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教授听了,似乎对眼前的年轻人好感大增,忙摆手:“不,不,先到先得。这书还是你拿去吧,我把那个公式抄下来就行了。”他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像你这样对学术感兴趣的学生已经不多了。”
年轻人将书硬塞到蒋教授的手中:“我一直在期待教授的新作,怎么能当您的绊脚石,”见蒋教授还在推辞,年轻人冲他笑:“教授就不要再客气了,如果您觉得过意不去,不如以后课后辅导的时间也接受我这个外系学生的预约如何?到时候我想看这本书,再找教授借来便是了。”
蒋教授听了这话,就不再推辞。拍拍年轻人的肩,和蔼地询问:“那也行,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去和助教打声招呼。”
年轻人屏住气,心脏跳得极快,他紧紧地盯着蒋教授的脸,重重地念下自己的名字:“李墨白,我叫李、墨、白。”
蒋教授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弯唇对李墨白温和地笑了笑:“不错的名字,我记住了。”说完,他又拍拍李墨白的肩,转身离开。
他的身后,李墨白的目光黯然,沮丧地垂下头。
不过第二天晚上蒋教授的公开课时,李墨白依然早早地走进教室,选了第一排正中间的位子坐下。蒋教授走上讲台,一眼就看见前排那个清秀的年轻人,于是扬起手中昨天买的书,冲他友好地笑笑。
李墨白回敬讲台上的儒雅男人一个甜甜的笑容,握着笔的手微微地颤抖。
蒋教授是国内著名的理论物理学科带头人。蒋教授最出名的理论被称为圆环定律,他认为时间空间具有不可避免的连续性,世界的定义不局限于三维而是由十二个维度交叉形成,在某一刻时间和空间的起点与终点将会如同圆环一样相交,圕馫闁苐并继续发展进入下一个循环。
与人们传统观念中科学家只顾埋头钻研,醉心学术,张口闭口都是晦涩深奥言论的形象不同,蒋教授更像一个成功的商人,儒雅风趣,用简单易懂的语言推销自己的理论。他写过很多科普书籍,还拥有自己的电视讲座节目,以浅显直白又形象的方式将理论物理的基础知识推广给普通民众。这个公开课的目的,也是如此。
有魅力又深得群众喜爱的科学家,这是李墨白给蒋教授的定义。
‘咦?’坐在李墨白身边的女生在桌面和背包中四处乱翻,又弯腰在地面上探头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李墨白好奇地问她:“同学,你在找什么?”
女生头都没抬,随口应道:“我的笔,刚才还在桌上,估计掉到哪去了。”
李墨白想了想,从包中取出一支笔:“我正好有多余的,你拿去用吧。”
女生闻言,这才抬起头。这是个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看见面前俊秀的年轻男人和善的笑容,女生的脸上顿时蕴上红晕。她接过笔,咬唇略带些羞涩地问李墨白:“你第一次来听这个讲座?以前没有见过你。”
李墨白含笑点点头,向女生伸出手:“是的,我叫李墨白,很高兴认识你。”
女生见帅哥关注自己,得意地挺挺胸部,与李墨白握握手,漂亮的脸上神采奕奕:“我叫蒋珊珊,很高兴认识你。”
李墨白的笑意更浓:“蒋珊珊,真是个好名字,我记住了。”他收回手,插进口袋里。
那里躺着一只圆珠笔,卡通图案的笔身,尾端还有个精致的吊坠,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笔。
蒋珊珊,蒋教授的独生女,今年2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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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晋警察王小川现在是公安系统的大红人,犹如一匹黑马,其办案风格和独特观点,为墨守陈规的重案组带来一股清风。自从上回CK,又称情侣杀手的罪犯在报纸上留下恐吓信后,王小川的判断得以证实,他对于犯罪事件的敏锐性和坚持的态度受到了领导的赞扬。
刑侦队赵队长虽然是一个顽固又欺生的官僚主义者,但也谨记警察为人民服务的神圣职责,一直全心全意地保障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正因为如此,他为了自己过去的错误判断和轻视懊悔,当着一众同僚的面向王小川道歉,并即刻成立专案组,因为王小川和张凯对于案件较有经验,所以任命两人为专案组主管。
但此案目前线索太少,加上局里人手并不充足,于是王小川和张凯在搜查的同时也在别的组里帮忙,在短短的时间内帮助破了两起杀人案件,一起抢劫案,还有几起暴力伤人事件。一时间,这个曾今的怪异二人组名声鹊起。
现在,两人身兼另外两起案件的特别顾问。赵队长的意思是,希望他们可以给破案进展提供一些新的观点。
这两起案件,一个是那件影响重大,受害人诸多的连环抛尸案;另一件,则是最近才兴起的一起同样针对女性的,更为暴力的刑事案件。
王小川一面戴手套,一面问身旁的取证人员:“确定和之前的那几起是同一个凶手啊?”
取证人点头:“从现场情况来看是这样,无论是杀人手段和尸体的陈列方式都是一样的。”
王小川又问:“受害人的身份也相同的啊?”
取证人再次肯定:“指纹核实过了。”
王小川的眉头拧到了一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已经是第八个了,这个凶手不禁穷凶极恶,而且似乎非常急切啊……”
他跨过黄色的阻隔带,走近尸体。法医见他过来,掀开尸体上盖着的塑料布,王小川只看了一眼就别开脸,皱眉向法医道:“虽然看过好几回了,但每次看见还是忍不住想骂,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态才能将人这样摧残啊。”
刚从血腥的犯罪现场回到警局,王小川心情非常不好,一脚踢开专案组的门,气呼呼地在位子上坐下。
组里的人都去新现场帮忙了,偌大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
王小川无力地趴在桌上,努力想要甩开脑中血腥的图像。就这么趴了一会,他动动鼻子,疑惑地抬起头,又动鼻闻闻,怎么有一股糊味?
他愣神片刻,从座位上跳起来,快步冲去专案组办公室的里间,嚷道:“张博士,你又在做什么啊?!”
专案组办公室在张凯的强烈要求下,在以前的资料室的基础改建而成,外间是办公室,这个里间美其名曰是主管张凯的办公室,实际上他将这里变成了他自己的生活区。
王小川越过满地的脏衣服、垃圾、报纸……终于在一个书堆后找到张凯。他还是用之前那块写字板垫着书本摆成桌子,此刻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口水都流了下来。桌子上摆着个小碳锅,里面烤着的红薯早就变成了焦炭,锅里已经起了明火,整个屋子里烟熏缭绕。
王小川赶紧端起水杯浇灭火焰,瞅见张凯的睡相,气不打一处,大喝了一声:“张凯!”
张凯一惊,从桌子上滚了下去,挣扎着抬起头,满脸的迷茫,好半天才回过神,立刻开始抱怨:“哦,小川呐……你叫什么?想吓死我!”
王小川指着碳锅怒道:“你!你想烧了警局啊!”
张凯这才注意锅里的‘焦炭’,忙扑上去一把抓住,结果红薯太烫了,他手没拿稳掉在地上。张凯也跟着趴了下去,眼巴巴地瞅着叹息:“唉,一天都没有吃东西,饿得都睡着了。原本还指望起来的时候吃了垫肚子……唉……”
王小川听他这么说,反而不好意思再抱怨啥。他环顾四周,又看着地上趴着的可怜兮兮的家伙,叹息没老婆的人真可怜。他有点过意不去,放缓了语调劝道:“张博士,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赶紧找个固定的地方住吧……我家已经有房客了,不然那间空出来的屋子倒是可以借你住啊。”
张凯闻言站起身,两手揪着王小川的脸蛋向两边又揉又扯,笑眯眯地说:“看不出,小川你还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王小川的脸腾地通红,一巴掌拍开张凯的手,嘟囔起来:“总之,这里是专案组办公室,你住在这实在不合适。”
张凯撇撇嘴,蔑视他:“我是主管,你是副的,我凭什么要听下属的命令。”
王小川碰到张凯总会嘴拙,现在又被将了一军,张张嘴说不出话。
张凯笑笑,又蹲下身,委屈地看着红薯发呆。
王小川瞅着他的后脑勺,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的复杂。张凯这人吧,虽然平日无厘头不正经,但确实有才,之前破的几起案件,明面上是王小川出力多,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张凯装似不经意的一句话点醒了他。所以以前关于张凯光有学历没有本事的传言估计都不是事实,或者是这个别扭的家伙故意让人误解。
王小川向来敬重有才华的人,因而对张凯的印象有所改观,渐渐习惯了他的无理取闹。
因为时有领导接见,为了专案组的形象,张凯被迫打点自己的外观,剃去了那满脸乱糟糟的胡渣,头发也理顺了不少。王小川瞅见他的新造型着实吃惊不小,想不到,神经质犯罪心理学专家长得还行,就是鼻梁上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着实扎眼。
王小川不禁脑补,不知道摘下那副厚眼镜之后的张凯,有没有可能是个帅大叔?
从小到大,王小川一直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可惜他早已决心投身公安事业,这是一个崇尚力量和男性尊严的纯爷们的事业,那些屈指可数的警花们尚且难以站住脚,更何况像他这种并未被社会大众接受的‘基佬’?所以为了自己的梦想,王小川决定违背做人要诚信的原则,向同事们撒了谎。
王小川狠劲拍拍脸,他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是gay,更不能对自己的搭档起心思。
不过这家伙今天看着真可怜……
“张博士……”
“嗯?”
“唉……走吧……我请你吃饭……”
张凯立时欢腾,竖起大拇指:“小川,你真是好人!
46.
李墨白捧着一束鲜花,手里提溜着一瓶香槟,推开Mr.M的酒馆大门。
莫风坐在吧台上冲他招招手。
李墨白走上前,莫风瞅着他手里的东西笑:“墨白我们都这么熟悉了,你不用客气带礼物的。”
李墨白忙将香槟和鲜花抱在怀里:“厄,不是……我有一个朋友今天生日,这是要送给他的。”
莫风挑挑眉,颇有些惊讶的样子:“朋友?”
狐狸老板M先生正搬着那块‘不准自带酒水’的牌子向他们走过来,听见了这话,将牌子送了回去。
李墨白冲莫风微笑:“嗯,朋友。”
这段日子,他每周三次准时去听蒋教授的公开课,每次都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课后也时常去教授办公室询问,一来二去倒是与教授熟稔了不少。
理论物理是个深奥的学科,李墨白自认脑袋不笨,不过学习向来不是他的长项。那些高深的公式定理让他看得头晕脑胀,但是为了和教授套近乎,李墨白将蒋教授发表的论文提取要点强行背下来,和教授闲聊的时候偶尔引用几句。
蒋教授温和健谈,虽是名人但十分谦逊,对学生的问题尽其所能帮助解惑。他当然清楚李墨白是外行,但李墨白恰到好处表现出的求知欲倒是令他颇为赞赏。
李墨白依然坚定地认为蒋教授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男人,不然自己的心中绝对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共鸣。他想蒋教授之所以不记得自己,一定是因为他长大了,而且也许李墨白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虽然教授不认他,但李墨白很珍惜和教授待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迷醉地看着教授温柔的神色,回忆童年的那个人,庆幸自己并不是一直被人伤害被人嫌弃,眼前这个人,曾今对他好,爱他疼他。
只可惜这个人不记得他了,不过没有关系,他有时间有耐心,他会这个人慢慢地回想起他。
每回李墨白去听课,都和蒋教授的女儿蒋珊珊坐在一起。与教授沉稳的性子不同,蒋珊珊是个典型的青春活泼的女孩。她显然对李墨白有好感,总是在上课的间隙没话找话吸引李墨白注意。
李墨白平日里都是和女人打交道,自然知道说什么可以博得蒋珊珊的好感,也能很有技巧地从这个没什么心机的大嘴巴女孩的口中套出蒋教授的情况。
蒋教授的妻子过世早,他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女儿拉扯大,将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宠得不得了。比如现在说是上课,其实蒋珊珊是学艺术的,来听讲不过是因为教授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让她等待他一同离开。所以大多数时间,蒋珊珊不是和李墨白闲扯就是自己闷头画画。
从蒋珊珊的叙述中,李墨白得知教授在娶她的母亲之前曾今还有过一次婚姻。这个消息让李墨白振奋,他不禁想象也许自己是教授第一次婚姻生下的孩子,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教授再也没有出现在李墨白的生命……
今天是蒋教授的生日,蒋珊珊撺掇教授手下的学生偷偷地在家里为他举办一个派对,并邀请李墨白也去参加。李墨白很兴奋,之前他至多只能躲藏在教授家附近观察,现在倒是得了理由可以堂堂正正地走进教授生活的空间。他想自己到时候说不定有机会翻查教授的私人物件,看看其中是否有与自己相关的东西。
派对定在晚间八点开始,五点半的时候,李墨白接到莫风的电话,叫他到小酒馆来有话对他说。
这阵子李墨白把精力都放在了教授身上,到是忽略了莫风,也婉拒过好几回莫风的邀请。这一次莫风的语气听着急切,似乎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李墨白当时正在挑选送给教授的礼物,看看时间也还早,就答应半个小时后在酒馆与莫风见面。
他挂了电话,思前想后许久,还是决定不下来要送什么。导购员很热心地向他推荐了鲜花和上等的香槟,说这种送长辈最为保险,人情尽到又不显唐突,李墨白于是接受她的建议。
Mr.M的酒馆在晚间7点以前提供餐点服务,莫风在李墨白来之前点了一份简餐,三成熟的牛扒,切开内里的肉块红红的布满血丝。他慢斯条理地将牛扒切成三厘米乘以三厘米的小块,然后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咬下。一滴混着血丝的汁水顺着他的嘴角划落,旋即被莫风用手帕轻轻拭去。他眯着眼冲李墨白笑:“想不到这一家的简餐做得还不错,你没有吃晚饭吧?要不要也来一份?”
李墨白摇摇头,扬起手中酒瓶:“待会去朋友家……”他问莫风:“你找我有事?好像还很急?”
莫风淡笑:“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他揶揄道:“你可是大忙人,不用重语气请不到你。”
李墨白汗颜,挠挠头干巴巴地解释:“嗯,最近事情是比较多……”
莫风倒也没有真的介意,盯着李墨白手中的香槟问:“那香槟……你准备待会带去朋友那里开?”
李墨白点头。
莫风弯唇笑了起来,拍拍李墨白的肩:“我怎么忘了你从来不沾酒的,一定不清楚。香槟需要冰了之后喝才能体现本来的风味。虽然之后可以用冰桶,但是还是先放在冰箱里面储存一段时间比较好。”
李墨白听了到有点吃惊:“原来是这样。”
莫风问:“派对什么时候开始?”听说是八点,他抬腕看看手表:“还有两个小时,时间够了。你不如提前去你朋友家放在冰箱里?”
李墨白想也只好如此,再三与莫风道歉,告辞离开。
李墨白离开后,莫风盯着面前的牛扒,弯唇低笑了起来,他笑了很久,趴在桌子上揉着肚子,眼角都笑出了泪花。狐狸老板走上前,淡笑着问他:“先生,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