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破天惊 上——君默言

当两人终于分开的时候，他们已经精疲力尽地各自喘息着。

挥霍了一身的汗水，也终于是安静下来了。

身上混合着自己的汗水，和扭打间从对方身上滑落的汗水。时间久了，安静渐渐变成了挠人心肺的烦躁，沈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刚要往回走，李默然的声音响在背后，“沈诺，我刚才说的是真的！……要是威天真的要上你，你会怎么样？”

沈诺很烦乱，他不知道怎么样回答李默然的问题，也不想回答。

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

这个海滩离市中心很远，最近的一条有车出没的公路也要徒步走上半个小时左右才能看见。而且，现在这个时辰，在这里，根本打不到车。

刚才李默然是开着自己的车来的，所以，种种原因，沈诺不得不一个人闷在车里。

很久以后，李默然的身影才出现在沈诺的视线里。

看见自己的车还停在原来那个地方，李默然惊讶了一下。

在看见车里的那个人的时候，他更是惊喜了一下。

沈诺，没有走！

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太敢肆意猜想。

深呼吸了几下，调节了一下自己暗自窃喜的心情，李默然打开车门的时候，神情镇定地一如往昔。

沈诺坐在车里已经快要睡着了，听见动静，一下子被惊醒。

大睁的双眼在黑夜中显得特别的明亮，瞬间几乎晃了李默然的眼。

两人对看了几秒，都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离开的路程也很沉默，这种沉默像是有形的，压在两人的心上，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依旧是曼菲广场，沈诺喊了“停车。”

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里，他再一次见到了李默然。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沈诺伸手去开车门，李默然快人一步，按了一个按钮，车门一下子被锁上，沈诺皱眉回头，“你！”

“我送你回去！”李默然重复着那句话，这是这次，声音低了八度。

盯着他看了半响，对方依旧不动如山，甚至连一次眼神的交流都不曾给他。

对于这样冰山一样的人物，沈诺竟然找不到一丝破绽可以让他见缝插针的。最后，只好妥协，回身坐好。

“往前开两条路，左拐再左拐，右边第三幢。”

跟着沈诺说的方向，李默然开去，路上看见了几个顶着满头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人，还有一个手里拿着酒瓶的流浪汉。

“你就住在这里？”看着眼前有些简陋的房屋，听着耳边口音各不相同的吆喝说话声，李默然皱了眉头。

“是啊！大家都特热情！”沈诺无所谓地说。

说完，打开车门走出去。

看见吉尔，大家果然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呦，吉尔啊！回来啦！”

“这么好的车，这次又吊到哪条大鱼啦！”

那些人好像真的与沈诺很熟似的，你一言我一句的，但是，期间，沈诺一句话都没有说，出车门间刻意弄乱的刘海低垂在眉宇间留下一片疏离的阴影。

他沉默地走过那些人，上楼。

没有回头，没有理睬任何人。

不过，好像大家都习惯了他的冷淡，依旧笑闹，毫不介意。

开门前，沈诺转身，看着一直跟着他上来的男人。

“你究竟想怎么样？”

李默然此次脸上的神态很和谐，竟然还温和地笑了一下，“不请我进去坐坐？”

沈诺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紧张感。于是，只是一个劲地盯着他的脸看。

“你在怕什么？”李默然突然靠近，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明显。

“我有什么可怕的！”沈诺一个不注意，声音太响，李默然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甚至看见那几个坐在楼下的人都抬头往上看。

沈诺好像自己也注意到了，转身沉默地开门。

这时，沈诺的手机响了。

低头一看，是威天。

李默然也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神情突然一敛。

沈诺看了李默然一眼，想他反正也知道了，于是，大方地接起电话。

“喂，天哥！”

“吉尔啊，你在哪里啊？”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慵懒，不像他平时内敛的样子。

沈诺知道他今晚有一个宴会，但是，他并没有要求自己跟去，所以，他才有时间在天堂坐坐，才会那么倒霉地被李默然抓到。

听他的声音，莫不是喝醉了？

“我在家。”沈诺没有多问，威天问什么，他答什么。

“这么乖啊！”威天竟然轻笑了一下，“那我让人去接你。我，有些想你了。”

沈诺“嗯。”了一声，就挂断电话，神情却变得沉重。

“他找你做什么？”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沈诺被突然出声的李默然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去，李默然研究着他的表情，神态也很严肃，他猜，“这么晚了，威天找你，难道是……”

“你可以走了。”沈诺打断他。

李默然却不理他，步步紧逼，“你已经猜到他想要做什么了！！”沉重的音调打在沈诺的耳膜上，有种不可忽视的感觉。

沈诺看着他，神情冷峻，但是，他自己知道，这只是他自己故意做出来的，他的心里其实真的已经有些慌乱了。

要是，真的是那样，那……我该怎么做？

林局曾经对他说，那样的事，不必勉强。

可是，虽然接触过一段时间，但是，威天给他的感觉仍旧很神秘，如果今天真的做了，那么，无疑，他会更接近那个人的一切。可是……

李默然一直沉默地研究着沈诺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瞬间，抓到了他眼中的犹疑，立刻欣喜地倾身抓住他的手臂，“你愿意的话就跟我走！”

沈诺仍旧沉默地看着他。

李默然的声音很稳，一字一句的，“我说过的，你不必那么辛苦的！”

22.

“我说过的，你不必那么辛苦的。”

沈诺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被李默然紧紧抓住的那只手，真的有些茫然了。

没错，他不想去威天那里。

想起他刚才刻意压低的暧昧音调，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

沈诺很难做出决定，直觉告诉他，他不应该与李默然走。

李默然总给他一种抓不住的感觉，像云像雾，遮在他的眼前，让他看不清前方的路。有种惶恐，不可言说。

但是，当他还在犹疑的时候，李默然就已经拉着他的手，把他拉下楼。

李默然这种攻其不备的战略，对于沈诺，每次的收效都十分的好，当沈诺开始挣扎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楼下了。李默然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沈诺塞进了车里。

沈诺自认为自己的力量很好，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李默然力气比他还要大！

“你做什么？”

李默然头也不回，声音铿锵有力，“帮你做决定！”

当空气中弥漫沉默的时候，李默然开口，“其实，林局就想找个生面孔去迷惑威天的视线，对于你没抱什么天大的期望。”

听出其间一丝安慰的味道，但是，沈诺还在气头上，“我可是他千里迢迢请回来的！”

“是。是。”

明显的敷衍，沈诺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知道威天的底细？为什么不告诉警察局？”沈诺冷静了一会儿，转过弯来，问身边的男人。

李默然笑了一下，“我又不是警察。我只是个小侦探，你难道不记得了？”

沈诺瞪着他，“警民同心才能事半功倍，你不知道么？”

“知道啊！我不是正要和一位伟大的警察同志合作嘛！”李默然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

但是，听在沈诺的耳中，却让他有些气结。

——和这个人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恰好此时红灯，李默然转过脸，看见沈诺转向车窗的那张被气出来的红晕的脸，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一下，眼底里流露出的是罕见的温柔。

李默然跟在沈诺的身后，看着他气势汹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好像那幢房子的主人是他一样。一丝宠溺浮现在眼底。

站定在门口，沈诺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跟在身后慢悠悠慢悠悠的男人，不耐烦的叫道，“你快点！”

李默然的脚步的频率根本没有任何的改变，沈诺撇撇嘴，把目光转向一边。

最可气的就是他那种凡事都慢悠悠慢悠悠，游刃有余的样子了！！

门打开了，里面一片漆黑，李默然摸着墙边的按钮，“啪”地一下子，房间里通亮通亮的。

看着里面低调却奢华的布置，沈诺“啧。”了一声。

“默然，你回来啦！”

从皮质的沙发里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沈诺一看，不是林轩是谁？

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的？

李默然突然停下脚步。

他家里的钥匙是他自己给林轩的，但是，他没想到他今晚会来！他记得昨天他还在跟他闹变扭。

“林轩，你怎么会……”

林轩完全把沈诺当成了隐形的人，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李默然，“我，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前天，是我不好。”

前天，林轩与他交往一年的女朋友分手了。李默然知道后说了他几句，林轩却不知哪根筋不对，就与李默然吵了起来。

与其说是吵，不如说是林轩单方面的发泄，李默然只是偶尔的“嗯”了几声。不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却更让林轩生气，于是，好几天没有理他。

今晚，终于是忍不住了。

林轩的那些小心思，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没事。”李默然的回答依旧简洁，只是此时，林轩已经不打算介意。

沈诺被晾在一边，竟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起茶来。李默然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他，林轩终于循着他的目光发现了沈诺的存在。

“你是吉尔？”

沈诺又恢复了吉尔的那一张臭脸，冷漠地兀自喝着茶，没有理睬他。

神态不仅臭屁还高傲。

“你找我有事吗？”李默然打破了尴尬，问着林轩。

林轩那这张笑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见了，他看着吉尔，又看看默然，“……你们。”

“李先生是我的客人！”沈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慢悠悠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李默然也因为这一句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诺。

沈诺却借助自己的刘海，掩藏着自己突如其来的不自然。

“默然，你竟然！”林轩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默然，眼里不仅有不敢相信，更有一丝丝的心痛。把深暗于面部表情的李默然看得直皱眉。

林轩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李默然回答，他不想给自己刚认的兄弟留下不太好的印象，林轩才刚刚有些接受他。

“砰。”地一声，清脆的声音是茶杯撞击玻璃茶座发出的。

李默然的心随着那个声音紧了紧。

林轩也随着那声响声看向沈诺，眉目间沉沉暗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他一把拉过站在他面前的李默然，倾身吻上他的唇！

23.

看着两人凑在一起的唇舌，沈诺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的冷漠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地没有表情。

“李默然。”他叫了个名字。

李默然在林轩靠上他的时候也愣了，听见沈诺的叫声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推开林轩。

“林轩，你……”

“没错，我就是喜欢你！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甩了那个女人了吧！”林轩目光充满热力地看着默然，“其实我就是喜欢男人！——只喜欢男人！”

李默然皱眉。

他也喜欢男人！但是，他却不会因此而去选择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

“既然不受欢迎，那么我就先走了。”沈诺说着，作势要朝门口走去，李默然看着他，说，“沈，吉尔，你先别走。轩，你跟我出来一下。”说着，拉着林轩走出门。

沈诺瞪着那扇门，目光像是要把那扇门瞪出一个窟窿来的样子。

“林轩。我想你误会了。”李默然试图解释。

“误会什么？你喜欢男人？”一句反问句，代表了肯定的语气。林轩不想给他说任何借口的机会。

听着林轩那像是百分百已经肯定了的语气，李默然惊讶了一下。

一直看着他的林轩发现这个惊讶的表情，“呵”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地方就是在一家同性恋酒吧，那时，你并没有注意到我。”

李默然沉默了。

林轩是他的哥哥。

母亲的遗书里说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看见这个消息时，说心里不惊讶完全是不可能的，母亲去世后，这个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哥哥便成了自己唯一的血亲。

李默然想要找到他，也不完全是因为母亲遗愿的关系。

有个亲人的感觉，是什么都无法比拟的！

母亲说，哥哥有一块与自己脖子里相同的玉佩，像许多最俗套的电视剧情一样，那两块玉本是同一块，那是一种稀有玉石，极难打磨，这世上很难找到除了那另外半块之外的另一个。

之后的日子里，李默然通过了种种途径，明里暗里打听着自己兄弟的下落。

在得知那相似的半块出现在G市的时候，他激动之下连忙赶来。

那时候，正是他与沈诺发生第一次关系，自己不知所措的时候。

来到G市之后，到找到林轩之前，他又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林轩是一个上班族，过着和许许多多上班族类似的生活，这种人很多，特征不太明显，所以，很难找。

找到之后，林轩一时难以接受，默然也算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可是没想到，这金石为开的结果竟然是林轩喜欢上了自己！！

他对他的态度和感情从来都是走在正轨上的——规规矩矩，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从来没有。

那个让他有感觉的那个人现在正在自己的别墅里，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林轩，我们，只能是兄弟。”默然并不想说出这么不近人情的话的，可是有时候，一些话，早些讲要比晚讲来的好的多。造成的伤害也会小很多。

听见这个有些在意料之中的回答，林轩的眼中还是泄露了一丝痛苦，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你喜欢里面那个MB？”。

“他不是MB！”李默然赶紧为沈诺辩解，速度之快，让林轩嫉妒。

“他有什么好！”

什么都好。

默然在心底静静地说。

然后叹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足够诚恳，“轩。你值得更好的！”

“这句话我更想对你说！”

而那个更好的人，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

无边的沉默压在两个人的心上。

“……对不起。”李默然低低地说。

“我不想听这句！”林轩气愤地喊道。神情之激动让默然有些惊讶。

“不要这样，林轩！”默然上前想要安抚他。

“行了，别给脸不要脸了，没看见默然很不耐烦嘛！”

不知什么时候，沈诺站在了门口，他的身子依靠在门框上，带着些倦怠慵懒的感觉。又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贵胄气质，像是古时代那种极致权位的贵族一样。疏离又不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