做掉?
正在纠结,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苏阳接起来安静听着,表情由惊愕转为阴沉。
苏阳捻灭第四支烟,自言自语般说:“吴桥啊吴桥……你可真……”
刚才收到人事部的指派,下周去委内瑞拉协助工程队翻译工作。
他的老板正是徐松年。
2217诊室的门敞开着,吴桥静静站在不远的暗处。
乐骋紧皱着眉满头冷汗,正在给他缝针的医生说:“叫你不听劝,知道疼了吧?”
“没……没事。”乐骋狠狠眨眨眼,将漫上来的水汽眨了回去,只是水汽渐渐消失,为什么右眼还是
模糊一片呢……
乐骋若无其事掩住右眼,有些愉快的扯了扯嘴角。
“好了。就等CT片子出来了。”医生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又随口嘱咐了些。
乐骋拿着各种单子出来的时候,正对上吴桥黑的一塌糊涂的眼睛。
破天荒的没有粘上去,乐骋站在原地看着他,说不上什么情绪。
终于吴桥打破这僵局,他将视线调向阳台说:“我们谈谈。”
即便是医院的阳台上也是浓浓的消毒水味,乐骋下意识皱皱眉,却牵扯到伤口,轻声“嘶”了一声。
都能听见凛冽的寒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
吴桥用手笼着火点燃一支烟递给他,他怔了怔,随即接过来含在唇间。
吴桥默默看着他许久,忽然一抬手,乐骋条件反射一般相反方向一躲。
动作并不大,却足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乐骋有些尴尬的抿抿唇,却听见吴桥轻轻唤他:“乐骋。”
他“啊”了一声侧过头看着吴桥。
吴桥伸手给他理了理有些扭曲的领子, “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吧。”
乐骋盯着手中的橘红的烟头,可惜右眼中只能朦胧看见暖色的色调,“……你这样说,究竟是指责我
,还是看轻了你自己。”
吴桥许久不语,乐骋说:“再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难道不是我么?”
他苦笑了一下,拉着吴桥的袖口仔细地看他,心中忽然满是酸涩,“想的起来就飞回来几天,想不起
来的话就一走半年?吴桥,你真的觉得我重要?”
第8章
吴桥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才缓缓地说:“我当年明明说过,只要你一句话,我就……”
乐骋隐约笑了一下说:“你去不去都和我没关系,再说你的未来也不该我来决定。”
吴桥说:“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光线很不好,这么近也只能勉强看出乐骋的轮廓,吴桥忽然觉得他很陌生,他有些沮丧地想也许自己
还没苏阳了解他。
乐骋则撑着阳台恍然想起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穿着松垮校服的吴桥在夕阳余晖下对他笑,露出细白
的牙齿,眼睛亮亮的,他说:“那我们好好过。”
好好过啊……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那是吴桥去维也纳的第二年,乐骋斟酌了许久给他打电话小心翼翼的提了分手。
措辞已经小心再小心,婉转再婉转。
吴桥半天没说话,就在乐骋几乎说出“逗你的”这种话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吴桥平静的声音。
“我去买机票,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乐骋顿时默然无言。
回过神来,听见吴桥好像在低低的说着什么,乐骋扔掉烟头,温柔地摸了摸吴桥苍白的脸颊,叹息着
说:“何必呢……”
吴桥顿住了,那一瞬间似乎露出些许惊慌的神色,只是很快的又恢复常态。
吴桥看见他微笑着说:“抱歉,实在……高攀不起。”
“是啊何必呢……”吴桥木然附和着,别开视线投向远处无尽的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乐骋留下的烟味都消散殆尽,吴桥仰起头擦了擦眼睛。
他颤抖着手指将一支烟放在唇间,却怎样也打不着火。
细小的火苗总是被狂风吹灭。
何必呢……是啊何必呢!
这是最伤人的话了啊乐骋……
手狠狠地一抖,打火机掉到楼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臭东西,你和人打架了?”
乐骋扎着盘子里切成一块一块的苹果漫不经心地说:“没啊……”
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轻哼了一声,戳着他额头说:“没个屁,没打这缠头裹脑的干嘛呢!”
“哎哟,疼着呢妈!”乐骋端着盘子躲闪老太太的指指点点。
老太太戳上了瘾,边戳边说:“你怎么招人家了?欠人家钱?”
“妈哎!!妈!!咱不说这事了行吗!我头晕……”
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老太太问:“会破相不?”
乐骋猛的摇头,“不会不会……现在医学多发达啊。”
这下老太太才安心了一般嘟囔一句:“臭东西,好的不学还学会打架了。”
乐骋咬着苹果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忽然愣住了。
主持人刚说道“吴桥”这两个字他就飞快的换了台,谁知耳聪目明的老太太还是敏感的说:“吴桥?
吴桥怎么了?你给我拨回去……”
乐骋一脸无辜的换台换的更是勤快,最后定在电视购物的广告上,随口说:“吴桥咋了?谁说吴桥了
……”
老太太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说:“明明我听见电视里说吴桥来着……”
“妈你又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