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边（生子）——凉白开

不一会儿努努就端了饭碗又近了房间，坐在床前塌上吃晚来的早餐。

“小辛叔叔，外面怎么这么多人呐？”

“外面下大雨，把他们的家人房子都毁了。他们好不容易才逃脱的。”

“哦，这样呀。那我们的屋子会不会有事？”

“应该，不会吧。”辛汀也说不准，石头房子会很结实吧。

努努稀里呼噜刨稀粥，不时咬一口碗中嫩嫩的煎蛋。

粥喝完了，又悄悄越过堂屋中满地疲惫的叔叔婶婶们去厨房将碗送灶膛上放着。

雨停是几天后的事情了，避雨的人在这里吃了四五天的番薯粥。

头天出来说话的中年人带着大家与熊烨他们告别道谢。

“熊兄弟，谢谢你们了，雨停了我们这就下山去。”

“不麻烦，你们现在下去怎么办？”

熊一熊穗在睡午觉，熊烨终于有点空了。

他沉默了会儿，说：“总之不能一直呆在你们这里。我们下山先去官府，相信他们不会不管的。”

“万一他们真的不管呢？”

“那我们就去成都府，在不济就去长安。”

熊烨想了想，对他说：“你们先去吧，不过还是先把老人小孩留下。他们可不能跟着你们去四处奔波。等真的有办法了再来接他们去吧。”

众人都默不作声，眼泪汪汪好一会儿才一起向熊烨辛汀道谢。

努努现在彻底沦为陪睡的了，他耐心十足的和小奶娃一起睡觉，还要时常注意他们有没有蹬被子。

听见屋外的人走了些，就撅起嘴巴想：怎么不来感谢我？好歹天地也有我的一份，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吃到我那块地里种出的东西？哼！

十多个老人小孩还留在这里。辛汀这天下午一直在烧水给他们洗澡洗衣服。将家里的旧衣服备用衣服都找出来给他们换洗。

夏天太阳一出气温就上升。也好在是夏天，不然冬天更没那么多衣服。

老人家们都是他们孝顺儿子背出来的。一家的壮劳力不是背了自家爹娘就是背了自家孩子，没有一个去背媳妇的。离开的那群人中，只有两名身材健壮的妇女。孩子中也是男孩居多，女孩只有两个，都怯弱的缩在墙角不说话。

辛汀一直很喜欢老年人，他一下午除了烧水的时间都在给老人小孩洗头发。老人家的都很瘦，花白的头发下是瘦骨嶙峋的头骨。每次摸到他们的头发，辛汀总会想起自家外婆。

小孩子皮肤细嫩，黄黄细细的发丝似蚕丝般柔滑。辛汀喜欢他们小小巧巧邪恶耳朵和纤细的颈脖。他仔细的为每一个人都洗了头，最后还烧了锅给努努也洗了。

心满意足的帮努努擦着湿发，辛汀的腰弯了一下午早就酸痛，但看着他们干净的样子就说不出的满足。也许我不能帮你们减轻伤心痛苦，但身体的舒适还能够勉强办到。

每天不是番薯粥就是大碴子粥，菜地里的菜早干的没剩几颗。只有粥没有菜，没有人会抱怨。因为这样子的粥都比他们家里好好了。特别是粥里有番薯，还有那个金黄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味道真的很不错。

辛汀是给他们洗头的时候才发现有个小女孩右腿一瘸一瘸的。裤脚捞起来看，才发现她的小腿下部胫骨上磕了个拇指大的窝，周围的皮肤已呈青紫色。小小的孩子咬着嘴唇倔强的忍住眼泪，黄瘦的脸颊上汗津津。

第三十一章

辛汀拿刀去屋旁的接骨丹树干割了块皮锤烂了帮她敷上。

“你跟着谁上来的？”辛汀轻轻的用棉布蘸了熊烨的烧酒给她消毒，虽然酒的浓度不够，多消几次总比没消好。

“跟着他们上来的。”小姑娘声音轻轻，放开的嘴唇留下白白的牙印。

“他们？”

“就是他们。”她指了指屋里的人，又垂下手。

“不是跟着你父母上来的？”

“不是，他们已经不在了。”小姑娘红着眼眶。

辛汀没说什么，给她包扎好了就收拾东西回屋。

家里煮饭什么的，老人小孩儿都会帮着做。也不是什么重活，也就随他们了。那个还瘸着腿的小姑娘远没有别的小孩那么机灵，不会抢着做事，也不会和他们一样讨好努努。

几天后，下山的人回来了。他们是来领自家亲人的，老人小孩都有人认领，唯独那个腿还是有些瘸的女孩。

人们道谢过后都离开了，她试图拐着脚跟人群一起离开，可还没出院子就被甩出好几米的距离。熊烨和辛汀抱着熊一熊穗带着努努站在门前目送他们。

看她渐渐被甩下，辛汀给努努使了个眼色，努努屁颠屁颠的跑去牵着她不要她离开。

人群离开了，没有人发现她没跟上。他们都背着自己的老人小孩慢慢下山去找救援。

小女孩被努努牵了回屋里。此时还没到中午，太阳热辣辣的炙烤着灼热的大地，散发他无限的热量。

熊烨逗着怀中咿咿呀呀的小东西，坐回堂屋中的长凳上。辛汀也抱着熊一挨他坐着。叫小女孩过来，拉着她细细的胳膊。

“既然没有家人，那愿不愿意就留在这里？”辛汀语气温和。

小女孩怯怯的望了望熊烨又望着辛汀。

“你要和他们一起走的话，我马上叫他把你送下去追他们。”怀里的熊一也啊啊的望着她流口水。

“我，我可以和你么在一起？”她不信，吞了口水望着辛汀和熊烨确定。

“就是问你愿不愿意呀？你不愿意我们不会勉强的。”

“我愿意，我愿意！”得到了肯定，她急忙表态。

“呵呵，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叫辛鱼儿。”

单薄的小姑娘应该不到八岁，薄薄的粉唇，泡泡的单眼皮，鼻梁不高鼻尖倒挺翘。细看之下倒是个可爱的小妹妹，就是脸色太黄瘦掩了她精致的眉眼。

“那几岁啦，啥时候的生辰？”熊烨一听，居然和辛汀一个姓，热情了不少。

“七岁了，好像是中秋前一天。”

“哦，和我们家俩小东西一个月嘛，还有一个多月哦。”

熊一熊穗要长牙了，口水滴答，牙龈门口比周围的要白。这些天熊烨辛汀的前襟就没干过，被他们的口水浸湿，小家伙睡的小棉枕也满是他们的口水印。

辛鱼儿话不多，但手脚勤快。努努多了个小姐姐开始时还不愿意，现在家里最大的不是自己啦，俩小东西也多了个小姐姐来逗，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小孩子几天就玩到一起了。

“鱼儿姐姐，快看，一一长牙啦。”努努小小声的喊床边睡着的辛鱼儿，自己还顾着瞧熊一睡得微张的小嘴里，那丁点刚冒出的小白点。

辛鱼挤过去和努努一起盯着熊一嘴巴里瞧。两人瞧了半天才确定，那小白点真的是牙齿而不是奶沫子。

既然一一都长了，那熊穗呢？人家熊穗小朋友虽然醒时苦闹扭捏，但睡觉却不会像她哥那般嘴巴隙个缝。小小的嫩唇闭的好好的，香香的睡午觉。努努此时兴起想看她嘴里是否也有牙齿，自然是不成的。

于是，努努和小鱼儿就趴在床上死死盯住熊穗小祖宗，盼望着她早些醒来。小孩子自然是不会一直盯一个地方太久的，他们俩又在无聊的观察双胞胎的睡姿。

熊穗和醒时截然不同，她安安静静的枕着小棉枕，一只小手搭在枕边，一只搭着肚皮上盖着的薄被，右腿微微弯曲。小脸上是一片乖巧祥和，丝毫看不出她醒时后多么横。

熊一睡姿就不怎么雅观了。脑袋歪歪的枕在自家枕头上，胖乎乎的脸蛋上小嘴微张，口水顺着右颊流下将枕头湿了一片。右手上扬，食指和中指夹着自己大大耳朵。左手嘛，唔，要不要告诉你们呐？左手跨过大开的双腿去捂着自家小鸡鸡。开裆裤一直开到腿弯，把他白嫩的小屁屁完全露出来。

努努：“鱼儿姐姐，你说一一是不是想尿尿啊？”

辛鱼：“……？”

努努：“他捂着自己小公鸡干蛤？”

辛鱼：“可能，是有蚊子咬一一小公鸡……”

努努：“……”真想看一一小鸡鸡被蚊子咬红没有……

努努撅着屁屁，双手垫在下巴下，歪着脑袋试图从一一胖胖的手指缝中瞧出个所以然来……

熊烨给辛鱼儿做了张大床，将储物间隔了半给她当房间。家中棕垫凉席被子什么的一应俱全，在和努努将就几晚后辛鱼儿也算有自己的房间了。衣服先穿着努努的，她瘦小，努努的衣服穿在身上都荡一荡的。

她是个听话的小姑娘，乖巧可人。每天只要听见外面有动静就会起床帮着熊烨或是辛汀传火择菜。

哪像努努那小鬼，每天早上太阳不晒到屁股绝不起床。

洪灾过去，该干什么的照样干什么。吃了十多天借的粮食后，朝廷的救济粮终于运到。顺带还有些药材和几个大夫。

辗辗转转终于将灾民安置妥当，开始了重建。

瞿仲离也来洪区看看，身后跟个身着白衫，形容单薄的师爷在退水后的地方查看。

眼前一片泥泞，土中有不少半掩在土中的断枝残木，当然，也少不了溺死的牲畜和人。

士兵们带着身体强壮的轻中年男人，在泥泞中翻找溺死的人和动物。他们黑布勒口，半个身子都陷进淤泥中，找出的遇难者都整齐的摆放在一处高地，自有人来认领，没人认领的就近挖坑填埋。

找出的尸体早被水发的全身肿胀，认不清样貌，外加伏天太阳正烈，越清理到后头气味越难闻。

瞿府尹带着他娇弱的师爷慢慢在岸边巡视，忽见淤泥中有一物牵牵连连和长在其中，藤蔓尖竟似长出了嫩芯，在烈日下格外显眼。

着人将那物扯过来。师爷和我们的瞿府尹就蹲在淤泥边细细查看起来。

“老爷，你说这物是啥？怎么藤上还吊如此多的根块？”明晃晃的阳光下，小师爷白皙的脸庞细汗隐隐。

“我也不知，竟似未见过。”瞿府尹不顾上边的湿泥，用手扯下片叶子细看。

“不若拿回营地问那年老者？”

“嗯，只好这般。”说着用干净的那只手帮小师爷擦汗，囧得我们脸皮薄薄的师爷嗔骂：“干哈呢干哈呢？为老不尊！”

清理工作沿河岸进行了整整一个月才终止，他们感觉早已麻木。

第三十二章

瞿府尹和他的小师爷带着清理队伍从戎城一带到横断附近。戎城县衙地处三江交汇之处。

金沙和岷江两江交汇，滚滚而来的洪水将戎城县衙都淹了好几天水位才下去。戎城县令那夜正抱着自家老婆睡得香，一卷接一卷的大浪将他俩困在房间里活活溺死。县衙的文案资料什么的也被洪流卷去。

戎城本是相当于是个流放之地，一个县令死去自然还有无数带倒霉的县令接踵而来。

横断一带洪水危害还不十分严重，真正厉害的要算由暴雨引起的山崩和垮塌事件。

这一带本是山地，多数村子都出在低洼的山脚下。村后土岩混合的山崖草木稀疏，又被连续干了一个半月，贫瘠的土壤和岩石中缝隙似蜘蛛网般布满山崖，经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激，土壤立马被发软。在重力的作用下，泥石流混着枝枝丫丫的干草枯枝滚滚而来，瞬间就将山下的村子掩埋……

小师爷对人们口中的番薯土豆十分感兴趣，拉着瞿仲离进了落水镇。

落水镇靠河的居民家里也被冲了，好在街道离镇子有些远，不在洪水的范围内。尽管如此，镇中现今也处于低迷状态。镇上的几家饭馆无人光顾，两小二都和账房先生坐在柜台边吹牛。其他七七八八的小店更是连门都没有开，唯有谢老大的杂货店还开了扇木门，黑漆漆的门中只有越华在看店。

瞿仲离和他亲亲小师爷缓缓走在灰扑扑的街头，两旁低矮的小青瓦反着白花花的阳光，檐下褐色的油漆木门都严实的关着。

两小二瞟见街上两个穿着月白蜀锦人，连忙跑出门去拉客。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本店请了成都府芙蓉楼大厨的二徒弟掌勺，菜色随您点……”

“诶，客官客官，等等嘛……”

邱瑞小师爷拉着府尹直往前奔，往人们所说的街头那间杂货店跑去。

“诶诶，你慢点慢点，没人撵了！”

府尹大人扯住邱瑞细细的胳膊站在檐下，掏出白手绢替他擦额间的薄汗。

“前边就是啦，一路上的店子门都没开，也不知那家开门没有。”扬起下颚理所当然的等着对面的人擦干颌下的汗圈。

“没开就等着呗，反正还要在这边待半月，”拉着身后的人顺着檐下阴影往前走去。

“诶，开的。”

只开一扇门的店子从外边看光线似乎不怎么充足，迈进去一会儿才适应。

越华早上用鸡毛弹子扫了灰，此刻正坐在店里的竹椅上发呆：谢老大回家去还未下来，家里雨一停两人就急忙赶回去看了，好在没什么事。听说山下的几个村都被石头埋了呢。

门前光线一暗，越华略抬眼线就瞧见进来的两位贵客。

“哟，两位爷需要什么呀？”越华利落的从椅子上起来迎了上去。两人衣着富贵，举止文雅，在这落后的小镇上任谁见了都不会怠慢。

“我们，就随便看看。”两人进了店子手就放开了，一前一后的在店子里慢慢转悠。乡野之地，东西粗糙，自是不比繁华的成都府那般精巧细致。

转了一圈，下来，那什么番薯土豆没见到，倒是看到些红彤彤手指一般大小的东西。

“这是何物？”府尹大人捏起一根在手中转着细看。

“这是辣椒，也可叫海椒，是佐菜的。”

“海椒？如此说来是番外来的东西？”转着转着，里面似乎有小籽被抖落，邱瑞抢过去要用手掰来看。

“诶，小哥别用手。”越华抢过辣椒用剪刀轻轻剪开辣椒头将种子抖在他手中说：“这东西辣人，要是弄手上不洗不小心抹进眼里的话，会辣的流眼泪的。”

邱瑞细细看着手板心里那些小小的扁圆种子，捏了两颗就朝嘴里塞。

他们拿的这种是朝天椒，辣味十足。邱瑞被几棵小小的辣椒种子辣的直彪眼泪，舌头伸出来口水滴答哈巴狗一般朝着瞿仲离叫唤，只手还不停的往嘴里边扇风。

“呵呵……”越华没说话，转身去屋里端出一大杯冷水说：“这种海椒最辣了，小哥最好含几口冷水漱漱口。”

府尹大人忙接过水瓢拉着邱瑞去屋门口漱口。

一瓢水漱完了，邱瑞还觉得嘴巴里火辣辣的。脸上也被辣的通红，把我们的府尹大人看得也十分口渴……

“老板娘，你这佐料味道也太刺激了吧？加进菜里还吃得进去？”

府尹大人努力控制着着自己的情绪，不要为了自家小师爷就迁怒于人。

“两位爷最好先去我们镇上饭馆里去试试再说，我在这里再怎么说都是空口无凭。”越华也不气，乐呵呵的介绍两位先去吃吃。

“听说此处有番薯和土豆，不知可不可以看看？”

“……先等会儿……”今年天干，粮食什么的是没收成了，家里的番薯土豆都没有卖，而是留着自己吃。

越华进屋去拿出几个番薯土豆给两个贵公子瞧。不知这两人到底要干嘛，一看就不像种地的，问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两人先前见过白皮番薯，也就是红心番薯，而越华拿出的是红皮白心的番薯，还有个紫薯。两人细细看了番薯土豆，我们的府尹大人自然而然的从怀里拿出先前留下的那个番薯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