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浮生 第三部——苏挽言

“我要去找你公公婆婆告状！”

“你敢！”

“……我帮你洗碗吧。”

饭前饭后忙完了，安卓本来想直接去书房里呆着，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够礼貌，还是陪着到客厅里先坐

着。

一开始二老还是不理他，安卓就在旁边安静的坐着，不时给他们换掉冷掉的茶水。

终于，秦妈开口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安卓，你在家里是不是独生子啊？”

“哦，阿姨，不是，我还有一个姐姐。”安卓急忙回答。

“有个姐姐啊，那还是家里的独子。”秦妈瞟瞟秦睦，这俩孩子都是家里的独苗苗，他们这边生气，

安家也指不定怎么翻天了呢。

“你们的事儿，你说你们家里知道后，也很生气？”秦妈虽然没把那一巴掌讨回来，但她记性很好的

记住了安卓说的，秦睦被安妈打了一耳刮子。

真没素质！她都没打她儿子！

安卓点点头，“嗯，他们是挺生气的。”

“换了哪家父母能不生气啊，你们还都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都还靠着你们传承香火呢。”秦妈虽然

对安妈那一耳刮子耿耿于怀，但现在她们是处于同样的境地，感同身受，亦能明白对方的心理。

“妈，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您还来继承香火那一套啊？过时了嘿。”秦睦在旁边插了一句。

“什么过时！你们不过时！就你们赶时髦！别人怎么不赶这时髦啊！”秦妈狠瞪他一眼。

秦睦闭了嘴，虽然他很想说，就在他家天花板上面，还有一家赶时髦的。

“阿姨，那个，我们这也不算是赶时髦……”安卓对于秦妈这个同性恋就是赶时髦的理论犹豫着提出

了异议。

“我们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秦睦继续插嘴。

“哼！就你脸皮厚，都不嫌丢人！”秦爸呵斥了他一句。

秦睦一脸正色的跟他爸说，“爸，当年您要不是脸皮厚，估计我妈就不知道成了谁的妈了，你们现在

也不用为了我的事儿操心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都是我的错了？！”秦爸被他的话气的差点翘胡子，老脸还红了红，这个死小子，

拿出以前的事来堵他的嘴啊！

“不不不，这都是我的错，我就是想说，我的脸皮厚是家传绝学，传男不传女的。”

安卓在一边默然，秦爸爸看起来那么严肃的样子，年轻的时候难道跟秦睦一个德性？哦，我的天，原

来秦睦老了之后是这么正经一老头儿。

咳咳，老爷子，老爷子。

“我还巴不得你是个女的，也不用我那么操心了！”秦妈这次上手掐了，一把拧过去，秦睦夸张的呲

牙咧嘴引她心疼。

“妈，我要是个女的，你是不是就不反对我和安卓在一起了？”秦睦提出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秦妈看看俩人，叹气，“你们俩无论是哪一个是女孩儿，都不用让两家人操碎心了。”

是啊，看这安卓长的白净俊气的样子，要真是个女孩，肯定很漂亮，秦睦要是领着这样一个女孩子回

家给她看看，她该有多高兴啊！

只怨，天意弄人啊！

“妈，我要是变了性，你还认我么？”

“你个死孩子，不气死我不满意是吧！”

安卓看着听着秦睦跟他爸妈逗闷子，心里明白他是不想让他难堪尴尬，看上秦睦的眼睛，引来他一个

微笑。

因为紧张而发凉的手脚开始回温，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秦妈把被儿子引走的注意力又转回到安卓身上，接着问，“关于你们的事儿，你家里是什么态度啊？

”

“我家里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反应也比较激烈，不过现在，我家里，已经不太反对了，嗯，算是默许

了吧。”安卓说着自家的情况，想到他爸那一晚跟他说的那些话，心里真的是充满了感激。

“你家还真是开明。”秦妈听他这样说，心里有些惊讶，看看儿子，秦睦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确认。

“我对不起他们，更感谢他们。”

安卓的这句话让室内陷入一阵静默，良久，秦妈发出幽幽长叹。

“是怎样的无可奈何，才让父母做出这样的妥协啊。”

安卓顿了顿，说，“他们是很无可奈何，他们也劝过我，我们选择的这条路是一条很坎坷很艰难甚至

看不到将来的路，我爸问我，真的准备好了，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吗？”

“那你，怎么回答的？”

安卓轻轻一笑，眼神柔和的掠过秦睦的眼睛，看到熟悉的一片深情。

“我说，都走了四年了，早已经，回不了头了。”

秦妈的身子猛的一抖，心像被刺了一下，疼痛并不尖锐，却见了血。

四年啊，两个男人可以像普通的恋人一样，在一起生活四年吗？

是什么支撑着他们，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固执坚持如此义无反顾如此誓不回头？

真的是，什么，爱情吗？

或者是，最普通的，幸福？

身体和心里的斗志在瞬间被蚕食，感觉到一阵无力的疲惫倦怠。

她站起来。

“我和你爸都累了，先去睡了。”

十二、三年

“你爸妈，是不是因为我说的话很生气啊？”安卓看着他们关上主卧的门，不安的问秦睦，脑子里不

停的回想他刚才哪句说的不妥。

秦睦坐到他身边来，握住他的手拍了拍，“别想那么多，你说的都是实话嘛。”

“你不知道这年头，实话难听么。”安卓扁扁嘴耷拉着头。

“你说的一点都不难听啊，都说到了我心里。”秦睦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让他感受自己热乎

乎的心跳。

“你当然不觉得难听，我那可是鼓足了多少勇气说出来的话！”

“喂，你猜猜要是你爸问我那个路的问题，我会怎么回答？”

安卓看着他一脸奸笑，知道这厮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就跟他说，安卓不回头，我肯定也回不了头了。因为，我已经被他牢牢的拴在裤腰带上了！”

“……你要把我爸气的高血压再复发，我就阉了你！”

安卓也不跟他接着贫嘴废话了，站起来往客房走。

秦睦跟在他身后念叨，“今晚上又要挤小床了，不过冬天挤挤暖和。”

安卓把小床上的被子捞起一床，再夹起一个枕头。

“谁说要跟你挤小床了？我去沙发上睡。”

“你说什么？你要去睡沙发？”秦睦瞪大眼睛看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往沙发进发。

“是啊，不然怎样？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还能住一屋啊，就一墙之隔，你想各应死你爸妈啊。”安卓想

好了，秦爸秦妈在的时候，他和秦睦就不能睡一张床上。要是还挤在一张床上睡，指不定二老怒从心

头起恶向胆边生，操起菜刀把他咔嚓了怎么办？他们当然不舍的咔嚓自个儿儿子，到时候倒霉的还不

是他！

“可是……沙发那么窄，你睡着多不舒服啊？”秦睦还是不舍的让他去睡沙发。

“凑合着睡呗，比硬板床好多了。”安卓把棉被放在沙发上。

“还是你去睡客房，我睡客厅吧？”秦睦巴巴的跟着。

“得了吧！我现在可得供着你！你是我祖宗！让你睡沙发我找死啊！”安卓压低声音控诉着他。

“嘿嘿，解放区的人民翻身做主人了。”

“且让你嚣张几天。”

把秦睦赶去洗澡，安卓进了书房忙了会儿工作，今天下午在班上他是真没什么工作效率，经过刚才跟

秦睦父母的一番交谈，心下反而平静了许多。

能做的该说的他都做了说了，自问他也做不到更周全了，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秦睦洗完澡之后，热了一杯牛奶给他，他还叮嘱了一声，给二老也热两杯。

秦睦赞了一声好儿媳妇儿，刺溜一声就跑了。

摇头轻笑，跟秦睦这个活宝在一起，连忧郁都只能维持三秒钟。

后面秦睦又来骚扰了他一次，被赶走。

忙完工作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伸个懒腰，去睡沙发喽。

……

安卓躺在沙发上，长腿伸不直，只能蜷缩着睡。

蜷成一团，脑子里回想着自己这半天的表现，也不知道在秦家父母心里有没有挽回些分数，又想着以

后的几天自己要怎么做，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眼皮合上了，从紧张到放松的身心终于陷入沉睡。

半夜。

万籁俱静。

忽然，从客厅里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扑通！

发出声音的物体没有知觉，倒把客房里独守空床的人给引来了。

也不知道是俩人一起睡习惯了，还是心里搁着事儿睡不安稳，一向睡的很死的秦睦今晚睡的很浅，一

听到客厅里的声音立马就跳下床窜了出去。

沙发上剩了半拉被子，人没了。

安卓裹着另半拉被子，正在地上躺着呢。

唉，就说这家伙睡觉不安稳吧，还是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秦睦本来想叫醒他，让他去床上睡，但看看他沉睡的模样，算了，还是让他睡吧。

把安卓连人带被子一起用力抱到沙发上，用被子把他整个人包的像蚕茧一样，再把几个沙发垫子铺在

沙发旁边的地上，免得他再掉下来摔着。

看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纰漏了，最后端详了一下他的睡脸，俯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才转身想回

客房。

一转身，看到他妈站在主卧的门口，正看着他们。

“妈。”愣了一下，轻声叫。

夜色浓重，秦睦看不清妈妈的样子，更看不清她眼神中的复杂。

秦妈也是被安卓掉下沙发的声音弄醒的，起来看看，正好看见秦睦将他抱起来细心照顾，和，那一个

落在嘴唇上的吻。

夜很黑，可是她却看到了自己儿子小心翼翼的疼惜，和，温柔。

“快去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她轻声对儿子说，黑夜替她掩饰了眼角的泪光。

“嗯，妈，你也去睡吧。”

秦睦知道，他妈什么都看见了，看见了她的儿子，在照顾在亲吻另一个男人。

那一吻落在一个母亲的心里，有多么重呢？

她没有问，他没有说。

一切，无需再问。

一切，尘埃落定。

第二天，安卓晚上下班回来，看到秦睦正在整理行李。

一愣。

秦妈看他回来，主动开口跟他说话，神色也不像之前那么僵冷了。

“安卓，回来啦？我和你叔叔准备走了。”

“走？怎么这么快？叔叔阿姨，你们昨天才来的啊。”安卓愕然了，到底怎么了，这么快就要走？

难道是……他看了秦睦和他身边的行李一眼，脸有点发白。

“秦睦不走。”秦妈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回答了他心里的疑问。

秦睦走到安卓身边，语气带着些许沉重，“我回来才知道爸妈白天去买了回家的火车票，今晚上的。

”

他也很惊讶，劝爸妈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说等安卓回来再说。

“儿子，先别收拾了，你跟安卓都过来坐下。”

“你们也知道我们这一趟来的目的是什么，本来我们是抱着一定要把你们分开的想法来的。可是……

”秦妈笑的很苦涩，她没有将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告诉秦爸，她无法跟他解释，当她看到那一幕的时候

，她的反应为什么不是愤怒。

她的儿子啊，一直是她在养育她在照顾的儿子啊，却已经学会了去照顾另一个人，担心他冻着，担心

他摔着……

还有，那一个吻，给安睡的，爱人。

心里很酸很涩很难受，她的儿子终于会爱一个人了，只是这爱，却让她痛啊。

想想在儿子这里只是住了一天，她却已经看到了很多。本以为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是胡闹，怎么可能像

正常的男女一样过日子，可是，安卓做的家常菜，秦睦热的牛奶，早晨的一句我去上班了，晚上的一

句我回来了……

每一个细节都无法阻挡的散发出家的气息，她不想承认，却无法否认。

那个孩子说，他会让他们看到最普通的幸福，可是，她却已经不敢再看下去了。

她怕她会妥协，她怕她会投降，她怕她会被那两个孩子缴了械。

思量了很久，她对老伴儿说，走吧，儿子的性子就是这么倔，现在我们越逼他他越是铁了心，等他有

一天碰了壁流了血，明白过来，也许还能走上回头路。

她这样劝着老伴儿，也是给自己一点虚妄的希望。

她希望天伦之乐，她希望子孙满堂。

她更希望，儿子能够，幸福。

“秦睦，安卓，你们今年都是27岁了吧？我给你们三年的时间，三年后如果你们还坚持要在一起……

”

“我们，就不再反对你们。”

把秦爸秦妈送上火车，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了。

打车回到家，小区里已经是一片寂静。

“在下面溜达溜达再上去吧。”秦睦抬头看看天空半弯清朗明月，忽然很想和安卓散散步。

“好啊。”

两人自然的牵起手，沿着安静的小路慢慢走着。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本来以为我们还要更努力的扛下去呢。”安卓深深呼吸一口夜晚清

凉的空气，微微疲倦的身体顿时神清气爽。

“我也没想到，我妈这次可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秦睦看着安卓美好的侧脸，心里想到昨晚的事情

，是否就是那一幕，对妈妈产生了什么触动呢？

“真是太简单了，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就放过我们呢？想不通，还是想不通。”安卓摇着脑袋，怎么也

不明白秦家二老是为什么那么突然的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嗨，简单解决还不好啊？还是你希望他们狠下杀手棒打鸳鸯，我们携手私奔到天涯，才是好结果啊

？”秦睦在他脸颊上啾了一口，不行，这张脸越看越着迷。

“我想，他们还是以退为进吧，知道现在让我们分开没戏，就定下了三年之约，等到我们彼此倦怠，

审美疲劳了，自然就分开了。说到底，他们还是不愿意承认我们这种关系会一直维持下去吧。”安卓

嘴角泛开一缕苦笑，其实他的家里还不是采取的是观望态度？至于他想要的祝福……

“三年，你觉得我们会撑不过三年吗？”秦睦停住脚步，握住安卓的两只手。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真的没想到会和你在一起那么久，既然都过了四年多了，再凑合过三年应该也

不是什么难事，我就将就将就吧！”安卓扬起下巴，摆出一脸高傲。

“好好好，那我就再伺候你三年！”秦睦做小人状。

“就三年？”

“呃，三年后你伺候我成不成？”

“好啊，我伺候你洁身自好清心寡欲。”

“那你迟早得把我送去苏老师那里看心理医生，憋成变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