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浩思,长大了,模样也变了不少,一时认不出来。”慕容雪凯露出几天以来第一个笑容,怪不得他对少年的容貌如此上心,原来是顾君熙的亲戚。
“你不是一直呆在泉州,怎么被人贩子给抓的?”
“我旅行到吐蕃时见到婶婶的雕像,在买下来后有一个高大皮肤很黑的大叔说想买走这雕像,我不肯。没想到那个大叔趁我晚上睡着放迷烟,然后就被带到这里当货品买卖。气死我!居然让我穿上女装,那群该死的老头子!”顾浩思越说越气愤,要不是他们用迷药,他才不会这么容易任人摆布的!
“大胆顾浩思见到圣上还不下跪!”司空翔很执着要顾浩思下跪,对于忠心爱国效忠皇上的他来说,任何蔑视皇上的言行都是对皇上的不敬。
顾浩思眼眸一转,看到高高在上一言不发看着他的身穿黄袍的男子,哼声道:“你就是治理这个国家的君王,如果不是你,本少爷就不会落得被人当货物般做买卖,这就是你管制下的国家,简直是老百姓的不幸!”
“住口!竟敢出言不逊,皇上,臣恳请圣上降旨,让下官惩罚这刁民!”司空翔神情肃穆地请旨。
“难道我说错了吗!要是治理妥当会出现这些人口贩子吗!”顾浩思神情不屑道。
“出现这样的事情不是皇上的错,是那些官员的错,他们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这还不是上位者的错,用人不当!自古昏君身边都是奸臣宦官,你是暗示他是昏君吗?!”顾浩思冷笑。
司空翔脸色变,厉声道:“住口!皇上是一代明君,国家能有如今的繁盛全靠皇上的英明!”
“你们挺能言善道,这就是你们升官之道了。怪不得贪官这么多,原来是靠嘴巴升官的,靠手段致富的!”顾浩思故作恍然大悟,继而冷笑。
司空翔气得身体抖着,手指指着顾浩思,“胡说八道!”
高座上的皇上只是抿唇一笑,一句话让司空翔充血的脑袋冷静下来,“司空卿家何必如此激动,顾浩思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顾浩思听皇帝这么说,惊疑地看了他一眼,被人指着鼻子骂,这叫做开玩笑,这皇帝脑袋没问题吧?
慕容雪凯和柳玄之也惊讶于皇帝会如此宽容一个刚见面就没给好脸色他看的人,难道因为想补偿顾乾坤,连带顾姓亲人都得到皇帝的一视同仁?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做臣子哪敢越俎代庖,强出头,只是顾浩思三番两次的出言不逊让司空翔心里怒气难消,于是司空翔臭着一张脸站在一旁不吭声。
顾浩思见皇上帮他说话,也不再口出恶言,面色讪讪地站在慕容雪凯身边,听他们说话。
皇帝见顾浩思知言识趣地站在一边,唇边笑意更盛,眼中荡漾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
卷五十八
“既然顾府重振,那么顾君熙就是顾府的当家主人,朕希望他能回京城,沿袭忠义侯的封号。”
“草民待顾君熙谢过皇上,请皇上恕罪,顾君熙不会回到京城来的,顾思思也一样。”慕容雪凯礼数周全的拒绝。
“你不是顾君熙,凭什么替他拒绝回京?”皇帝不怒,在众多兄弟中能脱颖而出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且经过顾府的含冤一事,他清楚明白到理智和智慧是成就一代明君的重要条件,所以即使被人拒绝也要理智地问清楚,合理的就放过对方,不合理的就进行沟通,如果沟通失败,最后就用手段或君王的权威让对方就范。
柳玄之听皇帝这么问,心里一惊,想到洛尘和慕容雪凯的关系,这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慕容雪凯不会启齿吧?
所以当听到慕容雪凯面不红气不喘地道出两人的关系时,全场静默。
“顾君熙是草民的拙荆。”
顾浩思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慕容雪凯,虽然很久以前就知道顾君熙和慕容雪凯的友谊超乎常人理解的好,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会是这种关系,据他所知,顾府只有顾君熙一个男丁,慕容府也只有慕容雪凯一个独苗,这两个男人在一起,不就等于顾府和慕容府绝后!
这是何等的大罪啊!
“荒唐,顾君熙是男子,怎么会是你的妻子!慕容雪凯,你不要在金銮殿上胡言乱语!”原本一肚子气的司空翔被慕容雪凯的平静激得窜上一个新层次,就算要帮顾君熙拒绝圣上回京要求,也不用做出这么荒谬的谎言,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毁了两人的名声。
顾浩思听司空翔这么一说,细想一下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靠谱的理由,他相信他们应该不是那种关系。
柳玄之无言以对,继续扮演沉默的观众。
皇上表情如常,内心翻腾,他该如何看待这事?!本应该训斥慕容雪凯的一派胡言,但见他一脸诚恳跪在大殿的地板上,心里有些震撼和有些牵动,皇上垂目,看向那抹白色的身影,莫名的情愫挥之不去。
“虽同为男子,但我们确实是夫妻关系,我与顾君熙情投意合,还望皇上成全不要让我夫妻二人分隔两地。”
顾浩思完全进入凌乱状态,司空翔哑口无言,柳玄之扶额哀嚎,皇上脸上肌肉抽搐着,就连太监的表情从木然到惶然,最后定格在泰然,因为他觉得如果慕容雪凯说喜欢他,他也愿意成为他的。
“算了,朕不勉强人,朕派人传旨,如果顾君熙坚持不回京城,那么就……就留在他想留在的地方。”皇上艰难地说完。
跪在地上的人,叩头谢恩就自动站起身来,皇上见他们一个个站着,心想没有其他事情好吩咐的,就叫他们离开金銮殿。
在他们一脚踏出金銮殿时,皇上的声音响起,“顾浩思,你留下。”
顾浩思一个转身,面色不悦扬起鼻息哼道:“我要跟慕容哥哥一起去滇南,你还有什么事就快点说!”
一直隐忍着的司空翔忍不住咆哮,“大胆顾浩思,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不想要脑袋了!”
“我呸,你除了会说不想要脑袋不想活之外,还会说什么屁话!”顾浩思牙尖嘴利地反驳,激得司空翔头顶仿佛在冒烟,脸色比以往更红。
“粗鄙之人,你这刁民……”
“粗鄙管你什么事,皇上你有事就说,我不想听这个老……”
……
已经走远的慕容雪凯和柳玄之隐约还听到大殿上那吵闹的声音,慕容雪凯和柳玄之相视而笑,离开这尔虞我诈的宫闱。
他们终于可以回去。
卷五十九
柳玄之和慕容雪凯在离开的前一天去了趟大牢,见到俨然被刑讯过落魄憔悴得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的姚轩。他们会来,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陷害顾府,毕竟姚轩权势滔天但从来不招惹那些不挡他财路的人,而顾乾坤虽浩然正气秉公办事但从来没有开罪过姚轩,或挑了他的财路。
隔着牢门,姚轩伛偻身体靠在肮脏的墙壁上,脏乱的发丝盖住他半张脸,从他们这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姚轩鼻子以下的部位。
慕容雪凯冷冷地注视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权势滔天的中年男子,“你为什么要害顾府一家?”
靠在墙上的老者置若罔闻,柳玄之冷哼,“这就是你自己造的孽,多少清正廉明的官员被你陷害而死,夜路走多遇鬼了!”
“你为什么要害顾府?”慕容雪凯有重复一遍。
“清正廉明,呵呵,咳,咳……呵,清正廉明,这曾是我一生的追求……呵呵,呵呵,咳咳……”靠在墙上的姚轩自嘲地重复着清正廉明,但多日来的拷打和营养不良令姚轩的身体不堪重负地染上寒热病,身体忽冷忽热地折磨着姚轩。
“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把别人贬低。你有什么资格追求清正廉明!”柳玄之不屑地哼道。
“呵呵,咳咳,咳咳,咳咳……我没你好运有个一品大员的爹,我只能靠自己往上爬,咳咳,要不然,咳咳,我早就死好几百次,咳咳,咳咳……”姚轩咳嗽得更厉害,好像每个字都是使尽全力吐出来似的。
“我爹是血拼沙场得来的功勋,他流的血比你多,他有今天是靠他的双手打回来的,但他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你要是能早点死,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和老百姓会过得比现在更好!”柳玄之气愤地一拳打在牢门上,吱呀几声木屑跌落,如果可以他更想将这一拳打在牢房里的人身上。
“你想劫狱?”慕容雪凯面无表情看着牢门上的凹陷。
“我想揍人!”柳玄之咬牙切齿道。
“所以你想劫他出来,揍他一顿。”慕容雪凯面无表情地看着柳玄之。
“太麻烦了,有更直接的。”柳玄之笑得阴险。
慕容雪凯看着柳玄之走远,回头看向牢里在装死的姚轩。
“你为什么要害顾乾坤。”慕容雪凯仍坚持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使牢里的人不合作。
姚轩果然不合作,仍然病怏怏地靠在墙角上装死,仿佛牢门外的人的问话是苍蝇的嗡嗡声。
慕容雪凯耐性好,等了这么久没等到回答也不恼,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直到柳玄之带着一名老者回来,因为不想他们之间的谈话让别人听到,所以在进大牢前就把牢头给打发走了,而柳玄之去找牢头却找不到人,就直接去大理寺把管钥匙的拎过来。
柳玄之指着牢门道:“打开它。”
管钥匙的官员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本以为在大理寺混个不起眼又没什么权力管钥匙的就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因为他虽然管天牢和大牢的钥匙,但一般牢头里都有一副备用钥匙,根本不需要他亲自来牢里开门,所以管钥匙的是一份他很满意的闲差,谁知今天在大理寺睡得好好的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小伙子给吵醒,本想耍耍做官的威严,却不料对方扔出一块刻着大将军的金牌,凡是做官的都知道从开国以来象征一品大员的金牌只有三块,一块刻着丞相,一块刻着御史,一块刻着大将军,而眼前这个能当他孙子的年轻人居然是大将军,比自己高出很多级的顶头上司!
看着大牢里身影,再看看柳玄之阴森森的笑容,他踌躇了,里面的也曾是一品大员,即使现在落难,但难保不会东山再起,到时候算起账来,他可会在对方的名单上。
“这,大人,大牢有规矩,不能随意打开重犯的牢门。”老者组织着词汇,希望能打消柳玄之的念头。
“你怕我放他走,你放心开门,即使大牢跨了,他还会在大牢的废墟里呆着,你快开门。”柳玄之拍着胸腔保证,催促老者开门。
老者犹豫了下,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本官当然不怕大人放犯人离开,但国有国法,大牢也有大牢的规矩,您就别为难本官。”
“我们是奉皇上的口谕前来询问犯人事情的,你是想抗旨吗?!”柳玄之冷笑道,慕容雪凯默然地瞥了眼假传圣旨的某人。
“有密旨吗?”老者也不傻,不会随便一两句话就当真,虽然皇上他没见过,但听说过,皇上的旨意都由太监负责宣读,现在太监一个都没有,唯有这两个容貌俊美的男子,除非那位一直不出声的男子是太监。
“没有密旨,只有口谕,你是开门还是不开?”柳玄之耐性有限,要是这个老头子还不开门就直接把他打晕,只要能开门,手段不重要。
“这难办了……”老者故作苦恼地摇头低语。
柳玄之转头,冷笑地看着老者,老者被柳玄之看得没来由心虚起来,现在的年轻人怎眼神这么吓人的,老者下意识地摸着忽然汗湿的额头。
“难道你跟姚轩是一伙的,所以你才三番两次地拒绝开门。”
听到柳玄之的话,老者吓得迅速打开牢门,“本官跟姚轩没什么交集,大人误会本官的意思,大牢里又脏又臭,本官是怕弄脏大人的鞋子,要是大人坚持进去,那本官也不好阻止,大人请。”
“哼,钥匙给我,我们不出去,你也别进来。”柳玄之伸手把钥匙拿走,完全不顾这里是谁的地盘,直接下逐客令。
老者唯唯诺诺地应是,慢慢走到大牢外面,在接触到刺眼的阳光时,老者忽然生出告老还乡的情绪,想到大牢里两个青年,不禁感叹,现在的天下是年轻人的了,就连当今圣上也是个冲劲十足的小伙子,这让他不得不认老了。反正在这官场里他没什么作为,算是圆了自己小时候的梦想,当了半辈子的官老爷,虽然跟小时候豪言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的距离差很远,但也算是做官了,即使这个官是自己用钱买回来的。老者伤感地想着当初自己执意变卖家当捐官的情景,不禁心酸起来,在进入官场的一年里,他充分认识到自己没有那个头脑往更高的职位爬,甚至有可能掉丢性命,但他又不甘心自己一无所有,所以把自己在做小县令时某些财主贿赂自己的金银珠宝带到京城贿赂那些有些权力的三四品官员,最后得偿所愿地成为了京官,留在了京城,也算是光宗耀祖。
才回忆到自己成为大理寺管钥匙可有可无的官员时,老者就见柳玄之和慕容雪凯走出来了,见到柳玄之不同于先前冷言冷语的笑容,老者心头一别,带着笑容上前鞠躬,“大人出来了,可问出重要信息?“
“恩,我们现在回去复命,钥匙还你。”柳玄之爽朗地把钥匙递还给老者,然后和慕容雪凯离开大牢。
老者待两人走远,立刻走进大牢,在昏暗的大牢里,老者来到了姚轩居住的牢房外面,牢门上凹陷的地方很明显,但这不是重点,老者直接往里面看去,姚轩依然倚在墙角上,脏乱的发丝盖住脸部,衣服也完整无损,还是破破旧旧背面刻着一个囚字的灰白色单衣,手上的铁链也完好无损,至少没有想象中的血迹或流动的血液。
老者想出声问有没有事,但想到他现在是重犯,即使有事,上面也不会派御医下来为一个囚犯治病的,更可况姚轩来的时日不多,但做囚犯的待遇一样不落地全用在身上了,所以身上有伤是很正常的,无论是新伤或旧伤。
老者叹了气,摇着头离开,见到姚轩这样忽然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不禁唏嘘:“唉,官场黑暗……”
老者不知道姚轩成为权倾朝野的大臣的过程,但他记得自己第一见到的姚轩时跟自己一样是一个很有抱负很有理想对未来充满斗志的青年,那时他们还一起参加科举,最后自己名落孙山,也就没再见过姚轩了,直到自己捐官再到成为京官才知道当年和自己一起参加科举的姚轩已经站在让人敬仰让人畏惧的丞相之位,同时也认识到站在高位上的姚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姚轩……
卷六十
听着回荡在大牢里的‘官场黑暗’,牢房里一动不动的姚轩早已泪流满面,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知道这一天一定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但他就是不甘心,他曾经的梦想是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为老百姓做好事,帮助老百姓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但当真的身在官场,有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的意志,只能随着风浪流动,选择正确的队列来站,因为这是唯一能保住自己性命的方法。
他凭自己的努力和计谋当上了让人不敢俯视的位置,成为权力的中心,他可以拿捏别人的性命,可以得到比俸禄还多的金钱,可以做任何别人不敢多嘴的事情,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一切别人想做的事情,做别人羡慕的事情,却永远失去做一个清官的资格。
顾乾坤是一个好官,是老百姓称颂的清官,所以顾乾坤成为了二品京官,顾乾坤有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一个贤惠美丽的妻子,三个可爱活泼的儿女,这是多么美好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