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和他的男人 下——悠若羽

众兵将见安荣和宿良竟然交战一处，顿时军心大乱。主将反目，士气大挫，再加之雪艾兵将齐心协力，越战越勇，安荣这边当时就乱了阵营，眼见自己的士兵死伤越来越多，血流漂杵，再找安孝先的尸体时，早被乱马践踏成了一片稀烂，心里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喝令道：“撤！马上给我撤！”

见敌军丢盔弃甲的蹿逃回关内，那副狼狈的窘相，让雪艾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次虽未攻下，但也给了敌军第二次的重创。当即下令大军返营，养精蓄锐准备第三轮的攻打。

安荣回到关内先自悲戚了一回，他和安孝先从小亲厚，今日眼睁睁看着兄长惨死，怎不叫他痛心疾首！于是暗下决心，待到搬师回朝之日，定要告知父亲诛了宿良九族！

宿良也料知安荣绝计不会放过自己，如此内里不和，外边又有强敌压境，天墉关恐怕难以保全。于是秘密召集了几名心腹部下，说道：“我与安荣已经结下梁子，他日必定被其所害，我欲投奔雪艾大军，尔等可愿追随我同往？”

众人惊讶唏嘘后齐声说道：“我们甘愿追随将军！”宿良大喜，于是率领心腹副将及兵马一千趁着夜色遁路而去。

安荣正在悲戚愤恨，忽然接到来报：“将军，宿良带着一千兵马向叛军大营而去！”

安荣心想：这厮深更半夜带兵去叛军大营作什么？以他的性情绝不会是去偷袭。细细一想，蓦然惊起，他必定是因为杀了兄长，怕我报复，故而带兵前去投降雪艾了！

于是急忙传令副将：“速点精兵三千前去追赶宿良，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宿良带兵走至半途，突听身后呼喝声起，有人喊道：“宿将军要往哪里去？！”

宿良住足回马，见是安荣手下副将，于是说道：“本将军带兵前去敌营刺探军情，怎么？安将军派你们来做援兵么？”

那副将冷笑道：“宿良，你休要花言巧语！安将军早料到你会叛变，刺探军情是假，归降叛军才是你的真意吧！今日让我追上，还不下马受死？！”一声呼喝，挺枪刺到。

宿良见他人多势众，厮杀起来必定吃亏，当下急忙掉转马头，望着雪艾大营方向逃去。副将毫不放过，率兵一路追赶，离雪艾大营不到三里处终于追上，暗淡的月色中，两军交战一处，刀戟厮杀声响彻四野。

正战的紧时，忽见前方有大批兵马向这边驰来，只听有人喊道：“什么人在此厮杀？！”

安荣副将闻言吃了一惊，知道来人定是雪艾的兵马，再若久战下去，势必会惊动了他们的大军，于是急忙下令收兵撤逃。

宿良的兵众已被杀倒不少，正站在那里惶恐不安时，雪艾这边的兵马早已赶上来，将他们团团包围。为首将领贺小豹见他们的装束，知是天墉关的敌军，于是下令道：“把他们都绑了！”

雪艾此时正要睡下，忽听营帐外人语喧哗，急忙起床披衣出门，见贺小豹绑了一帮人过来说道：“三哥，刚刚我在大营外巡视，见敌军两批人马厮杀，便追了过去，逃了一批，捉住了这一批！”

宿良早被捆绑着带了上来，被贺小豹一脚踹翻在地，借着火光，雪艾见他有些眼熟，于是厉声问道：“你深夜带兵来此，是何意图？！”

宿良忙说道：“属下宿良带副将及一千兵众前来归降艾王子，却不想被安荣的追兵围杀，幸得王子这边大军赶到，吓走了追兵。”

雪艾满腹狐疑的问：“你既是守关的将领，为何又来归降我？”

宿良把归降的缘由说了一遍，雪艾听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命人将他解开捆绑，带去见过了隆利，方才收录到旗下，又命贺小豹对他严加看守。

次日，雪艾整顿兵马，率武双等十几名将领再次前往攻打天墉关。

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安荣派出精兵三万应敌，两军对垒，剑拔弩张，雪艾下令：“此战为最后一战，诸位务必攻下天墉关，日落之前直捣王城！”

125.突变兵败

安荣在那边看见宿良已经归降，怒不可遏的指着骂道：“宿良你个匹夫！竟然投靠了叛军乱党！我问你知不知羞耻？你的良心何在？！”

宿良冷然道：“本将军反的就是你们鱼肉百姓、混乱朝纲的安氏一族！”说罢，挥手亮出兵符，大声道：“天墉关本军兵众听令，如有愿降者随我一同追随王子殿下，为虎作伥者休怪大军攻入时刀剑无情！”

一语声落，天墉关宿良麾下兵众立时人心动荡，经过前两番的争战较量，雪艾的势力的确不可小觑，如今自己的主将又已归降，当下再无犹豫，众兵纷纷缴械来降。安荣见情势混乱，怒喝道：“谁若敢降，我就射死谁！”挥手令下，城门楼上强弓劲弩密雨般射到，当场就把降兵射杀了无数。

雪艾急忙传令：“准备火箭、投石机！”

眼前安荣部下大军杀到，武双、司空绮风等十多名将领率兵冲锋陷阵，两军交战，杀声四起，战鼓如雷，号角喧天。城门之上，安荣紧观战况，一边命令：“弓弩手放箭，不可松懈！”

忽闻探子来报：“启禀大将军，彪威将军率领大军十万正在火速赶来，离天墉关已不足十里！”

安荣心道：彪威将军果然神速，昨晚接到的飞报，这么快就到了！真是天助我也！

雪艾这边已架起十几部投石机，几百名弓箭手纷纷拉起火箭，霎时间飞火流星向着城门楼上砸射而到。安荣慌忙下楼躲避，身后一面安字帅旗随即被火箭射中，熊熊燃烧起来。飞石砸到，地裂屋塌，弓箭手被砸死一片，城下战军厮杀，尸横遍野，安荣这边良将极少，眼见损伤惨重，雪艾大军却是越战越勇。

安荣急令鸣金收兵，雪艾毫不放过，一声令下：“竖云梯斩吊桥，撞开城门！”

大军攻入城下，云梯架起，吊桥斩落，强悍的撞车攻击着摇摇可危的城门，城墙之上大石沸汤齐落，瞬间砸死攀爬的士兵无数，护城河碧绿的河水早被染成血红，泊满浮尸。强劲的攻势下，城门终于被撞开，雪艾挥军攻入，不料安荣早已带兵逃遁。

雪艾大军一路紧追出数里，只见前方一带环山叠翠，山不是很高，只是连绵的小丘陵，大军追入山谷间，突然四周山头上出现大队兵马，已然将雪艾大军团团包围其中，雪艾骤然惊骇，叫道：“不好，我们中埋伏了！快撤！”

抬头望见前边山头上安荣与一个身高马大的将军傲然站立，伸手一指，冷笑道：“雪艾！今日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四面敌军摇旗呐喊声震彻山谷，雪艾大军当时就乱了阵脚，正待掉头逃跑，就见半空里落下无数巨石滚木，瞬间砸死士兵一片。战马悲嘶，兵慌马乱，情势危急！

雪艾被护在兵将中间，蓦的里转头，就见一块巨石斜地里朝自己飞来，雪艾大惊色变，急忙掉转马头，眼见那大石砸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飞身扑到，一把将他推出，雪艾被这股劲力推的仰身栽倒，差一点就摔下马背，来不及喘息，那大石便与自己擦肩而过，而救自己的那个人却被大石压在了地下，当场便血溅十步，粉身碎骨！

猛听得背后青鸾的一声悲呼：“志得！”

雪艾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看去，就见那个男孩被压在巨石之下，已然气绝。一股悲痛如洪水猛兽般突袭心头，雪艾止不住浑身颤抖，泪水迷朦了双眼，他已听不清四周的嘈杂叫嚣，顾不上四面八方飞来的巨石，他伸手，想要抓住那男孩的手：“志得……志得，若不是为了救我，你又怎会惨死……”

武双跃上他的马背，与他同乘一骑，见他悲痛的样子，一把将他紧搂入怀，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他策马突围，雪艾泪眼婆娑的悲戚：“带上志得，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情势危急，顾不了这么多了，小艾！”

四面敌军飞冲而至，势若下山猛虎，雪艾大军伤亡惨重，再无心应战，众将领冲杀出一条血路，率兵夺路而逃。武双护着雪艾，手中利剑翻飞，一路斩杀敌军，一路策马往天墉关方向逃去。

安荣兵马劳顿，只追出数里，见追赶不上也便作罢，回头见彪威将军冼辰礼率兵赶到，不禁哈哈笑道：“冼将军深算，这一下子把雪艾打了个落花流水，一时半刻是缓不过劲来了！”

冼辰礼道：“不如趁势追击，杀他个全军覆没！”

安荣摇手道：“雪艾死伤惨重何足道哉！将军也一路鞍马劳顿了，不如与我同回天墉关，我为将军接风洗尘！”

再说雪艾率军遁回大营，察看过兵将伤情，仔细算来，这次带去的兵马，竟然伤亡了多半。正在枉自嗟叹之时，隆利却把一杯热酒递在他手上，温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此一次小小的挫败，便要自暴自弃起来，以后如何成的了大事？”

雪艾暗然道：“可是死伤的太多了，还有志得，他……”想起前尘往事，竟哽咽得说不下去。

隆利无可奈何的拍了拍他的肩，轻叹道：“你的心还是不够冷啊！区区几千兵马，只不过是你脚下的一个台阶而已。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回不了头，你能做的，只有一步步的走下去，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将来你还要面对更多的杀戮，也许还包括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雪艾猛然抬头，怔怔的望着叔父谦逊的眉眼，一颗心好似被人紧紧的揉搓着，止不住那一波又一波的心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本应该好好的生活……

暗然闭起双眼，深深呼吸着凝重的空气，隆利怜爱的轻抚着他的头发，静静的说道：“你是否敢去面对？你能否承受的起？这就是你的人生，你自己的抉择，要么顶风冒雨勇往直前，要么退步悬崖粉身碎骨。”

祥和安静的语调，每一个字眼却都深深的刺激着雪艾的心跳，不知道叔父是何时离开的，取而代之的是武双那张眉目温柔的脸，他就坐在他身边，拥住他的肩头柔声道：“听了王爷的一席话，小艾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雪艾淡然一笑道：“谁说我想不通了？我是茅塞顿开啊！”

武双在他耳边柔声低语道：“你想通了就好。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会和你同在，我与你并肩携手同步天涯，相随一生永不背弃，你可愿意？”

雪艾心中一颤，眼泪随之滚了下来，伸手与他十指紧扣，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言语来表达！所以，他只有一个劲的笑，笑的心满意足，百花盛开，笑的涕泪交流，如痴如呆。直把一干兵将看的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是什么事值得他如此开心，况且又是在这种败兵惨重的时刻。而有一个人却能深深读懂他的心情，那个人就站在灯火旁，一袭貂裘衬嵌着高贵的流苏，发髻高悬玉簪莹碧，苍白的脸色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眼中的妒恨渐深渐浓，浓的无法化解，双儿……双儿，你将置我于何地！

126.兵败风殒

休养三日后，雪艾再次亲率大军攻打天墉关，大军到来时，只见吊桥放落，城门大开，大批兵将自门内涌出，城门之上一名主将号令道：“布阵！”

数千兵将手执长矛重盾，迅速分组排列，一个错落不致的阵形瞬间形成，只见四面八方、里外上下各三重皆是兵，兵挨兵，兵摞兵，错综复杂。后边跟着副将，犹如织成三道密不透风的罗网。雪艾与众将领一时看不出这是个什么阵法，只依仗自己这边兵多将广，便一声令下：“给我冲杀进去！搅乱他的阵队！杀他个片甲不留！”

顿时擂鼓吹角，众将领率兵直杀入敌军阵队，但见敌军防守严密，盾牌后刺出无数长矛，密密织织，前仆后继，一时间众将领难以进攻，冲在最前方的兵士未及出手，先被盾后长矛刺倒，一上来便是死伤无数。

安荣见此情景止不住大笑道：“冼将军的鱼网阵果然名不虚传！雪艾这小子年少气盛，不分轻重便一味的蛮攻蛮打，此战必败无疑！”

冼辰礼笑道：“请大将军放心，今日定要活捉了雪艾！”

安荣道：“好啊！真能捉了雪艾，得胜回朝之时，我定要奏明大王，给将军加官晋爵！”

“哈哈！那就多多仰仗大将军喽！”

城下，厮杀惨烈，敌军队形变幻莫测，配合紧密，一时间难以看出破绽，雪艾大军一波接一波杀入，皆是有进无出，雪艾心中焦燥，想不到一个看似简单的阵法竟是如此厉害，当即传令鸣金收兵。

此时，城门之上强弩齐发，箭雨密织铺天盖地，顿时射杀雪艾兵将无数。雪艾怒极，抽过利箭望着城门上安荣猛发一箭，他的箭术向来精准，这一箭必然会射穿安荣的脑袋，怎料冼辰礼一把将安荣推了开去，这一箭直直的钉在了安荣身后的房梁上。安荣吓出一身冷汗，夺过身边弓弩，对准雪艾一箭射出。

雪艾料到他会反击，早闪身避过，这强劲的一箭与他擦肩而过，直把他身后士兵射倒一队，一连串的惨叫声中，雪艾蓦然抬头，见安荣弓弩在手，再次对准了自己。雪艾急忙勒马闪避，却见前方厮杀中一名将领应声坠落马下。

雪艾看的清楚，那名坠马的将领正是司空绮风，不由得大吃了一惊，急呼道：“大哥！”

司空绮风已被岳开救起在马背，一路杀了回来，安荣喝令：“大军齐发，给我活捉了雪艾！”手中劲弩射出，雪艾慌忙掉转马头，身后武双喊了声：“小艾！”

人随喊声到，武双早已飞跃到雪艾的马背上，扑身将他压倒，雪艾听到耳旁风声强劲，紧接着肩头便是一阵钻心的疼，安荣射来的弩箭再次与他擦肩而过，战甲被箭划穿，鲜血迸流而出，雪艾抓住受伤的肩膀，回头急问道：“双儿，你有没有事？！”

武双眉目痛楚，银色的战甲上血流涌溢，咬牙说道：“我和你一样！”

雪艾策马疾驰，一边忍痛呼喊：“火速撤回大营！”

败军逃遁，敌兵穷追，雪艾策马飞奔，心中暗呼：这次重挫更胜上次，难道天要亡我雪艾么？！

正在悲叹，忽见前方涌现大批人马，一面南字帅旗迎风飞扬，雪艾喜出望外：“双儿，叔父的援兵到了！”

身后追兵骤然止步，有主将叫道：“叛军有埋伏，传令速速撤退！”

凌锷奉命率大军杀了过来，反又将安荣的追兵杀了个措手不及，落荒而逃。雪艾败军而归，因为自己的卤莽又损失了这么多兵卒，一时羞愧难当，更加让他忍受不了的是，凌锷那种惋惜嗟叹又满含鄙夷得意的目光。

他只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便迅速赶往司空绮风的营帐，到了时，见武双等众人都在，司空绮风躺在床上，面如土色，呼吸虚弱，胸口的弩箭虽已拔了下来，但看情况也是活不了的了。

众人见雪艾来了，都给他让出一条道路，司空绮云扶床呜咽，青鸾忙将她扶起到一边劝慰。司空绮风睁了睁眼睛看着雪艾，雪艾攥起他手颤声问道：“大哥，你要对雪艾说什么？”

司空绮风虚弱的道：“三弟啊……我死不足惜，只是放心不下绮云……”

司空绮云听他说话，撇了青鸾扑上前来哭道：“哥哥不能撇下我！看妹子手刃了安荣那狗贼给你报仇！”

司空绮风断断续续道：“三弟，我把绮云……就托付……给你了……绮云她对你……早就……”说着便是一阵微弱的咳嗽，已是气若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