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在乾隆走后不久就撤了,所以这阿哥的一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两兄弟习惯了同食,私下里常相互夹菜。不自觉地就带出了一些习惯,你给我夹一口,我给你夹一口,永璋偶尔还会给喝了汤的永珹擦擦嘴角,趣味十足地用完了这顿饭。
这让一干宗室侍读们傻眼不已,当然是被两人优雅又别致地吃法惊讶到了。他们没想到皇家还有关系这么亲密的异母兄弟,他们家里也都是一大家子人,嫡庶孩子总是壁垒分明,就是同母的亲兄弟,为了争夺关注常的磨擦的。连日常的对话都不忘了下绊子,从没像这么和谐过。看两人的目光中不禁有些复杂,带了丝他们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
下午是骑射课,主要学习拉弓练射。冬日里天气寒冷,北京的气温足可以滴水成冰。若是在外面的演武场不说拉不拉得开弓,就是只把手伸出来,他们这些身娇肉贵的凤子龙孙也受不了。所以每年冬雪融化之前,骑射课也只练习射而已。地点挪到了室内,并不冻人。
永珹头一次学着拉弓自然是用最轻的一张,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才把弓拉得八分开。这让他有点失望,看来他在承乾宫里顶着他额娘和满宫的宫女侍卫们异样的目光下跑圈,却没见什么成效啊。教武的谙达本来是在场中穿梭,指点着大家的姿势和力度。怕永珹脸皮薄抹不开面子,还顶着一张严肃的脸上前宽慰了几句。
永璋见此情景也巴巴地跑过来,努力说他第一次挽弓时的糗事——不但弓拉拨不开,还被弓弦弹伤了手,以此激励弟弟不泄气不放弃。永珹笑着拍拍他的肩:“我没有泄气,拉不开再练就好了,总有一天我会拉开它。到时候咱们随皇阿玛狩猎去,想要什么就给你猎什么好不好?”骑马挽弓行射,多么帅气的热血男儿运动,他早就肖想好久了。
永璋听了弟弟的豪言壮语,再看一眼自己手上15斤重的小弓,皱眉沉思一会儿。他的话乍一听还好,细思却有些不对,不是应该哥哥照顾弟弟吗?怎么小四儿却将之反过来。莫名被抢了事做的永璋,整个下午的练习都很卖力气,让他的谙达惊讶不已,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三阿哥格外勤奋有精神。又怕小阿哥骨头嫩,若是累着伤着了,他有一百个脑袋也陪不起,忙又对弟子们讲起过犹不及的道理。
一场煅练下来,永珹终于找到了点当年部队训练的感觉。当然了,皇室的私人教师和部队的魔鬼教练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一个是春日里的和风,一个是秋夜里的惊雷。虽然手段不同,目的殊途同归。
在他终于拉开那柄小弓后,第一天的课程正式宣告结束,卯入申出,正好10个小时。永珹回阿哥所换了一身衣服,起身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三年中没什么变化,雍荣依旧。对待他这个孙子却越来越好了,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奶奶一样,对他宠着爱着,关心他的学业和起居,甚至在太妃命妇们进宫见驾时,还会将他打扮得招财童子一样,放到人前遛遛。大概是他总来慈宁宫的关系,连太后身边的几个老嬷嬷都对他很宠爱,有什么好吃的,都会专门留给他一份。
他刚请了安起来,就被太后叫到身边,拉过他的手左摸右捏起来,永珹镇定地任其非礼,不是他太淡定,而是敌人太强大。太后检查完他的胳膊和腿,发觉衣服的厚度还勉强满意,也没有因练武而磕碰着。便慈祥地问:“永珹,在阿哥所里住得怎么样?”
永珹虽说早习惯了这个慈祖母的关爱,可是一个成年男人整天被抱来抱去的,实在憋闷。小脸红通通的,低声道:“回皇祖母的话,永珹很好,皇阿玛赐了很多宫人,皇额娘也把锁事都安排好了,额娘又将孙儿平日的东西打包带齐了,孙儿没什么不舒心,一切都好。”
皇太后怜爱地摸摸孙子的粉嫩的小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这小娃娃确实天资聪颖,可是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他还不懂宫里的弯弯绕绕,不然也就不会这么快舒心了。刚分出额娘寝宫的小阿哥,没了最直接的那层庇护,又年幼不知事,被欺负了自己都不知道吧。
可能是从小长在身边的关系,太后对这个孙子格外多了分怜爱,“你那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是新去的,哀家怕她们不经心,怠慢了你,让桂嬷嬷去你宫里帮忙看顾着,好不好?”桂嬷嬷是慈宁宫的老嬷嬷,放到四阿哥身边,这样一来,摆明了四阿哥是受太后眷顾的。能给永珹省去很多麻烦事。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是太后的话是金口玉言,说出来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永珹虽然对于大家一个劲地往他那儿塞人的行为很无语,可是也无能为力。罢了,桂嬷嬷一向待他很好,若是放到他身边,凭她的资历辈份,在他宫里只有当大总管指挥别人的份,也许比她在慈宁宫里侍候还要清闲。永珹规矩地谢了恩。
太后又让桂嬷嬷来拜见新主子,又拉他说了一会儿闲话,便让他告退。他从慈宁宫出来,穿过大半个紫禁城,又回承乾宫去安抚了一通他额娘。再回到住处时,天已全黑了,洗漱完毕,又习了一个时辰的字,读了一会书,就早早地睡下了。因为明日还得寅时就起,小孩子还是保持充足的睡眠为好。
养心殿时灯火通明,乾隆处理完最后一本奏折,放下手中的朱批笔。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天光,终于有时间理会侍立在一边的人,那人正是下午教导皇子们谙达,正二品八旗护军统领鲁格。乾隆招手示意他过来,淡淡地问:“今天几位阿哥的表现怎么样?”
要说乾隆现在还没有闲暇时间都滞留后宫,对皇子们的功课虽然不是天天检查,还是会几天内关注一下的。总体来说还是一个关心孩子成长的好爸爸。鲁格已经习惯这样几天一次的垂询,忙几步走到近前,恭敬地答道:“回皇上,三阿哥和四阿哥都练得很认真,而且四阿哥对武事相当有天份,奴才第一次遇到这么有天份的学生。”
乾隆一听来了兴志,“哦?此话怎讲?”虽然这些老师总爱夸大其词,说皇子们的好话来讨好他。可是面前的鲁格可是个老实人,办事也踏实谨慎,他还真没当着自己的面夸过哪位皇子呢。
鲁格:“回皇上,今日是四阿哥入门第一天,奴才先教四阿哥拉弓,多年经验下来,除非天生力气大得不同寻常的小孩,别人第一次是很难拉开十斤重的弓的。四阿哥一开始虽然没成功,”说到这他停顿了下,去看帝王的脸色。
见乾隆也听得认真,正对他的停顿不耐烦地皱起眉,忙继续说:“可是四阿哥在给自己的手臂做了一会练习后,竟然就拉开了。而且四阿哥他对身体掌控得极灵活,无论什么动作奴才只要讲一遍,他总能融汇惯通,一学就会。”
乾隆挑挑眉:“然后呢?一个小孩子第一天拉开了弓虽然稀奇,也并非没有过,还不至于爱卿如此惊讶吧?”
第15章
鲁格难掩激动,“这正是奴才要说的,小阿哥竟然在二十步开外射中了靶心!”
乾隆惊讶的站起来,“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鲁格正色道:“奴才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初学就拉开弓也许不稀罕,可一个小孩子上靶就能正中红心,还是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可确实是第一次见。要知道这些是普通人练习几个月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成果。射击三要素:力量,瞄准和击发。
力量自不必多说,冷兵器上可没有准星,想要瞄准全靠眼力和多次的练习,这不是一个头脑好的小娃娃能蒙对的。有句术语叫有意瞄准,无意击发。是说击发时要保持所有的瞄准动作不变,避免引起瞄准误差,影响射击的准确性。这些要素拼在一起才能造就一个准射,而乾隆完全确定,他儿子从小没碰过弓箭,也就是说那孩子确实是个天才。
永珹若知道自己得了这么高的评价一定会苦笑,世界上哪有天才,他当年在部队神枪手的名号,还不是勤学苦练出来的。虽然身体换了,但感觉还在,枪和箭也有相同之处,自然他的准头比别人强些。
乾隆毕竟是一代帝王,初时的震惊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已经在脑子里分析了一遍利弊。郑重道:“如此看来四阿哥果真很有天份,朕要你倾尽全力教导他,你能做到吗?”
鲁格坚决地上前一步,“臣定当竭尽所能,一定不辱使命!”
乾隆满意地笑了,挥手让人赏鲁格黄金千两。他这么激动,除了做为一个父亲的骄傲外,还有别的原因。他大清国虽是泱泱大国,内忧外患却相伴而生,北面有噶尔丹余孽伺机而动,新疆南疆也不太平。他急需可以信任的将率人才,为他守土开疆。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多疑,做了皇帝的更是变本加厉,军权又是个敏感的词。如果是他自己的儿子领兵统率,那真是没什么顾忌,即便有也是能在控制范围内的。永珹虽小,却可以慢慢成长,总有他的用武之地。乾隆是个有野心的帝王,他确定又肯定,在永珹长大之后,能让他有仗可打。
其实这种想法正合了永珹的心意。他自认是个怕麻烦的人,与其在京城的官场上与朝臣们周旋,他倒是更愿意领兵作战。父子两人还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此时如此相近。
且说永珹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求学之路,上书房阿哥所两点一线,学每一样都得很认真。知识就是力量,他很有自知之名,若论阴谋诡计,他决不会是其中的姣姣者,他这个后天皇子甚至连从小长在宫廷的少年都不如。他现在还小,嘉妃的亲族又不是显贵,他们唯一的凭持就是乾隆的宠爱。学好了知识既能讨好长辈又多了资本,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日永璋下了学,回去捧了满文笔记就乐颠颠地往东三所跑。他等了好久才盼到弟弟上学,这下当哥哥终于自感有了用武之地。别看永璋身体单薄武力值不行,文学方面却是个小才子。小小年纪就能诗善文,虽然师傅们没宣之于口,但心里都有数,三阿哥的功课有时比大阿哥都要好。
两小孩正坐在永珹卧室的火炕上,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各自的课本和几张字贴。这种模式并不陌生,以前永珹还住在承乾宫时,两人也常这样玩老师与学生的游戏的。不过那只在外人眼是里的游戏,永璋每次教得认真,永珹也借着小三哥的口努力了解着这个时代的事。
永璋边写着自己的功课,边指导永珹临贴。一个月的新学期下来,永珹觉得能驾驭得了现在所学。要说有什么是让他头痛的,那就要数这一手滥字了。
他平日里被喂得圆圆的,连小手上也全是肉,执笔时没有美感可言,倒像是一只筷子上穿了只白皮小包子。临帖又是练好字的必需手段。不临帖,全凭自己想法随意写,是上不了路子的。上书房的师傅给他准备了一套柳公权的《神策军碑》拓本,很适合他这种没有功底的小孩子临摹。
他兢兢业业地写着,总觉得和柳公的字迹差好多,这云泥之别实在是太明显了。永璋终是看不过去了,放下自己的课本上前指导:“小四儿,写字时要注意提按。笔按下去写,笔划就粗,提起来笔划就细,只有这样,才能产生出粗细不相同的线条来。写出来的字就好看了。”
永珹按他说的做,效果当真好了点,但要做到收放自如还遥遥无期,不知是该安慰永璋还是该安慰自己,“我,慢慢练吧!”
屋子里一时寂静,两个小孩都在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时间缓缓流淌,宫人已经换了几次点心和茶水。傍晚时分,雪慧见两人该学得累了,便掀了帘子进来,笑着说:“主子,嘉妃娘娘说要开春了,主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怕去年的常服都不能穿,命奴婢们在换装前给您做几套新衣裳。娘娘还说三阿哥若是有喜欢的也一同做了,小哥俩穿成一样,双双对对的也一定好看着呢。制衣局的姑姑们正在院子是等着,主子们可要现在看看?”
永璋听到这眼前一亮,瞄瞄永珹精致的嫩脸,一样的衣服呀!小孩子对待哥们,总是希望各个方面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样才能体现他们之间关系亲密。永珹见他一个劲地向自己眨眼,暗自好笑,再稳重也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娃娃呢,听到有新衣服就能高兴。永珹安抚了永璋,命让人进来。
片刻后雪慧进带来几个年长的大宫女,各人手里都捧着一块颜色不同的缎子。杏红、月白、绛紫、银灰、宝蓝、杏黄……十多种颜色,都是偏明亮的色彩,和按制的皇子衣服一比,多了分童趣和鲜亮。
永珹一个大男人穿什么都无所谓,只等永璋选好了颜色,他再完全复制一份。永璋对于和弟弟一样的衣服很感兴趣,量完了尺寸后,还和宫女们讨论起样式和细节来。永珹笑吟吟地听着,有时问到他时,才淡淡地应一句。只因他实在对服装没什么研究,他向来有什么穿什么,以前都是嘉妃敲定了样式,做好了成衣拿给他。
天快黑时制衣房的人方散去,两孩子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就把永璋的饭也摆在他屋里,两人吃完饭继续做功课。谁叫他们接受的是最严格的皇子教育呢,老师留作业时下手也是不留情的。
因怕屋内有人打扰到两个皇子学习,宫人们被遣得干干净净。雪慧忙完了一圈回来,就见两个阿哥已经互相依偎着睡着了。小永珹枕在小永璋腿上,小永璋的手放在小永珹的头上,好像在睡着之前,他正温柔地抚着弟弟。
真是两个可爱的孩子,白日里对人处事像大人一样进退有度,睡着了又如观音座下的童子一样可爱可亲。雪慧有些舍不得叫他们,可是穿着衣服睡觉会很累,这样的姿势明早醒来也会脖子疼。
她轻轻地招来人帮她给两小孩除了衣服。两个小孩果真被弄醒了,看到是熟悉的宫人后,又想继迷糊地睡了。这下两人被并排放在永珹的大床上,枕着同一条长长的玉枕,塞进了一个被窝里。雪慧给两人打理完,又轻手轻脚地退下,她还得亲自去一趟隔壁,告知东二所的人,今日三阿哥在这里歇了。
第二日,永璋按平时的习惯自动醒来,睁开眼睛却吓了一跳,他不禁放轻了呼吸。原来小四儿香香的睡脸就在他旁边,两人的脸靠得极近,他都能感觉到小孩呼吸的温度。永璋眨眨眼,想起昨夜两人看书看到很晚。累了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永璋爬起来,好奇地仔细看了看弟弟的睡颜。小小的孩子,才巴掌大的脸,甜甜地熟睡着,好像额娘曾经养的那只金色的猫眯。那是他六岁前童年里唯一的玩伴,可是那猫眯总爱炸毛,特别是在永璋打扰它睡觉的时候。额娘还怕他被抓伤,剪了它的指甲。现在想来记忆里的猫眯却是没有弟弟可爱。
他伸出一个手指,轻戳了下永珹的脸皮儿。永璋保证,只有轻轻的一下而已,却把小孩的脸颊给戳红了。永璋好生心疼,想揉又怕吵醒了他。只能趴下来,凑近了给小永珹吹吹。
正好见到小孩小巧的鼻子随着呼吸轻微地一动一动,真是可爱极了。小永璋捂嘴坏笑两声,从身后拿过自己的小辫子,用发梢在永珹的鼻端轻绕两下。果然看到小孩闭着眼睛皱皱鼻子,他马上停下手,见小孩没有醒来的迹象又继续逗着玩,如此几次后,永珹竟然一直没醒,他胆子也大了起来,凑得更近了。可是他这次却没那么好运,有句话是俗了点,可那是真正的道理,简称真理: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永珹只觉得半梦半醒间,有个蚊子在他脸上绕来绕去,已经睡糊涂的他自然不会考虑为什么冬末会有蚊子。他只是一巴掌下去,世界就清静了。当他醒来时,永璋正捂着小脸泪汪汪地看他。
这小孩还从没有过这么委屈的时候,永珹一下子就心疼了,忙过去看他捂着的地方,有一块红了,关心地问道:“三哥,你是不是也被蚊子咬啦?”
永璋一咽,继续眨着大眼睛控诉。
第16章
这一日嘉妃、纯妃和娴妃正在慈宁宫里陪太后说笑。因皇后怀有身孕身子越发的金贵,太后怕累着她,所以宫务都交给娴妃代为几处理。乌喇那拉氏娴妃虽然因性子无趣不受皇帝喜欢,太后却不能不给她面子,必竟满宫的妃嫔中,娴妃的出身上乘,是真正的满族大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