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江眼睛一亮,“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把对手的尊严当衣服穿,明白了。”
兰乔蹙起眉,“你前面那两句……好像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还多着呢,以后慢慢给你讲,睡前一个小故事。”
“知道你们历史悠久,不用嚣张,”兰乔揶揄他一句,继续说:“滑稽的是,这也是婚礼的习俗。”
任江抬起眼,莫名其妙。
兰乔道:“结婚的时候,我穿银白,白楚穿深紫,代表我们互相尊重对方,拥有对方。”
任江不屑地切了一声,“话都由你们说尽了。”
“所以到时候你看到敌军穿深紫色的军装,千万不要意外。”兰乔淡淡笑着,不置可否,“其实婚姻也是一场战争,我倒觉得这个隐喻不错。”
任江仰靠在椅子上,长腿直直伸着,痞子似地晃来晃去。
午饭是味道和口感逊一筹的营养快餐,二人边吃边透过窗户看舱外的海景,海潮如白线层层推进,浪涛滚滚,尽头更在蓝天之外。吃饱了就犯困,他们依偎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还掀开兰乔的衣服,研究小宝宝是否又长大了一些。
总觉得这情景不像打仗,反而像观光旅游。
下午兰乔跟各位军官商量事情,军区驻地传回消息,两方对峙期间开过几次火,基本都是试探,互有一些损伤。兰乔和狄斯问古云的态度,回报说只是常规反击,不见异常。兰乔回来也会跟任江探讨探讨,因为他时不时会产生一些,不属于他们这个空间思维的好点子。
第二天下午,任江总算切实体会到了何谓战争。
十秒钟前,巡察舰发现三艘二级舰艇埋伏,通报全军戒备。任江不懂二级舰艇究竟是什么级别,但看兰乔严肃的脸色,也能猜到事情不简单。
狄斯立即下令,三队各派一艘攻击舰包围,直接歼灭。
兰乔二话不说前往主舰控制室,关注战情。屏幕上显示着舰队的行进轨迹和坐标,前方三艘突击舰形成保护之势,后方三艘小型攻击舰逐渐隐藏身形,改变行进轨迹,十分钟后,突击舰倏尔爬出水面,脱离舰队成三角形,全速行驶!
猛然一声剧烈轰鸣,任江浑身一震,跑到窗边,远处橘色的火光中卷起层层黑烟,距离太远,他根本看不到军舰,只有浓烈的烟雾火舌一股接着一股,直喷冲天,再快速向外蔓延成圆形,将无数灰烬和烟尘洒在海面上,水与火的针锋相对,誓死拼搏!
舰队通讯系统开启,一位将官在里面指挥战斗,口中不断地报出敌方坐标和应该实施的攻击火力和防御等级,时而快、时而慢、时而紧张、时而从容。
随着舰队行进,他们接近战区,任江只觉得自己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雷鸣,头顶的咆哮越来越恐怖。此时通讯系统传来一声疾呼:“G坐标发现敌方攻击舰,正向主舰行进!一、二号天鹅顺H、I航线夹击,骑士号预警准备!”
任江一惊,这是……直接朝主舰打过来了?!
来不及多想,头盔往头上一扣,他背起背包,直冲控制室。
兰乔正聚精会神地注视屏幕,两名军官一左一右,一个发令,一个分析战况,身旁各有两名士兵给前方的战士绘制同步的航线和坐标地图,整个场面紧张而有序。
兰乔道:“舰上的人全部俘虏,要活的。”
“是,兰爵。”军官歪头对着领口的通讯器,向战士发布命令。
忽觉背后有人,兰乔余光一瞥,发现是任江,目不斜视道:“你怎么在这儿?回去。”
冷冰冰的态度让任江碰了一鼻子灰,他没心没肺地凑上去,贴着兰乔耳边小声说:“我说过,要时时刻刻跟着你,保护你。”
“这儿没危险,你回去,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别小瞧人,我好歹也是熟读《孙子兵法》《世界战争史》《五星上将:艾森豪威尔自传》的人,让我看看,给你们出谋划策。”
兰乔蹙眉,“你们有句话叫纸上谈兵,说的就是你。”
任江不服气地悄声道:“那你不也一样。”
屏幕上对手火力凶猛,眼看就要击中天鹅二号,兰乔双眼猛地瞪大,只见天鹅二号硬生生一个转身,勉强躲开,然后急速后退,呼叫援助。有惊无险,兰乔松了口气,所有人都在集中精神工作,自己却跟任江聊天开小差,虽然声音很小不至于妨碍别人,可心里始终过不去,便对任江发火吼道:“你废话完了吗?出去!”
任江脸色猛然一僵,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十分钟后危机解除,敌方四艘攻击舰全部哑火,昏迷烟雾枪射入舱中,护航舰前来处理后续诸事,接管俘虏。己方五艘攻击舰回航,天鹅二号受了损伤,需要修补。
成功消灭第一波埋伏,兰乔来不及休息便进行总结讨论,还要等审讯官审讯俘虏的回话。回休息舱时已是晚上,却不见任江。兰乔恹恹地躺回床上,等着那家伙自己气消了回来。
任江却是坐在甲板角落的通风口处百无聊赖地抽烟,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军靴,抬起头,狄斯俯视着他,然后哥俩好似地在他身边坐下,同情地问:“任先生,心里还不舒服?”
任江苦笑,“谈恋爱嘛,不舒服是正常的。你老兄不也经常不舒服?”
没想到反被对方抢白,狄斯一愣,继而不在意地哈哈大笑,道:“兰爵是个蛮固执的人,现在又是军队领袖,总要有威信、有面子,你多理解理解他。”
“这我当然理解,但长久以来,我记着的,都是他从前的样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多温顺啊,虽然我知道他经常变,可摸不准什么时候变,”任江郁闷地抹了抹鼻子,“这就很麻烦。”
“可无论如何,他对你始终是不变的。”
任江叹了口气,“我不是担心这个,说实话我是真想跟他一起分担,并肩作战,可他这回虽然带我来了,却根本没有正视我的存在,他不是让我帮他,而是……就像皇帝御驾亲征随身带个妃子端茶倒水捶背暖床一样。哎,这个比喻不太好,但基本是这么回事。”
狄斯看着任江那皱着眉头无比苦逼的脸,忍不住笑了。
任江抬头望天,喃喃道:“你说我怎么才能帮他?怎么才能让他明白我是有用的呢?”突然脑中一闪,激动地抓住狄斯的胳膊,“少将,你说兰乔在这场战争里最想获得什么?”
狄斯严肃道:“当然是胜利。”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比较实际,大概……”任江隐约有个念头,正不断措辞想贴切地描述,“就是他最想做成什么事,或者怎样获得胜利他最高兴。类似这种。”
狄斯摇摇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知道,兰爵开战的目的,就是最简单的复仇。”
“复仇?”任江自言自语,好像明白了什么。
“对,让兰少亲自手刃仇人,他一定最高兴。”
“亲自手刃仇人……”任江低着头嘀嘀咕咕琢磨着,猛地一拍狄斯肩膀,跳起来兴奋道:“我明白了!多谢你老兄!”
狄斯揉了揉发痛的肩膀,大惑不解地看着任江跑开的背影,始终不懂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52.首战告捷
一进舱房,见兰乔用一种欲言又止的愧疚眼神看着他,任江心中满意顿生,把衣服一脱,故意板着脸镇静地闷声说:“洗洗睡吧。”
兰乔张张嘴,发现任江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心里一凉,起身匆匆洗漱完,郁闷地躺回床上。不多时任江也爬了上来,背对他躺着。兰乔犹豫片刻,终究不想把这种情绪带到明天,便凑上去揽住任江的背,叹了口气,贴着他耳边道:“对不起。”
任江心里甜滋滋的,勾起嘴角,猛地翻身把兰乔抱住,“睡不着,讲睡前一个小故事吧。”
兰乔终于松了口气,“好啊,你讲,宝宝也听。”
于是任江用四肢将媳妇缠住,咂咂嘴巴,模仿着单田芳的声音气韵节奏,开讲了。
“话说两千年前的西汉末年有个汉哀帝叫刘欣,他身边有个人叫董贤董圣卿,那可是全国一等一的美男子,迷得哀帝神魂颠倒不思朝政,终日与董贤寻欢作乐,因为过分宠爱,糊里糊涂地就封他为大司马大将军,执掌兵权,还想把江山分他一半,同坐龙椅……”
“大司马大将军……”兰乔喃喃自语,记得昨天任江也说过这个。
“嗯对,现在你就是大司马大将军。”
兰乔笑了,“我又不是董贤。”
“别插话,听故事,最经典的地方来了,”任江揉揉兰乔的脑袋,“要说这哀帝也是真爱董贤,有次晨起,哀帝的衣袖压在董贤身子底下,哀帝急于上朝,又怕一动胳膊吵醒了董贤,就用剪子将衣袖剪开,这才离去。从此,男男相爱就有了断袖的别称。”
任江突然感慨道:“要美人不要江山,你说那个美人得有多美?虽然普遍认为这么做不对,可反过来想又是另一种追求,另一种勇气。”
“断袖……”兰乔细细回味,笑着揶揄任江,“你就没这么好。”
“切,”任江不屑,“要是我袖子被你压了,你也肯定要使劲儿推我起来。”
“还有吗?”兰乔抱着任江的胳膊,双眼闪着期待的光,像个小孩子。
“多着呢,什么分桃啊,龙阳泣鱼啊,不过说好了一天一个,不能再讲了,睡觉。”
兰乔也不纠缠,只道:“以后应该讲点儿适合小宝宝听的。”
“那也有,”任江得意地说,“孔融让梨、孔鲤过庭、缇萦救父、程门立雪什么的。”
“真是学识渊博呐,”兰乔拍肩道,“那今后两个宝宝的教育就都交给你了。”
惊觉自己被媳妇算计了,任江振臂高呼不行,兰乔却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缩,拼命装睡。
之后行程顺利,兰乔在公事之余也颇有心情跟任江打情骂俏,互相普及历史人文自然科学。
预计抵达边境港口十二小时前,舰队突然和原本隶属兰家的三个港口失去了联络,经过探测,整个边境都屏蔽了对外通信信号,看来是想迷惑兰家舰队的视线,使其不敢轻易进港。
舰队派出五架刺序列战机前往侦察,一边放缓行进速度等待消息,一边开启反屏蔽系统,寻找屏蔽漏洞,但因距离太远,收效甚微。
真灵国在边境海岸线上共设九大港口,兰、青、墨每家控制三个。
六小时后刺序列回报:九大港口戒备森严,挂白、青、墨联合旗帜,全部战舰待命,口岸外的大片海域存在雷区,具体位置和数量还需进一步侦察;为避免目标暴露,高空侦察暂时无法确定我方港口是否失陷;邻国大量陈兵边境,装备级别与我军相当。
兰乔坐在会议室长方桌上首,合上情报夹,问:“诸位有什么看法?”
投影打开,墙壁上出现一大三小四张地图,大图是边境九港的地形,三小图分别是大图的局部精细图、他们所在的坐标方位图,以及估算的双方实力对比图。
一名将官道:“敌军有两种行动可能,第一,消灭或软禁我军驻兵,九港全部换防,集中兵力与我军一战;第二,利用信号屏蔽让我军起疑,再让我军驻兵打头阵,让我们自相残杀。”
又一人道:“第二种即使有效,也只能在短时间内发挥作用。”
“那么有没有一种打法,是面对这两种情况时都能采用、并且高效的?”兰乔问。
在场的将官互望一眼,都得出了结论——他们熟悉战场地形,熟悉对手实力和作战方法,这并不是一场太难打的战斗。
“首先是排雷,必须快速安全地穿过雷区,才能顺利执行下一步计划。”
“没错,”狄斯赞同,“排雷舰带中小口径武器,等刺序列第二轮情报回来后立刻行动。”
“其次取得制空权,战机环绕九港,战序列进行空中打击,斗序列作为辅助,实施空对地轰炸,纵深前进式打击,开辟出登陆航线。”
“我军以攻击舰分队、突击舰分队为首,主、副舰居中,护航舰护侧、后翼,潜追舰小队单独行动的阵型前进,实施圆面大范围打击,占领港口。”
“因为信号中断,最好选择夜间突袭,分散兵力,从三方进行打击。”
“恢复原定航速,凌晨两点即可抵达港口,预计4-5个小时结束战斗,清晨进港。”
“好。”几位将官一人一句,很快便制订出完备易行的作战计划,兰乔拍了板,“准备过程中如果出现新问题,立刻提出来,我们讨论。”
散会后兰乔回舱房,兴致勃勃地向任江讲了战术,谁料那家伙却一直皱着眉,颇不放心地问:“这样真能行吗?怎么听起来没一点儿技术含量?根本就是上去硬拼吗。”
兰乔不以为然,“他们身经百战,难道会不如你?”
任江摇摇头,“我是劝你别太自信,骄兵必败。”
“哪有还没开战就咒人败的?”兰乔生气了,“我不跟你争,行不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任江嗤笑一声,低头嘟囔:“到时候真不行,我知道了有个屁用。”
“你说啥?”兰乔炸毛,瞪着眼睛,被气得不轻。
“没说啥没说啥,”任江连忙谄媚地赔笑脸,故作正经地抱拳道:“末将祝大将军出师大捷!”
兰乔懒得多说,时间不多了,入夜,他靠在床头不停地看表,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等待总是令人紧张,兰乔心中不断翻腾,他背负一切,付出所有来到这里,就是要给那些狂妄自大的人以致命一击!失去亲人、失去自由的痛苦,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扭头一看,身旁躺着的任江用杂志盖着脸,轻声打鼾。兰乔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轻轻靠过去,用薄被将两人裹起来,定了一个小时的闹钟,闭上眼。
这是最后一站,他的归宿如何,将在这里做下决定!
兰乔醒来时,任江呈八爪鱼式继续酣睡着,兰乔穿好军装,洗把脸漱漱口,清醒了许多。
时间显示夜里十二点半,他正准备去会议室,就听敲门声响。门一开,狄斯站在门口大声报告:“报告兰爵,情报称,边境我军驻兵已于半个小时前冲破软禁封锁线,与敌军展开战斗!”
“做得好!”兰乔大喜,“传我的命令,舰队按原定战术全速前进,支援港口驻兵!”
“是!”狄斯敬礼,转身离开。
兰乔喜不自胜,正要跟过去,只听床上传来一声叫唤:“宝贝儿!”
回头一看,任江揉了揉惺忪地睡眼,跳下床,用光裸的身体抱住一身银白军装笔挺的兰乔,又将他的军帽往后推了推,用心一吻,“我听到了,加油!我支持你!”
兰乔心中一震,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回吻,然后大步跨出门走了。
一个小时后,天地间轰然雷动,战斗正式打响。
夜晚的大海深邃而恐怖,雪白的战舰浮于水面,灰蓝的战机悬于天空,战区内火光冲天硝烟四起,接连不断的爆破声传来,放眼望去,各处亮如白昼。
任江在剧烈的声响和震动中跑出休息舱,前往负责补给舰的小头目控制室——这几天在船上他没白呆,四处遛弯串门,利用销售精英的专长,很快便跟大伙打成一片。当然,大家都知道他是伯爵大人的……那位,自然不敢怠慢。其中就属这个补给舰分队的负责人跟他最熟,而且他这里有控制屏能看到战况,便成为了任江的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