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皮革制带防滑槽的刀柄,从棕色牛皮制刀鞘里缓缓拔出一柄刀锋凌厉、乌黑无光的匕首,眼前立即浮现出它一次次割断喉管、开膛破肚的血腥场景。
他扭腕一甩,匕首立即如疾风闪电一般射入两米外的大树树干,仿佛他向来就是个刀法娴熟的飞刀手。
郑家骏轻松地拔出刀刃完全没入树干的匕首,想到现在这具身体很有可能是遭遇灭口的冷酷杀手,心情不由得异常沉重。
8月28日清晨,郑家骏贴身绑好匕首,穿上周君玉亲手缝制的灰色粗布衣裤、黑布鞋。
他与母子二人沐浴着阳光跋山涉水,于傍晚时分来到人满为患、扒手遍地的火车站。
置身于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下,郑家骏发现自己竟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
他抓了一把小石子攥在手心里,数次无声无息地弹出小石子破坏不同扒手对周君玉的扒窃行动,护送毫无察觉的母子二人登上当夜开往蓟京的火车。
硬座车厢里人头攒动、乌烟瘴气,依旧是扒手的扒窃天堂。
发现数位打瞌睡的乘客钱财被盗、本人却一无所知,郑家骏暗暗叹息。
他从2012年穿越到1985年,重生在一名杀手身上,无亲无故、身无分文,连个身份证明都没有。岂敢多管闲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护送周君玉、杨天成平安抵京。
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颠簸,三人总算于30日中午平安抵达蓟京火车站。
见站台上有个左顾右盼的青年男子高举白色纸牌,上书周君玉、杨天成6个毛笔大字,郑家骏领着母子二人走上前,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青年男子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周君玉、杨天成,热情地说道:“是嫂子吧?我是杨厂长的秘书范乐康,您叫我小范就行。杨厂长去外地出差了,他吩咐我过来接您和小公子。”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周君玉询问。
“得个把星期吧。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范乐康回答。
3、原始积累
杨天成一听这话,顿时满脸不高兴。
周君玉安抚似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以微笑掩饰失望的情绪。
他要是真的因公出差也就罢了,如果只是找借口避而不见,未免太无情了!
郑家骏压下对杨光耀的反感,冲着范乐康发问。
“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姐?”
范乐康以为眼前这位气质冷峻的青年是周君玉的弟弟,对他顿时热情起来。
“我先带你们去招待所放行李、吃午饭,下午去百货商店买东西。明天上午,我再送小公子去学校报到。”
“辛苦你了。我们走吧。”
郑家骏抬手示意范乐康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走出熙来攘往的火车站,上了一辆上海牌黑色轿车。
杨天成第一次坐轿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东张张西望望,对车厢里的每样东西都充满好奇,却拘谨得不敢伸手触摸。
周君玉同样具备好奇心,神态、举止却比儿子克制很多。
看着这对母子,郑家骏想起当年自己初次来到蓟京这座大都市的情景,不由得感慨万千。
范乐康领着郑家骏等人进入一间位于招待所二楼的标准间,说道:“我不知道小哥也跟着过来,只订了一间房。我这就去服务台问问还有没有空余房间。”
“不必了,我晚上不住这儿。”
郑家骏摆了下手,将范乐康引到走廊上。
“小剑成快要过生日了,我们该给他买个什么礼物合适?”
范乐康迟疑了一下,说道:“二公子的生日是元旦,还早着呢。我劝你们别操这个心。省得杨厂长到时候难处理。”
果然是他!
郑家骏又是开心、又是酸心,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当年,他以省理科状元的身份进入蓟京大学生物系就读,整天埋头于学习和工作,人缘很差。
拿到一等奖学金后,他为自己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MP4,却招来某些人红眼,丢了勤工俭学的机会,陷入生存困境。
他在夜晚躲到校园停车场号啕大哭,碰巧遇上杨剑成,得其相助,整个人生从此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一直将杨剑成雪中送炭的恩情铭记在心,发誓要以一生来回报。
然而,他的一生何其短暂,仅有18年6个月。
如今,他再世为人,该如何回报年仅5岁8个月的杨剑成?
他又该如何面对杨剑成同父异母的哥哥、前世那个无情抛弃他的父亲?
现在的杨天成,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他难道能把前世的怨气撒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况且,这孩子还在海边发现了这具带着枪伤、陷入昏迷的身体,与母亲一起救了此人,变相地拯救了他。
他是不是应该豁达一点,抛开过往的恩怨情仇,在这一世重新开创崭新的人生?
干脆,就从善待杨天成开始做起吧!
郑家骏轻轻拍了下范乐康的肩膀,说道:“康哥,谢谢你提点。”
范乐康摇了摇头,道出肺腑之言。
“我知道嫂子和小公子辛苦,其实,杨厂长也不容易。上门女婿,哪是那么好当的!大家互相理解吧!”
郑家骏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杨厂长能有你这样贴心的秘书,真是他的福气!”
范乐康笑了起来,谦逊道:“小哥过奖了。”
“康哥,能留个电话吗?我们交个朋友。”郑家骏说道。
“没问题。”
范乐康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和白纸,写下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号码、家庭电话号码。
饭桌上,范乐康热情地布菜,主动向大家介绍蓟京的风土人情、芳草中学的基本情况。
郑家骏对1985年的蓟京并不了解,一直听得很认真。
他事先叮嘱过周君玉、杨天成不要向别人泄露其身份,以至于范乐康始终以为他是周君玉的弟弟、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
吃完饭后,郑家骏告辞离去。
他漫步于阳光灿烂的街道,心情却和这个时代流行的服装色彩一样灰暗。
他身上只有1元钱,是周君玉借给他的回家路费。
事实上,他哪里有家可回?
他思索了整整一个下午,决定先通过非常手段进行资本原始积累,再租个店铺做生意。
郑家骏乘坐公共汽车回到蓟京火车站时,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正是扒手们行窃的黄金时间。
他首先将火车站内部构造及周边地形、街道熟记于心,接着,便隐蔽于摩肩接踵的人流中,观察、尾随行窃的扒手们。
他挑选了一位行窃手法尚不熟练的小伙子,跟踪此人来到一座位于胡同深处的四合院。
见院子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高大桂花树,郑家骏打算潜藏在树冠里观察扒手的情况。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揣进口袋,徒手攀上围墙,像壁虎一般贴在墙头上观察地形。
他以三根手指夹出两枚小石子,熟练地甩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大树。
伴随着细微的破空声,两枚石子精准地穿过枝叶的缝隙,打到树冠上。
一声压抑的闷哼声传来,郑家骏心中一凛,整个人顿时如同灵活的蛇一般滑下墙体、爬上胡同另一侧的房屋屋顶。
他耐心地潜伏了数分钟,方见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翻墙出来、快步离去。
他对此人的身份感到好奇,遂尾随其后。
发现这名男子的警惕性很高、反跟踪能力很强,郑家骏想到一种可能性,好奇心更甚。
见男子进入蓟京市东文区刑警队,他证实了心中的猜想,不禁暗想:“那座四合院,该不会是一个扒窃集团的窝点吧?既然警察已经盯上他们了,我还是别插手为妙。”
郑家骏果断地放弃火车站,转向蓟京市著名的商业区。
勘察完地形后,他挑中一名盗窃手法尚显稚嫩的年轻扒手尾随。
进入黑暗的街巷后,他箭步上前,以一记凌厉的手刀砍向扒手的后脖颈,将晕倒在地的对方洗劫一空。
远离作案现场后,郑家骏将劫来的全国通用粮票、人民币贴身收好,将代表身份的工作证、介绍信等揣在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打劫对象是扒手,他的良心依旧难安。
他像只孤魂似的游荡于夜色笼罩的大街小巷,胸腔里始终燃烧着一团羞耻之火。
“来人啊……抓小偷啊……”
声嘶力竭的叫喊声突然传出,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打斗声……
郑家骏循声赶到巷口,迎面撞上一个抓着布包慌乱逃窜的男人。
他飞起一脚踢翻来人,紧跟着在其太阳穴处补了一脚,这才捡起掉在地上的布包,冲进巷子里。
一名男子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另一名企图逃跑的男子的小腿,焦急而虚弱地喊着“抓小偷……抓小偷……”
逃跑者气急败坏地举着木棒,猛砸地上男子的头颅。
郑家骏飞奔上前,以一记力道迅猛的腾空横踢,将施暴者踢晕过去。
他蹲下身查看地上男子的情况,只见后者腹部中刀、浑身浴血,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他背上布包,恼恨地撕掉施暴者的上衣,帮伤者包扎、止血。
接着,他把施暴者的裤衩撕成布条、结成布绳,将其双手、双足捆绑在身后。
他用剩余的布裹好地上沾满血的匕首,放进布包里,又快步跑到巷口。
将晕倒在地的另一名凶手捆绑好之后,郑家骏发足狂奔,跑到两条街外的派出所报案。
值班的民警得知被抢人重伤,连忙打电话通知附近的人民医院出动救护车前往案发地点。
撂下电话后,民警本想详细询问报案人一些情况,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办公桌上则多了一个小布包。
他打开一看,见里面躺着一把沾血的匕首,立即仔细地将其裹好、锁进文件柜里。
郑家骏跑回案发地点,再度检查伤者的身体情况,隐藏在黑暗的角落等待救护车到来。
见救护车拉走伤者、警察留在现场处理两名被捆的抢劫者,他悄悄离去。
郑家骏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借着暗淡的月光查看布包。
见包里装满了小额面值钞票,他隔着布大致数了一下,发现竟有四千多块钱。
大晚上的,随身带着这么多钱,不会被抢才奇怪。
那两个劫匪,说不定早就盯上他了。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4、正太舅舅
郑家骏在一家简陋的小旅馆睡了一夜,等到店铺开张后,他先去理发店理发,接着去商店给自己买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一条黑色西裤、一双黑色皮鞋和一只黑色皮包。
他以崭新的形象出现在人民医院,找到昨晚那位伤者所在的病房。
得知伤者仍处于昏迷之中,他转身离去。
郑家骏买了4罐麦乳精、4袋大白兔奶糖,来到环境优美的芳草中学。
发现学校大门口挤满了小轿车,想到这所学校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家境优越的干部子弟,他不禁为来自穷乡僻壤的杨天成担忧。
他找到初一新生所在的宿舍楼,在一片嘈杂声中向宿舍管理员询问杨天成的房间号。
郑家骏走向人来人往的走廊深处,来到喧闹的112房间门口。
这间宿舍的4名学生及其家长都已抵达,将狭长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郑家骏侧身挤进屋里,走到靠窗的双层铁架床前站定。
见换了当下最流行的衣物的杨天成、周君玉正跪在下铺的床上、面朝墙挂蚊帐,他没有出声打扰。
他看了看贴在铁架上的4张姓名标签,目光一下子被“俞永平”这三个字吸引。
不会是舅舅吧?
他与杨天成是同班同学、还睡上下铺?
怎么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郑家骏狐疑地看向正跪在上铺铺席子的小男孩儿,试探着叫道:“俞永平?”
小男孩儿立即转头看向郑家骏,白皙清秀的小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叔叔,您好!”
“你好。”郑家骏点头致意,和蔼地问道,“你多大了?哪天生日?”
“1974年10月1日。”俞永平回答。
一样的出生日期!
郑家骏感觉心跳陡然加速。
“你有弟弟妹妹吗?”
“有一个妹妹,比我小1岁。”俞永平答道。
“她叫什么名字?”郑家骏紧张地问道,“哪天生日?”
俞永平觉得这个叔叔有点奇怪,却还是乖乖答话。
“我妹妹叫俞永蓝,生日是12月29号。”
郑家骏激动地看着俞永平,微微颤抖着声音问道:“是蓝天的蓝吗?”
俞永平点了下头,疑惑地看着郑家骏双眼中闪烁的泪花。
郑家骏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罐麦乳精、一袋大白兔奶糖放在俞永平的床头,亲切地说道:“好孩子,这是叔叔送你的见面礼,要跟我家杨天成做好朋友哦!”
俞永平扫了一眼下铺,发现杨天成正从下铺探出头来看着自己,立即点头道谢。
杨天成咧开嘴回了个灿烂的笑容,两排缺了牙的牙齿,在窗外阳光的映衬下白得耀眼。
郑家骏给另外两个小男孩儿各送一罐麦乳精、一袋大白兔奶糖,与他们的家长热情地寒暄,向大家介绍杨天成、周君玉。
帮杨天成与室友们初步建立起人际关系后,他这才将剩下的一罐麦乳精、一袋大白兔奶糖递到杨天成手中,并附上一个喜庆的红包。
“小成子,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谢谢师父!”
杨天成开心地接过礼物和红包,笑眯眯地向周君玉展示。
周君玉与杨天成初来乍到,言行举止均小心翼翼。
见郑家骏一来,便和满屋子人熟络起来,还帮杨天成与大家交好,她又是羡慕、又是感激。
郑家骏递给周君玉一个红包,在其耳边轻声道:“还你的。”
周君玉连忙将红包推回去,低声说道:“不用不用,你为成子破费了这么多。”
“别推了,人家都看着呢。”
郑家骏轻轻摆了下头,将红包塞到周君玉手里。
周君玉怕在别人面前露怯,只好乖乖收下。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郑家骏问道。
“成子后天正式开学,我想坐明晚的火车走。”周君玉回答。
“你先跟我去个地方,过会儿再回来收拾。”
郑家骏叫上杨天成,领着母子二人来到蓟京市最好的医院,要求医生为周君玉做全面的身体检查。
周君玉不明白郑家骏为何要带自己来医院检查身体,想要推辞,却又拗不过对方的坚持,只能乖乖配合。
郑家骏请母子二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将他俩分别送回学校、招待所。
之后,他换回粗布衣服,趁着夜色在不同地段打劫了3名扒手,将当天从布包里挪用的钱都补了回去。
在小旅馆睡了一夜之后,郑家骏换上新装,再度来到人民医院病房。
见头部裹着绷带的伤者双目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他从皮包里掏出布包,递到对方眼前。
“这是你的包,我见你一直昏迷,便擅自帮你收着。你仔细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缺什么。”
伤者惊喜交加地盯着失而复得的布包,眼泪哗啦啦直流。
他挣扎着下了地,扶着床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郑家骏磕头谢恩。
郑家骏连忙放下布包,伸手搀扶对方。
“你别这样,小心把伤口弄裂了。”
伤者拒绝起身,他紧紧抓着郑家骏的双手,涕泗横流地说道:“恩人,你的大恩大德,我薛开言永生难忘。以后,你有任何事,尽管吩咐我,我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