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新连载需要的字数早已经足够,辰光还在笔耕不辍。他伏案书写,头也不回地说:“要是困了
你就睡一下。明天一早我叫你。”
被他这么一说,莫光夏倒真是觉得有点困了,便和衣躺在书房的摇椅上。刚闭上眼,却突然想起了什
么又睁开,“连载的内容不是已经搞掂了吗?你这么拼命在写什么?”
“下一期啊。你知道灵感这种东西就是浮云。这次来了不抓住,也许这一辈子它都不会再上门了……
”男人依旧没有回头,在灯下揉揉酸痛的肩。
“哦……”
某人对这样的说法有点难以消化。出道四年十几本书本本畅销,灵感不要太眷顾你哦,把你淹死十个
来回算了。
“你不相信?不过这可是千真万确的……”辰光突然回过头来笑了。
台灯光线在他脸上投下半透明的阴影,导致这个微笑看起来十分模糊。
他用一种更模糊的声音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趁着它在的时候只争朝夕地拼一下……不过,时间好像
怎么都不太够用……”
“哦……是这样啊……”莫光夏的上下眼皮几乎已经粘合在一起,梦呓般喃喃回应着。
他已经睡着了,所以辰光似乎是在他的梦境里说话。
然而,当这个看似平常的夜晚过去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某个清早他抱着一摞厚厚的对方的文集走在人
行道上再一次回忆起这一晚的对话,就连这个年轻的作家说话当时的声音、语调、表情,都在脑海中
无比鲜明地浮现出来。
他顿时感到悲不自胜,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于是,他只好靠着路边一株行道树的树干,在树下站了好
久,等待心脏抽紧的感觉慢慢过去。
他有点痛恨自己的迟钝,就好像肖丞卓总是似笑非笑着埋怨“你这家伙,脑神经是用麻绳编的吧?”
对于身边的人,发生的事,他总是要一下子,一下子,幡然地懂得。
只不过每一次中间都隔着尽可能长的时间……
但这些毕竟都是后话了。
第二天清早,当他因为噩梦尖叫着从躺椅上弹簧一样弹起来的时候,用力过猛一下子掉在了满地的书
稿间。
纸片纷飞,像雪花一样再翩然落地,其中的某一张就飘落在他鼻子底下。
“隔着牛仔裤的布料,LEO还是感觉到两腿间被顶上了什么又热又硬的东西……
麟的声音就在耳边,低低地带着诱哄,‘LEO,可以给我吗?’……”
白色的活页稿纸上,记录着的内容与辰光整饬流畅的字迹太过违和。莫光夏一骨碌爬起身来,将那份
原稿前前后后看了三遍。
!!!!!!……
第三遍过后,某神兽捧着那张薄薄的文稿如获至宝,激动得差点内牛满面。
擦,这不是他在某个原创文学网站一直追看的文吗?那作者一晃已经停更了差不多半月有余,老天有
眼,终于在今天让他看到故事的后续了……
没想到刚才的噩梦还有这样峰回路转的后续,梦到这样的场景,尊是太幸福了……
诶?等等!好像不太对啊……
他抬眼看看窗外明晃晃的日光,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披着的睡袍——上面还残留着海洋香氛的味道…
…真实到不像在做梦。
管他的,那文中的两个男猪正好进行到如火如荼的程度,还是先看了再说。
这样的时候就该学学老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对照着手中看完的那页文稿,他在满地的纸片里开始了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
正在为找不到后续怨怼,他前方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纯白色的毛绒拖鞋。
鞋口处露出光洁的脚踝,斜眼朝上一点,就看到一双线条修匀的小腿……再向上的内涵,就被遮盖在
白色浴袍的衣摆下了……
“睡得好吗?莫编辑?”一个听着气就不打一处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戏谑着在头顶上方响起。
“……”
双手掩埋在数不清的文稿中,某神兽趴伏在地板上,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态默默抬眼看去。
辰光那带着不太正经的探究笑容的俊脸霎时闯进眼帘。
“啊啊啊啊啊——!”他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一声惊叫响彻房间,同时本能地向后靠去。
咣当——后脑与躺椅质量精良的纯钢扶手亲密接触制造出的巨响再一次响彻房间。剧痛让莫光夏两眼
一翻,一口气没喘上来,差一点搭上到那个世界去的D字头列车。
当然,他做了一个早晨的美梦也随着这一下力道十足的碰撞,卡拉一声四分五裂。
一阵晕眩过后恢复清晰的视线里,某人看到的第一眼画面就是面前的男人无奈至极地闭起眼。
“大早晨的就能制造出这样高分贝的噪音,看来你昨晚休息得不错。”辰光睁开眼,上前用一只手就
把他提着领子整个拎起来,“睡醒了就拿上你要的稿子赶快给我滚蛋!”
昨晚入梦前,那个温柔得甚至带点忧伤的男人消失不见。某人眨眨眼,大脑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空白
。
他甚至没有理解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等理解之后,他花费了好大力气才规劝自己不要对面
前的男人竖起中指。
“下一次你最好及时交稿,这样我就不会在你这个五好青年的家里制造噪音了。”站在门前回过头,
莫光夏捏紧手里的U盘,义正词严地发出警告。
“哦……”发出了抑扬顿挫的一声哦,辰光眯起眼,迅速回应着他的话在脸上浮现出一种十分耐人寻
味的表情。
“对了,莫编辑……我刚才忘了问你,你在我书房地板上的文稿里找什么?”
……
勃怒生晕的某人迈出了噩梦一样的高级酒店公寓大门走向停车场,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不紧不慢
地按了三声喇叭。
靠,有钱人就了不起啊!有本事把车当直升机从我头上飞过去啊!
一边腹诽着从辰光那里积攒下来的不满,他的视线逡巡过道路两侧浓绿的树荫。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自己接受无能的事实,这条路有足够畅通无阻的四排车道,而他的自身体积,
还不足以在这样的道路上对交通产生任何影响!
身后的车又不要脸地按响了几声喇叭,再一次陷入极度不爽模式的某神兽在路中央刹那停步,猝不及
防地来了个180°的大转身,与身后的车直直打了个照面。
一瞬间,他愤怒的表情转成惊怔,再由惊怔转化成面露愧色。
“一大早的,干嘛摆那种脸?”
黑色的高级轿车在他身侧平缓停住,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十分熟悉的俊逸脸孔。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你的啊,只不过没想到等了一个晚上……”肖丞卓笑着用一只手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下
来,“光夏,早上好啊。”
“捉奸在床”四个大字被用了黑体加粗的代码在他脑海中循环闪过。某神兽一个寒战,颤颤巍巍地开
口,“早安……”
“吃早饭了吗?”男人不甚在意地笑了一笑,将手臂搭在车顶,“要不要一起去吃?”
‘
这样的情况,谁敢跟你去吃早餐?依照肖先生的性格,一定会在他的碗里放进砒霜鹤顶红外加氰化钾
的混合物,以报答他子虚乌有的“绿帽子”……
想到这里,莫光夏默默低下头去沉吟片刻,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己的清白做一下必要的说明。
“咳咳……内个……肖丞卓,我没有……”
“没有什么?”男人笑着冲他眨眨单边眼睛,“别告诉我一个晚上你都没有想我。”
“当然不是,”严重的事态当前,别扭成性的某人难得坦白承认,“我当然有想到你,不是给你打了
电话么。我不是故意说谎……只不过是怕你误会,我……”
他越来越小的声音终于被男人的亲吻覆没。
早高峰人来车往的路旁,男人旁若无人地亲吻着他,口腔里都是牙膏的清新味道。
“唔……放开……”他死命挣扎,终于从对方手臂的桎梏中挣脱,脸颊酡红成一片,却不是因为路人
错愕的眼神。
他用手抹抹嘴,说出的理由很令人吐艳——“我……今天早上,还没……刷牙……”
“……”几秒钟的沉默,肖丞卓笑眯眯地抬手理顺他额前的一缕乱发,“怕什么啊,我又不嫌弃你。
”
莫光夏十分黑线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嫌弃,我自我鄙视,行了吧。”
“对自己不要太苛责,光夏……”男人揉了揉他的头,还是微笑的表情,“就好比以我们之间的关系
,有些事不需要说谎,更不需要解释来解释去的。”
如此深情的告白,换来的却是某人面部扭曲的“感动”。
肖丞卓也察觉到手上的触感不对,不无惊讶地又摸了几下,“怎么搞的?你头上好大一个包啊。”
“……不小心撞到躺椅的扶手……”莫光夏不耐烦地皱起眉,“主的,一会去公司送完文稿,得去医
院检查一下。”
“这样了还去什么公司!”男人也跟着皱起眉,伸手抓过他的手腕就往车里带,“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
“不行啦,今天截稿日。上上下下一票人都在等我,得先送了原稿再说。”某人挣脱他的手,转身往
停车场的方向走,“我自己有开车,下午会去医院的……”
“光夏……”肖丞卓跟上来的脚步声跟声音一样急切。
“真的没事,我自己知道。你先回去,我午饭时再打电话给你……”他头也不回地冲身后挥手。
“你早饭都没吃呢,提什么午饭……啊!当心!”
——“呯!!!”
只顾着低头急匆匆赶路的某人终于让自己脑门亲上路灯杆……以一种白雪公主误食毒苹果的优美身姿
仰面躺倒……
这下好了,前额后脑均遭剧创,想不去医院都不行了。
“光长了副好模样,还真是个白痴啊……肖丞卓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虽然已经走出很远,站在19楼落地窗前的男人还是借助高度的绝对优势,将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
伸手捂住笑痛的腹肌,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定格在怅然若失上——
莫光夏,你这样有趣的人要是早几年让我遇到,该有多好……
第三十一章
常听人说,我们要相信只要努力最终就可以排除万难。
可惜,往往万难之后又有万难——这是专灭拽人的上帝,要我们相信的……
上帝,是所有人的BOSS……
像取经的唐三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拿到了第一期的连载原稿,莫光夏顶着头上一前一后两个大
包来到医院。
他本不想来的。从辰光家里出来以后,他对四壁洁白的地方形成了一种新的生理恐惧。
但是肖丞卓执意要求他来医院检查一下,大有他不来就赖在出版社大门口直到就地坐化的架势。
考虑到以对方的卖相,戳在写字楼门前极易引起围观,会对交通及市容环境造成不良影响,他只能选
择屈服。
据说市中心医院每日的病患流量超过全市百货公司的客流量总和。
亲眼目睹挂号处的人山人海,莫光夏才觉得原来新闻媒体也不是只会睁着眼编瞎话。
“这么多人……我看还是不要去了……”他拉拉身边男人的手臂。
“乖,你看你头上肿得比上午更大了,还是看一看放心点。”肖丞卓笑着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再
说我刚刚推掉公司那边客户的约见,就是为了专程陪你来的。”
“你有事就去忙你的啊,我回家休息几天就没事了。”莫光夏探头看看人满为患的医院走廊,垂死挣
扎着,“况且,这地方很没品诶……”
哪有人来医院还挑剔品味,来这里的人都是被病痛所扰不得安宁的吧?不然谁愿意到这个地方来受消
毒水的熏陶……肖丞卓看了看身边带着审视眼光目视人群的某神兽,越发担心连续的撞击已经影响了
他的智商。一定要彻底检查才行!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帮你去挂号。”他当机立断向挂号处的人群挤过去。
“你!为什么要给我挂脑内科的号?!”
看到专家门诊的挂号票,莫光夏因为曲解而产生的愤怒音量,连医院后院烧锅炉的老大爷都耳膜发颤
。
“乖~你撞到后脑,刚才路上又说头晕,要去好好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伤到神经之类的。只是检查而
已,没有问题只是外伤岂不是更好?”这样的时候,只有肖丞卓才能依旧笑得淡定而潇洒。他抬起手
,整理了一下某人的衣领,将他推到候诊区去,“最近公司新接了个开发任务,接下来可能会很忙。
你没事,我也好安心工作。”
男人,总是事业为重。这是莫光夏的所认同的人生观。听男人这样一说,他顿时没有话接了,有点郁
闷地自动排到了候诊的队列里。
临近下午,候诊的病人多是来复诊的,所以很快就排到了莫光夏。从医生诊室出来的时候,他看到肖
丞卓正在背着身倚在走廊另一侧的窗口打电话。
因为相隔的距离并不算近,具体的谈话内容听不清楚。但还是依稀听到一句,“你要考虑清楚啊,这
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我当然希望这件事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男人说话的尾音,似乎含着短促而暗沉的叹息,那样伤感而沉重,无意间听到就连他的心都跟着微微
一沉。
西下的斜阳从窗口撒下淡淡的余晖,笼罩着专注倾听电话那一方不知是谁在倾诉的男人,轮廓十分模
糊,好像不太真实的存在。
疑惑地走上前去,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口袋里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肖丞卓若有所思地挂断了电话,回过头就看到同样在打电话的莫光夏。
他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微笑着迈出步子,想过来问问诊察的情况。
结果才走出三步,就听到一声足以把医院大楼轰塌的惊天怒吼——“什么?!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居然说不写了!!!”
临近医生下班,脑内科的诊室走廊上只有少数几个患者在候诊。比起刚才在挂号处看到的人声熙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