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
“恩,你说。”
“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保护我,不让我受伤害,不让我伤心难过,其实没必要的,我也是男人,没道理你受得了我就受不了。”
“恩,我知道。”
“所以呢,你有啥事都不要瞒着我,别什么都自己扛着,我猜着也心累,看着你又心疼。”
“恩,好。”
“那什么……你现在有什么需要坦白的吗?”
“没有,”暮雨回得特别干脆,“该说的我都说了。”
我敏锐地发现了这句话的问题,“那不该说的呢?”
他瞧着我,一脸无辜。我正要急眼,那人看看壁钟,自顾自地起身转进厨房,一会儿端了半杯水回来,在我身边坐下,跟我说:“该吃药了。”
其实平时这药我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不吃,从没当成个事儿。
我倒出个药片就要往嘴里丢。暮雨抬手给拦下了,把药片掰成两半,另一半放回药盒,他说:“这药晚上吃得减量。”我也知道,我嫌麻烦。
“唉,”吃完药,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抱怨,“少让我操心我就不用吃药了……”
放在我后颈的手轻轻捏了两下,暮雨默不作声地瞧着我,睫毛密密地筛碎了目光,一寸寸地落在我心尖上,跟火星儿似的。我不由地晃神儿,靠,太可恨了这人,没话说就跟我卖萌。
我假装嫌弃地推开他,自己往一边儿躲。“少来这套。你肯定还有事儿没告诉我,你自己的还有我爸跟你嘀咕的……你痛快地跟我说不就完了吗?”
他淡定地摇头。我气得翻个白眼,骂道:“你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有劲么?”可惜,他对这种话生来就有免疫力,完全无视。
我闷了两分钟,一咬牙。别以为就你会。
极快地,我换了张自认为够迷离地笑脸,一个翻身坐在他腿上,面对着他,特从容地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然后开始以一种龟速解自己衬衣的扣子。暮雨似乎是带点迷惑地看着我动作,手却自然而然地从衬衣下摆伸进去。其实我一向拿他没什么办法,让我平衡的是,他拿我也没什么办法。衬衣解到一半儿,暮雨胸口起伏地已经很明显。我凑过去亲他,在他嘴唇上咬着啃着舔着,却刻意避开他的回应。没一会儿某人就被逗毛了,他胳膊抱紧了我不让动,急切甚至有点凶狠地咬回来,舌尖上密密麻麻的疼让我觉得自己快被他嚼碎了。我本能的挣扎,推拒他胸口的手掌摸到了某种近乎暴躁的心跳速率。失常的节奏砸在我手心里,让我担心这样下去他的心脏会不会也出毛病。稍微迟疑,热呼呼的气息已经爬到了脖子上,牙齿在大动脉处厮磨,锋利的快感划破血管冲出来。我把暮雨毛衣脱下来的时候,自己的衬衫也被褪下大半,基本形同虚设了。即便看不到我也能感觉到,遍布肩膀、锁骨、胸前的,那些湿润的刺痛召唤出的斑斑紫痕。
在某种热度把我的理智烧成灰之前,出其不意且极度坚定地,我一把推开他,自己踉踉跄跄地退到沙发后,跟他拉开大概三米的直线距离。被推开的人愣了半秒,而后瞄着我,眯起漂亮勾人的眼睛。
“我故意的,怎么地吧?”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狼狈,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信心十足、趾高气昂。“你先告诉我,我爸跟你密谋啥了?”
暮雨眼神儿晃了晃,手指几乎是稳稳当当地扯了扯衬衣领口,露出水光粼粼的颈窝,配上脖子边昨晚本人刻上去的那弧淡红色牙印,性感得要命。我十分不争气地咽了下儿口水, “你说不说?不说咱就这么着……”虽然我并不比他好到哪儿里去,不过气势还是在的。
我觉得怎么也得僵持一会儿,我准备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认为暮雨挺难搞定的……结果,那家伙没等我开始劝就点头说,“好吧。”
就……就这么容易?
得意之余,我默默叹息:暮雨,我高估你了……
他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我先坐回去。那我能吗?“你先说。”
暮雨倒是不跟我计较,不过开口第一句就把我说懵了:“安然,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是最爱你的人,现在我不敢这么说了。”
“啊,难道不是?”
“跟叔叔阿姨比起来,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他们为你做的超过我能想象的……我怕辜负他们,我觉得压力很大。”
看着暮雨的样子极认真,我心里很是生出些无奈。可能韩家阿姨让暮雨对亲情的认识有些偏差,正常的感情反倒被他特殊化了。
可怜的娃!
我心疼他也真心觉得他挺欠骂的,“韩暮雨你脑袋抽了么?难不成我爸跟你的聊天内容是比谁更爱我?跟谁不好比跟养了我二十几年的爸妈比?你还真那啥!”
那么通透的暮雨怎么会钻这么个牛角尖?
我的话没激起他什么反应,反而换来是相当长的一段沉默。
相当长,长到我感觉热度退去,身上开始发凉。
先慌了的人是我,不是因为冷场,而是因为我看到他偏过头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水光,脑袋一下就空白了。那是韩暮雨,走过了那么多那么难的事情都堪称波澜不惊的韩暮雨,我直接被吓傻。什么都忘了,我跑过去抱住他,“暮雨,你这是怎么啦?我说错什么了……我的意思是爸妈和你都是我最爱的人,一样的,没法比……那什么,我爸跟你说的话我不问了还不成吗……刚刚也是我不对,保证以后不那么逗你了……我再也不说你磨磨唧唧了……我以后吃药都按说明……”竭力回想着自己都做了啥可能让他不高兴的,发现还挺多……
猜到最后,怀里的人闷声说了句:“你都不信我。”
“怎么可能?”我马上澄清,“我信你啊,你说什么我都信,真的,你随便说。”
暮雨拉着我坐好,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个让我震动瞬间就像从未有过。他对我说,“安然,相比做最爱你的人,我更愿意做最爱你的人之一,这样,那些我给不了你的就会有别人给你,像叔叔阿姨、吴越、曹姐、李会计还有其他的亲人和朋友,他们也对你好又是各不相同的好,让你生活得更没缺憾。”
我用心地听着暮雨的话,头一次觉得自己得调动所有感觉和智商去琢磨着他的用意。
“我特别希望能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也希望我给你的所有都是你想要的,可大部分时候,我也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爱你,因为,往往没那多选择。所以……你明白吗?”暮雨问我,认真地。
切,当我傻吗?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起身前前后后地围着暮雨走了两圈,看得他有些不知所措时,才悠悠开口,“暮雨,我觉得,你变了。”
“……变了?”暮雨露出难得一见的茫然表情。
我绕到沙发后面弯腰搂住他,“变啰嗦了。扯那么一大堆没用的,你不就是想说‘安然,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你好’这句话么?”
暮雨偏过头,看着我的眼睛说:“安然,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事情都是想要为你好。”
第一一九章
暮雨偏过头,看着我的眼睛说:“安然,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事情都是想要为你好。”
“相信,必须信,肯定信。”我为表真诚差点就要赌咒发誓了。
他终于被我打动,默默把我拉过去给我系扣子、套毛衣,告诉我别晾感冒了。我看着他给我整衣服,忽然想起曾经我挖苦吴越的情景。那时候吴越交了个女朋友,他对她那叫千依百顺,听他打电话鸡皮疙瘩能掉一地,我笑他贱兮兮的,他还挺美,说能把自家小情人儿哄开心了也是乐趣。确实,看着暮雨舒展的眉目,我心里也畅快许多。
抻袖子,翻衣领,每个动作暮雨都做得很专注。我迷惑,这大半夜的我又不出门儿,穿这么整齐给谁看啊?而且,你也别光顾我啊,你的衬衣也散着半边呢,那片胸口在我眼前晃过来,晃过去,晃过去,晃过来……本人意识到不太对的时候,已经搂着他的腰开始下嘴啃了。暮雨扯开我,目光沉沉地说,“别闹……”我死皮赖脸地靠过去,抱着他不撒手,在他锁骨边磨磨蹭蹭,保证说,“不闹不闹,认真的。”他不客气地扳起我的下巴照着嘴唇咬下去,挺大劲儿的,疼得我嘶嘶吸气,然后感觉双脚离地被他抱起来。
躺在床上时,我就预感到今儿没那么简单混过去,当然,自觉也确实得有点理亏,于是乖乖地由着他折腾。坐在他身上的姿势过于深入,我受不住地想逃,却被他钳制得死死的,身体在猛烈而强力的冲击下无依无凭,只能抓紧他的肩膀。骂也没用,求也没用,因为呼吸语言都难以成形,最后还是汗水流进眼睛里疼出的一行眼泪比什么都管用。暮雨马上就心软了,动作缓下来,变得小心又轻柔,却是更清晰的亲昵触感。他帮我擦去眼泪和额角的汗,叫着我的名字,问我是不是弄疼了,低低软软的声音说对不起……其实没什么,就是太喜欢他这疼惜人的样子,即便我有啥过分的,他终究还是不舍得、还是狠不下心来给我点儿苦头。
半夜翻身时腰间的酸软让我醒过来,暮雨在背后搂着我睡,呼吸很浅地绕在耳朵边儿。我迷迷糊糊地想起件事:原本的打算是要问他有什么瞒着我的,结果最后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嘛,还莫名其妙地答应这家伙以后都不问了。我发现自己还真好糊弄,智商存在问题啊有木有。越想越觉得气,我抬手开了床头灯,翻过身去面对暮雨,想把他叫醒了好好说说。因为动作太大,暮雨真地给吵醒了,他迷糊着半睁开眼睛。我看着他眨眨眼,还没说话就见那人诡异地一笑,‘啪嗒’一口亲在我眼睛上,而后嘟囔了一句‘真好看’怎么怎么,又把头靠在我肩上睡过去了。
呆滞半晌,哭笑不得。
我哀叹,这家伙啊,越来越让我没办法。算了,管他真的假的,装的演的,谁让我爱他了呢。
第二天来,他仍然不在身边。客厅里是刻意压低了的讲电话的声音,他应该是挺忙的,电话、短信总是不停。我是不是该让人家回去上班儿去呢?念头一动心里就觉得挺不舒服的,我离开他那么久,才见面,怎么能又分开?受不了。
我随便套上衣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着哈欠走到暮雨身边。暮雨边说着电话边给我整着衬衣领,似乎是在问第一期的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我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儿,暮雨戳戳我脸上的酒窝,继续流畅地说着西区、东区、六队、七队、张王李赵等等,我虽然不懂,心里还挺欣慰的,这家伙果然是出息了。他扶着我的脖子把我推进卫生间,等我洗漱完出来,他已经把早餐摆在桌子上。
吃饭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了句,“你挺忙的哈?”
暮雨点头,“恩”了一声。
“那什么,你要是忙你就……就……”
“要是非回去不可,他们会通知我的。”暮雨说。
“哦……那行。”多呆一天算一天,我安慰自己。
暮雨又问我,“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还是……”
母亲过世我跟单位请了假,确切的几天也没有说定,倒是不会有人催我去上班,毕竟遇到这样的事,调节情绪也是需要时间的。母亲不在了,那个工作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当初在娘亲和暮雨之间做抉择艰难而疼痛,现在情况已经非常简单,工作还是暮雨,当然是后者。我咬着筷子头想,最后说:“要不,我辞职吧,跟你去Z市!”说完就觉得自己想简单了,我们单位接受不了同性恋,暮雨他上班的地方也不见得就能接受吧!要不当初林经理干嘛对这样的传言避之唯恐不及呢。
暮雨现在做到这样一个职位有多不容易啊,我可别再给他添麻烦。所以,现在看来,去哪里都一样,一样不能太招摇。我忽然生出一种‘天地虽大,却无容身之所’的感觉,那也只是很短的一瞬间。看着眼前的暮雨,他平平安安的,触手可及,我也没什么大问题,活蹦乱跳,我们白天坐在一起吃饭,说话,晚上躺在一起睡觉或者干点别的,这样就够好了。即便不能公之于众,即便要小心隐藏,也没关系不是吗?至少我们在一起。
既然暮雨在Z市,那我便去Z市随便找个活儿干干,反正饿不死。而且,以暮雨现在的工作,收入不成问题,万一以后有什么用大钱的地方,他也拿得出。既然没法光明正大,我就不声不响地跟他在一起,经过了这么久的分别,我真心觉得,长相守最重要。
“恩,我会很低调的,不会让别人再抓住什么把柄,不会像原来那么傻X了。”我不知道这是妥协还是成长,我只知道我的未来里要有韩暮雨这个人,为此我愿意做出各种让步。
暮雨看着我半响,摇摇头说,“安然,去Z市不急,先等我那边情况定下来再说,不需要很久……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要给你日后好一点儿的自由一点儿的生活,不是让你跟我受委屈的。”
“哦……”听着他那些不清不楚却颇具用心的话,我的小心肝儿忍不住地感动了一下儿,我能猜到一些端倪,他大概在实践他所谓的“用自己的方式爱我”。
可是,什么叫有些事不是我想的那样啊?我根本就不知道往哪个方向上想。纠结了半天,我还是问了,暮雨淡淡地看我一眼,继续洗碗。我实在没脾气了,开了电视靠在沙发上挺尸。没一会儿,凉兮兮地爪子塞进我脖子里,“安然,我要去趟超市,冰箱里的东西快吃光了。”
不想理他,随便地挥挥手。
结果听到车钥匙哗哗的响动时,我蹭得跳起来,“等等,等等,我陪你去。”不是我夸张,让他开车我提心吊胆的。一路上,暮雨舒服地闭着眼睛,让我想起某个晚上他也曾经这样坐在我的副驾驶,说:“就是想这样闭上眼,不用想怎么走,不用担心会迷路,你带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一晃好多年了呢,他还在身边,这样想着,心情就安定了下来。
我们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转悠,菜、调料、米一类的装了半车子。
路过果蔬区,暮雨忽然凑近了我耳边,声音温温软软地说,“安然,我想吃葡萄。”我愣了一下儿,要说这个要求真是不算什么,镇住我的是他的语气和表情,明明不爱说笑的一个人,刚刚他是怎么做出那个类似撒娇的情态的,还做得那么……招人。
不就是葡萄吗?买!拣最贵的。
结账时他单单把葡萄拿出来塞我手里,让我结。我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本能地听他的话。他自己付那一大车的帐,我掏这点儿葡萄的钱。结完帐,他把购物小票收起来,眼底闪烁着明媚的笑意。
有葡萄吃就这么美?韩暮雨你说你年薪几十万是吹牛的吧?
一头雾水地到了家,我们把买的东西该放哪放哪儿,最后发现不知道啥时候暮雨还顺手拿了一本厚笔记本。
我端着洗好的葡萄出来,暮雨不客气地从我手里接过去,而后把笔记本塞给我,解释都没解释一句就去吃葡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