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虽然不是真的荒郊野外,但是也算很偏僻的地方了,放眼看过去几乎没有房子,英鸣走到门口的时候犹豫一下,结果人刚靠近门就被拉开了,一个男人直接把他扯了进去,身后门关上的时候咣当一声,震得一个仓库都嗡嗡的响。
毛宇就在前头没多远,确实是被绑着,旁边站了两个男人,加上开门的这个,一共是三个,英鸣大概估计了一下,只要对方手上没什么武器,就算到时候真出了事,他想脱身也不难。
“钱我带了,放人。”
也懒得废话,英鸣直入正题。
在一个废油桶上坐着的男人扫了他一眼,然后眼光又溜回毛宇身上:“真没想到你这种怂样也能找到冤大头给你还钱啊!”他看了一眼英鸣,然后示意旁边的男人过去拿包。
英鸣也没吭声,把包递了过去,毛宇脸上有伤,应该是被打过,样子不是一般的狼狈。对方验过了确认钱没问题,明显发号施令的男人就让人把毛宇放了,英鸣得到毛宇走到他旁边,才稍微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但是被拦住了。
他皱了下眉回过头:“钱你已经拿了,这什么意思?”
结果油桶上的男人就笑了:“你以为他就欠了这么点钱?”
他慢吞吞的从油桶上跳下来,手上一根像是链子的东西在手上绕了两圈,然后冷笑着往英鸣他们这边走:“这五万只是利息的零头,他欠的数可是这个数的好几倍,你今天把人领走,回头钱我就管你要。”
手一指英鸣,这个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流氓腔的男人一脸的幸灾乐祸。
这时候,英鸣才搞明白为什么毛宇在电话里说的那么含糊。
他回头看了身后这个当初他当做哥们儿一样的人一眼,然后皱了下眉:“他的债,他自己扛,我今天来送钱也是借给他,你是债主我也是债主,人我可以不带走,但是以后的事,别往我头上算。”
今天过来,他是出于当年彼此的那点情分道义,不等于会被人拴着链子到处溜着玩。
英鸣说完了真的不管毛宇就要走,结果对方一把拽住,毛宇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英鸣!你把我留下他们会活活打死我的,你不能见死不救!”
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人,感觉上,却已经基本上找不到当初的痕迹了。
英鸣皱了下眉:“你为什么欠的钱。”
这仓库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英鸣问完了毛宇缩了一下,然后还是那个流氓头头替他回答的:“他跟我借钱,说好了还钱的日期,结果毁约不说,人还给我玩消失。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说话不算话的孙子!”
说白了,就是高利贷。
他刚说完,毛宇抓住了英鸣的胳膊:“不是!那笔钱是为了还你的!”
其实当时他带走英鸣的钱不止这个数,但是本来他也有一部分,剩下的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凑上,他才万不得已选择跟这些信贷公司借,只是没想到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还我?”想到当时那张支票,英鸣扬起眉:“但是那钱我可没收。”
他当时能忍住没把支票撕了直接扔毛宇脸上就算是他修养到家了,现在毛宇能抓着他说出这句话,英鸣也实在佩服他。
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英鸣真心觉得自己当年真是脑子被挤了。
读懂了他笑容里的讽刺,毛宇难堪的侧过脸,不过抓着英鸣的手依然没松开:“后来你让石毅打我,我知道朋友这辈子是做不成了,就拿着这笔钱跟人谈笔生意,结果被设计了……一晚上,输的干干净净……”
不仅输完了,还被人威胁,后面又被人敲诈了一笔钱,事实上,今天要不是穷途末路,毛宇也不会找到英鸣,他是真的没办法了,身边能帮上他忙的基本上他都找过,英鸣已经是唯一有可能拿得出来钱,又可能帮他的人了。
看着毛宇狼狈至极的样子,英鸣勉强压住火气转身对着讨债的那几个男人:“钱他已经还了五万,就算是利息,也算是还了点诚意,剩下的,你们把他绑在这儿也没用,还不如让他回去想办法,反正你们找得到他一次就找得到第二次,都死求财,难不成你们真要弄死他?弄死了也一样拿不到钱。”
“你这意思,这债……你不背?”
英鸣只是嘲讽的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非亲非故,钱多钱少都另外算,这种事有一就有再,他家也不是开银行的,每天被人当成提款机使么?
毛宇的问题,始终得他自己去解决,当年大家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情分,在毛宇跟他一声招呼没打就拿了钱走人的时候,也已经了结的很干净了,对于现在,他们也就是个还算认识的路人,他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来承担这些东西。
话说的已经够明白了,英鸣转身拉开仓库门,没管毛宇,真的就走了。
身后那个流氓大概愤怒的踹了一脚油桶,毛宇哆嗦着又叫了英鸣一声,结果英鸣一直到上了车,才拿出电话对着一直跟他保持通话的董晓说了一句:“报警。”
董晓那边挂了电话,英鸣没有留下等后续开车就走了,快到高速路口的时候隐隐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他扬了下眉,沉默的点了一根烟。
后来毛宇应该是没事,至少,新闻也没报道乐团歌手因为欠高利贷被人砍死的新闻,晚上石毅回家的时候,英鸣把这事跟他说了,石毅的反应一点都没出英鸣的预料。
“那五万记在账上,回头记得跟之前的数一起要回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最初英鸣不要,那是英鸣自己的选择,石毅也觉得无所谓,但是闹了这么一出,石毅觉得要回来哪怕捐了都强过扔在毛宇这种人身上!
英鸣只是笑了下没吭声,他腿上摊了一堆剧本的稿子,身上就披了一件外套,石毅凑过来拿掉他嘴上的烟很浅的印了一个吻,顺手把烟给掐熄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有点突兀的开口:“我说英鸣,你当年到底是什么……”
——眼光。
石毅话没说完,被英鸣有点阴狠的视线给瞪了回去。
“你要是不想今儿晚上找我不痛快,这话就别说完。”从跟石毅说完了整个事英鸣心里就憋着这句警告,刚才石大公子酝酿了这么长时间,就知道这句吐槽他忍不住。
心知这是英鸣的软肋,石毅有点恶劣的笑了笑,最后两个字又咽回了心里,整个人无声表达出来的调侃却是不言而喻。
嚣张的笑容笑到最后,干脆哼起了歌。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石毅的调子故意唱的乱七八糟,装腔作势的样子看的英鸣眼角一直抽筋。
忍了五十秒,他终于抓过沙发上的垫子往后一砸:“你大爷的给我闭嘴!”
下一刻,石毅刚摆出来的俩个人的晚饭宣告报销。
看着饭桌上的狼藉,英鸣恨恨的骂了一句:“妈的!”
第24章
毛宇的事,想也知道不会有那么容易就结束。先是不停的给英鸣打电话,在英鸣不肯接之后,就换了其他的号码继续,来回的话题不过就是想让英鸣再帮他一次,只因为他身边的人已经实在无法可想,那帮人虽然都是在道上混的,如果他拿不出钱来还,真的有可能会被打死。
但是这些话,英鸣听了却激不起什么同情心。
当年毛宇拿走连借带投资的钱,比他借的这笔数要大得多,他没有细问过当年毛宇离开的原因,是因为无论对方是为了什么,他们那段有些可笑的友情,都只是一场大家想当然的相识罢了。毛宇有困难没有跟他说明白而是选择了这种方式,只能说毛宇实在不够了解他的为人,而当年既然不够了解,那么今天,也就不需要了解了。
英鸣最后一次接通手机上的陌生号码,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话:“毛宇,到今天为止,我对过去的事只是忘了并没有后悔,你不要让我觉得当年的称兄道弟是种耻辱。”
是男人,自己的问题自己想办法承担,时隔这么多年,英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彼此的路到底差的有多远。
挂了那通电话之后,英鸣那个手机再也没有开过,他本身就工作和私人两个手机,关了对外的是,一些必要的联系被他移到了私人的号码上。毛宇不敢找到他家,因为知道石毅在这边,上次的一顿教训,多少还是起到了警醒的作用。
不过,毛宇不敢亲自来,却还是找的到人来的。
石毅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看见门口一直徘徊的人背影有点眼熟。
这附近没多少可以住人的地方,看着也不想找错地方的。
绕到旁边是的看了一眼,在对方稚嫩的五官逐渐从记忆中找到一个清晰的画面之后,石毅想起来这是那天晚上为了毛宇跑来闹过的那个少年。
他皱了下眉:“你怎么又来了?”
上次的事还没长记性?这么不知死活。
本来就有些缩瑟的背影因为石毅突然开口的话整个人差点跳起来,他有点惶恐的回过头,看见是石毅之后,眼底惧怕和兴奋的情绪交织的一闪而过。
他往前凑了一步:“那个,英鸣在么?”
这语气还真是比上次客气了不少。
石毅答的也很干脆:“不在。”
他绕过少年去开门,没等身后的人开口,很直接的就甩上门。英鸣今天晚上好像是跟董晓他们还有事情谈,之前跟他说了不回来吃饭,他也是应酬完了一个客户才回来,想来这个少年在门口等了不少时间了。
打开电视习惯性的开始听新闻,石毅还有一些工作需要继续处理,就开着笔记本在客厅处理文件,等门口再有动静打断他思路的时候,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小时了。
天气虽然开始有点回暖,到底还是冬天,他隐隐感觉听到英鸣的声音,就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然后去开门。
仓库里面的光线直接射到外面,映着少年笔直的身影,拖在地面上长长的一条,他对面站着英鸣。
少年是跪着的。
他在求英鸣:“我求求你了,上次是我不对,是我不该跑来骂你,你要怎么对付我都可以,哪怕是打我一顿出气,我求求你,救救毛宇,那些人上次把他放回来的时候就打的他浑身都是伤,如果还拿不出钱,他真的会死的,我求你了!”一边说,他一边去抓英鸣的裤腿。
有那么个瞬间,石毅觉得英鸣的后背僵了一下。
但是终究,他还是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没什么情绪起伏:“毛宇的事,你与其来求我,不如直接去报警,我帮不了他。”
事实上,没人帮的了他。
如果他还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对待自己对待别人,最终下场肯定糟过现在。
留下这么一句话,英鸣最后转身进屋,示意石毅关上门,没有再管门外边跪边哭的少年。
石毅看着他进屋之后就去开冰箱拎了一瓶啤酒出来,扬了扬眉:“如果你真想帮,我其实无所谓的。”
“我不会帮他。”
英鸣喝了一口啤酒回头看着石毅:“毛宇不值得我帮。”
他这话说的这么直接,甚至多少有点无情的味道,石毅微微眯了下眼睛没有再说什么,英鸣一瓶酒喝了大半瓶之后才缓过口渴的劲,脱掉外套靠在沙发一角看着石毅打字,表情有些恍惚。
这个少年虽然莽撞稚嫩,对毛宇倒真是没话说。这时候还能留在他身边,说到底毛宇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人。
脑子里的想法转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石毅,想到两个人背后那无形的庞大压力,不禁有点感慨的长出一口气,就是不知道他们各自的这点坚定,到底可以改变多少东西。
因为一直就做好了准备陈诚会找上门,真正看见陈诚的时候,英鸣并不意外。
他头一天跟司基一起去选外景了,跑了整整一天,现在有战场感觉的拍摄地越来越少了,尤其他们不愿意找已经被用烂了的影视基地,看中的几个都是连车都不好开的荒郊野外,后来纯粹靠走的,回来的时候感觉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石毅一早就去公司了,上午十点左右有人敲门,英鸣几乎是半拖着身子下来开的门。
看见陈诚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比他印象里严肃了一些,眼神给人的压力感很足,他顿了一下,开口没兜圈子:“进来谈还是换个地方?”
陈诚可能没想到他会是这种态度,有点微妙的看了他一眼,最后点点头:“就你这里吧,也没几句。”
英鸣把人让进来,然后去倒了杯水,不过陈诚显然没有喝的兴趣,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对面的英鸣:“你知道我会来。”
这不是问话,只是句简单的陈述。
所谓明人不说暗话,对着陈诚这样的人,英鸣也根本不需要打折扣去做隐瞒:“石毅跟我提过。”
“那他应该也告诉你我的意思了。”
“恩。”英鸣皱了下眉:“你希望我们两个分开。”
“准确说,不止是我的希望。”陈诚对英鸣的态度比对着石毅时冷静太多了,他审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让他外甥到现在咬牙撑着种种压力都不肯妥协的男人,挥不去心头那点排斥:“你稍微想想也知道你们这种关系是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
英鸣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来一根点上,烟雾很淡的扩散开,跟浮动焦躁的空气融为一体,过了一会儿,他才笑了笑:“石毅那天回来跟我说,你有句话让他印象特别深刻。”他看着陈诚,话说的很慢:“你跟他说,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可能的事。”
其实,英鸣并无意这时候去惹怒陈诚。他知道现在他姿态放得越低,对他和石毅的关系反而越好,只是骨子里就是有股冲动让他没办法放下身段对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所感受到的压力,让他浑身都在叫嚣着抗议。
所以,理智上明确不该这么说,英鸣还是没能停下来:“石毅的回答,也代表了我的。”
果然,下一秒陈诚皱起眉:“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别说你,就连你的家人都算上,想让你们在这里无法立足,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难。”
他看着英鸣:“你是家里独子吧,你家里接受得了?”
对面的人抽着烟没有立刻回答,显然家人这个问题也稍稍的让英鸣心里扯了一下,但是最后,他还是平静的抬起头:“看的出来,石毅很尊重你。他跟我提到你的时候,一直都说你比他父母跟他的关系还要亲近些。他这么说,肯定有你值得他尊重的理由……”英鸣故意避开了出柜这个问题,不软不硬的把陈诚的威胁推回去:“我相信你不会因为这种事为难我家里。”
所谓一笔归一笔,靠家庭威胁这种手段,应该不是陈诚这样的人喜欢做的。
英鸣在娱乐圈这么多年,跟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不能说已经是各圈平趟了,但是应对这些话,他也算经验丰富。演员这种身份,就是社会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一个尴尬职业,人家看的起你,就当你个明星,看不起你,就当你是个娱乐大众的乐子,很多东西说出来都是虚的,所以也从来都不缺恶意的调侃和挑衅。
陈诚这种态度,对英鸣来说真的还算可以接受。
而他的反应,让陈诚微微扬了扬眉:“英鸣,我之前倒是有些小看你了。”
原本打算好的谈判筹码在心里直接推翻,陈诚皱了下眉,态度比之刚才倒是真的缓和了一点:“你提石毅,我就也跟你说他好了。上次我把他叫出来,跟他谈你们两个的事,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么?”
他看了英鸣一眼:“他跟我说,他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