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里浮生+番外——燕十九

血溪流一样流了下来。

“穆笙！！告诉他！！不要离开我！！！”穆笙的眼皮猛的抖了抖，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龙

君却笑了起来：“你想说什么？可惜，晚了。”

他右手举起，电光云气在他上空盘旋：“我记得你上一世被雷劈成了灰，这一世，你的肉身、魂魄，

都留不下了。”

他笑呵呵的看了焚歆一眼，巨大的狐狸被钉死在地上，明明挣扎不开却还在徒劳的挣扎着，带出腹部

大片血红，他说：“看他最后一眼吧，以后，就见不到了。”

蓝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穆笙睁大了眼睛望着，脑中一片空白。怀中的定魂珠突然跳起，直直撞上了那

从天而降的闪电。

珠光四溢，夹杂着宝石碎裂一般的声音。

龙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那缕粉红色的幽魂，也许是魂魄不全的缘故，灼华显得有些茫然，但是他还

是认出了眼前的人。

“灼华……灼华！！”龙君激动的上前一步，想要去触碰，灼华轻飘飘的向后一退。

“小桃儿……灼华，跟我回去吧，我会好好待你。”

灼华不答，看着倒在地上的穆笙和焚歆，只是轻声说道：“他们是为了救我，求您……放过他们吧。

”

龙君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回去以后我一定给他们封赏，来，到我这里来。”他对灼华伸出了

手：“我很想你。”

灼华也伸手，搭上了他的手，龙君更激动了。但他的手却越过灼华，穿了过去，灼华就像是空气中的

一朵云，看得到，却摸不着。

龙君有些慌了：“你这是怎么了？”说完又安慰似的说道：“没事，回去以后我去找些稀世宝贝，一

定治好你。”

灼华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龙君。”

龙君紧张的看着他，他却突然展颜一笑，露出最后一个笑容：“晚了。”

最后一点虚无缥缈的魂魄，也散了。

龙君空举着一只手，脸上的表情定格一样，嘴里喃喃自语：“跟我回去啊……”

孟婆一瘸一拐的赶回来，看到的只是重伤的穆笙焚歆躺在地上，龙君茫然的站着，满身萧索。空气中

隐隐还留有灼华的气息，但是，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她倔强的咬着唇，提起拳头，狠狠的捶上亲生哥哥的后背。龙君被她打的一

个踉跄，摔到在地，却没有反抗。她扑上去，一拳，又一拳，鲜血混着冰凉的液体飞溅在空气中。他

的肩膀剧烈颤抖着，脸深深的埋进了手掌中，万世高傲冷酷的龙君，哭了。孟婆双手颤抖，拳头握紧

，又松开，最后重重的落在龙君的胸膛上，她趴在哥哥胸前嚎啕大哭：“你把灼华还给我啊，你还给

我啊……”

可是灼华再也回不来了。瑟瑟的风声中，只有孟婆低低的哭声。

第27章

同样遭到致命伤害的是穆笙，龙君在他面上划下的那道伤痕不仅弄瞎了他的右眼，还彻底伤了他的魂

魄，若不是灼华替他挡去那道雷，现在他只怕连魂魄都留不下来。

焚歆紧紧抱着穆笙，怀中的身体比几天前消瘦了一大圈，他浑身不停的颤抖着，整个人就像块冰，睫

毛上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雾。

老君放下了穆笙的右手，沉吟不语。

“他到底怎样了？”

老君的拂尘搭在穆笙额上，渐渐的，他停止了颤抖，闭上了眼睛。

“睡过去就不会难受了。”老君有些伤感的说，替穆笙掖了掖被角。

“他到底怎样了！！你是他师父，难道要看他这样痛苦下去吗？”焚歆头一次激动的大吵起来，自从

宜山回来后，穆笙便陷入了这种情况，浑身冷得像冰，不管穿多少衣服、盖多少被褥都没有用，右眼

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面上的那道伤永远不会好似的，每天都在流血。焚歆试着给他输入灵力治疗，

没用。老君的仙丹吃了一葫芦又一葫芦，没用。甚至与龙君法力相克的孟婆来施法治疗，也没用。每

天，焚歆都只能让穆笙睡下去、睡下去、再睡下去，因为只有睡着的时候，他才不会那么痛苦。

老君闷着不说话，说话的是孟婆，她嗓音嘶哑，容颜憔悴：“不是没办法救他，是看你愿不愿意。”

“你说，我照做。”简单的话语表示出他最大的决心，孟婆叹了一口气：“不是什么难做的事，凤凰

火能助他涅盘，但是，涅盘之后，他也再不会记得你。”

焚歆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他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那……你不是给穆笙重塑尸身了吗？如果换…

…换一个呢？”

孟婆烦恼的揉揉发顶：“没用，我试过了，穆笙上一世的尸身被破坏的太厉害了，完全无法重塑。就

算重塑，穆笙伤的是魂魄，换肉身也没用。”

焚歆沉默了，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到底，又回去了。他还是记不得他。

老君极识眼色的离开了，孟婆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我不逼你，你考虑考虑吧。”

在她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焚歆开口说道：“麻烦三公主……帮我引凤凰火。”

孟婆一顿，关上了门，徒留一声叹息。

焚歆带穆笙去了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那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小镇，镇后面有着大片茂密的竹林和永

开不败的野花。穆笙在焚歆怀里蜷缩成一团，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却还是冻得牙齿打颤，面上的那

道伤痕又微微绽开，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焚歆小心的拭去血痕，指着一块大石头说：“穆笙，你看，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穆笙睁开左眼，看了看，又闭上了，声音很轻：“我没来过这里。”

焚歆宠溺的摸摸他的头发：“是你上上上辈子的事了。”他抱紧了怀里的爱人：“你那时候，也就七

八岁的样子，拿着柴刀上山砍柴，倒是做得有模有样。我当时被天雷追的到处逃窜，就趴在这块石头

上休息。”

他似乎是在回忆当时情景，微微有些出神。一下又一下的天雷劈的他焦躁不堪，后背上挨了一记，痛

的他几乎晕过去。正在这时，一个小童看到了他，竟然不知死活的扑了上来。小童长得很可爱，清亮

的眼神，圆圆的脸庞，头上梳着双髻，一扑过来就大呼小叫的，看到他受伤慌的比自己受伤还要厉害

。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把那些烂草破花嚼碎了敷在自己的伤口上。上面还有他的口水，好恶心！！

他停了一下，穆笙似乎是在笑，凑耳去听，听到他小声说道：“堂堂狐王，真丢人。”

“是啊，真丢人。”他也笑了：“所以我走的时候还咬了你一口，竟然让你看到我这么丢人的样子。

”

他轻叹一声摘去穆笙睫毛上的冰粒：“我似乎，总是在伤害你。”胸前的衣服被穆笙抓的紧了一紧。

“我们回宜山吧。”

他们又回到了宜山，穆笙当年的小房子早已不在，那块地之上又新做了房屋，住了人家，小院里养了

鸡，喂了狗，见了生人便开始狂叫。

院主人听到声音出门看，见是一个俊俏公子，怀里抱着人，里三层外三层包的严实，脸都看不到，便

迟疑的问道：“您是……”

焚歆回道：“我是过路，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乡人亲切，打扫了地方把两人让进去，穆笙附在焚歆耳边轻声说：“这是村东大婶家的小儿子，算起

来，如今也该三十多了。”

“我记得，他还有个姐姐，炖的鸡不错。”焚歆轻声笑着回答，穆笙轻轻捶了他一下。安顿下来后，

焚歆见穆笙困倦，便又施法让他睡了。窗外星空正好，月亮又大又圆，正是十五之际。院墙边的树，

看着隐约有些眼熟。

焚歆走出去，轻轻抚摸那棵树——那是一棵桂花树。秋天时会开出小小的金色花朵，做成酒酿又香又

甜的桂花，是穆笙留下的桂花。

“公子？这位公子？”主人家备好了明天下地的干粮，看到焚歆站在树边，打了个招呼。

焚歆点头致意，那汉子看了看焚歆，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善。”

“是吗？”焚歆轻描淡写的说，如今不过过去十九年，有人记得他也是正常。

“大概是我记错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挠挠后脑勺，露出一口白牙：“我家这院子本来是我们村

一个小先生的，他家有个可俊俏的表兄，跟公子倒是有些像，不过都这么多年了，他没有公子年轻。

”

“噢？”焚歆突然起了兴致，他问道：“那小先生呢？”

汉子神色暗了暗：“穆小先生是个好人，可惜老天不长眼，下雨打雷把穆小先生的院子给点着了，穆

小先生就……这桂花树还是穆小先生留下的，以前更多。”

“是吗……”焚歆声音里掩不住伤感，那汉子却又笑了笑：“没事，我相信老天还是长眼的，小先生

一定又投胎去了好人家，享福呢！”

“谢你吉言。”月光下焚歆的眼睛显得特别亮，他着重的说道：“一定会的。”

穆笙吃力的睁开眼，右眼一阵刺痛，一股暖流顺着脸颊流下。一只手伸过来，柔柔的替他擦去脸上的

血迹：“醒了？”

穆笙努力的想在脸上绽开一个微笑，却吃力的很。焚歆抱紧他：“我们今天去看戏，好不好？”

穆笙乖巧的点头，他吃力的说：“看什么？”

焚歆抱的更紧了几分：“白蛇传。”

戏台上的水袖花翎飞的人眼花缭乱，仅剩的一只眼几乎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但是穆笙还是努力的睁大

眼睛，想看的再仔细些。伤口绽开了，焚歆便为他一点点擦去血痕，再轻轻亲吻那道狰狞的伤口。

“我一直想对你道歉。”焚歆吻过那道伤口的每一个角落：“那时候对你发火，或许，我就是在那时

候，对你动了心。”

穆笙缩在他怀里，冻得青紫的嘴唇微微翕动。焚歆舀了一勺桂花酒酿送到他嘴边：“我做的，想尝尝

吗？”

穆笙眼中含泪，勉强张口，喝了下去。酒酿酸甜，一入口，桂花香气便绵绵软软的充斥在口腔鼻腔中

，甜的人都想闭上眼睡下去一样。

焚歆慢慢的喂，穆笙慢慢的喝，喂完，焚歆用唇舌吻去撒在唇边的桂花颗粒：“好喝吗？”

穆笙点头，张开嘴，任他将舌头伸进来，语音含糊：“你做的，一定好喝。”

“那你下次，再给我做月饼吃好不好？我上次没吃到。”焚歆亲昵的蹭着穆笙的脖子，这是狐形的他

常做的动作。穆笙小声嘀咕：“活该。”

台上是悲欢离合，台下是暗自神伤。所幸金诚所致，金石为开，一声锣响，曲终落幕，终是有缘人终

成眷属。戏台上的女子收了水袖花翎，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素衣高髻的女子，遥遥对穆笙拜了一拜，

再睁眼，眼前只剩一片荒林，两块巨石。

“她就是那条白蛇，如今她重又找到值得相守的人，她很幸福。”他握住了穆笙的手：“穆笙，你找

到与你相守的那个人了吗？他是谁？”

穆笙没有回话，只是五指交叉，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穆笙，穆笙，我带你去飞。”焚歆呢喃，抱紧了怀中的人，驾起腾云，直飞九天。

天地苍茫，丛云朵朵，巍峨的山，茂密的林，曲折的水……俱在脚下。穆笙蜷在焚歆怀里，静静望着

这天地间壮阔的景色，眼睛却一点点闭上，又被焚歆摇醒：“穆笙，醒醒。”

穆笙嘀咕：“好想睡。”

焚歆神色黯然：“累了吗？”

穆笙“嗯嗯”点头：“焚歆，让我睡一会……”

话音未落，他头枕着焚歆胸口，已经睡了过去。受伤的脸侧在里面，焚歆看不见，只看得到他完美无

瑕的左脸，微微颤抖的睫毛，冻成青紫色的唇，还有灰败的皮肤。

心中只觉巨痛，他不再看怀中的穆笙，越飞越快，那个地方，逐渐近了。

能容一人躺下的巨大符阵，还有守在旁边的孟婆：“想好了？”

焚歆轻轻将穆笙放入法阵中央：“我没有选择，只要他能好好活着……”

他退出法阵，语气是毫不放弃的坚决：“我能让他想起来第一次，便也会有第二次！！！”

“呵！这话我喜欢。”孟婆笑着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扔进法阵，瞬间爆起的巨大火焰将穆笙整个笼罩

。火光映红了两人的脸，焚歆专注的看着，火光中冉冉升起一颗绿色的珠子，在上空盘旋三周，“嗖

”的一声飞向远方。

天空突然绽开了灿烂的烟火，焚歆眼中泪光闪烁，唇角却是忍不住上翘，似乎听到了远处某家的初生

小娃娃，正扯着喉咙放声大哭。

后记

寒梅不知春，凡人又岂能了解这天地间的变动几何？

高傲冷酷的龙君终于重新寻得了那个亏欠了千世万世的人，九重天上的龙神宫换了女龙神镇守，小桃

儿村的桃花，也开谢谢了开有十八次。

龙三公主最近很无聊，二哥终于找到了灼华的转世，虽然还恨他当初做的狠事，可见他这么大个男人

抱着痴痴傻傻的灼华哭的不能自已，到底还是心软了。不知穆笙他们过的如何呢？她托着腮，有些无

聊的看着窗外的万亩桃林。

不如去看看好了。

隐约记得是这个地方，她抽着水烟，骑着牛闲闲看着风景。老狐狸到真是会找地方，山明水秀，长着

大片的竹林和各种果树。正是春光好，各种花朵争奇斗艳，林子里鸟雀众多，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老狐狸把房子建在一个小瀑布旁边，房前房后都种满了桂花树。大白天的，房屋里却是静悄悄一片。

龙三公主凑近门板，听到了房中的微弱声音。

“不要……昨晚上，啊……”

“听话，很舒服的。”

“唔，你……讨厌……”

“穆笙，穆笙，我喜欢你……”

然后便是一阵甜腻动听的嗯嗯啊啊，还带着床板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龙三公主“嘿嘿”一笑，重新跳上了五色神牛的背，烟枪敲敲它的脑袋：“走吧！”

竹影婆娑，风声阵阵，春光实在太好，她忍不住把烟枪变成了玉笛，婉转的笛声伴着鸟雀合鸣，自有

一番趣味。

前面转个弯，现出一身青衣，俊朗容颜刻骨铭心，玉笛“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那俊朗青年忽的一笑，露出可爱的两个虎牙：“姑娘的曲子，当真是天下无双。”

——正文完——

番外：史上最倒霉的那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