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归温言皱眉,长叹一声道:“不错,乐儿是我的死穴,我哥嫂临死前将他托付给我 ,如今叶家之剩他这一点血脉,我……我确实不能罔顾他的死活。”
姬无意放下碗筷,道:“叶姑娘,生死有命,他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其实有着一身武功,对我来说根本就是累赘,没了内力我正好能够作个普通人,你不用纠结,施咒吧。”
叶云归看了看他,苦笑道:“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人鱼咒一施,你非但内力尽失,十二正经也将尽数损毁,五脏衰竭,纵然当时不死,余生也将缠绵病榻,生不如死。”
“不是吧……”姬无意目瞪口呆看着叶云归:“这么狠?”
第49章:神医 女人惹不得
叶云归默然点头,姬无意如丧考妣,抱头呻吟道:“我还年轻,且想多活几年呢,有没什么别的法子?”
叶云归想了半天,道:“孩子在他手中,不到万无一失,我纵然有其他办法,也不敢轻举妄动。”
姬无意听她话中有话,抬头一看,道:“要是我能想办法保下你家乐儿,你可有办法让我活着离开?”
叶云归不语,显是默认,姬无意挠了挠头皮,道:“让我想想吧。”
一个多月过去,姬无意蹲在水牢的角落里画着圈圈数日子,叶云归自打那天来过之后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在和巴千夜扯皮,还是在准备搞人鱼咒的材料,只留下他这个人肉大补丸一个人纠结。
巴千夜也再没有出现,姬无意想跟他聊聊天都没有机会,有时候很盼花再锦来救自己,有时候又觉得来了也白搭,搞不好巴千夜得了便宜还卖乖,夺了他的内力还要霸占他的小开,自己岂不是人财两失,不如就这样算了,说不定叶云归能想出什么法子,既能把自己身上的内力度过去,又能保住性命,不至于弄成一坨药渣。
这天蹲着画圈圈画无聊了,便在床上打几个滚,刚滚完两圈只听得外面脚步声响,一点昏黄的烛光亮起,竟然有人来了。
“姬老板。”叶云归一月没见憔悴的一塌糊涂,身后还跟着一脸深沉的巴千夜。
得,追命的来了,姬无意倒吸一口冷气,愁眉苦脸坐下来。
“这两天过的可好?”巴千夜笑吟吟往他对面一坐,身上裹着件大皮袄,一张脸还冻的乌青乌青的,显然体内阴毒内力已然难受控制。
姬无意打个哈哈,心道这鬼地方能有多好,你瞎了么不会自己看啊。
“这几日叶神医已经准备好了所有材料,可以施咒了。”巴千夜搓了搓双手,道,“本来看过黄历,今儿算不得是个好日子,我本想多等几天的,可惜姬兄你人气太旺,又是一笑楼楼主,又是青罗巷老板,又是两派总顾问,现下还是太子爷追缉的要人,自打柯真人被你那姓花的小情人救走,这厮在江湖上放了不少风声,几日来不断有人来我庄上罗唣,听的我耳朵也起了茧子。所幸叶神医昨夜准备妥当,干脆检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把大事办了吧。”
姬无意叹息,誓死不从血战到底的念头他也有过,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说他现在毫无内力,又在太湖底下,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还不如成全了叶云归。想起之前允过她的事,道:“其实这内力放在我身上也是白扯,给了你本不算什么,但有些事你须得应承了我,否则我就是咬舌自尽,也不能成全了你的念想。”
巴千夜搓着手道:“你说。”
姬无意叹了口气,道:“我把内力给了你,从此一丝武功都无,你若翻脸不认帐杀了我怎么办,抑或我一施咒就挂了,那又怎么办。”
巴千夜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答应从此以后绝不找你麻烦,若是有你一笑楼摆不平的事,我还会出手帮你,如何?”
姬无意心想这空口白话的,你说了谁他娘的信啊,打了个哈哈,装出一副信任的表情,道:“你我是发小的交情,我自然不担心,不过我对叶神医却不是很信得过,万一她为了救她侄子,讨好与你,转内功转过了头,把我弄死了可怎么办。”
巴千夜道:“那不会的,若是她害你性命,我自然用她侄儿的性命还你。”
叶云归变色,姬无意却撇撇嘴,道:“你们现下是一伙的,我信不过,我猜我们一笑楼的人马大约一直在你庄子附近,你现在就把孩子交给我的护法,等你得偿所愿,我也平安无事,回去后再由我把孩子交给叶姑娘罢。”
叶云归流露出惊诧的神色,姬无意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问巴千夜:“怎么样?”
巴千夜微微一笑,道:“生死攸关的大事,谨慎一点也是应该,不如这样,我让鱼丸带些人领孩子去外头,与你一笑楼人马一同监视,到时候我神功大成,你也安然无恙,双方一同将孩子交还叶神医,可好?”左右姬无意和叶云归都在自己控制之中,这么一来也不怕他们出什么幺蛾子。
姬无意摸下巴想了半天,点头,道:“成。”
两人商议好了,巴千夜便带着叶云归去安置乐儿,不过半个时辰返回,道:“都办妥了,你那沙护法想必是信得过的吧?”
姬无意看看叶云归,叶云归悄悄点头,便道:“那就成了。”
一时间商议妥当,巴千夜叫人抬进来许多用具,想必是施咒所用。叶云归在石室四角中燃起四个火盆,待温度升高,在地上画出一个古怪的图样,吩咐他二人坐在其中,五心朝天,道:“脱了衣服罢。”
两人面面相对,姬无意恨恨瞪他一眼,三两下脱了袍子,巴千夜本就冷的要死,哆嗦着脱了身上一层套一层的衣物,灯光下依稀可见倒竖的汗毛。
叶云归却不着急,在竹箱内掏出一个锦盒,给姬无意吃了其中一颗药丸,又密密麻麻在他身上扎了一溜细针,道:“我要解开你身上的金针锁气大法,大约会很疼,你忍着点。”
姬无意苦着脸点头,巴千夜却气的哆嗦,既然要先给姬无意解穴,干嘛早早就让他脱了,怕是叶云归这死丫头想法子来害他的吧?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轮到给他度气。
解锁之法其实相当简单,叶云归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个磁石,佐以麻药和细针,很快就将姬无意体内的金针逼了出来。
寒气一走,一股热浪自丹田涌出,姬无意这一段冷惯了,一时承受不住,鼻血哗啦啦流了一地,只觉得混身上下都像冒着火一般,恨不得一头扎进太湖水里凉快凉快。
巴千夜看他双颊通红头冒热气,端的是羡慕不已,哆嗦着恨不得扑过来扎他怀里。
叶云归看他冻的够呛,心头之气稍解,顿了顿道:“两位,我要开始施咒了。”
人鱼咒这样的上古咒术,光听名字就叫人肃然起敬,姬无意咳嗽一声,擦擦鼻血坐正了,八千夜也抖索着坐好了,叶云归盘腿坐在他俩之间,酝酿片刻,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一面出手如风,将平放膝上的针盒里的针刷刷刷一一甩出,下在他二人身上,瞬间就扎出两个刺猬。
针上都带着淡淡的蓝光,因扎的太密,被施咒的两人身上也好似绽出蓝光,随着叶云归口中念咒之声越来越高,石室四角火盆中的火焰也越来越高,焰头隐隐泛蓝,与人身上的光芒交相呼应,越来越亮。
不一时,两人身上的光亮像是活了一般,呼呼往上直冒,渐渐形成了一个人一样的影子,挣扎着像是要摆脱他们的身体,那影子越飘越高,上半部分看着像人,下半部分却像是蛇尾,或者鱼尾,绕着二人的身体盘旋扭动。
叶云归头上密密出了一层细汗,她口中不停,手却在怀中掏出一把符纸,只一晃就点燃了,发出淡蓝的火焰。那纸烧的极慢,也没有纸灰,很久才烧近叶云归手指,她三指一捻,火光大炽,待灭时手中便多了一支短笛。
被施咒的两人像是入定一般没有知觉,身体凝固,表情麻木,叶云归持着短笛,眼中流露出踌躇的神色,良久才一咬牙,将短笛凑近自己嘴角。
一阵低沉悠扬的笛声吹了出来,飘飘袅袅几乎不像是人世间的音乐,像风吹,像海浪,隐隐带着幽怨的啜泣声,像极了传说中鲛人的哭声。
随着笛音,两人身上的蓝影越发清晰,盘旋扭曲着往一起凑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姬无意昏沉沉醒了过来,只觉全身像是要散架了,一丝力气也无,每一个骨节都像是被抽干了,又酸又软,大脑里嗡嗡嗡的响着一个声音,像是被高频声音刺激过后的余韵。
“你醒了?”有人将一块湿抹布覆到了他的额头,姬无意勉强真开眼,只见灯光如豆,自己仍在石室之中,此刻正躺在床上,身边是面无人色的叶云归。
“喝点水吧。”叶云归扶着他的脖子将一杯水凑到他嘴边,姬无意一口喝了,感觉喉咙松快了许多,哑声问:“怎么样啦?”
叶云归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半晌才淡淡道:“他走了。”
“呃?那你怎么⋯;⋯;”姬无意诧异,他走了,那应该就是成功了啊,怎么叶云归没跟他一起走?
“早就猜到了不是么。”叶云归古怪的笑笑,“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信守誓约,自然是一得逞就赶紧离开,到外头称霸武林一统江湖,至于你我,算得上什么,最好就一辈子被禁锢在这太湖底下,死了算了,何况他一定还担心,我既然能把你的内力度给他,八成也有办法把他的内地度给别人,放我走人这么大的险,是不能冒的。”
姬无意语塞,叶云归顿了顿又道:“说错了,哪里有什么一辈子,他从此不派人送饭,不过六七天我们就呜呼哀哉了,唉,好在乐儿交给了你的护法,有你的手信,巴千夜的人想加害与他,也要费些功夫。”
姬无意爬起身来,感觉身上疲软的厉害,但之前那些炽热阴寒的感觉都已消失无踪,反而十分轻松,双脚一沾地,走了两步,感觉身轻如燕,像是要飘起来了一般。
“我怎么觉得⋯;⋯;”姬无意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回头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们难道真要在这石室当中等死么?
叶云归意味不明的一笑,站了起来。
巴千夜神功既成,感觉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烧,虽然烧的自己五内俱焚太阳穴突突直跳,真气也难以凝聚,但丹田中那股子冻死人的阴寒之气却消了不少,起码再也不用穿那劳什子的裘皮大氅了,料想人鱼咒正在起作用,内心十分喜悦。
玲珑上岸,早有大批手下等在岸边,见庄主神采奕奕面露喜色,纷纷拜倒在地,一时间肉麻无比的恭维欢呼声响彻云霄。
巴千夜深觉人生圆满壮志踌躇,踩着充满王霸之气的步子走上台阶,一个手下忙赶上来给他披个披风,巴千夜耻笑一声随手扯下来一丢——老子再也不用包的跟坐月子一样啦!
“庄主!”鱼丸公子的手下颠儿颠儿跑过来,“恭喜庄主神功大成,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巴千夜邪魅一笑,问:“什么事如此慌张?”
“禀报庄主,自您进入八宝水宫,水路之外又来了好几路人马,纷纷要求咱们放了姬老板,还有那一笑楼的沙隐泉,早上硬是要带乐儿去镇上玩耍,公子遣人跟着,竟没跟住,到晚上也没见他带孩子回来,恐怕⋯;⋯;”
巴千夜隐隐觉得什么事有些不妥,但此刻体内真气激荡,似要喷涌而出,光觉得热血冲脑志得意满,挥挥手道:“由他去!”叶云归已然被自己压在太湖底,玲珑也已毁了,她和姬无意这辈子绝对出不来,也不怕一笑楼救了乐儿有什么图谋。自己现在内力天下第一,也不怕他来找自己报仇。
属下应了,跟着他走了两步,巴千夜忽问:“你说又来了好几路人马,到底是谁?”
属下道:“原先只有一笑楼、琼华派、华山派和青罗巷的卅杀手,昨日太子近卫也便装抵达,今早有咱们水路的探子回报,说是有一路不知来头的人物从京城出发,这两天也要到了,另外,还有云豹和她的新婚夫人,也不知道是来凑热闹的还是来找前夫的——您不知道,云大侠这位夫人原是姬无意的老婆。”
巴千夜摸摸下巴,道:“哦,怎么京城还有人来,叫人看着点,至于其他几方,倒不用怕,一笑楼自独孤死后已然是个样子货,卅杀手不识水性,太子爷⋯;⋯;嘿嘿,恐怕不日宫里就要来人请他回去了。”想了想脚步停住,道:“命人开船,我出去看看。”
八宝山庄一号宝船,算得上是巴千夜的空军一号了,趁着夜幕浩浩荡荡开出四通八达的太湖水路,天刚亮时便见外面停着几艘大船,岸上还搭着些帐篷,许多一看就是江湖人物的混杂其间,显然已经住了有些日子了。
“巴千夜!”为首一艘大船上站着长身玉立的少年,目力极好,一眼便看到了宝船上的巴千夜,长剑一指,“快放了我家老板!”
花再锦连日奔波,又要找人来扩大声势,又要担心姬无意的安危,看上去十分憔悴,黑瘦了不少,但看上去多了一份男人的沧桑感,别有一种性感,巴千夜不禁微微眯了眯眼,思忖着要不要劝他忘了姬无意从了自己,旋即觉得这个念头太过荒谬,还不如把他撂倒了霸王硬上弓,上一次算一次拉倒。
宝船靠近,对面诸人听到花再锦的呐喊,纷纷聚集起来,琼华派、华山派掌门站在船头,一笑楼各舵主站在码头,另有一干便装侍卫,明显是太子人马,也悄悄围拢了过来。
对手越强,巴千夜的内心就越发澎湃,见对面高手层出不穷,胸中豪气顿生,经过一晚调息,体内真气已不像初时那样难以抑制,虽然说不清是不是增加了一个甲子那么多,但浑厚无比是肯定的,当下握了握拳,走上了前甲板。
花再锦是卅杀手之首,也是姬无意的嫡系,何况江湖上大多知道他们的关系,当下越众而出,朗声道:“巴千夜,你罔顾江湖道义,拘禁我家老板,今日众路豪杰集结于此,我劝你不要逆天而行,与武林正派作对,早点放他出来!”
巴千夜哈哈一笑,细长的凤眼一挑,笑道: “你想要人,好说,你只要打赢了我,自然能踏平我的山庄,找到你的相好,若是不能,又何苦说这么多废话,正派如何,邪派如何,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强,谁就是正义。”
他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水面上平白起了几个漩涡,接着便见巴千夜稳稳站在水面上,脚下仅只一把折扇。
这手轻功一露,众人均皆变色,花再锦却不胆怯,身子一纵便飞了出去,手中长剑脱鞘,急如闪电般刺向巴千夜。他深知巴千夜吃过“冰眼”,现今也许连“火眼”的功力都据为己有,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先下手为强,或者占了先机,还有一线生机。
巴千夜没料到他说来就来,踩着折扇往后一退,双手拢在袖中,再出手时已然多了两柄金光闪闪的短刀,“叮”一声架住了他的长剑。
霞光初生,两人在水面上展开搏斗,一个身形凝重,内力充沛,一个身影飘忽剑法凌厉,看的岸上众人目眩神迷。一炷香功夫过去,虽然大多数人仍旧是狗看星星没有端倪,几个高手却都看出花再锦已呈颓势,渐渐架不住巴千夜骇人的内力。
华山派两位掌门对视一眼,自忖离花再锦都差着老远,更不用说巴千夜了,相顾摇头,柯真人之前跟巴千夜动过手,身上的伤还没好透,自然也爱莫能助,最多混战时派弟子们去出把力,单打独斗却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