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翻身 上——阡阡原

一口气把冰凉的汽水全部倒进口腔里，空荡荡的瓶子在手心里被捏扁了，乐宇找了个最近的垃圾箱扔了进去，面上冷静的如同暴风雨之前一般。

“走吧。”

远处响起了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乐宇走在前面，在快要拐进自家小区的时候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奕凡，整个人隐秘在一明一暗的暮色当中。

林奕凡被他看得有点尴尬，手里还没开的汽水在不停地滴着水珠，他干着嗓子说道：“还不进去？”

“再见。”乐宇转身，在太阳掉下地平线的最后一刻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家里父母早已准备好了饭菜放在桌上，爸爸正站在窗台前望着出事地点，破天荒的抽了根烟，乐宇一进家门就被呛得咳嗽连连，妈妈胸前还挂着围裙，一边把碗筷摆齐，一边口里碎碎念叨着“造孽啊，这么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妈！”

“诶，小宇，你以后过马路可得小心点，多看着点周围，啊！”

乐宇张了张嘴，再也发不出声音。

吃过晚饭后嚣张的电话铃声一阵赛过一阵，乐宇看了一眼显示屏，有些熟悉的号码，他看了眼正在大厅里看新闻联播的父母，迅速悄悄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接起电话。

电话是向黎打来的，一听到乐宇的声音，那头就开始闷笑。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刚好回家？”

“猜的。”

很卖关子的一句话，乐宇心情杂乱，只哦了一声没再接话，握着电话筒就开始发呆，刘奶奶车祸的场景还在他眼前晃个不停，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那头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有些犹豫的问道：“乐宇，你和林奕凡的关系，还好吗？”

乐宇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呆呆的“恩”了一句，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感觉。

“你们是不是……”向黎深呼吸一口气，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说明。

“不是。”

电话那头变得嘈杂起来，向黎看见室友三三俩俩回来了，他起身往外走，找了一个清净的地方，握着手机的那条手臂有股撕裂的疼痛。

就像已经结痂的伤疤，却要划开新肉，重新把它挑出来。无论谁都不愿接受。

“其实林奕凡这个人……”

电话持续了很久。

乐宇放下电话，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这个时候新闻联播还在放映，他听见老妈起身到厨房里泡了一杯茶，端给正在电视机面前品头论足的老爸。

房间里安静的不像话，刚才向黎的提醒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荡。他想起前世火车出事时的最后一通电话，想起在西成宾馆里林奕凡的踌躇，想起前一刻，刘奶奶胸口处蔓延的血迹。好像不管周围的轨道怎么变化，他都忽略了一点，就是人的品性。

乐宇重新拿起电话，给林奕凡打了一个，然后他走出房间，对着一双父母缓缓地说道：“爸妈，学校突然有事，我明天得回去一趟。”

这一晚乐宇辗转难眠。

轮回一世，这些变化有时候不过是一种假象。或许到了把一切都画上句号的时候了。

九月十号是新生报到的日子，加上这一世已经是将近三十的人了，乐宇拒绝了死活都要跟着来送行的父母，一个人背着所有的行李来到英集大学。其它年级的学生早就开学十来天了，整个校园里洋溢着读书的氛围，图书馆门前摆着十几个竹杖支起的摊位，圆木桌后面坐着登记接待的学长学姐。

乐宇惊险的避过迎面开来的一辆敞篷车，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到自己院系的新生接待处。

九月的烈日毒得很，秋老虎不管公母都非常凶猛，乐宇已经被烤的大汗淋漓，背后的行李包和棉质的T恤黏在一起非常不舒服，他狼狈的抹了把脸，从一个高年级的学长手中接过了自己寝室的钥匙。

男生三公寓106室，正琢磨着寝室的牌号有些熟悉，眼角的余光就瞄到了寝室的花名册，手一抖，吓得差点把钥匙扔了出去。

花名册上就在自己的名字旁边赫然摆着两个方正的宋体，林凡。还好，不是林奕凡。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就算是在梦境中，乐宇也不愿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到了寝室后里面一个人也没来，乐宇挑了个最好的位置把行李放下，清理床铺书桌，整理东西，刚把一切做好，拿了饭盒从食堂打了午饭回来，乐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临行前父母给自己配了副手机，说是平时也好联系，虽然这个时代的手机丑的让人无地自容，但是好歹是个通讯工具。

乐宇双腿盘膝坐在椅子上，一手拿了手机，一手握着调羹舀了一大勺饭菜递到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着妈妈的问候。

“累了吗？”游子远行，母亲心里多放心不下。

“恩恩。”乐宇把碗里的胡萝卜挑出来，他讨厌吃那个味道。

“累了就早点休息，这一路奔波的，你肯定也没睡个好觉。”

“知道了妈，我一会儿就睡个午觉。”

吃完之后把饭盒洗了一遍放回原处，乐宇就爬到上铺开始浅眠，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貌似是有新的室友来报道了。

不会是那个林凡吧！他这样想着，最后实在抵不过周公的召唤，头一歪，陷入了呼呼大睡。

那一天，他和林奕凡约好了在学校后面的操场见面，春雨缠绵，天灰蒙蒙的，小雨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操场的右面是一座石灰矮墙，平时调皮不听话的学生想要逃课，就会从这里翻墙出去。

乐宇背靠在墙上，静静地等着林奕凡的到来。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乐宇永远无法再相信林奕凡，就像感觉背后总有一把枪口对着你，半夜都能把你惊出一身冷汗。

他看见林奕凡朝他这边走过来，然后单手揽过肩膀，微微低垂的头，两个人陷入了沉醉的亲吻当中。

然后地点转换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他听见里面传出了严厉的训斥声，林奕凡低着头站在前面，李惜瑶站在他背后，红着一双眼睛，时不时的揉两下。

他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走进去，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向林奕凡挥起了拳头，四周是女生的尖叫，和中年男人气急败坏的叫喊。

乐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床上惊坐起，和他同一铺的新室友正奇怪的看向这里，先是一愣，然后展颜一笑，“做恶梦了吧。”

“恩。”乐宇还没缓过来，他双目发直，背后汗湿了一大片，口干舌燥，想要下去喝口水。

“我叫林凡，你呢？”

一只手友好的伸过来，乐宇怔怔的望着他发愣，林凡，是花名册上的名字，林奕凡，是被他掩埋到尘土里的过去。

那一年，他不过只是耍了一个很小很小的花招，林奕凡就迫不及待的露出了狐狸尾巴，果然有些东西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乐宇心如死灰，把所有的过往和幻想全部打包，扔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乐宇。”

背后湿黏的感觉难过得紧，拿了脸盆和换洗的衣服，乐宇正准备出去冲个凉，就听见自己的小方砖在桌上震动的声音，小小的屏幕一明一暗显示着姓名，是刑新打来的电话。

那一年他和过去做了个了断，只把刑新从泥沼中拉了出来，到现在还保持着联系。

第21章：大学新生

乐宇抓起桌上的小方砖，“喂，刑新……”

出乎意外的刑新也考进了这个学校，不过又是以体育生的身份。

大一所有系的同学都是今天报到，刑新来的早，早就收拾好一切了，约莫着反正没事，准备叫乐宇一起出去转转。

乐宇放下手机，冲了澡，这时寝室又有人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周围又乱起来。乐宇赶紧换了件衣服出了寝室门。

英集大学并不像当初乐宇见到那样，当年他来时走的是侧门，没见到正门而已。

乐宇出来的时候刑新正在寝室旁边的篮球场上打篮球，许是等乐宇，正好顺便溜几下。看到他后，招招手，示意乐宇也上来打几下。乐宇笑笑，没动，看到篮球，脑海中很自然的就蹦出那张让人百看不厌的面孔，前几天向黎曾打电话让他来了学校就去找他。

向黎已经是英集大学的研究生了，因为之前一直跟随导师的工作室做项目，时间上比较忙，最近又在筹划自己创业开公司的事，所以跟乐宇联系也不多。不过每次说话，语气都带了几分让人不容抗拒的味道。即便如此，乐宇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乐宇掏出板砖手机，拨通向黎的电话，滴滴的声音响了一会儿没人接，乐宇咋呼了两下刚把电话挂断，来电铃声就响了起来。

不接不过是为了回打过来。向黎对别人好的方式很特别，不是默默无闻，但也绝对不张扬，会让人从骨子里感受到那份温馨，让人忍不住想到一个字“暖”。

“喂，我到学校了……嗯，好……”乐宇站在篮球场的围栏处，脚下踢着小石子，语调慢的想让人抽之，但是脸上的表情很恬适。

见乐宇不上场玩，刑新把手里的篮球抛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传给其他人，往乐宇这边跑过来。

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灼灼发光，灿烂的露出两排大白牙，刑新大汗淋漓的抹了把脸，“怎么样，新寝室还可以吧？”

“还好，你呢？”乐宇舒展胳膊，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我也还行吧，听上届的说，我们体育系活动很多，经常打比赛，你要是没事可以过来看。还有……”突然直爽的刑新支吾了一下。

乐宇禁不住诧异的转头看他。

刑新呵呵傻笑两声，然后舌头打结般眉毛蹙在一起，似乎有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表情带了几分滑稽。

乐宇打趣的抬拳撞一下他的肩膀，“怎么这副表情，不会是看上哪个小姑娘了要我代写情书吧？这年头情书过时了，要直接……”

“不是，我看到林奕凡了。”

顿时，笑容凝滞在乐宇秀气的脸颊上，林奕凡三个字似乎是挑起伤疤的一把尖刀，毫不犹豫的就鲜血淋淋。

看到乐宇的表情，刑新窘迫的抓抓头皮，他本来就是个直肠子，兜不住话。前一秒还在尴尬自己是不是说错了，紧接着又蹦出一句，“还有李惜瑶，他们两个也到英集大学了……”

九月份，秋高气爽，略微干燥的小风吹走了刑新的余音，刺眼的阳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

乐宇突然觉得有点烦躁。那天的情形再次浮现在眼前。

两年前的那天，操场上值班老师的愤怒，李惜瑶的伤心失落，刑新的震惊，林奕凡的狡辩、推脱和谎言，还有乐宇眼中慢慢那一丝希望慢慢开始破灭。那些清晰地画面再过多久都会清晰如新，就像一部记忆深刻的电影，它已经打进内心深处，更何况这是一部自己的主角戏。

记得那日刘奶奶死后，乐宇胸中一直憋闷，就是因为知道前世的刘奶奶会出车祸，所以他一直对这件事很上心，还专门帮她请了保姆照顾，却没想到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完全相同的事情一点不差的出现。

这代表什么，代表着即便是重生了，即便是他努力去改造了，即便他垂死挣扎了，即便过程变了，但是，结果永远不会动摇。人生的轨迹还在那一点终结。

乐宇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历史重演，因为他那时才深深地体会到自己原来一直都没有放弃林奕凡，虽然有时候抗拒，有时候反感，心里的恨意也很多，那都是因为没有把他从自己心里根除，如果这样，那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当所有的分析都毫不保留的呈现在自己眼前时，他才果断的做了那个决定。乐宇只是想知道当他们的恋情被曝光，这种见光死的爱情被推倒人前是林奕凡会不会退缩。

事实证明，那不是退缩，是推卸。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乐宇听到林奕凡那句“我是约了李惜瑶，恰巧碰到了乐宇，我跟乐宇也不太熟，基本没来往，就是他有时总是请教我问题……”双拳紧握，十指深深地扎进手心里，乐宇再也无法忍受。他的脑海中只有这几个字“林奕凡，你他妈的是孬种！！”

乐宇以为在操场上被发现林奕凡会尴尬，不知如何解释，但是在办公室他解释了，得到的却是让他彻底死心的结果。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抱有幻想。

当自己毫不犹豫的冲进办公室，一拳打下去的时候，也有两滴滚烫划过脸颊。

这一拳打的很实在，因为林奕凡白皙的脸上有红印，嘴角也泛红了。也是这一拳把这十多年的感情完全画上句号。

乐宇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什么感觉，再次被抛弃？很可笑。他想嘲笑自己，笑自己无知愚蠢，但是张开嘴却是比哭还难听的声音。

或许事情已经闹大了。经过那次事件后两人被记了大过，因为林奕凡一直是老师心目中的乖孩子，所以努力了大半年的乐宇很自然的再次被划分到顽劣违纪的范围内。走在校园里也经常会被指指点点。不过乐宇已经完全不在乎了，这样反倒是把心思完全归到学习上。

后来没过多久，搬了新家，离学校不算远，乐宇就开始了他的走读生涯，不住寝室了，和林奕凡碰头的机会自然寥寥无几。再后来，乐爸爸的工作调动，要去外地两年，乐宇听说之后，死活都要跟着转学过去。自此，和林奕凡再无交集。

好在不负重望，原来的梦想英集大学，这一次完成了。

刑新见乐宇一直沉默不语，抓耳挠腮的纠结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打破僵局，“其实你也不用在意，反正又不是一个系，学校这么大，想见到都难。”

乐宇抬起头，对上刑新憨憨的表情，眼中有感激，感激他知道所有事后还是如此关心自己，高中剩下的时间里面，除了放假的时候会偶尔和向黎联系，就是刑新跟他走的最近了。

“埃，你别用那种眼谁看我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免得突然碰到岂不是更尴尬。”

乐宇笑笑，“我请你吃晚饭怎么样？”

顿时黝黑的大脸上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亮，“真的假的？不是晃点我吧？”

乐宇拍拍他的肩膀，“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这时口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了一下，乐宇掏出来，是向黎的短消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我在学校侧门”。

第22章：出其不意

乐宇回过头去注视着正在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刑新，握着手机的掌心出了一层汗，接着又震动了一下，向黎的短信接二连三的进来。

【晚上一起吃饭吧】

乐宇拿起手机，刚要回一个“好”，手上又抖了一下。

【也算为你接风庆祝】

向黎发短信从来不喜欢打标点符号，所以总是一条接着一条的发，乐宇琢磨着他应该发完了，也不打算回复了，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拍了一把刑新的肩，“走，带你去吃好的。”

来报道的新生越来越多，学校已经被家长开来的各式各样的私家车围得水泄不通，这所学校有个贵族通道，许多高干或家庭富裕的学生都想通过这里出国留学，所以一时之间眼前闪过尽是好车。

连图书馆前面也是人潮涌动，走哪儿都有人迎面撞过来，乐宇心里急，等看到站在侧门旁边的向黎的时候，已经是火烧火燎了。

“中国人口真多！”此时太阳西斜，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热了，还是闷得厉害，空气中夹杂着人群的体味汗味，昏昏沉沉令人作呕。

向黎瞄了一眼后面的刑新，眉毛微微挑了一下，“同学？”

“恩，高中的，刑新。”乐宇侧了侧身，做介绍状，“大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