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易安肯定的回答,白术便放宽了心——在他眼里,易安已然是高人行列。高人出手,自然是不用
担心的。
易安一眼窥破他心思,不由在心中苦笑。
不管多高修为,想独自一人制服七巧灵虫,都是不可能的。
那东西对灵力极为敏感,若想诱它出来,非得倾尽全部灵力不可。而若使用灵力的时机掌握不好,后
果不是伤了白术,就是功亏一篑;就算成功了,施法的人也必定要伤及自身。
易安不放心别人,打算亲自上阵,那就必须再寻一人在他作法时保护他们二人,诱出灵虫后,还需那
人出手将它拘住。
不过这些话,易安并没有对白术说明——这些风险和困难都与他无关,不必让白术做无谓的担心。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易安再次嘱咐几句,最后道:“饭菜我会送进来的,你姑且开始打坐吧,养足精
神才好。”
说罢离去,留下白术一人在房中。
可怜白术,刚吃了早饭,正是神清气爽的时候,却不得不呆在客栈狭小的房间里,叫他忍不住哀嚎一
声,重重倒在床上。
门外易安听见这声惨叫,颇为满意地挑了挑眉,飘然而去。
逛花楼?找姑娘?
这几日,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客栈吧!
至于斋戒清心什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概也只有易安和老天爷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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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无法独自行动,易安决定找人合作,可在人选上却犹豫起来。
本来,找聚异阁阁主帮忙是再好不过的。那人修为深不可测,又似乎无所不知,若有他相助,一定能
事半功倍。
可惜……易安对他的性格太了解了,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若是捣乱能让事情变得更加有趣,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手的。
易安想了想,安全问题比较重要,于是将阁主从名单上划去。
剩下的李良等人,要么性情够纯良,修为略有欠缺;要么修为足够了,人品却叫人怀疑……他甚至想
到了白术的师父,但易安毕竟没有和对方接触过,一时也不敢妄动。
将所有可能人选筛过一遍之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人——穆鸿秋。
穆鸿秋是个铸剑师,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只是铸剑,将人剑合一的境界作为毕生所求,基本上不是在
铸剑房,就是浪迹天涯寻找铸剑的材料,期间不惜数次以身犯险。
对他来说,所有功名利禄,金钱美人都是浮云,甚至比不上几块质量上佳的寒冰铁矿石。这样心思单
纯的人,不用担心他觊觎灵虫,给二人带来危险。
至于要请穆鸿秋帮忙……相信只要寻一些上好材料做谢礼便足矣。
易安和穆鸿秋相识足有数十年,深知此人亦正亦邪,行事全凭喜好,性子十分坦率,两人相交以来,
各取所需,一直十分愉快。
想到这些,易安暗自点点头,左手一划,叫出法术幻化的白鸽,在它耳边低语一番,然后抛上天空。
那鸽子双翅一振,转而飞向高远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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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宴,吃饭了。”易安轻轻唤了声,推门而入。
白术抬头看了看他手上的托盘,一碗碧绿的蔬菜粥,一碗菜心炖粉丝,一碗香焖南瓜,一碟子豆皮小
包子,还有几样小菜。
样样都挺精致,一看就觉鲜美无比。可惜白术只瞧了一眼脸就绿了,有气无力倒回床上。
不是他挑嘴,这素菜偶尔吃吃权当清肠胃,可要是一日三餐地吃,就算是朵花也让人生厌。更何况,
他已经吃了整整六天。
“……我还不饿。”白术挣扎片刻,违心说了这么一句。
他知道若是自己要求,易安一定会弄出满桌飞禽走兽来。可那样一来,前面的辛苦可就白费了,为了
自己的事忙前忙后的易安也一定会失望无比。
想到这里,随后一点退缩的念头,也生生叫白术按了回去。
易安如何不明白他的痛苦。
虽说戒荤腥确实对修行确有益处,但也并非必要。当初他不过是心中略郁闷,随口那么一说,想着只
等白术受不了了,自然会跟自己说,哪想到白术竟然当真忍了下来。
看着那原本光洁细嫩的小脸,因为吃了好几天稀粥小菜,已经活生生带上了一层菜色,易安心里别提
有多后悔了。
“子宴,这已是最后一顿,你且再忍忍,”他将托盘放到桌上,“把这些吃完,晚上我带你去八宝斋
。”
“当真?!”白术原地复活,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易安点头:“自然当真。”
“可算是熬出头了……”白术感慨一句,语气堪称百转千回,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扑到桌边开
始狼吞虎咽。
他已经被“有肉吃”这个念头冲昏了头脑,也没细想易安这句话跟之前的说法矛盾了,满心憧憬着八
宝斋的大餐,饿了六天的双眼闪着饿狼一般的光泽,愣是把跟在易安身后的白狼吓得不敢进来。
易安见他恢复了活力,全然不见之前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哭笑不得,忍不住摸了摸白术的脑袋,眼角
全是宠溺之色。
穆鸿秋的回信几日前已经收到,他要易安替他找一只九尾玄狐做剑魂,易安自然答应了。两人说好,
由易安带着白术去长安城西面的山中相见。
约好的日子正是明天。
在这之前,还是满足一下子宴的愿望吧,因为将灵虫从他身体里剥离的过程十分痛苦,可谓死去活来
,到时候可容不得他后悔。就算再心疼,易安也会逼他坚持到最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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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术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淡出鸟的一餐饭,将碗筷放回桌上,转头见白狼在门口要进不进的,便以迅雷
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过去,将它抱在怀中——还没忘了易安说的“决不可踏出结界”的话,脚步恰恰收
在门口。
白狼躲闪不及,惨遭毒手,只好含泪被蹂-躏。
易安看着这一幕微笑着,沉稳如他,也情不自禁想着,若能永远这般下去就好了。
可惜世事难料,晚饭时分,等他收拾妥当,前来招呼白术出门时,房间里早已不见后者踪影。
第二十七章:世事难料(二)
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易安狠狠眨了三次眼,才确认白术是真的不见了。
一瞬间,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易安浑身都变得冰凉,手忙脚乱地四处翻找一通,却什么线索也没
有发现,好像白术是自己消失了一样。
但这又怎么可能?!他们说好晚上去八宝斋用饭,白术绝不可能这时候离开……那么,是谁带走了他
?
易安越想越乱,内心渐渐升起一股焦躁的情绪,忍不住在房内来回踱步,甚至感到了一丝慌乱。
转了两三圈,他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猛然间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多少年不曾有过这样软弱的情
感了?
三分自嘲七分苦涩地微微牵动嘴角,易安慢慢走到桌边坐下,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和理智。
这房间被易安的结界包围着,如果白术自行走出去,或者有人要强行打破结界进来带走他,易安都会
第一时间知道。
现在人没了,结界却仍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异常,那便只有两种可能——来人修为远远高于他,或者
对易安异常了解。
要知道,再完美的结界,都会有一处“眼”。想不惊动结界的缔造者,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只有
通过这处“眼”。
而“眼”的存在,一般极为隐秘;要看穿对方结界的“眼”,则意味两人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天与地
可以形容的。易安虽不算绝世高手,但也并非泛泛之辈;能超越他到这般地步的人,世上不是没有,
但也就那么几个,个个都是宗师级别。
哪个宗师会和白术过不去?
易安摇了摇头,觉得这个猜想荒唐之极。
或者说……带走白术的人对自己极为熟悉,不仅知道自己的行踪,知道白术的事,更对自己的习惯了
如指掌……
易安想着,不由微蹙起眉头,回身叫道:“小雪!”
白狼对这酸了吧唧的名字百般不爽,却也不敢装作没听到,立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昂首问:“什么
事?”
“子宴不见了。”易安道:“我要你仔细看看,这房里有什么异常。”
有些蛛丝马迹,身为人类难以察觉,但对动物幻化的精怪来说却易如反掌——易安正是将希望寄托于
此。
白狼也早注意到那空荡荡的房间,听了易安一番话,不敢怠慢,连忙低头,将鼻子凑近地面,此处嗅
来嗅去。
靠近床的时候,它忽然说:“似乎有些古怪。”
“怎么?!”易安几步上前,连忙问。此处他早已仔细查看过,被子一团乱,地上有一只鞋子,说明
白术离开时很匆忙——或者带他走的人很匆忙。但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线索。
白狼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思索般慢慢说:“我不确定,有点怪味道……似乎很熟悉……说不上来…
…”
“你仔细想想,”易安单膝蹲在白狼面前,“闻起来像什么?”
“从前在山里没有遇过……”白狼焦急地不断用前爪挠地,忽然间它动作一停,大声道:“我想起来
了,从前潜入凡人的村庄,他们过什么年的时候,放一种会噼里啪啦响的东西,就是这个味道……”
“硫磺!”易安目光一沉,心中有了计较。
这东西平常人用不到,却是炼丹铸剑必不可少的材料。与他素有往来的,又恰恰知晓白术情况的,确
有一名铸剑师……
穆鸿秋。
有了方向,易安反而变得更为冷静,又在心中将事情来龙去脉细细思索了一番。
他虽然不觉得穆鸿秋是这种见利忘义的人,也不信他不惜与自己反目成仇,但一想到此人爱剑成痴,
见了七巧灵虫,难保不会想拿去做剑魂,易安也有点不敢肯定了——他若对什么东西有了兴趣,一定
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取出七巧灵虫,对白术来说有诸多风险,想来穆鸿秋不会顾及;如果白术落在他手中,那真是凶吉难
料了。
易安不再迟疑,试着用暗语联系穆鸿秋,后者却一丝音信也无……看来,白术的失踪多半和他脱不了
干系。
此人行踪飘忽不定,若是他铁了心躲起来,就算是易安,也无法轻易找到。无法,只有借阁主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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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小白被穆鸿秋那疯子掳走了?”阁主正侧卧于软榻之上闭目养神,听完易安的话,睁开眼
睛问道。
“八九不离十。”
阁主一下子坐起来,像是十分感兴趣。易安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不禁抽了抽,暗道这家伙果然是个幸
灾乐祸的。
好在阁主总算有点良心,兴奋完之后,托着脑袋说:“小白性命应当无忧,不过……”说到这里,他
特意停顿一下,眼睛直直看着易安,“穆鸿秋要是真对七巧灵虫有兴趣,又不得其法,最后胡乱折腾
一通……就说不好有什么后果了。”
果然,易安脸色立刻更加难看,也不知脑子里想到了什么画面:“我知道,你少废话,说点有用的!
”
阁主撇撇嘴,这孩子大了,翅膀就硬了,都敢当面跟他吼了……
“看在小白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他低声嘟囔一句,又说:“据我所知,那疯子在长安西面的鸣
凤山中有处老宅。”
“长安西面的山中?”易安心中一动,想起穆鸿秋先前也同自己约在那里相见,看来阁主的消息挺靠
谱。
只是鸣凤山,这些年间他往来没有百次也有数十次,从来不知道山里有什么宅院。
这么想着,易安看向阁主。
阁主似乎知道他心中疑虑,有些小得意地一笑:“那宅子……不存心找,还是很难发现的,穆鸿秋倒
也算有心思。”
几番言语,阁主见易安确实急了,才收起逗弄之心,将穆鸿秋落脚之处的详细位置一一道来。
后者听说他要找的地方隐藏在一处断崖之下,忍不住骂了声:“果然是个疯子。”
当下废话不说,转身就往鸣凤山赶,不顾身后阁主连声叫喊。
“难得急成这样子啊……话都不听人家说完。”
阁主被无视了,却也不恼,笑眯眯又坐回软榻上,招手唤来一名小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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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凤山的断崖不知是何年月形成的,似乎自有记载之日起,就一直沉默地横在那里,阻断了进出长安
最近的一条路。
百姓们不得不绕行,因此对这道断崖颇多怨言,还起了个俗名叫“鬼见愁”,意为此崖不可逾越。
对易安来说,这些自然不是问题。
他使出缩地术,没多久就出现在断崖边。大致看了看地形,易安便起身掐了个口诀,脚下便如生风一
般,托着身体缓缓升起,到离地约一尺高处停下。
紧接着,易安迈开双腿,就如同走在地面上一般。走到断崖边上时他双脚交替,下楼梯一样往下去。
没多大工夫,易安已经站在崖底。
待看清眼下境况,连他也忍不住感叹了——此处背靠山面临水,呈潜龙环抱之态,是聚集灵气的绝佳
之地,穆鸿秋倒是有眼光。
一道阵法组成的屏障横在面前,若是偶然行至此处普通人看了,只会觉得乱石丛生,巴不得早点离开
这个鬼地方。但在易安眼中,却幻化为五行八卦的本质。
他凝神细思片刻,举步前行,步步踏在关键之处,没有一丝错误。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额头已经渗
出细细的水汽,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这阵法颇为高明,不知是何人布下的,难道在穆鸿秋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大人物吗?
易安一边思索,一边脚下不停,终于通过了屏障。他轻舒一口气,提高警惕,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
何事。
然而面前的石屋内静悄悄的,并无半分声响,易安一顿,快步上前,推门而入,果然没有人。
石屋内并无积灰,桌子和地上散落着残留的各种药粉和石料,以及一些草药;石屋一角的灶台已经熄
灭,连灶灰都凉了,
看来穆鸿秋确实来过,甚至还做了短暂停留,只是恐怕已离去多时。
来晚一步。
易安忽然难忍心中怒火,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指节传来的剧痛让他略微镇静了些,正在此时,门外
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易先生。”
易安回头,是聚异阁的小侍从,之前在阁主身边见过几面。
聚异阁素来神通广大,因此为何一名小小的侍从有能耐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深崖之下,易安并不如何
意外。
他略略点头算是招呼,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侍从低身道:“阁主命我前来送样东西给易先生。”
说罢,从怀中掏出个乌木盒子,小心翼翼打开,捧出一面小镜子来。
易安认得那是聚异阁的法宝“千里传音镜”,顾名思义,能使相隔遥远的两人如同面对面一般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