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什么?是无尽的黑暗?
前方是什么?是无尽的寂寞?
前方是什么?是无尽的未知?
丁初一往大衣里缩了缩,搓搓手,呵了一口热气,却依然寒冷,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洛离看着丁初一笑了笑,脱下他那件金属双排扣的黑色毛呢外衣递给丁初一。
洛离道:“穿上,冬天快到了,会越来越冷的。感冒的话,我们的占卜师丁初一就不能去冒险了。”
丁初一接过外衣,披在身上,外衣上还有洛离的体温,有些暖。
丁初一道:“你……不冷?”
洛离笑道:“我神经迟钝。”
丁初一耸耸肩道:“看出来了。”
夜很深了,路边房屋里的灯一盏一盏的熄灭了,整个街道陷入了黑暗。
洛离突然道:“不知道每家每户的房门都关了吗?门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呢,就像是一个结界,把危险和邪恶都关在了门外。”
丁初一道:“不关的也许是傻瓜吧。”
洛离道:“还真有这么一个傻瓜呢。”
“哦?”
“一个从不关门的傻瓜,像是强迫症一般,看到门就想要打开。”
有这样的人吗?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东西,如一道沟壑,隔开了危险,同时也隔开了心与心的交流。而居然有这样的人,他不需要门。
丁初一道:“小离。”
洛离道:“什么?”
丁初一道:“这样的人我还真的想去看一看呢。”丁初一又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充满了好奇心的笑容,永不知疲倦的笑容。
洛离叹了口气道:“这样的人,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呢。”
又一个晴朗的早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丁初一拿着洛离给他的地址,想要找到这个叫做莫关的男人,一个从不关门的男人。
一栋大房子,门很大,门大开着。
周围很安静,房子却是萧瑟的,有一种凄凉的味道。丁初一走入大门,房子里有很多房间,像迷宫一般,很容易迷路,不过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开着的。
丁初一吼道:“嗨……有人吗?”
房子回荡着丁初一叫喊的回音,空旷而寂寥,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丁初一开始质疑,这个地方是否有人。
“哒哒哒”脚步声传来,而这个声音也在空气中回荡着,似近似远,忽左忽右。
丁初一道:“晦气!被洛离骗到鬼屋了。”
一个声音道:“谁说是鬼屋?”
从一个门里走出一个瘦弱的男人,身穿睡衣,脸色苍白,他嘴角带着微笑,纯洁无害,他笑的虚弱,但依然在笑。
“莫关?”丁初一问道。
“你是?”男人点了点头,问丁初一。
“丁初一,洛离的朋友。”丁初一道,突然他对这个叫做莫关的男人产生了某种好感,虽然这个叫做莫关的男人看起来有些不正常,脸色也不太好。
“洛离这家伙又随便叫人来我这里参观了。”莫关无奈的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示意丁初一坐下。
丁初一找了个舒适的位子坐下,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在莫关面前也没有那么拘谨。
丁初一看了看房子,道:“你的门,不错。”
莫关笑了笑,道:“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称赞的。”
丁初一又道:“你为何不关门?如果不想关门,不如不用门,不是吗?”
莫关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说道:“门,真的是很矛盾的东西呢。没有门,你就无法开门,有了门,你就会关门。”
丁初一道:“很有趣的说法。”
莫关又道:“就像每个人的心,心与心是有隔阂的,如果有了那道门,那……是否把门打开就能够沟通了呢?”说着,莫关缓缓把衣服脱开,露出胸膛。
他又道:“于是我给心开了一道门。”然后他虚弱的笑起来,但是看起来很开心,“你是否也想打开这道门呢?”
莫关的胸膛流着红色的血液,有的血液已经干涸,在心脏的位置开了一个口,深深的望进去,仿佛能感觉到心脏正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丁初一看着男人,若有所思。
“你认为这样就算是打开了门吗?”丁初一道。
“恩?”莫关看着丁初一道。
“门,有时候也许是无形的东西哟。”丁初一在莫关面前用手指慢慢的画了一个门的形状,然后他越过那个无形的门走到莫关面前,“我们要做的并不只是开门,而是要越过那道门。又或者,我们可以不需要门,也不需要墙壁。”
莫关看着丁初一,没有说话。
丁初一又道:“你自己打开了门又如何,你这里依然是寂寥的,你打开了心又如何,你的心依然是空荡荡的,不是吗?”
莫关有些激动的点点头,他看着丁初一,道:“那么,你能够成为我第一个越过的门吗?”
“当然,洛离的酒吧随时恭候。”丁初一朝莫关挥挥手,走出了大门,外面的阳光还是这么明媚。
莫关看着丁初一的背影笑了起来,纯洁无害,又仿佛放下了什么。
夜晚,却并不冷了。
洛离的酒吧,又是一个喧闹的夜晚,夜才刚刚开始。
洛离擦了一只杯子,对丁初一道:“你这家伙,有两下子嘛。”
丁初一不解得看着洛离。
洛离道:“你把万年不出家门的莫关给拖出来了,我还以为他要死在家里了。”
丁初一看着远处喝酒的莫关,道:“放心,死不了,他还要继续开门呢。”
洛离,丁初一相视,笑起来。
第十七章:点睛
又是一个夜晚,很多的故事都发生在夜晚,夜晚总是如此的迷人而妖娆。夜晚仿佛是一个神秘的女人,轻盈飘逸,像微风一般轻轻的漂浮,抓不到却对她充满了向往。
躁动、混乱的酒吧充满了靡靡之音,在里面总是让人沉醉,丁初一是个好奇的人,他喜欢看每个人的眼睛,这已经成为一种奇怪的习惯,他总是用无辜的双眼盯着别人的眼睛看,看啊看,看到别人怒气冲冲的甩手离开。
洛离把刚擦完的杯子放下,对丁初一道:“拜托,不要再看我的客人了,你是来踢馆的吗?”
丁初一道:“小离小离,人的眼睛真的很奇怪呢。”
洛离笑道:“怎么奇怪了?”
丁初一道:“虽然眼睛的构造都是一样,不过每双眼睛的感觉都不同,眼睛的颜色或深或浅,有的深不见底仿佛要把人吸进去,而有的清澈透明……透过每双眼睛都能看到什么。”
洛离道:“眼睛连着每个人的灵魂,有时候不用言语透过眼睛就能交流。”
“那……如果没有眼睛呢?”在一旁默默喝酒的少年突然问道,他纤细的身材,皮肤有些透明,透明的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长袍,有些飘逸的感觉,在这样的夜晚,他居然带着墨镜。
丁初一看了看这个少年奇怪的问道:“怎么会没有眼睛呢?那估计不是人吧。”
洛离笑了笑,道:“也许……还真不是人呢。”
那个喝酒的少年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痛苦,“我很想看看这个世界,但是……”少年拿下了他的墨镜,墨镜下,居然没有眼睛!这是一个让人很别扭的感觉,丁初一很不习惯这样的感觉,就像拿到一瓶汽水,却找不到瓶盖,虽然这个比喻有些让人郁闷,但,丁初一现在只能想到这个比喻。
少年耸耸肩继续道:“很奇怪,不是吗,但我却不知道哪里奇怪,因为我一直看不到,只是觉得我少点什么,而且我很想‘看’这个世界。”
丁初一道:“我们该怎么帮助你呢?”
少年撇撇嘴,拿出一幅画递给丁初一,“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我来到这个酒吧,觉得也许能够帮助我,然后我走了进来,姑且一试吧。”
丁初一把画展开,一幅人物画,看起来年月很久了,纸有些泛黄,上面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年,飘逸美丽,画上血迹斑斑,仿佛述说着一个痛苦而古老的故事,而画上的少年没有眼睛!
丁初一道:“画里的人是你?”
洛离凑了过来,看了看画,“一幅痛苦的画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没有完成,而画却经过几百年修炼成精。”
丁初一想了想,道:“也许……可以找个人帮你画上这双眼睛。”
洛离道:“并不是所有的画家都能加上这双眼睛的。除非……”
丁初一立刻问道:“除非什么?”
洛离顿了顿,“你能不能不这么性急,除非找到这幅画作者的灵魂,这是只有原作者才能画出的眼睛。”
丁初一沉吟了一会,道:“也许我们能够找到呢。”丁初一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他拿出紫色的灵摆在洛离面前晃了晃。
洛离道:“去吧去吧,等你好消息。”
于是,丁初一拉着无眼少年在夜色里狂奔,丁初一喜欢狂奔,生命如此短暂为何要浪费时间呢?
灵摆停住了,在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
“到了。”丁初一停了下来,他拉了拉他皱巴巴的白衬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拉着少年敲开了房门。
门开了,房子的主人是一个男人,看起来有些颓废。
“您好,对于打扰您休息这件事,我表示歉意。”丁初一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总喜欢用灿烂的笑容来化解一些可能发生的冲突,男人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可能刚被丁初一从梦中吵醒,被吵醒,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男人看了看丁初一和少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茶吧。”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房子,房子里有一股很重的颜料味,还摆着许多的画。
“你是画家?”丁初一一幅一幅的欣赏着男人的画作。
“算是吧。”男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可惜我画不出画里的灵魂。”
“画这种东西嘛,也有分三六九等,第一种就是能够画出画的气韵和灵气的,第二种嘛就是能够画出所要画的人物的形,第三种呢就是画上颜色,其他的就不值一提了。”丁初一道。
“而我,也许只属于第二种。”男人叹了口气道。
“第二种已经很不容易了。”少年突然道,“不过我认识一个人,就是第一种画师,他画过很多画,生动富有神韵,画里的人仿佛都会动起来一样,但他却没有完成最后一幅画。”
男人道:“在我的梦里,我也是一个有名的画师,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少年,我很想把他的神韵画在纸上,然后把画送给他,表达我的爱意,于是我画了很久很久,在我终于在完成的时候,我却被人杀了,另一个爱慕少年的人把我杀了,有时候嫉妒真的很可怕。每一次做梦,我都很想完成这幅画,不过每一次都没有成功。”男人有些难过,或者是惋惜,眼神忧伤。
丁初一笑容逐渐放大,“你想完成这幅画吗?现在正好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呢。”丁初一把那幅画展开,男人看到那幅画惊呆了。
“原来这并不是梦。”男人眼睛居然有些湿润,他激动的拿出画笔,对着这幅画细细描绘,一双美丽的眼睛,明亮而有神,忧郁而清澈。
少年拿下墨镜,看了看周围,然后对男人说:“我终于能‘看’了。”
男人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少年,“你……你是……画里的少年,我爱的人?”
少年用这双眼睛看着男人,笑了笑道:“也许我就是你的爱人。”他走到男人面前,在男人的嘴唇上轻轻烙下一吻,然后慢慢走出了门,走过丁初一身边时,他轻轻的说:“谢谢你。”
男人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默念道:“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丁初一笑着说:“也许……也许他还会来找你的,在他看够了这个世界的时候。”
第十八章:旅人讲的第三个故事
“1056元。”洛离收拾着破碎的玻璃杯碎片,略带愠怒的看着悠闲的迷藏,“最近你倒是很轻松愉快呢。”
迷藏看着洛离轻蔑的笑了笑,道:“人就像一根橡皮筋,总要休息休息,不然有一天总会扯断的。”迷藏点燃了一根黑色的烟,慢慢的吸着,表情有些疲惫,他发着呆,看着烟慢慢的燃尽。
“你是橡皮筋?我一直以为你是橡皮超人。”洛离嘲讽的看着迷藏,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笑容可掬的洛离看到迷藏总会刻薄的讽刺他。
丁初一拍了拍迷藏的肩膀,怜悯的看着迷藏,道:“你已经是断掉的橡皮筋了。”他停顿了一下又道:“然后又接上了。断了又接,接了再断。”
“说的好。”洛离对丁初一竖起了大拇指。
酒吧又开始热闹起来,似乎每天都如此……如此循环下去,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过度的酒精还有让人忘却一切的音乐,很多人都希望能够一直如此的沉沦……沉沦……一直沉沦到地狱深处。
而今天的酒吧却略有不同,因为来了一个旅人,一个疲惫的旅人,他一直的疲惫,仿佛从来都不休息。
游离,背着他的布包走进了酒吧,鞋子上还粘着新鲜的泥土,他并不喜欢嘈杂的环境,不过却非来不可,他,需要稍微的休息一下,才能继续他的旅途。
刚进酒吧他就看到丁初一热情的眼眸,丁初一朝游离挥了挥手,游离无奈的笑了笑朝丁初一走去,他很喜欢这个青年,仿佛有着很多很多的热情,看到丁初一就仿佛看到了他充满激情的年轻时代,曾经他也如此的毫无畏惧,充满了奇怪的想法和好奇心。
洛离笑容满面的递给游离一杯蓝色的鸡尾酒,酒如蓝色的火焰一般动人,游离接过酒慢慢的啜了一口,微冷的酒液缓缓的滑下,沁入胸口。
游离稍作休息,从布包里拿出了一片绿油油的叶子。
“这次是什么故事呢?游离。”洛离看了看叶子对游离道。
“一棵树的等待。”游离道。
“说说这片叶子的故事吧,大叔。”丁初一眼神火热的看着游离,充满了期待。
游离顿了顿道:“我来到一个地方,已经是入秋的季节,到处充满着萧瑟的气息,我走在大路上,地上尽是落叶,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可以听到好听的‘沙沙’声,秋季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悲凉,而我的心情随之而来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路边的树叶都已经掉光了,树木都光秃秃的,树的精灵们都已离开,寻找过冬的地方,他们并不喜欢寒冷,而我就看到这样一棵树,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它慢慢摇摆着,他的树叶并没有掉光,在树的最顶端,还有一片绿色的树叶,这片绿色的树叶就这样傲然在秋风里。
我走到这颗树前,对这颗树说:‘秋天到了,你该离开了,如若不然在冬天到来的时候,你只能死去。’
树慢慢的摆动了一下,一个少年走了出来。
他有些苍白,头发略显凌乱,同样苍白的还有他那微微颤动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