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果然下一秒南通的大巴掌就揍得他抱头鼠窜嗷嗷叫,南夫人亦是勃然大怒。
——“你们去了贫民星?!!!”
这一场家庭内部纠纷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南卧瑜被护士拉去处理被南通揍出来的伤口,南夫人脆弱地靠着墙壁小声啜泣。
南通扒拉一下自己粗粝的短发,朝天叹了一口气。
他看一眼悲伤的南夫人,心里终究是不忍心,开口劝慰道:“算了,这回的事情就当他没发生过,贫民星那个地方龙蛇混杂,真要给他们出气,费时又费力。你啊!记得把他们教好,这么大人了,该去哪儿不该去那儿还不知道吗?一点也不像是我南通的儿子。”
说罢,他狠狠又瞪一眼加护病房里两个毫无知觉的儿子,就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威严似的。
“行了,既然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也别哭哭啼啼地丢人。我还是事情要忙,他们醒了记得通知我。”
南通昂着脑袋头也不回地离开后,南夫人咬着自己形状姣好的红唇,颇为不甘地狠狠跺了一下脚。
她想了想,觉得无论如何自己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从包里掏出她花大价钱订做来的精美通讯器,播出了一个记在心里的号码——
“喂,乔生吗?我是南上将的夫人。”对方说了什么,南夫人很受用地眯起眼睛,继续又道,“你可真会说话。姐姐今天找你,可是有件事情要找你帮忙的……”
挂断电话,南夫人终于挽回了一点失去的仪态。
哼,有眼无珠的东西,总得叫他知道惹到了南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乔生挂断电话,站在他面前的下属还在汇报一宗星际走私按键,乔生紧皱着眉头挥挥手叫他先回去商榷,自己则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南家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被人收拾了?
老天有眼。
回想起南夫人刚刚在通讯里理直气壮的要求,乔生不屑地勾起唇角嘲讽一笑。不过是个靠女人崛起的暴发户,自己什么时候将他们看在过眼里?
只不过……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自己倒是真的有点兴趣。
******
这边出来的一场闹剧十八一无所知,他现在忙得像个转不停的陀螺。
温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十八销假回到竞技场第一天,就被他叫了几个壮汉扣压下来了,又说十八早退迟到随意请假,落下了好几节要紧的礼仪课没上,而这些课程必须在他回来的当天,一次性全部给补上。
礼仪课的老师,一个缺了半个鼻孔的胖小姐恨铁不成钢地尖叫起来——
“我说过了!!要右手放在身后,不是左手!不是左手!!”
十八淡淡地瞥她一眼。
在温茶为他准备的这间课室里,十八是不用裹着厚厚的黑袍子的。这里来往的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别的不说,一张嘴那是钢铁一般坚硬也无法比喻的。
就拿这个礼仪课小姐来说,别看她看上去满身浮肉神经质,就是这么个女人,稳稳占据了三号场的擂主将近两年,一身上下都是战斗赐予她的光辉和伤疤,她缺失掉的那半边鼻梁,听说是碰上了一个善使暗器的对手给割掉的。即便是这样,十八也从未在她身上发现类似于自卑自悯的不良心态。当然,那个不识相的对手,早就被扭断了脖子了。
十八正在跟她学习一个跟女伴邀舞的动作,今天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这上面了,十八无论如何也只能低头承认,自己对于这种偏向于西式的礼仪,天生就少了一根融会贯通的神经。
礼仪小姐威娜教得满头大汗怒发冲冠,无奈这个学生实在是太笨了,邀舞和调情的话学习地一板一眼,僵硬无比,就好像对照着台版念着磕磕巴巴的台词一般,毫无感情。
威娜满身杀气,横眉竖目:“南十八,你实在是太笨了!!!”
十八眉毛一挑:“八婆你说什么?”
开玩笑自己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礼仪能当饭吃吗?还要被八婆骂笨?!
威娜对这个无礼的称呼十分介意,龇牙咧嘴地大骂道:“笨啊!!我教了你两个钟头了!如果你今天没法完成的话,就加班留下来守你的擂台吧!”
这是十八亲自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每天三场,不多不少,打完就走。
也就是说如果威娜不肯放人,十八很有可能就会被拖到午夜也无法回家。
最毒八婆心!
十八跟威娜相看两生厌,偏偏因为温茶从中作梗一直没能打起来,现在火气一触即发,两人自然都没有退缩,相视不过两秒,就齐齐出拳——
……
半小时后,威娜屈辱地打开课室的大门,敲响了温茶的办公室。
由于这场意料之外的冲突,十八得以尽早抽身远离补课,威娜与温茶汇报了不到两秒就出来了。
不过她到没有刚刚被揍趴下时的那种不甘心模样了,反倒是步履轻盈地对十八挑了挑眉头:“好你个小子!”她出拳敲了一下十八的肩膀,大笑道,“够行的啊!我也真是白比你多吃那么几十年饭了。有能耐!”
说完她又朝办公室指了一指,示意十八自己进去,自己得瑟地离开了。
十八困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心底隐隐萌生出一种自己美梦落空的预感。
低头站在这个自己见一次就要暴躁一次的诡异办公室里,十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只盯着暗红色的桌面。
真不知道温茶是个什么品位,吧好好一间屋子搞的好像凶杀案现场那么诡异。
“温先生”,十八在空寂中率先开口,“我一直就很想问您了,为什么要强迫我去学那些毫无用处的礼仪?”
温茶旋过身,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方的一枚纽扣,腰背挺得笔直,眼神犀利犹如尖刀,一派浑然天成地禁欲气息。
十八对比了屋内骚包到极致的摆设,识趣地安奈下自己即将脱口的吐糟。
“你不喜欢?”温茶板着脸问道。
十八坚定一定以及肯定地用力点头。
“呵……”温茶张开嘴,用了一个和微笑完全不沾边的口型发出他想发出的笑声,成功地让十八的后背再一次毛骨悚然。
“没关系,最近再突击一下,就没什么问题了。”温茶嗓音低低地解释,“二层一号厅的擂主被人暗杀了,我没什么合适的人选,希望你能担负起这个重任。”
一号厅擂主?
十八脑海里不期然地记起一个施瓦辛格般强壮的硬汉,他被人暗杀了?
然后他就立刻明白了温茶的用意。
忽然想到了什么,十八紧张地抬起头来看他:“二层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不能再蒙着黑袍子了?”
温茶淡淡瞥他一眼,开口道:“怪胎。”
十八眉间抽搐着跳动了一下,捏紧了拳头克制住自己一圈揍去的冲动。
“我可以让步。”两人僵持一会儿,最后还是温茶让了步,“你可以不用自己的原本相貌,但是同样的,你也得让步,不可以用这种东西把脸遮起来!二层面对的都是竞技场的重要宾客,你这种行为太容易得罪人了。在那里,行事绝对不能那么高调!”
十八垂下头,心底权衡着这件事情的利弊,无疑的,能够挤入高手如云的二层,对自己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在那里,自己一定会碰上更加强悍更加具有技巧的对手。他们的作战经验招式路数,都是能够加深自己境界的大好利器!!
由于二层楼的特殊性,它并不像一层那样面对龙蛇混杂的大位面宾客,也不像三层那样满是神秘到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的高门大手。它主要面临的客户群,就是那些不甘与平民们为伍,偏偏又想往刺激的豪门贵户。
十八不敢肯定会不会在那里碰到自己熟悉的人,但是——
他从沉思中挣扎出来,双眼的光芒像狼一样狠戾——
如果仅仅为了那些自己所痛恨的人,就要放弃掉自己一直以来的向往,那么,自己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正确的答案了。
那种犀利的表象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钟,下一秒,十八就开口很淡定地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二层的奖金会比一层要高吧?”
温茶努力保持着的禁欲外表忍不住出现一丝裂缝,他低头掐指一算,十八自从来到竞技场,各种大大小小的赌金奖金赏金拿了不知道有多少,究竟是有多么的财迷,才会在自己上司面前这么直白地问出这种问题啊……
温茶不理他,迳自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来一册名单递过去:“签名。”
十八接过来翻看了两页,这似乎是一本登记姓名的花名册,前半本已经写满了,他翻到最近一张空白处,才想起来询问:“这是什么?”
“二层的名单”,温茶随口回答,然后在十八签上名后飞快地将那本册子抽取回来,同时用一种很欠揍的平静语调挖苦道:“在上面签了名的人,如果因为各种意外原因死亡的话,我会亲自把他的名字给划掉,你应该把名字签的靠上一点,免得我到时候翻找困难。”
“呵呵,”十八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两声,在转身出门的瞬间将门口沙发处的靠垫丢了过来——
“嘴怎么那么欠啊你”
五十二
乔生此人,行事最大的特点,就是雷厉风行干净利落。
他好奇心重,观察力又了得,从未有被解不开的谜团困住过。
于是在与南夫人通过那通通讯后,乔生很快找到了时间来到竞技场一探究竟。
嘈杂的人群与脏乱的环境让他的洁癖症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乔生深记着南夫人描述的那人的模样——一袭黑色长袍?
来寻找这个人,只不过是乔生沉寂已久的童心作祟罢了,他工作不忙,能抽出时间来寻找些类似的乐子,也很是不错。更何况,平民星这个地方,自己也只是来了那么一次,还是为了执行那种任务……
尘封的回忆因为眼前熟悉的环境而再一次被开启,乔生从最后一个赛场出来,也没有找到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沾衣擂主。
难道是南夫人所言有误?
乔生眉头皱了皱,为了自己这一次大概要空手而归感到有点不满,而这些不满,则在很短的时间内,立刻被转变为另一种完完全全的惊艳心情。
乔生正站在距离大门最近的一个赛场门外想要拨打电话,周围嘈杂的人声却在一瞬间寂静下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引得乔生不得不抬头去看,而只这一眼,就再也无法转移开视线——
大门处缓缓步入一名披着墨绿色长袍的少年。
白皙地几乎透明的肌肤,与墨绿色的长袍几乎相配到了极致,一双飞扬入鬓的剑眉,不同于那种粗黑笨拙的形状,他的眉毛修长而秀气,在眉骨上方弯曲成了一个刚硬冷肃的弧度,散发着隐隐的肃杀气息。眉下形状较好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翘,瞳孔是与长袍颜色相同的墨绿。
乔生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竟能有人将这沉闷的墨绿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
少年似乎发现了他放肆的视线,眉间一挑,眼神扫过乔生所在的方向。
乔生敏锐地发现,他似乎稍稍停顿了一秒。
随后他将乔生忽略过去了,继续闲适地往场内走,近到眼前,乔生才猛然发现,少年穿的,并不是墨绿色的长袍,而是一件比身高稍微短些的大披风。披风边沿滚了些奢华的绒毛,黑色的,散发着淡然优雅的气场,偶尔从那中间若隐若现看见的少年修长笔直的腿,则更叫乔生觉得恍然。
少年走到他面前停下,微微皱起眉,好看的粉嫩菱形嘴唇开启,露出里面洁白的皓齿,说出口的话语,却能将人的血液都给冻住。
他说:“劳烦让让,我要进去。”
乔生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似乎将一号场的大门全部挡住了。但是乔生没有让开,不知道经由什么感情,促使他对少年柔声劝告——
“你不该来这的,这里很危险。”
他能看出,这少年,一定不会是贫民星的人。甚至于他都不敢想象,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够教育处这样气质出众逼人的后辈。
少年被他说得愣了愣,随后眉头更是紧皱起来,看的乔生恨不能伸出手去,将那些皱褶小心地抚平。
怎奈还不到他行动,肩膀就忽然受到一股大力,乔生猝然不胜防,一把被推在了关闭的那道大门边。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少年鄙夷地出口说了句:“滚开。”随后将长袍后的搭帽覆在头上,推开门进了一号场。
他一举一动自然无比,就好像千百次来到了这个地方似的,黑色的发丝从帽檐处洒出了几缕,走动着伴随着微风轻轻飘浮在半空。那一声冷硬低斥还未被完全消化,乔生就立刻发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自己的实力,已经是将近五级的高手,那少年居然轻轻一掌,就将自己推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只能说明,他的实力更在自己之上?!
乔生惊愕地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可能,猛然旋过头盯着被关闭的大门陷入思考。
那少年看起来,再多也不可能过了二十五岁,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可曾有过他一半实力?!
他到底是谁?
而当乔生回过神来再次推开一号场大门入内寻找时,却已经完全不见了那少年的踪迹了。
这少年自然就是十八无疑。
前一天温茶的禁欲派作风给了他无限的灵感,在商场试染色药剂的时候,连十八自己都几乎被镜中那个苍白孤傲的人给镇住,为了保证在二层的第一天比斗顺利并且拉拢足够多的粉丝,十八决定,就用这么个高调但是绝对不会让人想到是自己的外形!
这可比遮遮掩掩的要好得多,南十八跟沾衣,从气质到长相都完完全全不是同一种风格,又怎么会有人,能将这两人放在一起比对呢?
小隐隐于山,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而现在,十八已经做好了大隐的准备了。
******
一号比斗场地下,连通着古武竞技场二层的员工起居室,在二层工作的侍应生乃至于各个擂主们,也常常会在这个地方聚集在一起喝茶聊天。
特级休息室内,此时正聚集了好大一伙人,长条形的沙发上做的满满当当,一个梳着清爽马尾的侍应生小心地跪在茶几旁泡茶。
“几点了?”懒洋洋斜卧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头嚣张的金发乖顺地垂落在肩膀,开口的男人看上去大约三十上下,五官精致立体,散发着难言的诱惑。他浅浅地伸了个懒腰,露出腰间蜜色的细腻肌肤,实在是很惹人垂涎。
坐在他身边的一个黑发女人阴沉地瞟了他一眼,没搭理,继续玩自己的指甲。
泡茶的女孩小声回答:“维恩擂主,已经是正午时间了。”
他第一个打破沉默,屋内就渐渐喧嚣起来,离他不远处的一个微胖的男人做了个古怪的姿势,扭着腰抱怨道:“也不知道这新来的小子跟温先生是什么关系,空降部队……”
“管他呢!”卷发的妙曼继续往嘴唇上涂着一层又一层的红色唇膏,头也不抬地接话道:“空降部队?管他什么关系,打回去就是了!没有实力的人,没有资格存活在二层的。”
第一个开口的维恩勾起唇角笑了笑,忽然惊觉地看向大门的方向,屋里几个人被他这么一折腾,也纷纷警惕起来,齐刷刷地扭头朝大门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