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并不转身,只冷冷的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他声音柔媚宛如女子。
黑衣人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明天一早众仙齐聚凌霄宝殿,是你去天界取佛泪的最佳的时机。”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如果我不去呢?”
黑衣人笑了:“你一定会去的。以你现在的身体,只有在月圆之夜阴气最盛的时候才能苏醒,维持短短几天形体,而你希望的是重新获得生命,这只有借助佛泪的力量才能实现。”
“那你呢,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明天你去天界捣乱,天帝忙于对付你,自然没什么精力管别的事了。我不希望那个孩子死。”
“哦……”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你也喜欢小孩子。”
“呵,我不喜欢他。你不要把所有人都当作你的禹伽天帝一样,他有恋童的癖好,我可没有。”
少年不理会黑衣人语气中浓浓的嘲意,反而怔怔的失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黑衣人说:“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听了也许会很高兴。”
“你有很多秘密。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它们的吗?”
黑衣人默然半晌才说:“你还是大恶魔的时候,曾经丢掉过一本天界书残卷,后来我无意中捡到了。”
少年愣了愣,“唔……我记得好像有这么回事,原来是这样。……就是那上面写了我和他的事吗?”
“不是,是我推测出来的。听说镇魔古洞的海底有一座你和他一起的雕像?”
少年哼了一声,问道:“什么秘密?”
黑衣人喃喃说了几句什么,红衣少年的脸瞬间失了血色,风因为他心绪的剧烈起伏变得狂乱起来,他一把揪住了黑衣人的领口,妖冶的红色双眸逼视这他,“如果你是骗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黑衣人低哑地笑着:“是不是真的明天不就知道了?呵呵,‘月坤生母不属仙类,月坤本人是用禹伽的肋骨和其生母的血肉锻造融合而成的躯体’,想不到禹伽天帝也是个情圣啊。”
黑衣人慢慢隐退了,少年独立风中,痴然凝视着禹伽肃然而立的雕像,低低的道:“你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吗?……”
第二天一大早,流殇就被押往凌霄宝殿了,一路上,经过了高大恢弘的南天门,飘着淡淡云雾的百花池,晨风云气携着醉人的花香袭人,走过七彩光莹的彩虹桥,漫长的汉白玉台阶,两边飞龙在天的浮雕,流殇遥遥望了眼高远的辉煌大殿,心里幽幽叹了声。疲惫地踏进殿来,两边列着群仙,云雾飘渺,衣袂轻飘,仙气贵气,衬着雕龙画凤的殿顶,这里是世上最雍容华贵的地方,也是阴暗埋藏最深的地方,众仙人体态优雅,气度卓凡,都是高傲冷漠的一张脸。流殇低着头跪在地上,身上是那件扯破的白衫,散着发,卑微如一粒浮尘,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就像百花丛中一丛狗尾,头深埋着,自轻自怜。
坐在最高处,珠帘里,天帝的容颜看不清。在他下面的两把座椅上,左手是鸣宏,右手是鸣煌。两边文武分列,左手文官文曲星居首,右手武官右翼元帅湛清居首,后面排着南孚宫主殷素,百花仙子紫灵。
天帝低沉厚重的声音响起来:“你叫流殇?”
“是。”
“南华上仙是你杀的?”
“是。”
“我镇守南天门的数百兵勇也是你杀的?”天帝声音不怒自危。
“是……”流殇茫然的,凭着本能回答。
雷鸣震耳,天帝动怒,天崩地动,“是谁指使你这样做,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大胆!”天帝怒斥,满座心惊。鸣煌笑道:“咳,父皇,流殇是个凡人,慎于父皇威严,肯定是吓傻了,所以胡言乱语。”
一个文官站出来大声说:“流殇曾经是湛清元帅的徒弟,徒弟做出这样的事师傅怎么脱得了干系?南华上仙跟湛清元帅素来不和,会不会是他指使徒弟做出这样的事?”
流殇原本失魂落魄的,这时突然抬起头来,双目瞪视着那个仙人,“不关我师傅的事!”
另一个文官阴阳怪气道:“前些时传闻湛清元帅和徒弟关系暧昧,那个徒弟跟三殿下也不清不楚。听说湛清元帅的佩剑有个名字叫‘倾殇’,他徒弟的名字叫流殇,咳,这个巧合难免让人多心……”
鸣宏微笑着听着,不时点头赞同。尖嘴毒牙的文官!倾个鬼!流殇心里恨道,连这个都能联想起来胡扯,吃饱了没事儿干那!他重重地磕了个头:“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一时糊涂,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鸣煌微蹙起了眉,“父皇,这个人神智不清了,要不改天……”话还没说完,一个镇守南天门的天兵慌慌张张冲进殿来,他身上挂了彩,头盔歪在一旁,叫喊道:“天帝!大,大恶魔攻进了南天门!!”
群仙一阵骚动,几百年了,自从二殿下鸣寿坐守南天门,就再无妖魔敢入侵天界,众仙高枕无忧地度过了太太平平的几百年,怎么又有恶魔敢来挑衅,偏偏还是在今天?群仙和最厉害的武将都聚在凌霄宝殿里,南天门守卫正是最薄弱的时候。鸣煌心中疑虑,忙道:“父皇,咱们改日再处理流殇的事,现在先赶紧派兵支援南天门。”
天帝点头应了,当下湛清带着右翼军团,鸣煌,殷素,紫灵等武将各自带着人马往南天门赶,流殇还愣愣地跪在原地,鸣煌走过他他身边时一把拉起他:“笨蛋,跟着我们。” 流殇稀里糊涂被拽起来,大殿上乱成一团,也没人再顾及他,他跟着众人往南天门方向去。刚踏上彩虹桥,一阵长笛般悠远柔媚的笑声传过来,伴随着震天的打斗厮杀声,一行人飞下彩虹桥,眼前惨不忍睹。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一片天兵的尸体,死状极惨,都是被从头到脚撕成两半儿,血流成河,洁白的台阶对比分明。殷素骂了一句:“这些杀千刀的恶魔!”
前方黑压压一群骷髅兵,皆披着黑色披风,它们动作僵硬,虽然不能行走,但一跃数丈,行动迅猛,加上力气大得惊人,往往被它们抓住的天兵都逃不过被撕成两半儿的命运。骷髅兵最前面轻飘飘飞着的红衣少年,一双妖眸流转勾魂,动作闲适,观看得兴致勃勃。鸣煌等几个去过降魔古洞的人心中都是一沉,大恶魔采菖!他没有死!而且还逃出了镇魔古洞?采菖咯咯笑着:“几个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他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黑亮的靴子踩出两个血脚印,湛清一声清叱,挥动倾殇长剑攻过去,鸣煌和紫灵等也先后攻向他。流殇担心湛清安危,飞起来越过几个骷髅兵也提着水弯刀砍过去。几个人在降魔古洞里吃过亏,知道采菖实力暴强,都使出了全力围攻他。采菖似乎不愿意恋战,只装模作样了两下,就往凌霄宝殿飞去。
几人赶过去想拦住他,采菖口中念了声什么,拍了拍手,他的骷髅兵立马将鸣煌等人围住。黑压压的骷髅兵看起来阴气森森,实际上数量不多,也就几百个。他们满以为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搞定,鸣煌洛水鞭舞成一团,顷刻间扫下一大片骷髅的头,然而刚扫下头,骷髅们黑洞洞的身体动了几下,头又重新组装到身体上,又僵硬机械地扑过来。殷素紫灵各自挥动长剑,然而不管将这些骷髅鸣煌兵砍成多少节,立马它们又会重新组装好,不知疲倦扑向众人。难道是不死的骷髅吗?眼看采菖面带讥笑越飞越远,鸣煌突然醒悟过来,大声道:“这些骷髅都是没有意识的傀儡,真正的本体在采菖身上!”
16.惩罚
一句话点醒了众人,当下湛清使出太极浑天道,拍散了堵在前面的骷髅,鸣煌、湛清、殷素、紫灵、流殇几个动作快的飞出来,其余兵将仍跟骷髅厮杀不休。
几人匆匆飞向凌霄宝殿。鸣煌说:“大家要先制住采菖,本体不亡那些骷髅也不会死,会有越来越多天兵被杀死。”
“大恶魔会什么会突然进攻我们天界?”
湛清想了想说:“或许采菖想得到佛泪。”
几个人都觉得有道理,料想采菖不会是胡乱来杀人泄愤的,心里都轻松了许多。
到了凌霄宝殿,殿内空荡荡的,天帝月坤人在半空,头上龙冕不知到了哪里,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带着恼怒的神情,身上明黄色御袍无风自舞,修长挺拔的身躯傲然直立着,身后隐隐风雷之声,正是天帝发怒的声音,从未出鞘的长剑指着采菖,剑身上流溢着万丈夺目的光辉。鸣宏倒在地上,嘴边流着血,脸上神情难看之极。几人冲进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采菖漫不经心笑着,慢悠悠地玩弄缠绕着手边墨黑的长发,红色风衣敞开,露出胸前心口处一朵幽然绽放的血色蔷薇。鸣煌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朵盛开在采菖心口的蔷薇花,眼中慢慢浮现出极度震惊和错愕的神色,他僵硬着脖子看向鸣宏,鸣宏阴沉沉看着他,脸色很难看,因为他们兄弟两人都知道,那个印记他们的父亲,当今天帝月华心口有,他们三个兄弟,都有。一模一样的血色蔷薇——仙族无比尊贵的象征。
采菖扬起下巴,笑起来,笑得欢快莫名,“怎么样,天帝月坤?或许,你还得叫我声——母亲大人。”
凌霄宝殿站着的几人彻底呆住了。
天帝月坤颤抖着手臂,缓缓提高了剑,淡淡的青筋一根根在手背上冒出来。
采菖戏谑地看着众人:“还不肯相信?不相信他的父亲,他们崇敬之极,创下六界的禹伽天帝曾经爱过一个大恶魔?可惜,他不但如此,还用大恶魔的血肉创造了自己的孩子。”他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五千年前,他骗我进降魔古洞,狠心将我封印,我以为他无情至此,竟然将我的肉身彻底毁灭掉!可是啊,”他轻轻笑了,得意道,“他终究心中有愧,最终用我的血肉和他的肋骨,创造了他唯一的孩子。身体是不会说谎的,若不是继承了我的血肉,你们身上怎么会印有我族人才有的圣血蔷薇?”
“真是讽刺啊……”他说。
月坤双目如电,森然道:“大恶魔永远是大恶魔,人人得以诛之!!”说着,晃动长剑率先攻向采菖。采菖眉头一皱,不满地撅起嘴:“唉,真是不懂事的孩子……”他飞起来避过这惊天动地的一击,转头笑道:“天帝陛下,不要那么小气,我不过是向你借佛泪用用,你至于弑母吗?呵呵呵!”他身后几个骷髅兵冲上去,被月坤一剑一个劈成粉末,然后飞快地复原。殷素想冲上去,被鸣煌一把拉住:“你不要命了!”月坤剑气包围的范围随着怒气猛长,随随便便扑过去,碰到月坤结成的光壁,不死也得重伤。
湛清注视着采菖在光壁内辗转腾挪,却不出手进攻,心下了然,他突然仗剑冲到光影里,倾殇长剑轻挥,采菖的头顺势掉了下来!同时那几个骷髅同时停住了,然后化成一缕轻烟消失不见。
湛清身形摇晃,也从空中掉下来。“师傅……”流殇跨出去几步,晚辰却已经抢先一步将湛清扶起来,湛清摇摇手,示意他没事。晚辰将他扶起来。流殇僵硬着姿势,呆呆看着,眼睛模糊了。他身体发凉,湛清不需要他了,他还傻瓜一样做什么?
采菖怎么会变得这么弱?
采菖的身形逐渐变淡,一阵轻烟一样吹散,柔媚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呵呵呵,这个躯体本来就不是我的,你砍掉它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我的躯体五千年前就不存在了!我不会放弃的,一定还会再来的……”
外面的骷髅兵随着本体的消亡也消失了,殿内,月坤天帝深深叹了口气,忽然一剑将胸口一块肉剜了下来。“父皇!”鸣煌和鸣宏同时惊呼,忧伤的蔷薇凋零在地上,像铺了一地落红,月坤神色惨然,一字一句道:“今天听到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不许任何人传出去。”就让它成为永久的秘密吧……肉可以剜去,可是象征的耻辱,却是深深烙在心里的,不可磨灭。
“你呢,还有什么话说?”天帝神情疲惫看着流殇。
“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声音平静,还朝湛清看了一眼,湛清扶着晚辰手臂站着,正看着他,神色有些悲哀。就算没有自己,还有晚辰陪着他吧……
“寡人先废掉你的修为你可服气?”
流殇点头,天帝一挥手,流殇就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地。
“父皇,”鸣煌道,“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不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了,您已经废去他修为,剩下的交给臣好了。”天帝点点头,疲惫地挥挥手,几人退下了。天帝瞬间好像又老了几岁,空旷的大殿中央,一抹孑然的背影萧条索然。
苍穹殿的阳光一日热烈过一日,流殇前些日很没骨气得被鸣煌诱骗到他的苍穹殿安家落户,然后就进化成十足的寄生虫,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鸣煌把他滋润得有模有样,苍穹殿的天奴婢女们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自从带回这个美人,还是个男的,他们风流成性的三殿下就转了性,嗯,而且追求他的方式很特别,以前鸣煌一张嘴甜得让人毛骨悚然,殷勤得让人觉着他对着的不是情人是他老爹,现在三殿下最喜欢的事莫过于激那美少年,美少年越是被激得暴跳如雷,骂他骂得他狗血淋头,他越是笑得欢畅。
那时流殇根本不知道,他用这种极端又有效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嬉皮笑脸背后怀着怎样的心情,他又是藏着怎样苦涩的笑容戴起嘲讽的面具,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门心思想着另一个人,满脑子一心一意想着怎样重新回到湛清身边。而他当时除了蛮不讲理的发脾气,将一腔怒火胡乱发泄在鸣煌身上,让他滚,别烦着自己,他还做了什么?
许多年以后,当他已经不再是流殇,重新站在被厚重的尘土覆盖的苍穹殿,那时的苍穹殿依然浮在金灿灿的热烈的阳光里,只是人事已非,找不到现在的心情。那时的他孑然一身,明白了当年鸣煌独特的柔情,他就问自己,你他妈当时为什么就不懂,不知道珍惜呢?
寒梅林,碎碎晶莹。
鸣煌优雅地倚着一颗梅树,慢慢往嘴里倒酒。流殇无聊都打着哈欠,好多天了,鸣煌总是到寒梅林,在他眼里,这里一树一树梅花,实在没什么看头。鸣煌懒散地握着酒杯,指尖在杯口打着旋:“心景即景,景即心景。有着最美好的回忆的地方,永远是最美的,因为你的心永远依恋它,就像孩子依恋他的母亲。”流殇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第一次到这里还是大哥带我来的。”那时他们很小,爬树攀梅,心无猜忌。
流殇随手拿过眼前的酒杯就往嘴里倒。“喂,这酒不能乱喝!”鸣煌急道。可惜迟了,流殇刚一喝完,就感觉头晕晕的,眼前鸣煌的脸也变成好多个。
他懊恼地道:“喂,你别老是晃来晃去啊!”
鸣煌无奈叹了口气,这个笨蛋,明明失了修为,哪里能喝这样这样浓烈的仙酿。
流殇成大字躺在地上。
“喂,”鸣煌坐在他身边。流殇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眼前是谁有些模糊不清,只觉得是个很美很美的大美人,“嘻嘻……”他痴痴地笑了,他歪着脑袋看了鸣煌半晌,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然后露出一脸痞痞的笑来:“哈,小美人,你好漂亮,来来来,让哥哥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