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凝片刻,旬雅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更不能得罪的是蓝冶吧?这样想着,他便冲旬雅邪邪一
笑,“过几日再陪你练琴啊!”然后拉起蓝冶的手就跑。
旬雅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蓝冶……他又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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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堂。
老将军赵邺堇端坐在高堂之上,一脸威严肃穆,颇有大将之风。
也难怪先帝最为忌惮赵家军,有帅如此,当所向披靡。
“你既已选了夫子,又来这里做什么?”一双精明的虎眸暗暗打量着面前这个白衣男子。
“爹啊,我只是来这里和你说一下。你也知道,我选的人是铁定没错的。”
明显的,赵邺堇额上的青筋跳了一下,他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儿子,没脸没皮的,唉……
“行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也没指望你成什么大事,只要不给我惹麻烦就是了。赵邺堇看了他一
眼,继续说道,“你要有你二哥的一半,老夫也就安心了。”
赵柏凌很不赏脸的来了句,“像他这么肥吗?爹,那你就要失望了。”
赵邺堇怒瞪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气的脸色铁青,“臭小子,你给我滚出去!别来这里气我!”
“哦,蓝冶,走了。”赵柏凌若无其事的用手肘顶了顶蓝冶,示意他可以走了。
“等等——!你刚刚说,他叫什么?”赵邺堇再次打量上了蓝冶,目光中有什么在闪动。难道……是
四年前那个蓝冶?
“蓝冶啊。爹,您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好了,不和您闲聊了,我带他走了。”赵柏凌拽着蓝冶的袖子
,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拖出门外。
赵邺堇敛目沉思起来,蓝冶,蓝冶……果然他还是回来了。
走出赵邺堇的房间后,赵柏凌带着蓝冶一路闲逛,一会儿带他去院子里捉蛐蛐,一会儿又逼着他去池
子里捞鱼。
玩了约莫半个时辰后,蓝冶终于忍无可忍的道,“三少爷,你可以开始念书了。”
“哦,念书啊?”赵柏凌轻抚着尖削的下巴,眸子里尽是玩意,“我最讨厌念书了,你说怎么办?”
“那就等三少爷想起来的时候再念书,在下先告辞。”蓝冶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赵柏凌慢条斯理的展开扇子,翩然一笑,“喂!等等!”成功唤回了蓝冶。
蓝冶转身,默不作声,只等着他的下文。
“我……我念书不就是了!”赵柏凌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就你会摆一张死人脸!
看本少爷日后怎么整你!
事实证明,被整的人还是他。
赵柏凌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瞠目结舌的对着面前那一摞摞的书,整张小木桌上堆满了新买的书籍。
“你不是故意整本少爷吧?”他拿起一本看起来还算薄的书,随便翻了几页,有些头疼的扔了回去。
这密密麻麻的,都写的什么呀,还不如听小曲呢。
“这些相关方面的书都是会考到的。人家寒窗苦读数十载,还未能考取功名,你只凭一朝一夕,怎比
得上他们?既然要考,你先把这些东西背下来,我再给你详解一下。”
一板一眼的,倒还真有几分夫子的模样。
“你疯了?我又不是神童,你让我背这些东西?”
“你要不背就算了,我走了。”蓝冶看着他道。
“得!你狠,本少爷还不信背不下来了!”赵柏凌从中间抽出一本最厚的书,捧在手里看了起来。
蓝冶的唇角微微上扬,一双明亮的眸子淡淡的注视着他。
一个时辰后,三少爷捧着本书睡着了。
“赵柏凌。”蓝冶走近他,不轻不重的推了他一下,刚好将他晃醒,他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盯着蓝冶
瞧了半天。
“你怎么睡着了?”蓝冶不温不火的问道。
赵柏凌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下,轻声道,“哦,这本书挺好,我看得痴了。”
蓝冶的唇角抽了一下,挺好?挺好他能睡着了?真能够唬人。
蓝冶从他手中取过书,随手翻开了一页,“都记全了?背几句听听。”
“哦,等我想想。好像有这么一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我记得没错吧?”赵柏凌颇
感骄傲的说道。
“就这一句?没了?”蓝冶将书交还于他,有些无可奈何的问道。
“还有什么?”赵柏凌反倒像看怪物似的望着他。
“要是想考上状元,你先得熟读史书、兵书、医书,集各家之所长。再者,还要通音律、会诗赋,明
了?”
蓝冶的嗓音很温润,像是一缕涓涓细流的清泉,清澈又悦耳,可谓天籁。
听了半天,赵柏凌只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道:“那本少爷岂不是没时间干别的事了?”
“三少爷,这些求取功名的书生哪个不是饱读诗书?你若不加紧念书,仔细落在他人之后。”
“别说,蓝冶,你还真挺像那些烦人的老头。”赵柏凌抬头望了望天,看来他以后都要被管的死死了
。
蓝冶不置可否的瞥了他一眼,“我平日里不曾与人打交道,也不会教你,还要靠你自己循序渐进。”
赵柏凌翻了翻白眼,只好继续看书,这一看又是几个时辰过去了。
晡时末,用膳之时。
“三弟,你可来了,我和爹正说起你呢。”略微有些发福的男子从座上站了起来,笑脸相迎。
“说我的坏话吧。”赵柏凌没拿正眼瞧他,只随意拉了个凳子落座。
赵邺堇脸色微沉,吹胡子瞪眼的道,“怎么说话呢?侑华方才还夸你长大懂事了,这会儿又使性子了
?”
“哪只眼看到的?二哥还挺看得起我。”赵柏凌捋起宽大的袖子,眼神攸的一转,“蓝冶呢?”
“下人带他去挽羽楼收拾屋子,他说在房里吃,我就随他去了。”赵邺堇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是
忍住了。
“哦,我去陪他。”赵柏凌瞧着两人也不怎么待见自己,便旋身离座,大步跨出门外,朝挽羽楼走去
。
赵邺堇和赵侑华埋头吃饭,原本气氛就不怎么好,被他这一弄更僵了。
吃到一半,赵侑华突然放下了筷子,道,“父亲大人,三弟他……是不是还在怪我?”
“你别多想。这小子,整日里游手好闲,顶多是图个好玩罢了。”赵邺堇已然放下筷子,肃穆的眼神
注视着他,“宿月国与邑日国实力悬殊,这一战,定很吃力,你做好完全之策没有?”
第三章:十一味斋
“爹说的是。前几日,邑日国国君已修书一封给蓝晏,求羽楌国支援。这羽楌国立于四国之首,实力
更非我等所能比。您看?”
赵邺堇顿时没了吃饭的兴致,索性与他谈论起国事来。
“风洛华这一招远交近攻,我们便给他来个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
“你以为蓝晏皇帝那么容易被说服吗?哼,你派细作营的人去羽楌国走一趟,散布谣言,便说邑日国
早已与我国结盟,他如今只想引羽楌国上钩。蓝晏皇帝向来多疑,哪还肯借兵?”赵邺堇胸有成竹的
道。
“爹说的极是。”
赵侑华低头,黝黑色的眸子里目光闪动了几下。
……
挽羽楼。
蓝冶抬头望着眼前一脸无辜的赵柏凌,有些好笑的问道,“你怎么到我这来了?”
“有我二哥在,这饭总是吃不成的,估摸着你还没吃,就来找你了。”赵柏凌从门外走了进来,唇角
一弯,倒显得落落大方。
“这里总归是你家,你还想着来我这蹭饭不成?”蓝冶坐在椅上,神色不见变化。
赵柏凌摇了摇头,拉起他的手便往外拖,“你不知道,夜晚的柔安大街很美。我瞧你这人呆板无趣,
定是在山中待久了,我带你去街上逛逛吧。”
“是啊,我一年到头下山的次数不足三次。”蓝冶也不觉窘,坦然说道。
“那就更要去了,走!”
蓝冶被赵柏凌连哄带骗的溜出了将军府,还是爬后墙出去的,蓝冶顿觉大失面子,下次说什么也不和
赵柏凌出去了。
夜幕渐深,柔安大街果然像赵柏凌说的,很美。挨家挨户都点着烛光,透过皎洁的月光折射出朦胧的
光线,与街上的大红灯笼相互辉映,柔和、旖旎,似在梦境中。
赵柏凌走过了桥头,袖中一把折扇“唰”一下打了开来,劲秀有力的狂草书着一行字,正是:笑也狂
,痴也狂,世人皆醉我独醒。
展颜轻笑,好一个个翩翩骄公子,不知惹多少人艳羡。
“既然来了,我就带你去尝尝十一味斋的叫花鸡,旁人可吃不到的~”未待蓝冶深究他话中的意思,
赵柏凌已拉着他的手穿过了人群,到了一家喧哗热闹的客栈。
客栈里人来人往,外面还排着一条长龙,可见其生意兴旺、财源滚滚。
“三少爷,是您来了啊!”一个长相清秀的店小二忙中抽空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喜悦,“快去二楼坐
吧,姑娘正说起你呢。”
“行了,你下去吧,去忙你的。”见那个小二走了,赵柏凌方才转头对蓝冶道,“你可别小看这里,
这家客栈的每个小二都出身不凡哦。”
蓝冶若有所思的跟着赵柏凌上了二楼雅座,四下环顾,竟只有寥寥几人,不禁好奇道,“底下可谓是
门庭若市,为何二楼却屈指可数?”
一个书生打扮的青衣少年向他们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轻笑出声,“客官有所不知,二楼接待的乃
是贵客。”他刻意强调了“贵客”二字。
“请三少爷和这位公子随我来。”青衣少年再次开口,蓝冶才知原来他是这里的小二。
赵柏凌点了点头,两人跟着青衣少年到了一个靠窗的位子,正好可以将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又不惹
人注意,的确是一个佳座。
“三少爷要吃什么?姑娘说,少东家稍后也会来此。”青衣少年站在一侧,神情虽恭敬却更显得不卑
不亢。
“这主菜自然是旬姐姐的十一味叫花鸡,还有……让我想想,就点银针炒翅、芝麻凤凰卷和月中丹桂
吧。”赵柏凌懒懒扫了蓝冶一眼,说道。
青衣少年一一颔首记下,“三少爷每次点的菜都不一样,姑娘总说您难伺候呢。”他轻轻一笑,转身
下了楼梯。
待少年走后,蓝冶抬头问道:“你常来这里?”
“可以这么说,反正我待在家里也惹人嫌。”赵柏凌百无聊赖的敲起桌角,眼中有什么一闪而逝,“
不过,这十一味叫花鸡你还真得尝尝。”
“是有十一种味道吧。”蓝冶轻笑,柏凌这性子倒是和四年前有些不一样了。
“你只猜对一半,旬姐姐刀工出神入化,十一个人吃便有十一种味道。纵然我尝遍天下美食,也找不
出可以与十一味叫花鸡媲美的。”
“三少爷,您要的菜来了。”青衣少年从楼梯下走了上来,手上端着大小不一的盘子还有碗。
赵柏凌收起扇子,等少年走到跟前才轻声问道,“旬姐姐在忙什么呢?怎么不叫她一起上来?”
少年动作迅速的置好碗筷,一边端菜一边回道,“姑娘说少东家胃口不好,不宜吃凉的,正为他备好
热粥呢。”
“胃口不好?得了吧,指不定在哪个女人的温柔乡里呢。他啊,比我那二哥还风流。”赵柏凌轻嗤一
声,执起筷子,对着眼前的一桌菜笑了笑。
少年没有回话,唇角含笑,端着空空的食案下去了。
赵柏凌见蓝冶没有动筷,不由出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这些菜?”
“没有,只是觉得这刀工实在厉害,有些赞叹罢了。”蓝冶拿起筷子,抿唇一笑,优雅的夹起一块叫
花鸡,放进嘴里缓缓咀嚼起来。
入口即化,香而不腻,唇齿间还残留一股余香,怕是厨艺更加精湛吧。
赵柏凌差点没翻白眼,又不是选美食家,他这么细嚼慢咽的做什么?一时气不过,他扯了一只鸡腿,
大口咬了起来,吃到后来他差点噎死。
这还不算,蓝冶好心的递过来一壶酒,结果那酒又浓又烈,他又呛着了。
待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却发现眼前的菜居然被一扫而空,而他对面的那个人,一脸温和的看着自己
,还带着一贯的优雅从容。
“你……我……这个,你居然吃光了!”赵柏凌面红耳赤的瞪着他。
“三少爷,这不是你请我吃的吗?莫非不作数?”蓝冶轻笑,就如一只凤凰,高贵中透着逼人的火焰
。这个男子,有些镇定的过分。
赵柏凌还没说话,一阵轻扬高亢的琴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很多客人不禁被声音所吸引,望向西面纱
帘后若隐若现的人。
这个琴声……?赵柏凌了然一笑,十一味斋鼎鼎大名的少东家,又在故作神秘了。
“柏凌,当今皇帝喜爱音律人所皆知,说不定会以此出考题,你可会弹琴?”蓝冶忽然出声问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赵柏凌撂下筷子,很认真的看着他,道,“哦,我不会。自古要求女子琴棋书
画,我是个大男人,学这个作何?”
“赵柏凌,会弹琴的就不是男人了?”还未待赵柏凌说完,一只手就重重的拍上了他的肩头。
赵柏凌抽痛一声,用手中的扇子拍开了那只手,没好气的道,“旬雅,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阴阳
怪气的男人。”说到最后一句,他咕哝着,听的含糊。
周围几个食客都屏住了呼吸,今天是撞了什么好日子啊,竟一连看到了三个绝色美男子。连一向神秘
的少东家,都在这里出现了。
赵柏凌抬头望了一眼旬雅,有片刻的失神。今天的旬雅,着一身玄色锦袍,宽边腰带,墨发玉冠,两
根红色的长缨垂在发间,随风微拂,竟有些恍如隔世。
“你又想招蜂引蝶了吧。”沉默一会儿,赵柏凌得出结论。
旬雅看了他一眼,找了一个空位落座,双眼只望向窗外的景色。
赵柏凌轻咳一声,“蓝冶,这人脾气怪,你不用理他。我们再坐一会儿,等会就回去。”
蓝冶应了声,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然后凝视着他的眼神说道,“很快就得应考了,你要多下点功夫才
行。”
“下功夫也当不成状元。”一旁,旬雅语调平静的道,“柏凌,你去我倾一宫做杀手也比考状元强。
”
赵柏凌轻啐一声,“没出息。我这边还有个好二哥虎视眈眈着,你让我不管赵家?说到底,他不是赵
家的人。”
说起赵侑华,赵柏凌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活像人家欠了他钱似的。
他爹糊涂,他可清醒着。这个来路不明的二哥,整天派人盯着他,以为别人都是瞎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