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洋胆颤心惊地小声喊了一声,眼睛直往他背后偷瞟,就怕他背后藏的是一把报纸裹着的刀。
“瞧什么呢,这小样儿,来,送你的。”方威唰地亮出一束玫瑰,把舒洋吓了一跳。
“喜欢不?”方威还是头一回送人花,他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感觉自己的语气像逼良为娼的恶霸,就露出一口自认还算白的牙,努力表现出那么点深情来。
可惜他这两排牙在舒洋看来,就跟小时候咬过他的那条大狼狗的牙一样,白锃锃的,冷森森的。
舒洋半天没敢接,方威当他害羞,一把塞他怀里,舒洋被搡的一个踉跄。
“走,哥带你吃饭去。”
“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还害臊啊,咱俩什么没干过啊?”方威嗓门一如既往的大。
舒洋一张脸滚烫,生怕他再喊出点什么了,供佛似的把那把报纸包着的玫瑰摆好,急忙就跟他出去了。
“瞧急的。”方威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怎么这么瘦啊,骨头都咯人,多吃点,听到没?”
舒洋一路上没敢说半个字,小媳妇儿似的,慢方威半步跟在他后边。
方威带舒洋吃了顿饭,一点没心疼,点了一桌子的菜。
舒洋的胃一个劲地抽搐,根本没吃出来什么味道,反而让自己的胃难受了大半天。
“能走不?要不……哥背你?”方威说着就去拉他。
“不,不用,我重。”
方威嗤地笑了,“就你?整个人有我一条胳膊重?”
走了一会,舒洋看了看方威脸色,说:“哥,店里没人,要不我就先回去了。”
“别急啊,咱俩不还有事没办呢吗?”
“什么事啊?”
方威笑了,看着他,“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舒洋僵硬着表情,努力扯出一个笑脸,“下次成吗?我今天……不太舒服。”
“那个来了?”
对于方威的玩笑,舒洋笑不起来,被方威拉着扯着带去了对方住的地方。
舒洋头上的伤还没好,方威没让他趴着,就面对面地顶了进去。
还是疼,舒洋颤着嘴唇,闭着眼睛,两只手紧攥着方威军用单人床的床沿。铁床床腿在水泥地上来回摩擦,伴着方威粗沉的喘气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方威喜欢用撞的,每回都把舒洋撞的浑身都疼,厉害的时候,屁股那片都能青了。
“洋洋,舒服不?”方威一边喘着浑气,一边问。
舒洋只管闭着嘴,抓着床沿的手指关节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指甲缝里抠的都是军绿色的漆,偶尔实在忍受不了了,才发出一声短短的呜咽。
头撞在床头的铁栏杆上,白色的纱布染红了,方威的动作却没停止,将他翻过来,叫他侧着,他从后边又开始新一轮。
直到心满意足,方威才松开掐着舒洋腰的手,他手掌下那寸细腻的肌肤,像一块被破坏的面目全非的土地,掺杂着各种颜色。
“睡会,哥累了。”
太阳光比平日里好像强了些,光晕一层一层旋转着,整个街道,楼房路灯电线杆斑马线,全扭曲在了一起。
舒洋扶着电线杆蹲了会,缓过劲又走了一段路。
视线里跳进来一条火红色的身影,年轻的,活力四射,是方黎。
“方……”舒洋闭了嘴。
巷子里又走出另外一个男人,约摸四十岁。方黎挽着他的胳膊,很亲热地喊他爸,男人笑得很灿烂,两人一起进了附近的一家旅馆。方黎管每个出钱买他的年轻男人叫哥,中年男人叫爸。因为在方黎眼里,他爸和他哥都是和这些买他的人一样,是混蛋。
舒洋看着那栋旅馆,脚走不动了,他怔怔地盯着,直到警笛呼啸着越来越近,舒洋一下子清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往那栋旅馆冲。
卫哲川这些天忙台里的事,又去外地出了一趟差,连着几天都没能抽出空去舒洋那儿坐会。这天他刚下飞机,手机就响了。
“哲川,还记得上回我们在酒吧,我指给你看的那男孩吗?”刑枫的声音透着一股迫不及待,风风火火的。
“舒洋?”
“舒洋?谁是舒洋?”
“你就说怎么回事吧。”卫哲川伸手拦了出租,坐进去,“师傅,乔裔路68号。”
“那个男孩被警车抓走了,一起抓走的还有个男人。”
“什么?”卫哲川皱起了眉毛,腰也直起来,“你说清楚点。”
“我不是接了个离婚案吗,然后我就去……”
“重点。”
“我路过梅平路的时候,警察正抓着两个人从楼上拖下来,一个是那男孩另一个是个中年人,两人拷着手铐被警车带走了,具体怎么着,我问了,说是……”
“是什么?”
“同性卖yin,靠!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得真他妈一点没错,我还以为他有多乖,没想到……”
刑枫接下去说的话卫哲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师傅,麻烦去看守所。”
卫哲川找了一个在检察院的朋友带他进了看守所,见到了舒洋。
舒洋那会刚脱光被检查了身体,眼神空荡荡的,周围人对他指指点点,有的直接大骂他是变态。
“已经证实了吗?”卫哲川问。
“没必要证实,你看他身上这些痕迹,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啧,现在的小年轻,为了点钱什么肮脏事儿都干的出来,不过我还真没见过为了钱连命都不要的!”民警话锋指向中年男人,“这他妈的更不是人,你把他当人了吗?往死里弄他是不是?谁让你坐了,站起来!”
中年男人立马站起来,五官皱在一起都快哭了,“这,这真不是我弄的。”
“放屁!”民警同志也忍不住爆粗,“不是你弄的,难道他自己弄上去的?你弄一个我看看!”
“我,这,唉,原来跟我进来的不是他,我就洗了个澡出来,不知道怎么就换人了。警察同志,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我对天发誓,我自己那会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你们就冲进来把我和他给逮了。”
“编,接着编。”民警悠哉哉地端着茶杯喝茶。
“我真……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我。”
“按常理就这情况,最少也得劳动教养一年,不过看在他是你的学生,交了罚款,人先领回去吧。照你说的,我看这事可能还有说法,等检验结果出来,我给你通知。”
卫哲川交了五千罚款,把舒洋从看守所领出来。
出租车上,卫哲川问他住哪儿,他不说,问他有没有地方去,他也不吭声,卫哲川只能做主先把他带回自己家。
卫哲川原先是和父母一起住的,工作了几年,手边的钱够付房子首付,就自己另外按揭了一套房。房子不在闹市区,虽然也在市中心,但是相对城市中央不分昼夜的繁闹喧嚣僻静了许多。
把人领进家,卫哲川意识到自己可能管的太多了,以他和舒洋的交情,还不至于让他做到这份上。
但人已经领回来了,干脆送佛送到西。
“洗个澡吗?热水是现成的,洗澡的东西里边都有,自己可以吧?”
舒洋这才抬起头看了眼卫哲川,“你是记者。”
卫哲川没否认,点了下头,“没错。”
“你会把今天的事报道出去吗?”
“你觉得呢?把我自己也扯进去?”卫哲川想笑。
舒洋的表情这才松动了些,“谢谢。”
“我看你也很累了,洗个澡再睡一觉,我送你回去。”
“嗯。”舒洋低着头,站起来。
卫哲川拿了两件衣服,还有一条没拆包装的男式短裤,刚走到房间门口,听到浴室发出咚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舒洋的叫声。
“怎么回事?”卫哲川拧开门走进去。
舒洋半躺在地上,手扶着墙,局促而慌乱地说:“没,没事。”
卫哲川注意到他裸露的身体上斑驳的吻痕,还有未愈合的伤口,连带着头上的伤,浑身上下就没有个完好的地方。
卫哲川走过去把他拉起来,“能站起来吗?”
舒洋没说话,似乎连笑一下都困难,一张脸红的铁烙的似的,两条细胳膊遮挡着满身丑陋的伤痕。
觉出他的不自在,卫哲川没多待,“衣服毛巾放这儿了。”
舒洋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第5章
电视放着新闻。卫哲川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杯不怎么热的铁观音,舒洋就坐在他右手边,眼睛盯着电视,眼珠子半天也不转一下。
卫哲川喝了口茶,玻璃茶杯在同样材质的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舒洋的眼珠子才动了下。
“我给你说件有意思的事吧,今天在飞机上听人讲的。”卫哲川说:“以前打仗那会,每个上战场的都会发一个碗一块布条,你知道这些干什么用的吗?”
舒洋思绪飘忽,下意识地摇头。
“子弹在肚子上穿了个洞,怕肠子淌出来,就把碗扣上边用布条一扎,继续打仗。”
“是吗。”
“那你知道中国在骂人方面和日本美国有什么不同吗?日本人喜欢骂人笨蛋,美国人喜欢骂人大便。咱们中国人和人吵架,对对方本人没兴趣,倒是更青睐他的母亲姥姥乃至祖宗,甘以自身精气滋养对方全家老少,相比之下是不是很无私?”
舒洋露出一个比刚才稍微丰满些的笑容。
舒洋没待多久,就站起来要走了。
卫哲川说:“你可以在这睡一晚,床都是现成的。”
“不用了,你的衣服……我明天洗好给你送来,行吗?”
“你穿着吧,这身衣服当时买小了,放着也是放着。”
“那我先走了,再见。”
“嗯,好。”
舒洋转身走了两步,转回头,“……你手机能借我一下吗?”
卫哲川把自己手机递过去,舒洋低头熟练地拨了个号码,然后又看了眼卫哲川,欲言又止。
“你用好就放那儿吧,我去收衣服。”
卫哲川离开之后,电话那头通了,传来方黎气喘吁吁的声音,“喂?”
“梨子,是我,舒洋。”
“舒洋?我正找你呢,跑了几个派出所,腿都快断了,他们说你别人带走了,我问是谁,他们就把我撵出来了,你到底在哪儿啊?没事儿吧?”
听到方黎关怀的声音,舒洋的心里生起一丝暖意,“我没事儿,在一个……朋友家呢。”
“朋友?你除了我还有哪个朋友?”
“你别问那么多了,我这就回去了。”
“别,我哥现在就在你店门口蹲着呢,门锁都让他踹坏了,你现在回来不狼入虎口吗?你今天干脆就别回来了,在外边住一天。”
“可是……”
“总之你没事就好,我挂了啊,下边还有事儿呢。”
舒洋当然知道方黎指的事是什么事,他攥了攥手机,“你今天还要出去吗?”
“那不然怎么办,房租都欠了两个月了,指望他给交?他除了吃还能干什么?行了,不说他了,影响我心情。”
他这样说,舒洋只要闭口,“我那儿还有……”
“我不爱听这话,再说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好了,我手机快没电了,就这样吧,千万别回来,知道吗?”
卫哲川抱着几件衣服出来的时候,舒洋握着他的手机正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他。
“怎么了?”
“……我能在这住一晚吗?”
半夜卫哲川上厕所,发现卫生间的灯竟然亮着。
过了十来分钟,卫生间的门开了,舒洋穿着睡衣从里边走出来,他似乎没有发现沙发上的自己,单手扶着墙,一手托腰,双腿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姿势挪动着,进了卧室。
卫哲川洗完手,正擦着手,看到洗手台上放着一支红霉素软膏。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人拉开,舒洋的手放在墙壁的开关上,看到卫哲川,他明显愣了一下,“我以为我忘了关灯……”眼睛撇到卫哲川手上的药膏,舒洋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洗澡的时候烫伤了?这个热水器温度不太好调,我也被烫过,严重吗?”
舒洋稍顿了一下,眼神闪躲着,“没,没事,不严重。”
“那就好,早点睡吧。”
“嗯。”
舒洋在床上趴着,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是睡意全无。他没那么笨,他知道卫哲川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装不知道。舒洋的脑子里很少放什么事,但一旦放了,足够他纠结一段时间,于是直到窗外微露白光,他才真正睡着。
这一觉难得的沉,一觉起来,被子上已经撒满了正午的阳光。
床头的电话分机响了起来,舒洋接了起来,“喂?你找谁?”
“找你。”电话那头是卫哲川的声音。
舒洋揉着眼睛,脑子终于清醒了。
“起来了?”
舒洋觉得自己太没礼貌了,竟然在别人家一觉睡到大中午。
卫哲川的笑声传过来,“真挺能睡的。”
舒洋的脸红了红,“……你有事吗?是不是什么东西落在家里了?”
“不是,我就看看你走了没。”
“我马上就走。”舒洋忙着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早上叫了你几次,你都没醒,我估计你一时半会醒不来,没想到你真能睡到这时候。既然你没走,我就给你叫外卖了,‘一品春’的素八仙泡饭味道不错,可以吗?”
“哦,不是,不用麻烦……”
“那就这么定了。”
“真不用……喂?”舒洋盯着电话,“真不用麻烦。”
送外卖的店员很快出现在舒洋面前。舒洋摸摸口袋,想起身无分文,就只能用卫哲川留的钱付了帐。舒洋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一碗泡饭竟然要三十八块钱。
舒洋第一次吃这么撑,他刚把碗放下,门外就传来开门的声音,卫哲川回来了。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栏目组一起叫的外卖。”
“哦,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下午台里没事。”
客厅里飘着一阵泡饭的味道,卫哲川换了鞋坐在沙发上,开了空调,“你坐啊,站着干嘛?”
“我正准备回去呢。”舒洋说。
卫哲川又站起来,“那我送你。”
“不用,我认得路,外边就有公交站。”
“你有钱坐车?”
“……”舒洋脸上一热。
“逗你的,反正我也要去那边,正好顺路,走吧。”
卫哲川把人送回去,留了手机号,交代他有事给他打电话,才把车开走。
舒洋捏着那张小纸条,看了半天,把纸条放进衣服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