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扬站起身来,面色依旧苍白,稍作冷静后开口道:“我要见艾叶。”
第七十章:只影向谁去(上)
艾叶放下手中的花盆,默默地望着门口那个他深爱依旧的男子,恍若隔世一般。许久不见,逸扬好像更加俊美轩昂了,还是我太想他了……只是他现在如此疲惫憔悴,是因为我跟兰陵王说的那些话吗?他是终于想通了,跟他分开了吗?
艾叶心底有些激动,他往前走了两步,开口试着唤道:“江公子。”
江逸扬看着艾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明明应该是恨得难受,但是想起从前这孩子是自己当做弟弟一般保护迁就的孩子,心里却又痛得失望。
艾叶见到他眼中掺杂着伤痛的失望和冷漠,顿时心灰意冷,他有些茫然的开口:“你来干什么?”
江逸扬没有回答,只是移开了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艾叶心里难受得几乎掉出泪来,他尽量地冷淡道:“如果是来问兰陵王的事儿,是的,是我把真相告诉他的。”
江逸扬闭上眼,果真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单纯孩子了:“为什么?”
艾叶死死地盯着他,“你真的不知道吗?我爱了你这么久,你感觉不到就算了,现在你知道了,你还惊讶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江逸扬叹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所以我才坚持一直告诉你,我把你当弟弟,你怎么还不放弃啊?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若是早知道如此,我也绝不会再理你。”
艾叶忍住泪水,咬牙道:“你怎么,你怎么会说得这么绝情……你当时明明对我那么好……”
江逸扬突然后悔当时自己没有听小鸾的话,他皱了皱眉:“不是说了吗,我对你好只是对弟弟一样,你知道我对你好,居然都能陷害我这么久!”
艾叶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的流:“我不是想陷害你,逸扬,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兰陵王对徐翰之明明就是余情未了,你为什么还死心塌地地爱着他呀!明明是我一直全心全意的爱着你的……”
江逸扬有些心烦地打断:“我跟义父怎么样是我们俩的事儿,因为我爱他,所以不管他怎么样,都不会让我放弃。不管你来江府监视我,或是耍弄心机想要拆散我跟义父,你觉得我会领情吗?”他冷冷的逼视着他,“更不要说,你想害死义父,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艾叶的目光慢慢黯淡下去,心如死灰般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监视你?你知道一开始我为什么会真身躲在江府么?”
江逸扬淡淡地瞅了他一眼,道: “为什么?”
艾叶冷笑道:“不如你去问问公子吧?”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拆散逸扬跟兰陵王未成,就想报复所有人吗?”紫苏闲闲地招了招手,“吃点心了,逸扬,你还没用早膳吧?”
艾叶瑟缩了一下,还是勇敢地看着紫苏,“我,我说错了吗,公子为何不告诉江公子真相呢?”
紫苏无奈地转向江逸扬:“好吧,逸扬,我开始对你有好感的时候,是我让艾叶去江府帮我打听你的生活的细节的。对不起,是我当时鬼迷心窍,神志不清。”
江逸扬摸摸鼻子:“其实知道艾叶是那只狐咪的时候,我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紫苏笑了笑,问艾叶:“你满意了吗?”
艾叶脸色灰败,喃喃:“为什么你可以原谅公子,却不能原谅我呢……我也是出于爱你啊。”
紫苏轻轻摇了摇头,叹道:“艾叶,你还是太不成熟了……外公说的没错,你已入了歧途。”
艾叶似是明白了什么,惊慌地连连后退:“不要,公子,求你了!我不想去深潭!”他扑向江逸扬,死死地抱住,哀求道,“江公子,求求你劝劝公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江逸扬大致猜到了紫苏的用意,便坚持道:“这是为了你好,艾叶,并且紫前辈也这么说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艾叶眼眸变得血红,正要发力,紫苏眼疾手快地施了法术,将艾叶禁锢的动弹不得。
他拼命挣扎,嘶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脸庞上出现了血红的诡异条纹,眼睛也渐渐失去焦距。
紫苏额头上冒出汗珠,勉力支撑对江逸扬道:“这孩子怕是要堕入魔道了。”
江逸扬叹了口气,道:“艾叶,你听紫苏和前辈的话,洗净罪孽的话,我就原谅你。”
听得此话,结界中的少年突然放弃了挣扎,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他,逐渐恢复了清明,恍然还是那个羞涩腼腆的圆脸少年。
紫苏松了口气道:“艾叶去找你哥。”他施出萤蓝的狐火,包裹着艾叶,渐渐变回了那只红色的小狐咪。
小狐咪从空中掉下来,迈动着短小的四肢走向江逸扬,默默地抬头望着他,江逸扬蹲下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去吧。”
小狐咪蹭了蹭江逸扬,三步一回头地走回了竹里喧。
紫苏笑盈盈地抬起头,道:“你可以去解决家里的问题了。”
江遥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卧房,床边的纱帐是放下的,他只隐隐约约看着躺着的人影。
赵琦神色如常,微红的眼眶和脸颊的泪痕才透露了她的心情,她走过去挂好纱帐,才转过来轻声道:“王爷,妾身去给您准备点心,就不打扰您了。”
江遥颔首,微笑道:“本王只待一会儿便走,徐夫人不必客气。”
赵琦踌躇了下,还是开口了,“王爷,您随意待多久都行。妾身知道,翰之心里那人一直是你,所以……”她帮徐翰之掖了掖被角,眼中流露出哀伤和柔情,“妾身只愿守着夫君平平安安过一生,别再受到伤害了。”
江遥心里一痛,低声道:“皇天定会不负夫人所愿。”
赵琦不说话,只是行了礼退下了。
江遥撩起下摆坐在床边,勾起嘴角:“翰之,你真是有个好媳妇。”
他看着床上那人依旧英俊儒雅,却明显消瘦的面容,喃喃道:“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这样了?还以为你是真的想通了不再来烦我了呢。”
江遥笑了笑,伸手想抚摸徐翰之的脸颊,停了下却只是理了理他的头发,“原来是你救了我,翰之……在那之前,我都还以为你只是被迷惑了,我真是没想到……那天连扬儿都不相信我的时候,只有你没有……”还未说完,眼眶便已泛红,他闭了闭眼,“对不起,我不后悔我爱上了扬儿,但是,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为什么我对你这么不好,你还愿意这样待我……”
他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也不管徐翰之听得到还是听不到,仿佛只要一停止说话,心里的悲伤便会化作永不休止的泪水,决堤而下。
可不管他怎么说,说些什么,从前那永远温和谦逊的男子都只是闭着双眼,不再微笑着侧耳聆听,即使眼泪在眼眶打转,那人也不会再体贴地替他擦拭,手忙脚乱的安慰他。
江遥靠着床柱,合上了眼,“翰之,你都不理我……”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如同凄哀的乐声,原本都要到来的春季仿佛也被这一场雨逼了回去,愈加的寒冷。
江遥站起身来,捡起铁钩捣了捣炉火,让火苗燃烧的更加旺盛些,似乎这样就能驱走他心中的寒冷,最后看了眼昏迷的男子,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紫苏忐忑不安地远远看着江遥走出徐府,拒绝了随从的伞盖,独自一人慢慢走开了。那风华绝代的身影在雨中显得那么落寞,让紫苏不禁暗自庆幸江逸扬不在这里,不然心如刀割的定不只是兰陵王而已……
第七十一章:只影向谁去(中)
福伯颇无奈地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叹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偌大的长桌边上只坐了他一人,即使面对着一大桌的菜肴也是胃口索然。
绿萝细细回想,道:“似乎是扬少爷回来的特别晚的那天后,少爷跟扬少爷就生了什么嫌隙一般,扬少爷后来甚至每天都回流云居就寝了。”
福伯皱着眉拿起筷子,道:“这俩孩子又怎么了,都不知道好好珍惜。”
绿萝不敢接话,默默地退下了。
出了堂屋,她才舒了口气,问身边的下人:“少爷去哪了?”
下人挠挠头回道:“好像是入宫了,皇上有旨。”
绿萝犹豫了下,又问:“那扬少爷呢?”
下人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
绿萝心下暗叹,回想起前几日江逸扬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是不放心,忙匆匆回到房间换了身外出的湖蓝衣裙,去寻江逸扬了。
在京城繁华的街上统统寻了个遍也没找着人影儿,绿萝只得找了个茶摊坐下歇口气。
正喝着茶,她忽然看见茯苓手里提着纸袋,兴冲冲地跑过,只觉得眼熟,忙追上去唤道:“哎!”
茯苓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转过身,问道:“姑娘是在叫在下吗?”
绿萝一愣,笑道:“哦原来是驸马爷呀,小女子失礼了。”
茯苓不好意思,忙嘘道:“绿萝姑娘别寒碜我了,什么驸马不驸马的。有什么事吗?”
绿萝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扬少爷没回来用膳,不知茯苓哥有没有见过我家扬少爷?”
茯苓一拍脑袋笑道:“你别说,我刚从竹里喧回来,江公子就在竹里喧,只是……”他犹疑了下,“我可不敢告诉小鸾,江公子似乎喝醉了,唉。”
绿萝一惊:“喝醉了?怎么可能?”
茯苓苦着脸道:“我也很奇怪啊,江公子酒量可不是吹的,不知是怎么了。”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八成是借酒浇愁啊。”
绿萝啐了口道:“多嘴,看以后小鸾姐怎么收拾你。”说罢便匆匆地找去了。
紫苏推开门,苦笑道:“逸扬,你家的漂亮小姑娘绿萝找来了,说你没回去用膳,福伯很是担心。”
屋内一片奢靡的气息,几个美丽的少年围着江逸扬,借着他难得的一醉后的风流放浪,亲近这个从来都遥不可及的英俊王爷。
只有元参静静地坐在大床的另一头看着他们,眼里情绪晦涩难明,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琴。
一个妖冶少年娇笑道:“王爷可别这么早回呀,不然真会让苏叶心碎呢。”他含了一口酒,凑向江逸扬的唇。
江逸扬懒洋洋地推开依偎在他怀里的少年,往后一靠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本王好好的,叫她回去。”
苏叶有些失望地咽下口中的酒液,随即又换上了甜甜的笑容。
紫苏蹙着眉打量江逸扬敞开的衣领,岌岌可危的腰带,沉声道:“你要在这儿呆多久?”
江逸扬将一颗绿油油的橄榄扔进酒杯,漫不经心地笑道:“怎么?小紫苏你要赶我走吗?”
紫苏颇头痛,想寻把椅子坐着,却发现唯一一把椅子被半躺在床上的王爷用来搭腿了,只得继续站着:“你打算一直在这儿躲下去吗?”
江逸扬用手指夹起酒中的橄榄,咬了一小口:“别说躲呀。”他懒懒将橄榄喂进身边少年的嘴里,大笑道,“千金难买美人笑,本王是舍不得离开呢。”
那少年瞅了眼江逸扬带着醉意看着自己的深邃眼眸,饶是在风尘混迹多年,仍是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嗔道:“王爷取笑苏叶。”
紫苏气闷,一把把江逸扬的两条长腿扔下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你好像也不怎么伤心的样子啊。”
江逸扬蹙着眉,俊美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脆弱,紫苏正后悔说话太重时,听到他轻轻叹口气道:“本王伤心的是,这么长时间元参竟然一直对本王的深情无动于衷……”
紫苏差点气厥过去,却听到元参低着头平静应道:“王爷言重了,王爷风华卓绝,元参钦慕都来不及,怎会无动于衷。”
江逸扬不说话,摸摸鼻子,瞅着他只是笑。
紫苏用眼神示意那些少年都离开,这才认真地开口:“逸扬,打起精神来,你跟兰陵王这么久的感情,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来的。”
江逸扬晃荡着酒杯,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真的不确定……”
与此同时,皇宫里的宫宴上,江遥也有同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叹息道:“皇兄,要是我以后搬到宫里来住行吗?”
吴天赐看都懒得看他,自顾自地挑拣锦儿爱吃的放进碗里,“朕觉得应该问问你为什么,但又不大想……”
江遥一脸严肃道:“皇兄你答应过我的,要是有一天我被扬儿赶出来的话会收留我的。”
吴天赐想也不想的回绝了:“朕不记得了。”
江遥平静地哦了声,道:“上次我在御花园遇到绿萝,她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锦儿不安地从饭碗里抬头道:“为什么?”
吴天赐忙投降地妥协道:“好好好,你住吧你住吧,想住多久住多久,朕不管了。”
锦儿小声开口:“少爷还是别住宫里了,回江府吧。”
江遥惊愕地横眉竖眼:“坏孩子坏孩子,我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辛辛苦苦的把你拉扯大,居然连住下你家都往外赶!”
锦儿郁闷了,连忙打断道:“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您应该跟扬少爷好好谈谈,怎么能就这样逃避下去呢?”
江遥哼了声,自顾自地吃着饭,嘀咕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吴天赐看了看他的脸色,轻声对锦儿道:“你去偏殿吧,乖,朕让侍女布好菜给你送去。”
锦儿听话地哦了声,担心地看了眼江遥,乖乖地走出去了。
吴天赐看着锦儿走出去,叹了口气道:“你呀你,跟小孩计较什么,再说锦儿说错什么了,难道你真的就打算一直在这儿住下去?”
江遥沉默了会儿,难得认真道:“皇兄,你知道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扬儿从前对于我隐瞒他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么的不满,甚至因为这个原因跟我分手。可是现在,翰之至今昏迷未醒,这么严重的事情,他竟然欺瞒了我这么久!”努力压抑着情绪,江遥闭上了眼,庭院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听着都特别刺耳。
吴天赐不知该如何回答,想劝他原谅江逸扬这一次,却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江遥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苦笑道:“看吧,皇兄也知道这道理。而且……那天晚上,在我跟艾叶之间,扬儿居然宁愿相信他也不愿相信我……”回想起当夜江逸扬眼中那么明显的犹豫和怀疑,如今心里依旧是褪不去的痛。
“所以,我不是故意挑刺,也不是故意让扬儿心里难受,但是翰之现在这个样子,我没办法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跟扬儿在一起……”江遥轻声说完,仿佛声音再大一点,心就会痛的无法呼吸。
好像听出了点什么,吴天赐试探的问道:“你是说,在徐翰之醒来之前,你就一直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