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番外——陆

作者:  录入:07-11

但是叶广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动它,他表情恍惚地坐在小面摊的板凳上,愣愣的,不若平常。

下课的学生潮过了,摊位上只剩下三三两两几个客人。

蛋花汤的对面有人坐了下来。

直到刚才被面摊小贩从地上拉起、安置在座位上、意识到他的细瘦手脚时,他才像拨开迷雾一样将他

的脸解了码——是五班班长,吸毒犯徐启章。

看着徐启章将黑色围裙脱下放置在摺叠桌上,叶广试图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事实证明他的脑

袋就像眼前的蛋花一样彻底被打散再煮熟,转来转去没办法定心。

而徐启章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带着黑眼圈的双眼盯着叶广看。

不是观察的眼神,似乎是在等他先开口

「徐启章你……怎么会在这里?」想不出来要说什么,也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叶广索性一次

把两个问题都推给他。

「我家的面摊,我妈。」指了指小面摊和一旁正在擦拭碗筷的妇人,他回答。

叶广想起了今天在校门口,他那可以称之为「羞辱」的快速离去行动。

「你家的面摊?所以你今天赶着走是为了帮忙?」

看到徐启章点点头,叶广拿起汤匙搅了搅蛋花汤,觉得其实也没这么严重了,他有事嘛,忙打工,应

该的……

打工?

「学校不是规定不能打工?」叶广皱起了眉。

虽然他这是「家族企业」,但学校以学生本分应该专注学业、致志考取一流大学为由,明文规定禁止

学生打工。

法网恢恢果然疏而不漏,给他发现了吧。没想到徐启章胆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充满学生的街道旁跟着

摆摊,实在嚣张。

这样的人有资格竞选学生会长吗?叶广眯起眼睛在心中暗忖。

「这时间比较忙,没办法。」

补习班的上课时间,学生要吃晚餐,忙;补习班的下课时间,学生要吃宵夜,忙。总而言之是人在江

湖身不由己,家里需要帮忙,没办法。

但叶广才不接受「没办法」这种说法。

「没办法」可以是理由但不是藉口。

「家里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了吗,兄弟姊妹呢?」见他摇摇头,叶广不死心再问,「那你爸呢?」反

正他就是不该违反校规。

「嗯,去世很久了。」

像在说着别人的事,徐启章平顺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雷击一般,击中叶广。

在他尚称平顺的人生中,这种踩到别人地雷的情况他还真没遇过。

不知该怎么应答,平常总是意气飞扬的嘴角,现在却连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感觉讲「抱歉」也很矫情,毕竟这样就像不小心在别人大腿上捅了一刀后再道歉是一样的。

虽然无心,但伤痕确实存在。

「别在意。」似乎懂得叶广在想什么,徐启章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他。

若有似无的微笑,他连笑都很虚弱,但此时如果在他脸上看见任何重量的话,叶广一定会更加难堪。

轻轻地嗯了声,眼睛不知道该放哪里,想找点事做来分散注意力,看见了还没喝半口的热汤,于是随

意舀了一口,吹了吹就喝。

蛋花滑顺地滑入口中,汤头如同肉眼看到的一样,不咸腻却带有清爽肉骨香气;碎豆腐滑嫩、葱花不

刺鼻、青菜很翠绿,增加了它的丰富性,让这碗简单的料理不会太过平凡单调。

叶广眼睛微微撑大,将汤吞了入喉。

除了玛丽亚以外,他没有喝过任何一家的蛋花汤,更有「家」的味道了。

其实如果你要叶广形容「家」的味道是什么,大概也很难解释。

那是一种记忆的香味,让每个人心里勾起许多印象的记忆香味。

「好好喝。」蛋花汤的热气模糊他的视线,这样的味道容易让人脆弱。

「我煮的。」

又是那种彷佛覆盖一层纱下的骄傲神情,徐启章看起来很开心。

把徐启章偷打工的事情摆一边,叶广专心喝汤,直到汤碗见底,他才满足地打了声饱嗝,随即又捂起

嘴巴,因为精英是不打嗝不放屁的,左右张望,好险,客人都走了。

他太放松了,真是厉害的蛋花汤,简直是个致命武器。

叶广渐渐升起防备,看着把碗收去给妈妈清洗的徐启章,他有些别扭地开口:「可是打工是违反校规

的……」

不知道为什么,讲这句话时觉得立场薄弱,大概就像是收了黑金所以不敢检举是一样的道理?

听到他这么说,徐启章回过头来眨了眨眼,一边收着摺叠桌。看起来细瘦的手脚却意想不到地有着一

般大男孩的力气,没三两下就把桌子收在一旁,用铁链链起来。因为椅子也被收走,所以叶广在一旁

呆站着,乾等他接话。

为什么面对徐启章时自己总是会面临这种尴尬的气氛呢?

把桌椅处理好之后,徐启章才缓缓走近叶广。

看着他的眼睛,叶广突然有种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蛋花汤好喝吗?」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一句,丢得叶广莫名其妙。

「好喝。」虽然不想称赞他的手艺,但是精英是不说谎的……大致上啦。

「所以要保密喔。」又没头没脑地补了这一句,徐启章做了个「嘘」的动作,稍微打破了吸毒犯的形

象,有点俏皮。

叶广内心的小宇宙挣扎着。他不是个爱打小报告的人,但是对于「上级」他从来不会隐瞒,就如同这

件事一样,错就是错,在制度下出了轨道,理应接回正轨。

照理来说是要报告的,但是有可能他一说,这么美好的蛋花汤就烟消云散,再也吃不到了……再也吃

不到了……

法,不外乎人情。

为了蛋花汤,不报告老师其实也不是不行……他没有隐瞒上级,只是「忘记」这件事情而已。叶广对

着微笑的徐启章,生硬地点了头。

反正不过只是每次看到老师都忘记这件事而已,不会怎样的。

接近晚上十点半,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徐妈妈把摊子的灯一熄,瞬间只剩下路灯的照明。昏黄的路灯

像是假夕阳,一样把他们的影子也拉得很长,比夕阳更迷离的不切实际感再度涌上,让叶广有瞬间走

神。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夜晚。

向骑着摩托车的徐妈妈道别,听着老旧机车咆哮的声音,又只剩下他们站在原地,被路灯笼罩。

「你怎么回去?」牵起他那台歪龙头的脚踏车,徐启章转头问。

回去?对喔,脚踏车……他的白色小折……爸爸送他的入学礼物……

一想到被他刻意遗忘的「鹿特丹」,叶广垂下肩,脸色很难看。

反正好像什么糗态都给徐启章看光光了,他「好像」又是那种不多话的人,跟他讲「应该」也没差。

于是叶广一五一十的把小折对他如何重要啦、跟它在一起有多开心啦、骑着它走遍大江南北啦(其实

只有去补习班才骑)、那是爸爸送他的重要礼物等等全盘托出了。

在讲到「爸爸」两个字时,他偷偷看了下徐启章的表情,还好,还是一样淡然飘缈。

「然后它刚刚被偷了……」真的快要哭出来,讲出来才知道痛。

「这样啊。」徐启章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好像在想着什么。

叶广捏了捏鼻头,发现原来倾吐的感觉是这么轻松又如此沉重。

记忆中他每次跟玛丽亚讲话,都是抱着对牛弹琴姑且一试的态度,也没有完全讲到什么,可是只有在

家里,他才想要讲点什么。

唉,对他说这么多也是没用的吧,被偷走就是被偷走了,讲了又能怎样呢?

「叶广,现在很晚了,我载你回家吧。」徐启章叫了他,并且拍拍他那台破旧脚踏车的后座。

蛤,载他回家?叶广看了看他的歪龙头,一心想要拒绝。一来觉得给他载实在不妥,二来歪龙头的确

让人有所畏惧。想起他今天歪歪斜斜起步的背影,叶广扯起微笑。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家。」摇了摇手拒绝他的好意。

听他这样说,徐启章轻触着脚踏车的把手,轻轻问道:「……你怕什么?」

淡淡的一句像是问号,又是确定,听起来不是挑衅,但是——

怎、么、能、够、怀、疑、精、英?

叶广在心中倒抽一口气,不断鬼挡墙地想着「你怕什么你怕什么你怕什么」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我、哪、有、怕、什、么。」一字一字讲清楚,叶广脸上的微笑快要挂不住。

「那就上车吧。」

「我只不过不想坐『危险』的车。」他不会说太难听的话但还是强调了危险两个字。

「这样啊,但是听说最近这里常常出现……」徐启章眼睛转了两圈停顿了下,笑着说算了算了,随即

跨上脚踏车作势就要骑走。

想吓他啊,他才不怕咧。

叶广在心底切了一声转头就走,却在下一秒看见那不到五十公尺处、路灯下微微晃动的人影时踌躇了

藉着昏黄的灯光他定睛一看,似乎是个拿着酒瓶的流浪汉……

『昨天晚上在某贵族补习班附近发生了流浪汉抢劫案,一名帅气的精英学生放学时不仅限量脚踏车被

偷,还惨遭……』

「等等!徐启章!你载我吧!」叶广迅速坐上有着黑色软垫的后座,刻意忽视徐启章微微颤动的肩。

「咳,真的没问题吧?」他指的是他的歪龙头。

「应该吧,走罗。」带着笑意的回答也不给个确定,讲完后脚踏车歪七扭八地起步了。

起先行进得还算顺利,原本只是抓着他衣角的叶广,在脚踏车超不稳的一个踉跄时,突然改为抓他的

腰,而这一抓,顿时天翻地覆——摔车了。

这一摔好险摔在草皮上,没什么大碍。

「你不是说『应该』没问题吗?」趴倒在路边,叶广咬牙切齿地询问一样倒在地上的徐启章。

「我怕痒。」徐启章一脸无辜对他眨眨眼。

「……」

不知道是谁先笑的,反正就是两个人都抱着肚子笑到不行,因为接近深夜也不敢出太大的声音,而这

样的闷笑是最让人停不下来的。

叶广手捂着嘴脸色胀红,多久没这样破坏形象地笑过了?

而虚弱的徐启章竟然也会有憋笑的一天?

太诡异了,今天晚上。这就是所谓的深夜模式吗?

笑到一个段落,叶广叹了口大气,躺在草地上,仰望那片因为光害而变得星星很少的夜空,第一次觉

得自己渺小也很无所谓。

不做精英,似乎也挺轻松的。

回到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玛丽亚激动地讲着听不懂的印尼腔中文,大概是说他怎么这么晚回家也

不连络、她差点要报警了之类的。

打开了因为补习而关机的手机,有五十六通未接来电。

「对不起,玛丽亚,让你担心了。」

看着玛丽亚担心的模样,叶广愧疚地道歉,却也有些开心。

担心是在乎的表现,只要有人在乎他,他就会感到开心。

似乎从来没听少爷道歉过,玛丽亚愣了愣,随即展开一口白牙笑着说:「没诗就好没诗就好。」帮他

拿了书包,催促他去洗澡。

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换洗衣物进了浴室,搔了搔头才觉得有些困赧,叶广有点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

但感觉不差。

第四章

学生会长选举的投票将在一个月后举行,各候选人也如火如荼地展开拉票活动。

除了投票前三天的正式政见发表会,候选人皆可以在午休的时候到各班进行宣传。

「打造优质校园,共创美好未来,体会X高精英新世代的到来。请支持一号候选人叶广,有选有保庇

喔!」

领着班上死忠Fans组成的候选团队,再从其中选出几个能言善道的嗨咖跟他一起跑宣传,从头到尾他

都只要站在台上微笑,其他的都交给主持人去讲,台下的学弟妹或学长姊依然会报以热烈的掌声,尤

其是被他对上视线的人,简直就像被雷射光枪扫到一样,兴奋到灰飞烟灭。

好啊,他果然还是无法不做精英啊。叶广在心底叹息。

被推崇、被需要、被爱戴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人溶化在巧克力锅里一样,幸福得要死。跟这班的学生们

挥挥手,叶广跟着团队走出教室门,微笑的情绪还停留在嘴角,这边走廊上,随着一股异味,敌人迎

面就来。

「嗨,叶广,宣传的怎样啊?」

六班的班长陈泽铭是个三尺外就可以闻到他有狐臭的壮汉。正正方方的脸型,侧面却像新月一样,下

巴向前突出,笑起来大有法老王的风范,不过仅限于下巴方面。

站在他身后的候选团队,脸也是一个比一个还臭,像是看见了杀父仇人不共戴天,死瞪着敌阵不放。

所谓竞赛风度,指的就是胜不骄败不馁、照了面还是好同学这样一回事。

不过想也知道这种事情就像某电影的场景一样,台面上和乐吃饭,桌底下的脚却已经开始激烈战斗。

叶广微微闭气,表面还是维持一派亲和的模样,朝陈泽铭点了点头。

「还算顺利。」他身上的味道该不会是暗器吧?叶广暗忖。

「喔,是吗,我也是呢,尤其是『期末外校连谊』这点,颇受好评的说。」

陈泽铭骄傲地拱出了自己受到某些色龟族群爱戴的政见之一,四四方方的脸此时笑得有点歪斜。

奇怪,这样邪门歪道的政见小田怎么会核准呢?该不会他自己也想参加吧?

脑中浮现小田含番茄的脸,叶广在心中倒弹,却也没多说什么。

看了腕表,午休时间有限不要跟他瞎耗,惯例说了声「一起加油吧」,随即边换气边迈步跟陈泽铭一

行人错身而过,领着已经开始比中指互呛的团队朝下一班前进。

这种人参选的目的还真不晓得是什么。叶广不着痕迹地挥了挥眼前的空气,试图打散那股令人不舒服

的馀味。

「等等,叶广,这班是候选人的班级,我们还要进去吗?」

正要踏进门时突然被人耳语,抬头看了班牌上面写着「二年五班」,心里马上浮现出徐启章瘦长的身

形与那双万年黑眼圈、没有存在感的声音、还有那碗美妙的蛋花汤……

「进去吧。」

战场上敌我分明,公归公、私归私,选举归选举,蛋花汤又是另外一回事。

叶广让主持人进去先打了声招呼,随后坚定地踏进了敌人的阵营。徐启章这时候应该也忙着宣传吧…

…这么想的同时,却又敏锐地察觉这班的人数一个都没少,一个萝卜一个坑,好好的都坐在位置上,

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

叶广纳闷地看着原本不该在这里、现在却好像刚被吵醒、揉眼打哈欠的徐启章,一脸没睡饱的疲态让

他更像是毒瘾发作一样。

一旁的主持人开始慷慨激昂地大谈阔论,位置上徐启章涣散的眼神也渐渐聚焦。

那双黑眼圈好像又更深了些,徐启章眨了眨眼看见了他,脸上又出现那种若有似无的微笑,小幅度地

挥挥手,用唇语说「嗨」。

嗨你个大头鬼!

叶广依然挂着男偶像般的微笑,心底却错愕他怎么还没开始宣传。

难道他不认为每个午休都是宝贵的宣传期吗?不过也或许这是第一天,他想要静观其变?总之明天他

就会动起来了吧……叶广不断推敲徐启章的心态,却在看见他手撑着下颚、又开始一晃一晃地打起瞌

睡时,右肩一垂觉得无力。

隔天午休,徐启章依然待在教室里,头埋在双臂里睡得香甜,让顺便「路过」观察他的叶广,「啪」

的一声捏烂了手上的政见稿。

他是认真想要参选的吗?

推书 20234-08-30 :未来空间种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