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种帮助依然还是接踵而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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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时没时间,可以去读这个成人教育,有几个大学的还不错,选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周末去上就行。”夏实道:“多少学点东西,然后再找别的工作。”
秦越呆呆的瞅着他从网上给自己打印下来的一叠表格,欲言又止。
夏实说:“学费的事不用担心。”
秦越小声问:“为什么……”
声音小到夏实根本听不清:“啊?”
秦越抬起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Chapter 18
因为同情,因为正义感,因为……
夏实会回答什么?
虽然有千万种可能,但总不会是陈奕迅和王菲唱的那首歌。
秦越没有等到答案,他忽然就失去听到答案的勇气,于是笑得很突然,玩笑也是他惯有的玩笑:“看上我啦?”
夏实伸手打了下秦越的脑袋:“能不能想点别的?”
秦越握紧学校的报名表:“反正谢谢你,吃饭了吗?”
夏实看看表:“没有,我有个会要开,得走了。”
秦越假装平静的笑:“那再见。”
夏实点头,打开门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对了,后天带你去个地方。”
秦越眨了眨眼睛,沉默着目送他离开。
一直在旁边偷看的小超这时才轻声道:“哥哥,警察叔叔说要教我功夫。”
秦越没心情和弟弟闲扯,勉强弯着嘴角拍拍他的脸,转身就进了卧室。
他在等答案的那两秒,大脑有些缺氧似的晕眩。
晕到现在还腿脚发软。
秦越知道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他的心里出现了个巨大的毫无意义的希望。
对此希望,除了扼杀,简直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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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回忆起来,数学、语文、英语……这些科目没有一样秦越真正擅长的。
他瞅着大学报名表上那些及其陌生的院系,上网查了很久也没有头绪。
彻夜的左思右想,也知道夏实说的没错,便最后决定报了北京服装学院的服装设计。
他不求什么名牌大学,也不求多好的成绩。
只希望能找到个渠道求个谋生的手段,为以后讨生活做个长远的打算。
正好这两年平面模特的收入以及从前的积蓄还足以支持这个选择。
秦越是个执着的人,他很少决定什么,可一旦决定了,就很难回头。
包括十五岁时别无选择的做了那一行。
痛苦有过,伤心有过,却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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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不解夏实带自己去干什么,也胡思乱想了很多,可真正被带到了地方,才在恍然大悟中无比惊讶。
秦越摸着脖子上借来的工作证,站在法庭的听证席呆呆的听着法官一条一条例数李尚杰的罪状。
那个曾经在富贵中得意忘形的年轻人,已经憔悴的变成了枯瘦的嫌疑犯。
他目光呆滞,始终瞅着空气发呆。
倒是他的家人都满身贵气的泪流满面。
秦越很忐忑的小声问:“怎么这么多记者啊,他爸妈会认出我么?”
夏实挑眉:“证人多了,再说不是没让你出庭吗?”
秦越只好低下头,紧张的祈祷上帝能够让人善有善果、恶有恶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繁琐的辩护程序才得以终止。
法官表情严肃的当场宣布,李尚杰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他本不相信这世界有公理,可耳畔回荡的有力话语,又不是弄虚作假。
死刑……依仗自己有钱有势就无恶不作的李尚杰就要被枪毙了。
直到被拉出法院大门,秦越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夏实站在明媚的阳光中笑了笑:“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秦越摇头。
“我知道,你觉得他会被放掉,他会回来报复你,因为他有钱。”夏实抱着手:“可你知道只我们警队一年就要办多少案件,抓多少坏人?当然我们不是救世主,在这个社会上仍然有很多不公道的事情,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否认正确和错误的存在。”
秦越眯起眼睛瞅了瞅头顶上的太阳,而后恩了一声。
夏实认真的说:“所以你答应我,好好的生活,不要再回头过那种不是人过的日子,好吗?”
秦越微笑:“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件事好吗?”
夏实疑惑。
秦越说:“以后我不会再做不该做的事,你也别再见我了。”
夏实皱眉:“为什么?”
秦越不敢回答。
夏实想了想,弯起眼睛:“你知道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想说什么吗?”
秦越后退了半步:“我不知道。”
夏实说:“看到你受苦、看到你被人欺负,我心里格外的不舒服,比看到任何人遭到任何不幸都不舒服,是带着私心的不舒服。”
他又在带着笑意调侃。
秦越该怎么说,也该笑着装傻:你在说什么呀,这么复杂我听不懂啊。
可他对谁都装的出,却对夏实装不出。
“喂……”秦越慢慢抬起头:“你看看你肩膀上那是什么标志?”
警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秦越接着说:“我,就是个为了钱,能做出人家最不齿的事的……男妓,我知道你这人喜欢特立独行,喜欢冒险,可有的没价值的危险,遇见还是绕道走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依旧瞅着夏实:“好看吧?可很快就会长大了、老了,变成另外的样子。”
他又着自己心脏的部位,苦笑:“可这里,永远都不会变,脏了就是脏了。”
秦越大而有神的美丽眼眸,被阳光映的水光一闪。
接着很快就转过身,急匆匆的跑掉了。
Chapter 19
秦越的心就像跳动在世界的两极,他好像无比坚强,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又好像无比脆弱,遇到半点不确定就飞快的缩回壳里。
也许正是这样鲜明的反差,让夏实在生命中与他的两次相遇里,都没有选择擦肩而过。
看着秦越渐渐跑远的瘦弱身影,夏实想追上去讲点什么,可非常凑巧他的手机忽然响起,以为有了突发案件,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自己最避之不及的号码。
犹豫片刻,终于接起:“喂?妈。”
母亲向来淡定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过来:“晚上回家吃饭,你三个月没回来过了。”
夏实低头瞅着地上的影子,恩了声就算答应。
母亲又道:“换身像样的衣服,别让你爸看了生气。”
夏实瞅着干净的警服,又恩了声。
母亲便没再说什么,静静的挂了电话。
夏实无奈地叹气,看向北京一望无际的蓝天,顿时满心烦恼。
几乎每个人都会觉得夏警官活得非常稳定、平静。
他有着体面的职位,收入不错,乐于助人,没有不良嗜好,靠自己买了房子,离完美的生活仅仅差娶到好老婆。
他心胸宽大,勇敢直率,偶尔冒险,但绝对承担得起责任,让周围的同伴都以做他的朋友为荣。
大家完全不会想到这样的人会和自己的父母有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
没有谁会认为夏实最可能的命运就是孤独一人了此一生。
可是秦越的想法没有错,他喜欢男人,他特立独行,他不肯接受任何家庭安排给他的未来。
包括继承父亲的生意,包括建立正常的婚姻。
除了他可爱的妹妹,夏实不曾对谁吐露过真言。
他为自己的自尊和自信,选择了无奈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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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宽敞的餐厅里面安静的好像有点可怕。
夏实西服革履,盯着眼前的盘子,只顾慢慢的用刀叉去切里面复杂的料理。
他的父亲夏鸿达看到这幕,果然皱起眉头:“吃这么快干吗,急着想走?”
生怕发生争执的夏澜天赶紧笑:“妈妈你今天做的饭真好吃。”
云舒微笑着凝望着老公和儿女,一如以往的优雅。
“哥……”夏澜天忽然又说:“祝你生日快乐。”
接着她把一个Gucci的大袋子从餐桌下面拿出来:“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夏实是真的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虽然很不自在,但还是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谢谢,会自己赚钱了,长大了。”
夏澜天笑眯眯:“恩,我以后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来照顾你们!”
夏实没理她大言不惭,依然弯着嘴角。
可是向来严肃的夏鸿达却忽然说道:“三十岁了,都说三十而立,你看看你。”
“我怎么了?”夏实完全受不了他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夏鸿达冷声道:“做这种没出息又危险的工作,完全不考虑父母的感受。”
夏实在单位向来是下属敬佩领导称赞,研究生毕业三年就负责了整个警队,显然算是青年才俊,结果在自己最亲的眼里,仍旧是那么不堪。
他多少也习惯了这种待遇,强压住怒火,喝了口酒不再吭声。
云舒轻咳了声:“你以前怎么玩,我们都不管,可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该结婚了。”
“我说了几次我不喜欢女人,我和谁结婚,我这不是害别人吗?”夏实终于放下刀叉,沉着脸开始顶撞。
云舒的修养非常好,语气仍旧温柔:“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妈妈给你物色了几个人选……”
夏实打断她:“没法儿培养,我碰不了女人。”
云舒微微歪着头:“怎么,你现在和谁在一起吗?你这种毛病,被警局的人知道了,你还能做这份工作吗?让你回家让你结婚都是为你好,只有这样你才能在社会上立足。”
夏实猛然站起来:“我最后再告诉你一次,我没毛病,我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自己的生活我还搞得明白。”
说完他拿起西服外套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夏澜天叫道:“哥,礼物……”
可夏实早就没了影子。
她没办法的干笑,早已看多了这种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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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纸、铅笔、橡皮……”
秦越大晚上坐在卧室里整理要上设计课的文具,看着这些崭新的东西,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想想白天的表现,已经没脸再见夏实了。
不见也好,见了也没用。
秦越苦笑着翻开刚买回来的课本,想要先自习下,可是没看两行,手机就亮了起来。
是夏实的电话。
秦越不接,他就一直打。
最后为难的按下通话键,夏实的声音立刻传来:“下楼,不想打扰你家里人。”
语气有点怪怪的,像是很不愉快。
秦越一头雾水,担心发生什么坏事,赶紧站起来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老旧的小区里面路灯昏暗,路灯下的那个高挑的身影即熟悉又陌生。
打量了下夏实身上高级的西装,秦越走过去问:“怎么了……呜……”
话音刚刚出来,就被夏实重重吻上,迎面而来的,还有挥之不去的酒味。
Chapter 20
对和旁人的身体接触,秦越的内心深处的感受永远都只有一个字:恨。
可是此刻,他又茫然到大脑空白,像个青涩的少年紧张到手脚发抖,而绝非风月场的老手。
接吻早就不稀奇了,做爱也已经是麻木的事了。
但秦越从来没有透过肌肤之亲感受过另外一个人的生命这样鲜活的存在。
这个人是夏实,他慢慢闯进自己的生活,他给自己的心敲开了狼狈的裂缝。
记得他的声音,想得起他的容貌,甚至忘不了他指尖的温度。
他很好,而自己很坏。
秦越的身体在瞬间就冷了,他如梦初醒的推开夏实生气的说:“你干嘛?!我告诉你我是出来卖的!亲我是要给钱的!”
夏实大概喝了不少酒,清亮的眼底有几分醉意,他恍然笑了下,忽然往秦越手里塞了什么,接着又温柔的吻上他的唇。
秦越以为夏实真的给自己钱,刚要勃然大怒,又感觉手里的东西硬硬凉凉的,他感觉到它的形状,全然失神,于是被人占尽了便宜。
“对不起,吓到你了。”很久之后夏实才还给秦越呼吸的机会,这样道歉,却又拥抱住他。
秦越瘦瘦的身板在秋风中瑟瑟发抖:“你到底怎么了?”
夏实慢慢松手,很专注的看着秦越,一时间却没有再说话。
今晚真是太奇怪了,他太不像平时的他了。
秦越有点毛骨悚然:“你是不是出事了?”
“我……”夏实终于开口:“你问我为什么对你好,因为我第一次见你就有点喜欢你,所以才把刚工作发的补助都给你,以后每见你一次,都更喜欢你,所以不想你再受苦,不想你再受伤害,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因为我非要做好事。”
秦越被这话惊得傻在了原地,向来很古灵精怪的脸,堆满了彻底的困惑。
可他无时无刻都忘不了自己的过去,因而很快就绝望的摇头。
夏实明白秦越在想什么,他微笑:“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好。”
秦越小声说:“你哪里不好?”
夏实拉过他的手:“你愿不愿意要这个机会,看看我有多么糟糕?”
心中的沟壑,或许并不是惊喜可以填平的。
秦越整个人都混乱不堪,他涨红了脸,抽回胳膊说道:“我……我赚男人的钱是因为我长这样,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男人?你误会了。”
说完他就匆忙的后退几步,笑说:“你醉了,快点回家吧。”
话毕,立刻转身,毫不犹豫的走回了小区单元。
刚才的笑已经用尽所有力气,在转身的刹那,眼泪就流了出来。
秦越全身颤抖的爬上楼梯,在家门口泣不成声。
他不敢奢望,不曾敢奢望过一分一秒。
但是此刻的心,却不受控制的感到幸福。
和秦越一起熬日子的MB们,或者想要辆车,或者想骗个房。
可秦越却总是好奇人们说的爱的的幸福到底是什么玩意。
今晚他似乎恍然懂了,因此慢慢打开手,看着手掌上的夏实的钥匙,悲惨的哭着哭着,便又发自肺腑的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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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那么喝酒,还真的喝多了。
第二天早晨夏实在家里醒过来时,头还很痛。
他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觉忐忑,只觉得轻松,甚至很快就忘记了和爸妈的不愉快。
的确,做警察让夏实见到太多的不幸。
但他没办法把自己赚的钱分给每个可怜人,没办法让同事或亲自照顾他们、何况他们的亲戚,更不可能把他们带回自己的家。
最近做的这些琐事,如果不直说,不知道秦越要用多久的明白。
说明白了最好,毕竟夏实不是扭扭捏捏的小姑娘,而是直来直去的大男人。
他扶着头起了床,洗了个冷水澡想要清醒一下,刚出浴室,就听到床头柜上的IPHONE不停地响动。
接起来一听,同事焦急的声音传来:“老大,国贸这边出命案了,犯人现在还劫持了个人质。”
夏实还昏沉的大脑立刻被迫精神起来,他边打开柜子找衣服边问清了地址,然后没花五分钟,就飞快的离开了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