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版头条 上——梵程.J

哽咽瞬间涌上喉间，让季涵俊说不出一个字来。妈妈还是来了，妹妹没能瞒住她……

“是我们涵俊的朋友吗？是的话就进来坐坐。”妈妈又问了一遍，并且伸出手来，想要拉住季涵俊的手。季涵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躲开了，他多想用力地抱住妈妈，告诉她自己这一刻有多恐惧，有多想回家，可是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的，无论他说什么，只会让事态变得更糟而已。

“对不起，打扰了。”压低声音，季涵俊选择和妈妈擦肩而过。大步地走回楼梯间，他在听到身后的门关上的声音以后终于放下了紧绷的肩膀，整个人瞬间像散了架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季涵俊终于忍不住开始哭泣。他不知道他究竟身处在什么样的世界里，他不知道死亡是不是就在自己身边，一切都太混乱太荒唐，他在看见自己的肉身以后忽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负荷这种离谱的人生。以前虽然没有钱生活辛苦，但至少他还知道自己是谁，还能够在疲倦的时候躺在妈妈的膝盖上小睡，或是和妹妹谈天说地构想美好的未来；而现在，他每日披着假面，活在别人的生活里，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些感情没有一份是给他的，在那些人眼里，他从来不是他自己，失去了自我，他只能扮演那张皮。

多可悲……他还要继续这样的日子多久？可是他又不敢去想象这种的日子的尽头，因为或许当他不再扮演这张皮的时候，他自己也会消失殆尽……想到这里，季涵俊终于抑制不住胸口的翻涌，扯下口罩，他放纵自己痛哭出声。

郑浩云在听了高雅琪的解释以后，迅速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那个人。急急地奔出来，却只看见银色宝马的影子消失在道路尽头。幸好他有GPRS定位系统，开了车，他跟着卫星导航找到了林天佑的位置。

是医院，那个狗仔队记者所在的医院。公司为了不让事情成为持续被报道的对象，特地选择了一个医疗技术不差但是位置比较偏僻的小医院。郑浩云受林天佑的委托曾去过一次，将银行存折给那个狗仔队的妹妹，表示会负责他们所有的医疗费用。

不过天佑为什么去了那里呢？这种情况下，和自己大吵一架的情况下，不是去找Eric喝酒，而是去医院看望病人吗？

郑浩云有些想不明白，但还是进了医院大厅，通过手机定位确定了林天佑的所在层——果然是狗仔队病房的那一层。坐了电梯，在特殊病房的门口，他看见了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林天佑正和一个中年女子说着什么的样子。不过那景象没有持续几秒，林天佑就大步离开了，留下女子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加快脚步，郑浩云跟着林天佑到了楼梯间，然后看见他静静地坐在台阶上。

他在颤抖，周身好像在忍受寒冷一般的颤抖。呜呜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是在哭吗？郑浩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天佑绝望伤心的样子自己不是没有看过，可是记忆里他很少流泪。他是那种到了最后关头也会咬着牙，宁可让你看见鲜血也不让你看见眼泪的人。可是现在，郑浩云缓缓地走上前，越是靠近越是确定——他是在哭，紧紧地拥抱着自己的身体像个孩子一样抽泣着。

发生什么事了……郑浩云的心在那一刻紧紧地揪在一块儿。是因为自己吗？因为自己误会他了？因为自己说了那么难听的话？还是什么其他自己不知道的理由？出院以后的林天佑，总让郑浩云隐隐地不安。因为他是那么的不同，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像水晶一样坚硬剔透的林天佑，而是表情丰富仿佛玻璃一般简单透明却又仿佛如玻璃一样易碎的人。

“天佑……”试探性地唤了声他的名字，郑浩云绕到他的正面，一只手轻抚他的头发。

季涵俊周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郑浩云担忧的眸子。

不该让郑浩云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的，可是眼泪……眼泪偏偏止不住。他好需要一个人，在这个时候给他一双手，告诉他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告诉他不需要害怕还有人陪在身边。可是，那个人不该是郑浩云的，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也绝对不该是郑浩云的……

“天佑，天佑发生什么事了？”郑浩云看着面前的人不理睬自己，只是又埋成了鸵鸟状，不由有些着急地抱住对方的肩膀，“是不是因为我？我知道我误会你了，是我不好，都是我错了……”

“别说了，和你无关。”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季涵俊甩开郑浩云的胳膊，猛得站起身来就向楼下走去。

“别这样天佑！”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郑浩云没打算就这样放他走，更何况他是如此伤心欲绝的样子。“我错了，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别叫我‘天佑’！我一点也不想做林天佑！”用力地再次甩开郑浩云的手，却反而被对方压制到墙上，“你干嘛？！你放开我！我不想再这样过下去！我受够了！我要回去！你让我回去！”

“回哪去？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怀里的人挣扎得厉害，郑浩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隐隐地觉得这样状态的他很危险。费了半天力也是徒劳，终于干脆将对方死死地揽在怀里，“天佑别这样，天佑你冷静点！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骗人！你骗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你根本就不会陪着我！”握起拳头用力地捶在郑浩云的胸口上。

“我会！我发誓我会！我会陪着你！相信我！”承受着怀里人不小的拳力，郑浩云的眉头皱也没皱，此时他只想让他止住眼泪，他从来不知道他哭泣的模样会如此地牵动自己。

“呜呜呜……”终于像是虚脱了一样，季涵俊没有再挣扎，而是任由郑浩云紧紧地抱着自己。一时间，他好贪恋这个怀抱的温暖，手也不由地环上对方的腰，将头往他怀里埋了埋，“我好害怕……好怕……”

“别怕，别怕……”轻轻拍着怀中人的背脊，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有我在，有我在……”那一瞬间，郑浩云第一次不再因为和林天佑拥抱而生出负担感，相反，那变成了一种奇妙的责任感……

14.头版头条

那日郑浩云陪着沉默的季涵俊回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通告招走了，并且一去就是3天，还是在另一个城市。其间他因为担心打过几个电话，都被季涵俊的若无其事给挡掉了。见对方好像真没生自己的气，也就安了心专注于工作。

倒是季涵俊一个人在家一直郁闷，为自己那天的行动后悔不已。他怎么就像个女人一样抱着郑浩云痛哭流涕了？丢脸也不是这样丢的啊。虽说他季涵俊本来就是个眼泪多的男人，但也绝不到需要抱着另一个男人来寻求安慰的地步，再加上对方是那个比他要man的郑浩云，一下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就这样暗自纠结了好几天，季涵俊抱着“就算为林天佑做好事”的想法，勉强地说服了自己，不过更让他烦恼的还有呢——他已经无所事事太长时间了。公司总叫他拿新曲出来，他自然是只能搪塞，前段时间勉强翻到林天佑曾经创作的一些可能是被他自己pass掉的曲谱，随随便便地交了差。但是随着他病假的结束，据说已经有一些通告陆续进来了，即使不能唱歌，普通的走秀或是电视电影的演出也是必不可少的。而对于季涵俊这样的无经历菜鸟，哪怕是要他站在那里摆pose拍照，也是难于上青天。所以季涵俊每日一睁眼，祈祷的第一件事便是——公司千万不要打电话给他……

但是如果万事都遂人愿，世界上也就大概不会有什么悲剧发生了。比如今天，即使季涵俊努力想无视掉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夺命连环call还是在两分钟内没完没了地响了三次。把脑袋捂在枕头下的季涵俊，最终还是认输，极不情愿地接起了烫手的电话。

“林天佑，你在干什么？！怎么就不接电话？！快来公司！你上头版头条了！！”

头版头条……季涵俊的大脑“嗡”得一声，他闯什么祸了吗？还是说身份被揭穿了？还是说……不敢多想，他跳进了两条裤筒里，草草地扣上帽子冲出门去。

公司的气氛很糟，经纪人和理事的脸色僵硬得像从冷冻室里拿出来的咸鱼，季涵俊吞了一口口水，忽然有种当初在杂志社挨训的感觉。

“你看看这个，”理事扔出一本周刊，“还有这个，和这个。”又连续抛出来不少报纸的娱乐版。

《桃周刊》？季涵俊一眼就被熟悉的杂志logo吸引过去，亲切感不合时宜地涌上心头。美滋滋地拿过好像自己小孩一般的杂志，他的目光停留在封面照片上。

这期是林天佑？果然是主编的取向……照得不错嘛，没想到林天佑也有这么开朗的一面……不过这好像是自拍吧？是谁偷了这种自拍照放上去的呢……

等等！！季涵俊的神经忽然“叮”得一声绷紧了。这不是自己在浴室照的照片吗？发给了周刊是没错，但是这么铺张地被放在封面上……迅速翻开杂志内页，竟然有1/3都关于林天佑，自己发的照片虽然只占几张，但是周刊方整理出了更多以前的，整个一个“林天佑特辑”！丢下杂志，他慌张地翻了翻桌上的报纸，娱乐版的头条新闻基本上都是以浴室明朗照为主题，像编年史一样整理出从出道起到现在林天佑的状况。

不至于吧，他只是想偷偷地挣几个钱，谁想到刚出师就把事情闹这么大，这要怎么收场？而且看现在的状况，估计网络的搜索率他也要占据前三了，搞不好还能成为今年一整年的话题人物，不过显然不是什么好的话题……

越过报纸偷瞄其他人的脸色，季涵俊在心里重重地叹气。对不起啊林天佑，我没想毁了你的……

“这浴室照片是怎么流出去的？不会是你自己发给报社的吧？”理事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当……当然不是！”心虚的人很少不结巴，“我手机……手机丢了一次，又找回来了……”

“这么说，一定是有人捡了你的手机，然后发现了照片，就弄出来发给娱乐杂志，最后再还给你。”经纪人推测道。

“对对对对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这个人是谁，一定要找到他……”理事站起身来，表情严肃，“然后……”

“然后？”注意着理事的眼色。

“然后重谢他！！”

“哎？”季涵俊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理事和经纪人的脸色分明都像花似得忽然过度明媚地绽放……

“哈哈，天佑啊，托这个人的福，你一直以来的负面形象有很大改变了啊！”经纪人激动地握住季涵俊的手。

“什么？”

“叫财务部拨点款，给《桃周刊》每位工作人员都送点小礼品，听说他们是首发，之后各家媒体才跟着做报道的。”理事向一旁的秘书下发指令。

“这照片……不是负面报道吗？”季涵俊疑惑地重新拿起《桃周刊》，这才注意到标题语：

《男女通吃的魅力——林天佑不为人知的一面！》

果然是《桃周刊》的风格——标题党……

仔细读下去，撰文的人意外地写了不少关于林天佑其实活泼开朗、还是个冷笑话王的内容，弄得好像真的跑来做过林天佑专访一样。再看其他的报纸，显然都是被这“伪专访”误导了，标题都是些什么《六月阳光般的存在，微微热辣的音乐才子林天佑》《灿烂如他，林天佑的雪白笑容》或是《性取向X阳光男O——给你一个全新的林天佑》……

季涵俊头上三条黑线，他第一次体会到明星看到这种小道消息的实际感觉。尽管不是什么负面新闻，他还是很想说一句“你们知道个P，搞得都像林天佑身边人一样”。不过娱乐圈也就是如此吧，充斥着不着调的流言蜚语，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样想来，狗仔队这种扒人家隐私的职业也就难怪那么不受待见了。

“所以今天这么急招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季涵俊放下手中的报纸。

“这是其中一件，还有就是想告诉你，有一个水上乐园找你还有雅琪浩云一起拍一个宣传广告。”

“水上乐园？找我？”季涵俊有些不解。找郑浩云是因为他肌肉发达属健康男人形象，找林天佑算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林天佑是个病态美男，除了苍白的肤色，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可看性。季涵俊也在洗澡的时候细致观察过，这家伙除了没有胸，下面多个东西，其他和女人根本就没区别，连腋毛都比别人少。

“是啊。”

“可是这算什么主题？欢迎俊男美女和gay一起来游泳？”这话显然不是站在林天佑的立场上问的。

“不要给我把同性恋的话题挂在嘴边！”理事的脸沉了沉，“公司从来没有正式发表过你是同性恋的立场，所以这只是一个很大的‘谣言’。你要知道，如果这种丑事真的被确定了，你根本就没法在这个圈子立足下去。”

谣言？丑事？季涵俊不屑地在心里“哼”一声，忽然为林天佑抱起不平来。没错，经纪公司是从来也没有开过记者招待会发表公式立场，以前的采访中也常常为林天佑挡掉这类敏感问题，但是林天佑从来也没有遮遮掩掩过，大方地进出“男色”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季涵俊相信林天佑没有把这当做一个丑事——他对于郑浩云的感情怎么可能是丑事？顶多是一件所谓“正常人”接受起来有点困难的事情而已。

“你在嘟嘟囔囔什么？有没有听我说话？”理事的声音将季涵俊召回。

“哦，嗯。”

“下周就要拍摄了，你稍稍运动锻炼一下身体，免得出镜太难看。还有少进出gay吧，以免破坏好不容易扭转过来的形象。”

“哦。”不去“男色”，大不了把Tony他们叫到家里来玩……季涵俊一边往外走，一边心里想。路过办公室的玻璃窗，他看着反射出来的自己的模样，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知什么时候，Eric他们好像真的成为了他的朋友，虽然知道自己披的只是一张皮而已，但是他们“天佑天佑”得喊他，他就好像真的成为林天佑一样。而郑浩云那边，刚刚听到要和他合作的时候，自己居然比听见要和雅琪合作内心更颤抖，加上上次那个拥抱的影响，好像郑浩云真的成了他一段重要的过去……

“天佑，难得看你这么听公司的话。”跟着走出来的经纪人拍醒了驻足在玻璃前的他，“怎么样？要不要让我重新做你的贴身经纪人？”

林天佑身边不跟人，这么多年已经是一个定式。因为他的性格实在太挑剔，没有几个人能够容忍他，他也同样不能容忍有别人在自己身边上蹿下跳。还好他并不是一个会拿工作开玩笑的人，所以公司也就放心地没有安插人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