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地网——南风歌

涂光最近开始实习了，被派到了乡下的小派出所磨练。秦蓝嘉在他打电话来通知的时候把谈凌越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涂光。

“你们也好久没有见过面了吧，等你实习回来，我们一起聚一聚吧。”秦蓝嘉捏着耳线的绳线笑道。

那边正说得起劲的涂光却沉默了片刻，秦蓝嘉疑惑地看了看手机，涂光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凌越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还不到一个月。”

“他没有回家看看啊，直接就跑S市了，也不跟我联系，这家伙。”

秦蓝嘉叹了口气：“他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吧，他还回去干什么。凌越直接就来找我了，他大概不知道你也来S市了。”因为自己一直只关心着谈凌越，也忘记跟他说起涂光的事情，秦蓝嘉想到就有些愧疚。

“出国好几年，突然跑回来，是有什么事吧。凌越没跟你说么。”

秦蓝嘉低下头叹了口气：“没有。凌越两手空空地一个人跑回来，我也很担心。”

“他一个人回来的？那他现在住哪儿？”涂光的声音突然大了些。

“他自己租了房子。”

“你也跟他住了吧。”涂光紧接着道。

秦蓝嘉有些愕然地呆住了，不知道涂光怎么知道的。

涂光叹了口气：“果然。你让我说什么好。”

和涂光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同一个导师手下的几个学长学姐来叫他一起吃饭。

秦蓝嘉看了看表，居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略带歉意地道：“我不去食堂了。家里还有人，我要回去做饭。”

“咦，到底是什么人啊，你都一个多星期没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了。”一个学姐不满意地叫道。

“是高中的同学。”秦蓝嘉不好意思地道，“我不回去的话他是饿着也不会自己吃饭的，所以不能跟大家一起了。”

“蓝嘉你也太贤慧了吧，真的只是高中同学吗？”肩膀被一个学长搂住。

秦蓝嘉还没开口，外面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嘉嘉。”

秦蓝嘉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门外，他没有想到谈凌越会跑到这里来找他。

“嘉嘉，我好饿啊，我们快点回去吧。”谈凌越走过来拉着秦蓝嘉，眼睛却看向他的身后。

秦蓝嘉忙把东西往书包里胡乱塞了塞，向几个学长学姐道了别，被谈凌越拉着向外走去。

“这人是什么人啊？眼神真吓人……”后面传来几声窃窃私语，秦蓝嘉无可奈何地叹着气。拉着自己手腕的谈凌越浑身散发着霸道自负的气息，对别人都不屑一顾，偏偏对自己粘得紧。

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办法放下他。就算他恶劣得让自己离朋友圈子越来越疏远，也生不出怨忿的心。

“今天想吃什么？”秦蓝嘉推着超市的手推车走在蔬菜区，一边看着货架上一排排的新鲜蔬菜，一边向身后的人问道。

“随便什么都可以啦，你的手艺简直就是大厨水准，做什么都好吃。”谈凌越一手插在裤袋里，一边笑道，想了想却又皱起眉头：“就是这样才会被高正宁那家伙占了好几年的便宜，可恶的家伙。”

秦蓝嘉一边挑选着蔬菜一边无奈地笑道：“你在说什么呀，我才没有什么便宜好让人家占的。”

谈凌越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秦蓝嘉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租了房子之后，谈凌越就买了一支手机，因为在国内已经没有什么认识的熟人，所以一开始只存了秦蓝嘉的号码。

谈凌越曾经在晚上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把信箱调出来，洋洋得意地展示那一排“嘉嘉”的名字。他的收件箱和通话纪录里只有自己，这虽然不代表什么，秦蓝嘉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地面红耳热起来，好像那是只属于二人的私秘空间一样。

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打电话给谈凌越呢。虽然有一点好奇，秦蓝嘉却并不在意，他还没有妄想到分不清美梦和现实，而且那只是一个电话而已。

谈凌越拿出手机看了看号码，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一点困惑的样子。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话筒里便传出来非常大声的声音，对方似乎很激动，一直在大叫着什么。

原本还在漫不经心地看着货架等谈凌越接完电话的秦蓝嘉突然顿了片刻，那个声音很明显的是个女孩子。

谈凌越看了他一眼，用手捂住话筒笑了笑道：“嘉嘉，你先逛逛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秦蓝嘉点了点头，推着车继续往前走去。走到货架尽头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谈凌越仍旧微微低着头，低声说着什么。好像很敏锐地感觉到了秦蓝嘉的视线，他抬头笑着向秦蓝嘉招了招手，便转过身去，往另外一边慢慢走去。

秦蓝嘉推着车转过转角，眼睛看着两边的货架，却根本什么都看不进眼里。

并不是想听别人的电话内容那么无聊，只是谈凌越的态度让他有点伤心。

秦蓝嘉已经把超市的食品区都逛了一遍，买了一车东西，最后实在没有什么要买的了，便走去结帐。

排队等候的时候，秦蓝嘉一边寻找谈凌越的身影一边拨了谈凌越的电话，里面传出的忙音只响了一声，秦蓝嘉连忙挂断，好像怕会打扰到谈凌越一样。

一直到结完帐，谈凌越都没有出现。秦蓝嘉无奈地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谈凌越跑出来的身影。

“对不起，电话打太久了。”谈凌越笑着道，“我接到你的电话了，你干嘛那么快挂掉，我还想转进你的电话跟你说一声，也省的你等这么久。”

“没等多久啊。”秦蓝嘉站起身笑了笑道，“东西都买好了，我们回家吧。”

“好啊，我快饿惨了！”谈凌越夸张地叫道，走过来拎起买的东西，把秦蓝嘉手里的也接过来，跟着秦蓝嘉朝外走去。

秦蓝嘉看了谈凌越的侧脸一眼，就算从来不敢作无谓的幻想，心里却仍旧忍不住微微的酸涩。

23.

从那一天之后，谈凌越就经常接到不知名的电话，每一次他都要刻意避着秦蓝嘉。原本以为可能是他的女朋友之类的人，秦蓝嘉都知趣地自动走开。可是时间长了，他却有点疑惑起来。

谈凌越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就算他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可是女朋友这种事情并没有隐瞒的必要。就算有很多私密的话不想别人听到，也用不着看到他在近前时就如临大敌一样。况且他不觉得谈凌越这种张扬嚣张的男人会这么害怕别人听到他跟情人讲的甜言蜜语。

这一天从学校里回到住处，秦蓝嘉一开门就被眼前拥挤繁忙的情景惊得住了脚。

“小心一点，新空调装在卧室吧，冰箱抬到厨房里去，电视先别拆箱，最后再放。”谈凌越正指挥着工人们忙里忙外，秦蓝嘉穿过一地的大小箱子走到他身边，疑惑地皱起眉头：“凌越，你这是干什么呢？”

“嘉嘉，你回来啦。”谈凌越冲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指着客厅里的东西道：“这房子里的电器太旧了，都不好用了，那破空调都不制冷了，大夏天的太难受了。我本来只想换个空调的，就干脆顺便把这些全换了。”

“这是顺便的事吗？！”秦蓝嘉责怪道，箱子上印的品牌全都是名牌，这一屋子的电器肯定需要不少钱。

“你不是身无分文吗，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啊。”秦蓝嘉不由得严肃起来。

“你这个小管家婆。”谈凌越刮了他的鼻尖一下，不在乎地笑道，“你不用担心啦，反正我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想我们要在这里住满长时间的，布置得舒适一点也是应该的嘛。改天我还要把厨房改装一下，给你量身打造一个——”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秦蓝嘉微怒道

谈凌越似乎有点意外秦蓝嘉真的对他生气了，挠了挠头，又看向在房里各处忙活的工人，捏了捏秦蓝嘉的手心道：“嘉嘉，没跟你商量是我不好。不过等他们都走了我们再说好不好。”

秦蓝嘉也没打算在陌生人面前跟谈凌越吵架，只是转头看了看一地的包装箱，瞪着谈凌越道：“钱已经交了吗？可以退货吗？”

谈凌越苦着脸道：“当然交了，货都已经拆开了，不能退了。”

秦蓝嘉甩开他的手，气哼哼地走向惟一没有人在的副卧。谈凌越想跟上去，却被甩上的门板挡在了外面。

“老板，你们是想退货？”一个扛着爬梯的工人经过谈凌越，好奇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和一脸丧气的谈凌越，好心开口道，“趁现在都还没有安装，要退货的话请早点决定，损失还不会太大。”

谈凌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谁跟你说的要退货？！好好干活，再多话我投诉你！”

好心被驴踢的工人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不敢再多说，扛着梯子继续忙活去了。

乱嘈嘈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才消停下来，秦蓝嘉打开房门探头向外面看了看，谈凌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冲着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笑道：“没有人啦，出来吧。过来我这儿。”

秦蓝嘉正准备跟他好好谈一谈，便微微沉着脸色走了过去。

谈凌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这儿。”

秦蓝嘉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被他粗神经的亲密暧昧扰乱思路，便坐在了远离他的一头。

谈凌越却自己靠了过去，一脸不严肃的笑容，攀着秦蓝嘉的肩膀笑道：“嘉嘉，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小家舒适一点，你难道不喜欢吗。”

“喜不喜欢另说，凌越，你到底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些东西？”秦蓝嘉叹了口气道，“你来的时候身无分文，这些天也没见你去找工作。就算找到工作，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赚这么多钱，除非你是干了什么不法的勾当。你老实交待，你的钱到底哪来的。”

谈凌越没有立刻回答，却只是看着秦蓝嘉的眼睛，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却似乎比平常都多了些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秦蓝嘉被他看得心底发毛，瞪着他道：“你说话呀，别企图蒙混过关。”

“嘉嘉你跟小时候一点都没有变，真好。”谈凌越却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什么呀，不应该干违法乱纪的事，是个正常人就知道吧。你给我老实交待，不要顾左右言他。”

“谁在说那种事了。我说你一直对我管头管脚，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谈凌越伸出手指，秦蓝嘉早一步地抬手护住鼻子。

“你不要茬开话题。我问你，你的钱到底怎么来的。”秦蓝嘉一步不让地逼问着。他并不是这么咄咄逼人的人，只是面对谈凌越，似乎就会变成这么令人讨厌的性格。对谈凌越的担忧和关切始终占着上风，他没有办法做一个“大度宽容”的好朋友好兄弟。如果有一天谈凌越因为这样的原因厌倦了他，他都可以预见自己的可悲了。

“你真的不用担心啦。”谈凌越张开手臂仰头靠在沙发上，“我老爸那么有钱，他牙缝里漏一点出来给我当零花钱，都够我买一卡车这些东西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明明跟我说过，你家里发生了事，你只能自己回国来。你连手机信用卡都不敢带，你要我相信你父亲现在还在给你零用钱？”秦蓝嘉有些伤心地道，“凌越，你跟我说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的？还是你觉得我根本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你对我说真话。”

谈凌越沉默了下来，手也从沙发上收了回来，交握在脸前。

秦蓝嘉等了片刻，却等不到他的回复，连对于自己那些负气的话，他都没有否定。

“你不想跟我说的话，我也没有资格问。”秦蓝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算了，你当我没有说过吧，我以后不会再管了。”

刚刚站起身来，手却被猛地拉住了，那力道让他都有点疼痛起来。

“你当然有资格问我，有资格管我，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谈凌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蓝嘉被一股大力向后扯去，一只手臂紧紧地横在他的胸前，耳中听到的声音竟然有一丝惶恐和委屈，“嘉嘉，你不要说什么再也不管我的话。”

秦蓝嘉有些惊讶自己失望之下随意的一句话竟然让谈凌越这么在意。可是谎话连篇的是他，什么都瞒着自己的也是他，擅自消失好几年的人居然会害怕自己不管他么。不知道谈凌越心底到底怎么想的，秦蓝嘉只能选择沉默。

谈凌越强硬地将秦蓝嘉的脸转身自己，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24.

秦蓝嘉专心地看着谈凌越，等着他开口坦白。谈凌越面上现出些为难神色，抓了抓头发，仰靠在沙发上哼哼了两声：“不行，嘉嘉，你肯定会生气的。”

“你怕我生气才不敢告诉我？我才不相信你。”

谈凌越拉住秦蓝嘉的手摇了摇，皱眉道：“本来就是啊。我可从来没怕过谁，可我就是怕你生气。你说你一个小家伙，打又打不过我，我怕你什么啊。”

“好吧，我不生气，你给我坦白从宽。”秦蓝嘉不由得轻笑道，想了想又摇头道，“你暑假就失踪，大学也不上，我都没生气，现在也没什么好气的。”

“谁说我没上大学。”谈凌越叫道，“我在美国也是上了的，说出来吓死你。”

“免了，你下次再吓死我吧，现在先谈一谈你的不正之财。”秦蓝嘉挑眉道。

谈凌越见实在躲不过去，只能叹了口气，一脸认命地低头道：“实际上，我到美国之后，虽然一直住在谈永昌家里，但是他的确没有给过我一分钱。我妈只要能看到他就万事不管，爷爷奶奶也是被人养着的，衣食无忧，可是什么都不用自己买。谈永昌那个假洋鬼子老婆管得很紧，绝对不许二老手里有现钱，她是想逼我妈自己走人。”

秦蓝嘉听着又有些心软起来，他分不出来面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在装可怜博他同情，可他的确是心疼了。

虽然谈凌越从来不说，可是秦蓝嘉知道他对自己的母亲又爱又同情。虽然那个母亲并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一心只为了丈夫而活，完全不管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谈凌越并不恨她，反而一直默默地照顾他。

高三那一年他去美国，秦蓝嘉始终相信，谈凌越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的母亲着想。谈母想跟随丈夫，可是她一个弱质女流孤身去美国，寄人篱下，举目无亲，有多悲惨可想而知。她寄予深厚希望的男人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根本不可能为她做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圆满母亲的梦想，保护她免受别人的欺负，谈凌越未必会跟去。

秦蓝嘉暗自嘲笑自己真是无可救药，本来是想要逼迫谈凌越坦白有没有做坏事，他还没有说什么，自己却已经替他找了一千个应该被原谅的理由。

谈凌越说怕他生气，可是也许他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对这个男人生气。

谈凌越看了秦蓝嘉一眼，继续道：“我本来存了一些钱，可以供我妈日常开销。说了别人都不相信，住在那么豪华的地方，连吃穿都要精打细算。我跟谈永昌说要上大学，还算他有良心，没有阻止我，学费是他垫负的，他的秘书直接打给学校的，他老婆管不到，才没办法从里面做手脚。”

“凌越，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我可以帮你的。”秦蓝嘉轻轻拉住谈凌越的手，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