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暖融融的,妖孽的温度还真舒服,他朦朦胧胧的想着,很快就睡了过去。
宋璟不知道的是,在他熟睡后,妖孽不愧妖孽称号的手脚并用,像八爪章鱼一般的把他搂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06.圈圈进行时
满足的张开眼睛,宋璟动了动身子,发现整个人像被放进了铁箍匝一般,动弹不得。
他此时面朝墙壁,侧着身子躺着,腰上横着一只浑圆修长的大腿,两只手臂绕过他的腋下在他的胸前打了一个死结。宋璟眯缝着眼睛细细的看着那一双完美无瑕,骨清肌澈的手,十指青葱,偏偏又带着力度的美感。
冷笑着小范围活动活动身体,宋璟唇边泛寒,缓缓的支撑起手肘,估摸着拿尽是硌人骨头的肘部对准了身后的妖孽,凝神聚气,使出从未有过的力道朝着身后那人的胸口顶去。
“咿,你怎么可以这样哇?”
很遗憾的,手肘顶了个空。舒锦绣在瞬间收回手脚,跳下床避过这一击。
刚睡醒的脸如微醉的熏红,舒锦绣埋怨的眼神轻轻勾着宋璟:“俺又不是坏人。”
宋璟沉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脸色忽然一变:“现在什么时候了?”
“咿?”舒锦绣偏头看了看,“要到中午了哇。”
完了。宋璟抽了抽脸皮,澹台春水那边……
舒锦绣看着宋璟顿时萎靡的神色,凑上前去,酒红色的眸子在宋璟变色的脸上打旋,似乎想探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你怎么了哇?是不是饿了哇?”舒锦绣灿烂的笑着,拿过昨晚放在桌子上的芒青果递给宋璟,“给你吃哇。”
宋璟也真有些饿了,接过果子放进嘴里咬着,再看看晴朗的天空暖金色的阳光,终于觉得逃不过了。打算吃完果子,就硬着头皮去赴这个迟到的约。
舒锦绣也毫不客气的拿着果子吃了起来。
“你还不走?”宋璟看看没有潜入者自觉的舒锦绣,他想赖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舒锦绣委委屈屈瞥了他一眼,微微低下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你赶俺走哇?俺又不会做坏事。再说,……”
低着头的舒锦绣,酒红色的眼眸忽然变得深沉起来,狡黠一闪而过,但声音依旧无辜:“再说,有人来了哇。俺不想被发现的哇。”
“有人来了?”宋璟一惊,立刻想到是澹台春水。
他现在情愿来的人是心机深沉的澹台清砚,也不愿意是那个少年。真心对他好的人,自己真不知道拿出怎样的态度来面对。
再看看还在优哉游哉吃着芒青果的舒锦绣,宋璟忽然觉得头大,怎么解释这个突兀出现的美人?单单看他的气质和那双酒红色的眸子,就觉得这人很不一般,身份来历都可能是自己想不到的高杆。还很可能,来者不善。
忍住敲敲脑袋的冲动,宋璟无法想象自己居然收留了一个神秘出现,来历不明的妖孽整整一个晚上,居然还同榻而眠,没有抱任何警惕之心。
你傻了吗,宋璟?
他反省着自己,目光飞快的在屋中逡巡,想找到能塞进一个人的阴暗空间,让骚包的妖孽躲起来。
“你心慌什么哇?”舒锦绣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得很天真,“好像偷汉子的女人要被逮住了一样哇。”
宋璟眼角跳了跳,漆黑细长的眸子寒光霍霍,他咬牙切齿,字一个一个从牙齿缝里蹦了出来:“滚。不然我直接说你是刺客。舒,锦,绣。”
“你怎么这样哇?”舒锦绣细长的手指捏住一个芒青,刚刚触上红唇,立马又委屈了,“俺又不是坏人,你不要老是针对我哇。”
宋璟没理他,这妖孽就一副无辜的傻模样,其实呢?宋璟心里明白的很,当妖孽傻的家伙那才是真的傻。妖孽绝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骨灰级boss。单凭自己的本事,还真是惹不起。
电视里遇上这种情节,很狗血的都是往床下钻。宋璟还记得周星星那部九品芝麻官里面,几个大活人接连钻进一张床下,巧合的笑喷了人。他下意识的把目光移到唯一的那张床上。
“不行哇。俺这么漂亮的人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没气质的事情。”舒锦绣敏感的察觉到宋璟的意图,坚决反对,“小心俺的追求者知道了,天天暗杀你哇。”
宋璟眼睛毫不客气的瞪过去:“不钻也可以,那你立刻给我消失在屋子里。”
舒锦绣看宋璟被逼急了,嘟着唇道:“消失就消失哇。”
哇字平滑犹如丝绸的声音还没有落下,舒锦绣的身子就在一瞬间消融在空气里,眨眼消失。
“你在哪?”宋璟问。
“俺就在这里哇。”宋璟看着一个芒青凭空从桌面升起,在空中划过一段距离,然后在方才舒锦绣坐的位置上方消失。听着故意“嘎吱嘎吱”咬出来的声音,宋璟仔细想想,芒青消失的地方好像就是舒锦绣刚才嘴巴的地方。
“你怎么……”宋璟想问舒锦绣是怎么消失的,但是忽然记起“隐踪匿迹”法诀,自己使出来只能让别人勉强忽视自己的咒语,在舒锦绣这里变得
名副其实了。果真消失的很彻底。他探过手向舒锦绣摸去,明明不存在的人,明明只是一片空气,明明可以透过这里看到外面,手掌心上却传来温暖的触感,贴着一层衣服,紧致的肌肤柔韧的肌肉却显得更加触感分明。
“咿,你占俺便宜哇。”
宋璟听了舒锦绣带笑的话,触电般的收回手掌,眯缝着眼狠狠的瞪了那片空气一眼,掩饰听到那话时心口的瞬间漏拍,垂下来的手悄悄地握紧了,手心温润细腻的触感,一点点的慢慢消褪,冰冷的指尖触及到残留着温暖的掌心,温暖便渐渐融融得落到心间。
澹台春水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什么时候有过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了。自从第二次再见萧青离,便发现他变了很多。不,应该说是完全是变了一个人。表面上仅仅是稍微疏离,实际上那双曾经让他看见阳光,感受到温暖的眸子里,在深处冰封万里,冷漠孤僻,不曾邀请任何一人入住。
春水今日早早的起来了,或者说他并没有怎样熟睡,一直在想萧青离会不会背完那样厚的一本书,如果背不完,自己说的惩罚,该怎样做才好。或者,这个任务本身对青离而言,太过沉重了?
想到这里,春水有些难安。他苍白的面容变得微微憔悴,在起床后,眼眶上浮起一层黑眼圈。
对着镜子用“雨霖之铃”法诀消去了沉重暗色的黑眼圈,但可惜面色精神的憔悴遮掩不了。春水食不知味的吃了几个芒青,然后去竹林例行早课,习练澹台家族的剑术“北花南雪”。此名取自“塞北花,江南雪”之意,花开大漠不长久,雪落南芽易消融。这都是说短暂不宜长存的道理。在澹台家的这套剑法上,出剑收剑只是眨眼惊艳一瞬,剑下之人无不心醉神驰,迷醉其中风情,短暂的灵魂之花盛开,然后凋谢在剑下。北花南雪修炼到极致,可如乱花迷人眼,可如雪花凌乱飞舞,千里杀人,湮灭城镇,只是最简单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也就是飞升仙界的时候。但因为心不在焉,春水最终恼怒的放弃了修炼,快步回到书房,在窗前坐下,心里估摸着时间。
他可以感受到,萧青离已经不再对他太过防备,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慢慢改变着。
本来温暖的人变得冰冷,会让受过温暖的人心生遗憾,甚至哀伤。
因而当冷漠的人偶尔流露出一点点的温暖或温柔,就会显得弥足珍贵,让人倍感珍惜,心生眷恋和感激,并小心翼翼的对待。
所以,若是此刻萧青离仍是萧青离,依旧给以春水温暖的笑容,春水也只会享受这种感觉,亲近萧青离,而不会患得患失的微微忐忑,在宋璟面前失了一颗平常心。
怀带着这样的期待,期待冷漠的人为自己开放一丝的阳光,春水怔怔的看着天色大亮,金色澄澈的阳光铺散整个院子,慢慢的移上窗台,慢慢的流淌上他总是哀愁的脸庞。朦胧的双眼在阳光下显出一丝清亮。
到时间了吧。
春水压下心中莫名的绪乱,想来那人又在睡懒觉吧,但觉得他应该不会是失约的人才对。
微微垂下头,春水避开夺目的阳光,整个人又如躲进了冰冷浓腻的大雾,忧愁的,好像压着沉重的山河,佝偻的背脊不能承受之重,快要窒息的哀伤。
是的,宋璟的确不是失约的人。
昨日白天他已经睡足了时间,按道理说,今早的小睡只是一场休憩而已,不应该这样的熟睡,这样沉睡。
舒锦绣隐在宋璟身边,酒红色的眼眸变得暗红,显得高深莫测的诡谲,盯着宋璟没有表情的脸,兴味十足。小小的昏睡咒,对人的身体是没有任何坏处的——俺可没有做坏事哦。
春水最终等待不下去,赶来推开房门的时候,目光抬起,正好对上宋璟看向房门的目光,细长的凤眼,睫毛微微颤动着,漆黑的眼眸中有着些许的歉然懊恼。
他混乱揪心的情绪立刻便得到了安抚,气愤也烟消云散。
“你怎么没来?”
“睡过头了。”
春水走进走进房间,看见桌上散乱的芒青果:“昨晚你去摘果子了?”
宋璟借机尴尬的找借口:“是,找这片林子就找了好久。”
隐匿在一旁的舒锦绣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一个很好看的白眼,只是没有人欣赏。
“那你背下书了么?”
“背下了。”宋璟再添一把火,总觉得让春水责怪会是一件很闹心的事,“昨晚为了背书通过春水你的考验,我也熬了好长时间,快天亮的时候才睡下。”
他一副无奈气恼自己的样子:“明明只是想小小的休息片刻,没想到睡了这么长时间。”
舒锦绣再翻一个美丽的白眼。
“以后这类事情不用勉强自己。”春水微叹一声,缓缓道,“我不会真的惩罚你。昨日之言,只是戏言而已。为的是让你不要懈怠。”
宋璟看着春水哀愁自责的眼神,心想自己做得过了。这澹台春水,分明就是一个真感情的人,伤春悲秋也好,斜四十五度仰望明媚阳光的性子也好,都不是他自己做作出来的。实实在在是那样一个感情细腻敏感的少爷,会发怒会大少爷脾气,也会发自内心的去关心一个人,会自责自伤。
他赶紧转移话题:“我背下了,要考验么?”
春水想说不用,他相信宋璟。但是一想宋璟用功这么长时间,辛辛苦苦就是为了在考验时让自己满意,不由心中微涩,点头应道:“好,你背吧。其中内容我已经很熟悉了。”
宋璟抿了抿唇,开始背诵。
“圈可圈,非常圈。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
澹台春水苍白的脸上起了几丝潮红,舒锦绣安逸自得的笑脸在隐匿下僵硬,一双酒红色的眼睛怔怔的死盯着宋璟流利的开阖的薄唇。
“合抱之木,生于圈圈;九层之台,起于圈圈;千里之行,始于圈下。民之从圈,常于几成而败之。圈终如始,则无败圈。”
…………
舒锦绣的红唇一点一点的弯起,眼中笑意盎然。
“天下圈柔弱于圈,而攻坚强者圈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圈圈不知,圈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圈,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圈王。’正言若反。”
宋璟的声音平滑直述,不带一点停顿,可见他对内容分外熟知。
“我有三圈,持而保之。一曰圈,二曰圈,三曰不敢为天圈先。圈故能勇;圈故能广;不敢为天圈先,故能成器长。今舍圈且勇;舍圈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圈卫之。”
…………
用力捂着嘴,舒锦绣的肩膀抖得厉害,他瞟着宋璟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道俺真不是一个坏人,俺从不像萧青离这小子这样玩人。
其实正文应当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
…………
“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可惜宋璟如今是个半文盲,在不认识这些字的情况下将书背下来,其实更是一件有挑战性的事情。
春水惊讶且愤怒的盯住终于背完最后一个圈的宋璟,眼神哀伤,语气带着失望的哀愁:“你背完了?你以为这样戏弄我很有意思么?”
宋璟心知春水一定误会自己故意如此作弄于他,只能回视春水的眼睛,用真诚无辜的语气解释:“其实那些圈圈都是我不认识的字,我只能用圈圈来代替。”
说罢,他意犹未尽的添了一句:“春水你不喜欢圈圈么?要不我用叉叉来代替?”
“咿哈哈哈哈哈——”宋璟身旁的空气中传来一个放肆张扬的笑声,声音悦耳犹如月下清泉敲击石面,晚间清风拂过松林,溢满了整个房间,“萧青离你太可爱了哇。哈哈。”
宋璟脸色一僵,磨牙狠声道:“舒锦绣,你没加‘悄无声息’咒。”
说完,抬眼便见到春水哀愁凝固的脸,那一双时刻弥漫大雾的眼睛,此刻漆黑澄亮,像一把剑锋,直插人心底。
“这人,是谁?”
07.西醉花开
舒锦绣的身影慢慢显露出来。
张扬的火红色长袍,漆黑的长发在颈后挽了一个复杂的花样,束在一起由右肩搭下在胸前。
他眨了眨酒红色的眼睛,朝着宋璟嘟囔,斤斤计较着:“俺都说了不要叫那个绣字的哇,你怎么能这样哇?俺又不是坏人。”
说罢,他放过眼神逐渐冰冷的宋璟,饶有兴致的盯住眼前羸弱苍白的少年春水。
“咿,你就是澹台家的未来家主哇?怎么长着一张哭丧脸哇?有谁对不住你了哇?”
舒锦绣每说一句,澹台春水的脸便清冷一分,到了话落之际,他整个人已如埋藏千年玄冰之中的寒铁剑,隐晦的破冰而出,周身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宋璟这才发现,春水羸弱不堪的身体下面,哀愁忧伤的心绪背后,依旧有着强大的实力。
不过少了一根筋似的妖孽依旧不知好歹的啧啧惊奇:“咿,病根子也有这样的味道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头左右摇了摇:“可是还是不够看的哇。俺可是很厉害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