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红猿也惊觉事态严重,「怎么可能?当时市公所不是说要把『它』保留下来的吗?」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我猜错了,但我听到『它』在的那个地方传来人类器械操作的声音。」
它们并无法明确从那些人类使用的器械运作声音中分辨出那是哪一种机器,但它们都知道,只要是会
发出很大、很奇怪、很刺耳声音的机器,就绝对不会做什么好事。
那种恐怖的巨大机器,都是用来破坏的。
「那我赶紧过去看看。如果真的是『它』出事了,我会立刻回来告诉大家。」
说什么它们都不能让人类破坏「它」——森林里的最后一棵神木。
只见红猿一面嘴里仍吃着香蕉,一面快步走回房间,过了没多久,从房间走出来一位穿着一身暗红色
马褂、手上拿着一根拐杖的老人。
袁老伯吃完最后一口香蕉,习惯性地将香蕉皮随手往阳台一扔,然后匆匆推开瘦弱少年离去。
「……」
少年似乎怯生生地说了什么,但心里焦急的老人根本没听见。
过了半天,瘦弱少年才闷闷地说:「不要再乱丢果皮垃圾了!」
******
同样的器械操作声,惊醒了一向浅眠的苗大白。
男人的眼睛猛地张开,想起了一件事:他为何来到这里的理由。
他并不是误打误撞才来到这个社区的。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要找到那棵已有千年历史的神木。
但是他在前往这里的路上,吃尽苦头,还被公车撞了一下,之后记忆就变得零零碎碎,连自己是谁都
想不起来。
男人跳了起来,睡得正甜的少年从他怀里掉了下来,后脑袋撞到楼梯,「咚」的一声马上痛醒了过来
。
「痛痛痛……大白!你在搞什么!?」原本好梦正酣的少年一手捂着迅速肿起来的后脑袋,一面龇牙
咧嘴地骂。
但被骂的男人没有回嘴,而是抛下他直接冲了出去。
「大白!你要去哪里?」
一肚子气的少年没处发泄,连忙跳起来也跟着冲了出去。
男人一路往社区最北边冲过去,一直跟在他后头的少年暗暗惊讶:那不是千年神木的方向吗?这家伙
的目的是千年神木?还是只是凑巧跑向这个方向?
「大白!你要去哪里?」少年再度在男人后头问,但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一觉醒来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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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叼着根烟的工人,趁着夜深人静,高举起电锯,高速运转的锋利锯齿毫不留情地切在神木粗厚的
树皮上,顿时木屑四飞。
神木四周共有三个伐木工人,因为这棵神木太巨大,光靠一个人要花上许多时间才能砍倒,三人合力
由不同方向一起砍伐,速度会快很多。
这是多年前被人类铲除的那座森林所遗留下来的最后一棵神木,当年森林的开发工程进行到一半,环
保团体便跳出来抗议,并揭发建商尚未完全取得合法执照便进行开发,扬言要提起公诉。最后建商与
环保团体勉强达成协议,将森林的一部分保留下来,作为森林公园用途,保育一部分的森林资源。
但出尔反尔的建商,透过官商勾结取得了合法开发执照,原本几棵神木也陆续被砍伐,直到剩下这最
后一棵。建商打的如意算盘是,先砍掉所有的老神木,没了神木,剩下来的绿地也就没了继续保留下
来的必要,到时候这片地整理一下,依然可以设法开发,或是卖给其他建商。
三把电锯在巨大的神木身上不停切砍,神木枝头的叶子纷纷落下,仿佛树干无法承受如此的疼痛而剧
烈发颤,将这些叶子都抖落了下来。
附近原本就稀少的虫鸣更是完全停了下来,虫子们惊恐地望着这一幕惨剧,吓得全没了声音。
再也没有人能保护它们了。
没有了森林里这最后一棵守护神,人类的脚步很快就会进驻,然后毁灭掉一切。
这里将再也没有它们的容身之处。
在恐怖的电锯声与木屑翻飞中,有人大喊着:「住手……」
「住手!」
穿着白衣的高大男子从远处奔了过来,激动地要阻止其中一名工人继续伐木,伸手就想夺去那正在砍
断神木的凶器。
正专心砍树的那名工人吓了一跳,赶紧关掉手上电锯,摘下护目镜劈头就对男人破口大骂:「混蛋!
你不想活了吗?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万一锯子砍到你怎么办?老子可不想赔你什么医药费!滚
远一点!别妨碍我们工作!」
「不准你们砍掉这棵树!」苗大白突然一把抢过电锯。
「你是那些环保团体派来的吗?」另外一名工人见状,也关掉了电锯,走过来问。
「什么环保团体?」苗大白一脸茫然,「总之你们不准砍这棵树!」
「你是建设公司派来的人吗?」另外那名工人问。
苗大白摇摇头。
于是三名工人互相对望一眼,接着便很有默契地两人分别架着苗大白的胳臂,想将他抬离现场,第三
名工人则重新开动电锯,准备继续工作。
「不准砍!」急得眼都红了的苗大白用力挣扎起来,那两名粗壮的工人差点就要架不住他,被他挣脱
。
「你不要乱来!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苗大白瞪了那名说话的工人一眼,突然张口咬在那人的手臂上。
「啊!」被咬的工人吃痛,连忙放开了苗大白,然后又惊又怒地望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鲜血正汩汩
不断涌出。
「喂!你搞什么?」工人大骂。
「放开我!不准砍树!」
「你又不是环保团体,也不是政府官员,更不是建商公司派来的人,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况且这是
我们的工作,收了钱就要把事情作好!」
「我管你们收了多少钱!这棵树不能砍!」
「砍了会怎么样?受到诅咒吗?哈哈!」还架着苗大白的工人大笑起来,「你们这些激进的环保分子
我们看多了!不过就是棵树,砍了之后还能拿去当木材做家具,不是一举两得吗?」
「不要砍!」苗大白总算挣脱出来,一头冲向正在神木前砍树的工人。
那工人见他来势汹汹也不敢小看他,连忙先关上电锯以免等会真的不小心闹出人命。
苗大白往前冲的力道丝毫不减,似乎一心想要把那工人撞飞,但那人最后仅是轻轻闪过了身子便躲过
苗大白的攻击,结果他自己一头撞上了神木,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真是愚蠢的攻击方法。
三名工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时之间也实在搞不清楚苗大白的来历,但这家伙又似乎特别难缠。
就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也赶了过来,他一来就看见神木的树干上已经被电锯切割得惨不
忍睹,接着又看到苗大白倒在神木前,脸露痛苦神色并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刚刚被人痛揍过。
苗苗心头火起,问也没问就扑上其中一名工人,凶性大发地又抓又咬又骂:「你们居然敢伤害大白!
?还要砍掉神木?整座森林就只剩下这一棵神木了!你们明明说好要保护它的,为什么人类总是说话
不算话?太过分了!」
我咬!
我抓!
被苗苗抓着不放的倒霉工人惨叫连连,另外一人赶紧上前帮忙,扯着苗苗的头发要将他拉开,苗苗吃
痛,心头怒火更旺。
这些可恶的人类!
夺走了它们的家园,又不遵守承诺,现在还伤害大白!?
他绝对饶不了这些人!
「苗苗!住手!」
少年愣了一下,就在这么一瞬间,他的头发被另外一个工人用力往后扯,吃痛不得不往后倒,一面喵
哇喵啦地乱叫。
「哇靠!你怎么像只疯猫似的?没事就乱抓乱咬?」脸上满是抓痕的工人余悸犹存。
刚刚出声喊「住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得到通知而赶来的袁老伯,身旁还跟着住在公寓二楼的妈妈桑
。
妈妈桑连忙上前扶起泪眼汪汪的苗苗,问:「你没事吧?」
少年摇摇头,却说:「大白被他们打昏了?」
「大白?那只兔子吗?」
少年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问:「你们不是怕我会传染『后遗症』吗?为什么现在又不怕了?
」
「哎唷!谁知道你会在这里?其实把你们赶出去之后,我也有点良心不安啊!」所以她才会特意在苗
苗的黑色行李箱里塞了些树叶变成的钞票,「而且现在这棵神木的安危,可比我们会不会感染那什么
奇怪的病,要重要多了。」
苗苗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感激地说:「谢谢你给我那些钞票,很有帮助。」
妈妈桑说:「干嘛说谢谢?这座森林只剩下我们了,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那我们可以搬回公寓了吗?」苗苗满怀希望地问。
「这……」她有些为难地望了一眼正在和工人努力沟通的袁老伯,最后才说:「公寓附近才刚消过毒
,你们要是回来的话,不知道会不会……」
「可是你都已经碰过我了,说不定现在也已经感染上那种病了!」
「苗苗!你不要吓我!」妈妈桑拍了拍胸脯,一脸不安地说:「我可是好心才过来扶你的,你别害我
。」
「其实……我想你应该很安全。」少年说着说着脸突然红了。
「为什么?」
「只要你没有和大白交配过,应该就不会有事。」
妈妈桑睁大了眼,问:「你们又……拜托,现在又不是春天?发什么情啊?」
「不是我!」苗苗大声抗议,「是那只万年发情的家伙!他根本不分四季,天天都在发情,只要吃饱
喝足就能随时上阵!」
「这么猛?」妈妈桑很是怀疑,说:「那家伙可是只草食动物耶!」
「唷,大美女,什么草食肉食还交配来交配去的?要不要陪陪大爷玩玩?包管让你舒服得上了天唷!
」
苗苗和妈妈桑同时转头往这句轻佻话语的声音来源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五、六个流氓模样的男人
已经出现在神木四周,刚刚说话的那个男人脸上戴着墨镜,穿着俗艳的花衬衫与西装裤,脖子上还挂
着好粗的一条金项链,嘴里嘿嘿淫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老板早就知道可能有人闹事,所以请我们过来调停一下啦!」戴着墨镜的男人自以为潇洒地露出牙
齿对着妈妈桑猛笑。
「你们要砍掉这棵树?」妈妈桑问,原本总是妩媚的眼神危险地眯了起来。
「没办法啊!不砍掉这棵树,就不能用这块地啊!」流氓老大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
「可是这棵神木不是不准砍伐的吗?」袁老伯匆匆赶了过来。
他清楚记得当时那些环保人士不知道和建商还是哪里的政府官员达成了协议,要将这棵神木保留下来
,甚至在神木四周规划保护区。
「不准是不准,但如果有人自己偷偷跑进来砍掉,就不算数啰。」流氓耸耸肩。
原来建商公司早就和这些人串通好了,打算偷偷把这棵神木砍掉,之后再完全否认是建商公司做的好
事,把责任都推给偷砍树的「小偷」;神木既然被砍了,这块绿地也没什么保留的必要,那些环保人
士自然也就不会再想花什么力气抗争。
袁老伯马上就明白了建商公司的计谋,气得胀红了一张脸,指着流氓老大狂骂:「你这不要脸的人类
!居然打这种黑心主意!亏我们还相信你们之前的承诺!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和你们客气了!」
「唷!老头子讲话还这么不客气啊?老伯伯,你小心一点。」流氓老大推了推袁老伯,脸上笑容消失
,说:「我可是很敬老尊贤的,识相的就快点离开这里,到时候要是受伤了,可别怪我们喔!」
「妈妈桑!」袁老伯喊。
流氓老大往在场的唯一女性那里望了一眼,突然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这女人的鼻子突然变尖了?
「愚蠢的人类,你们将会受到报应!」美艳的女人突然双手高举,紧接着远处传来光亮的街灯一暗,
四周瞬间一片漆黑,一阵狂风吹来,吹得人几乎张不开眼睛。
接着「啪啦啦啦」一阵声响,天空中落下许多叶子。
不,不是叶子。
是冥纸。
工人与流氓们被漫天冥纸打得满头满脸,全吓白了一张脸,向来迷信的他们心里感到恐惧,不知道自
己是不是招惹到了哪位「好兄弟」?
「老、老大……我好害怕,可不可以离开?」流氓老大的手下抖着声音问。
「靠!这点小事就怕?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可是为什么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因为街灯坏了啊!笨蛋!」
「那这些冥纸……」
「搞不好是载着冥纸的卡车出了车祸,这些纸片才飞过来的!呸!你不要乱想!」
但流氓老大才说完,天色又更黑了下来,最后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他不得不摘下要狠用的墨镜,想要
让视线清楚一点;但墨镜才摘下,他就吓得膝盖发软,差点没当场跪在地上。
四周一片漆黑,而且安静无比。
他好像被困在了一个黑暗的密闭空间里。
「……喂!这怎么回事?开玩笑也不要这样吧?」他还在企图强自镇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幻觉。
「……喂!有没有人啊?」
寂静。
「……救、救命啊!有没有人听到?这里是哪里?快救——」他突然住嘴。
因为他听到了声音。
「沙沙」的声音,仿佛有什么物体在地表上急速拖动行进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正朝着他而来!
流氓老大双腿发软,想跑也跑不动,站在原地冷汗直冒。
然后他闻到一种腥臭气息,胃里一阵翻搅,他突然觉得很想吐。
天啊……他是不是中邪了?那其他人又怎么了?
听说这棵神木已经有上千岁了,难怪有点邪门。
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落进了眼睛里,他却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眼,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
是谁在惨叫?
过了两秒钟,流氓才发现这凄惨的叫声出自于自己的口中,他惊恐地望着在黑暗中显现的一双巨大的
琥珀色眼瞳,竖立的瞳仁里散发着浓浓妖气,然后那在黑暗中的怪物张开了嘴,森利尖白的巨大牙齿
露了出来,眼看就要将他一口吞下肚——
「救命啊!救、救人啊!怪物!怪物!有鬼啊!这地方闹鬼了!」
他转身就跑,但才跑没几步就被脚下某种柔软的东西绊倒,他狼狈爬起身,触手却是某种正在不断迅
速移动的柔软条状物体,流氓的脑袋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是蛇!?
还没来得及开口呼救,那条在黑暗中无法清楚目视的巨蛇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整个人裹了
起来,而且还不断收紧,流氓只觉得自己全身骨头被挤得咯咯作响,再紧下去他就要全身骨头爆裂而
死了啦!这太恐怖了!
流氓突然翻了翻白眼,接着口吐白沫,被吓昏了过去。
裹住他的青蛇张开了血盆大口,正准备好好大吃一顿时,突然听到红猿的声音:「不能吃人。」
青蛇的大嘴还是开着,它停顿了一下,打算不理会红猿的警告。
拜托,这种可恶的人类,留在世界上做什么?
它没直接生吃这家伙,已经算是给他很大的恩惠了耶!
「笨蛇!你吃了他,到时候闹出人命,会很麻烦的!」
「不过就少个人而已,没关系。」嘴馋的青蛇还是不愿意放弃。
「不行,人类的社会制度太复杂,少了一个人,到时候他的亲人或朋友会来找人,还会派穿着制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