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学昕说他在东院,为保险起见梁慎先去西院再查东院,路上堵车堵得销魂。
他严肃地听着广播里治疗前列腺炎的广告,心思绕来绕去迷宫复杂得很。
东宫西宫巡视完毕,病房、门诊都没见人,在上手术?
梁慎忍不住了,打电话给他。
顾学昕接起来:“嗯。”
梁慎尽量勾起嘴角,让声音听起来是笑着的:“忙吗?”
顾学昕说:“不忙。在看报纸。”说着一阵呼啦声响,显示的确是在看报纸。
梁慎说:“别人都在忙,你在看报纸就太过分了。”
顾学昕说:“没有,大家都不忙,床位不满。”
梁慎看了眼护士站的牌子,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挨一个,这还叫不满……
他问:“晚上回来吗?”
顾学昕高兴起来:“回来,怎么了,你有惊喜给我?”
梁慎顿了一下:“嗯……不好说。”
他心想,我主动帮你解决问题,不知道算不算惊喜。
半年多了,梁慎跟自己说,能跟顾学昕在一起半年多,我也算死而无憾。
晚上顾学昕早早回来,一进门目光开始在他脸上探寻。
梁慎坐在沙发里,“菜是外面买的,有点凉,转一下再吃。”
顾学昕坐到他身边:“你不吃?”
梁慎摇头:“我先吃了。”
顾学昕摸他的手:“真先吃了?”
梁慎点头示意他去吃饭,顾学昕没动。他发现沙发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想了半天,顾学昕试着开口:“生我气?”
梁慎看了他一眼,“没有,你先吃饭,吃完再说。”
顾学昕抱住他,“先说,现在吃不下。”
梁慎挣了挣,无奈叹了口气,他低声说:“顾学昕,我喜欢你。”
顾学昕听了很高兴,同时有不祥的预感。
梁慎接着说:“我喜欢你,即使你不喜欢我……”
顾学昕疑惑道:“我不喜欢你?”
梁慎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要你说,我接受分手……。”
顾学昕“唰”的站起来:“你要分手?”
他个子高,站在梁慎面前直接挡住了光线,面目被笼在黑影下看不清。
梁慎说:“不是我要分手,是你要分手的话我答应。”
顾学昕立刻坐下:“我不分手,我为什么要分手?”
梁慎实在没办法,“我们快两个月没上床了,你总说加班,我知道你其实跟别人在一起。如果你喜欢
别人……”
顾学昕打断他:“我和别人在一起?我和谁在一起?”
梁慎说:“我不认识。”
顾学昕看着他突然问:“你要分手,你是不是……嫌我没用?”
梁慎一愣:“啊?”
顾学昕有点羞赧有点郁闷:“我什么都没有……”
梁慎开始云里雾里:“……啊?”
顾学昕眉头一皱:“房东来过是不是?”
梁慎张着嘴,“房东?”
顾学昕放开他:“下个季度房租……马上就凑够了。”
梁慎感觉自己抓住了埋线,“凑够?你没钱交房租?”
顾学昕转过去不说话,梁慎从后面抓他肩膀:“顾学昕,你没跟别人在一起?”
顾学昕猛的转过来看他,眼睛里满是怒火:“我只喜欢你一个,和谁在一起??”
梁慎嘴角咧开:“你只喜欢我一个?你只喜欢我一个……”
顾学昕摸不清头脑:“怎么回事?”
梁慎搂住他脖子:“你只喜欢我一个?真的只喜欢我一个?”
顾学昕费解,还是兢兢业业地重复:“我只喜欢你一个……我一直只喜欢你一个,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
梁慎直接吻上去。
很久没有发泄,这个吻迅速蔓延成燎原之势,熊熊火焰差点把顾学昕烧得粉身碎骨。
他脑海中还回荡着梁慎说的“分手”两个字,活生生硬是把梁慎拉开,“你刚才要分手?”
梁慎摇头:“不分手,我不分手。”
顾学昕疑惑:“你说我跟别人在一起?”
梁慎说:“是我看错了,我看错了。”说着想贴上去亲吻
顾学昕伸直右手把他撑开,“不对,你说清楚。”
他身上那种冷冰冰的气势翻上来,梁慎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完全不怕冷的粘过去:“我看见你跟别人
一起,打电话给你,你说在加班……”
顾学昕的手臂立刻软下来,被梁慎抱了个正着。
顾学昕说:“我在赚外快。”
梁慎靠在他身上:“赚什么外快,房租?”
顾学昕说:“嗯。”
梁慎奇怪:“房租很贵吗?”
顾学昕说:“两千五一个月,跟我工资一样。”
梁慎问:“你工资只有两千五?”
顾学昕说:“崇仁第一年住院都是两千五,整个上海都差不多。”他语气有些忿忿不平。
梁慎自己赚的多,没想到顾学昕这么贫苦,一时有些傻眼:“那你怎么住这么贵的房子?”
顾学昕说:“本来是和别人合租,一个月一千……”
梁慎想起来什么:“后来我住进来,你把室友赶跑了?”
顾学昕点头:“给了快两千块钱违约金。”
梁慎笑得合不拢嘴:“所以你让我晚点搬?”
顾学昕:“嗯。”
“你室友是个女的?”
“一对情侣。”
梁慎这辈子没这么快活过,他紧紧抱着顾学昕,坐在他腿上不肯起来,像喝多了酒一样飘飘欲仙。
顾学昕任他赖着,感觉自己也有点醉了。
梁慎还在问:“外快辛不辛苦?”
顾学昕有问必答:“不辛苦。”
梁慎:“为什么不跟我说?”
顾学昕:“我想养你……”
梁慎:“我有房有车,怎么要你养?”
顾学昕扭头:“我没用。”
梁慎说:“你有用,你最有用,我养你!”
顾学昕不肯:“你养过猪,养过猫狗,养过兔子……我只养你。”
梁慎:“当我像宠物一样养?”
顾学昕不说话。
梁慎舒服地感慨:“当时去我那儿住就好了。”
顾学昕沉默了一会儿:“当时我以为你有老婆……”
梁慎惊讶,调笑道:“那你还愿意做第三者?”
顾学昕慢慢说:“我想了你四年,再见到你,什么都愿意做。”
梁慎惊住了,顾学昕接着说:“从前是我不懂事,等我明白过来太晚了……你结了婚,有了孩子……
”
梁慎看着他,突然觉得眼眶发酸鼻子发胀,他声音有点颤抖:“你那时想来上海找我?”
顾学昕看了他一眼:“不然呢?”
梁慎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我以为你要找严展。”
“严展?”顾学昕想了想,“先找他再找你?”
梁慎抱住他:“不找他,是我误会了。”
顾学昕下巴贴在他脸颊边回忆说:“知道你结婚的时候,我吓傻了。”
梁慎摇头。
顾学昕说:“我又生你的气,又生自己的气……读研那三年,真是难熬……”
梁慎问:“你怎么不跟我说?”
顾学昕说:“去年我说要跟你谈谈,把你吓着了。后来你答应做我男朋友,我想这就行了,从前的事
儿还是不要提的好……我那时候太无知了,一想起以前,我……”
梁慎说:“你什么时候明白的?”
顾学昕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躲我,出来实习,我见不着你了,觉得难受。不过那时候保研的
事情很琐碎,我在考虑报哪个学校,要不要直博或者出国。后来你结婚,我觉得哪个学校都无所谓,
本校好了。……有一天夜里做梦,看见你抱着老婆在床上滚,我一下就醒了,那时候才明白过来,为
什么我总想着你。”
梁慎轻轻说:“我这几年也一直想着你。”
顾学昕说:“严展说给你介绍过别人。”
梁慎说:“只接过吻,觉得不舒服。”
顾学昕说:“我只跟你接过吻。”
梁慎低低的笑:“吃醋了?”
顾学昕又不说话。
梁慎说:“顾学昕,我爱你。”
顾学昕慢慢道:“梁慎,我也爱你。”
说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立刻接着说:“竟然要跟我分手,还以为今天你是要给我惊喜……”
梁慎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惊喜有的,怎么没有?”
说完从旁边行李箱里拿出一封信。
——正文完——
番外:有个番外
退了房子搬回闸北,顾学昕终于稍微闲下一些。
梁慎的房子在四川北路附近,平时顾学昕上班坐地铁也方便。
地铁口有几个卖光盘的,他们晚上回来有时会去看几眼。梁慎爱看电影看美剧,顾学昕喜欢看
DISCOVERY,各得其所。
他俩都不爱做饭,吃外卖吃到受不了。决定一三五归梁慎,二四六归顾学昕,周日出去吃。
既然周日改善生活,家务也统统留到那天做。平时酱油瓶子倒了谁也不扶。
小新搬到新家后,爱上了那里的阳台,不知怎么的习性变得像狗一样。
每天早上把自己的窝弄去阳台,晚上再拖回来。他俩在客厅看电视时,常常听到小新哼哧哼哧扭着脑
袋来回折腾它那个伪狗窝。
它每晚照常唱歌,又喵又汪的,外语能力超凡。
夏天时小新差点一命呜呼,在兽医院呆了好久才好过来。
从此梁慎关门再也不敢使大劲儿,和顾学昕吵架时动作都温温柔柔。
生活平淡如水。不知道是不是想给日子增添点刺激,顾学昕跟家里出柜了。
顾母第一时间杀到上海跟儿子进行交涉。
当时梁慎抱着小新窝在沙发里,顾学昕和顾母面对面站着辩论,一言一句极为冷静,一点火药味都没
有。
顾学昕引经据典,旁征博引,鞭辟入里,滔滔不绝,说得梁慎对他肃然起敬,只想抱着狠狠亲几口。
结局顾母招架不住,说只要顾学昕考博,可以不管他们俩。
梁慎听到尾声的时候彻底默了,这叫什么事儿。
顾学昕极其狂傲地说:事你管不着,博我也不考。
顾母吃了颗速效救心丸。
顾学昕这时才稍微软下来,二十多年里他是第一次知道母亲也有虚弱的时候。
她从来都高人一等,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自己儿子只是个道具,摆在一边听话就行了。
顾母第二天便飞回去,顾学昕和梁慎送她到安检,一个字也没说。
然后顾学昕开始催梁慎出柜。
梁慎想起当初严展的抱怨,默默流下两滴热泪。
所谓只要我心在你这里出不出柜不要紧的真理,在顾学昕这行不通。
梁慎据理力争,借各种题发挥,拖得一天是一天。
他要出柜牵扯就大了,家里万一察觉他和陈小狄演了十几年的戏,打断他的狗腿都是轻的。
终于,顾学昕当了老总。他解放了。
做老总意味着你开始未老先衰,求死不得。每周工作六天,二十四小时全天等候传唤,忙到半夜是家
常便饭。
顾学昕搬了一些东西到医院,家都回不了,逼迫梁慎的事只好先放在一边,不过也没忘了隔三岔五提
一下。
梁慎又开始跟严展混日子,跟他去蹭饭,顺便带汤给顾学昕喝。看对方明显睡眠不足的脸色,梁慎心
疼的要命。
孤枕难眠,日子实在不好过。
梁慎想,真是把自己给惯坏了,那四年独守空房的生活没觉得这么煎熬啊。
任东维跟严展分手,梁慎吓了一跳。
从前羡慕任东维得到严展这样的好男人,没想到他不珍惜。
严展看了一宿恐怖片。梁慎开始陪着,后来看到什么苍蝇人,索多玛实在被刺激得受不了,躲进卧室
睡觉。
早上起来看严展,人家在观赏从美人鱼身上扯虫子,恶心得他早饭都没吃。
第二天,严展进化到现实状态,专看什么斩首割喉虐待酷刑。梁慎戴上了耳机。
第三天,……,梁慎戴上了眼罩。
三天之后,严展终于恢复正常,倒在床上一睡就是二十个小时,没见着当天的太阳。
没多久,严展结婚了。梁慎对事态的进展实在不能理解,这比他自己当年结婚还邪门。
想想他们俩分手的原因,再看看手机里顾学昕的短信,梁慎觉得,自己的事儿跟家里也差不多该提一
提了。
作为了解内情的人,梁慎还是交了个大红包。当严展的伴郎帮他挡酒,喝趴下几桌子人依然面不改色
。
新娘子真漂亮,严展偷偷跟他说,就算是放在家里摆着都他娘的有成就感。
梁慎想起自己的屋里人,深以为然。
老总当了一年刑满释放,梁慎都快喊娘了,顾学昕终于搬回来。
小新已经懂得跟外面的小黄狗厮混,对顾学昕爱理不理。
顾学昕踩着小新的肚皮不让它动,被梁慎推开。
顾学昕一伸手把人抱住:它不记得我了。
梁慎说:它从来就没记住你过。
顾学昕摸他腰线:你记得我就行了。
梁慎问:这样就行了?
顾学昕:你有别的目标当然更好。
梁慎笑了:过年跟我回家,嗯?
刚才他们进门前,梁慎在楼下放了一小挂鞭炮。
鞭炮点起来噼里啪啦,整个楼道被震得嗡嗡作响。
邻居听见声音探出头来,看见两个男人站得笔直紧盯着噼啪作响的鞭炮,煞有其事的样子,严肃得像
在进行什么仪式。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