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珩。”
站在被铲平的山间马路旁,闻徽忍不住心中的激荡把付珩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虽然,他不知晓命运
哪天又会开个玩笑,但至少,这个时候,身边的人没有像前世那样死去,而自己也没有出过车祸。
这样,就好。
过往的宿命既然被破除,他便更有勇气去迎接未知的将来。
“阿徽,快放开,好像有车子的声音……”
闻徽哑然失笑,难得感性一次,气氛就这样被破坏了。他应声放开了付珩,乡里间的人大多数都互相
认识,还是要仔细点自己的行为好。
前两年政府为了开矿,征收了乡民的山地,每家每户都给了不少补贴,还派出了瓦匠队,给这里的人
修建小洋楼。付珩家的小洋楼不比左邻右舍的大小,也有两层四间房,被付奶奶打点得仅仅有条。
门口的老腊梅树依然伫立,此时正吐着幽幽的花香。
看到孙子回家,付奶奶高兴至极,又见付珩带了朋友,当即热情地端茶迎客。闻徽看着这个年近九十
的老人,满头银丝,心里隐约有些酸涩,便默默地听着老人边拉着他的手边聊起家长里短的话。
早在前两年,付珩就担心年迈的祖母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想要把老人接到城里好生孝敬,无奈老人
自十几岁嫁到这片土地就没出过门,死活不愿挪地方,还不准付珩总往家里跑。无奈之下,付珩只好
经常买一些老人用品,托人带到家里,又给些钱财,嘱咐邻里乡亲们平常多注意些。
付家村的人或许不一定都有亲缘关系,但到底都是一个姓氏,寻常乡亲们也习惯关照老人,眼见她身
体健康精神矍铄,付珩也放了点心。
趁着奶奶去后院摘菜的空闲,付珩低声与闻徽商议,道:“我……想什么时候,回老家陪奶奶一起住
。”
他喜欢现在的工作,也爱着眼前的男人……然而,奶奶是他从小的唯一依靠,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是他的责任,他无论如何都要陪着老人安度晚年。
闻徽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随后会心地笑了:“这是应该的,到时候把工作那边处理好,以后……”言
下之意,其实大家心里明了的,付奶奶总有归天的一天,到时候付珩还得回归自己的生活。
“没事,”付珩见闻徽理解,便安心地微笑,“我其实还是想有一天再继续读博的。”
闻徽挑起眉:“也好。”
在付珩家待的几天里,闻徽总能听到乡亲们拿着付珩的婚姻说事。在他们眼里,付珩是“出来”了的
人,自然不能在小地方找对象,便对着闻徽这个付珩的老同学悄悄说着,让他给付珩介绍点好姑娘。
闻徽每每都是淡笑不语,拗不过乡亲们的热情时,便点几个头……虽然心里有些不愉,他也知,这些
到底是难以避免的。
唯一庆幸的是,付奶奶倒没说过这些,活了八十多年的老人,除了偶尔脑子犯一下糊涂,心境倒是比
年轻人开阔不少,见付珩从不提婚姻之事,她也不逼迫着这唯一的孙子。
或许是吃了一辈子的苦,老人对现下的生活满意得不得了,也没有再多得贪求。
******
过完年,付珩还是和闻徽一起回了S市。
即便准备回老家,付珩还是打算把这个学期的课教完,和学校里的人谈清楚下面学生课程的安排,才
能安心地辞职。
六月二十三号,付珩代的课结课考试。晚上从学校一回到家,他就闻到满屋子的菜香味,片刻的怔愣
后,他回房放好教案与试卷,便来到了厨房。
“阿徽,你怎么……”
闻徽不慌不忙地朝锅里放了一瓢水,才回头对他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往年,他们都是出去吃点
东西,或者去看一场话剧。
付珩愣了下,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但我不知道你也会做菜。”
闻徽一边切着葱,一边回道:“只会做两样。”前世出国在外,习惯吃中餐的他,便也学了几道爱吃
的菜。
付珩好奇地走到一边,揭开锅看了看里头的鱼:“挺香的。”
闻徽扬起嘴:“多谢赞扬。”
付珩满心的愉悦,在旁边看了半晌后,提议道:“我帮你吧。”
闻徽倒没有推拒:“好。等我把鱼做好了,剩下的菜你来做吧……苏远他们待会也来吃饭,其他的菜
我做不来。”
付珩故作不满地回道:“那可不能让他们白吃的,得准备好生日礼物。”
“好,”闻徽放下菜刀,将付珩抱了个满怀,打趣道,“不带礼物的,不给进门。”
付珩扑哧一笑,随即把矛头转向闻徽:“那你呢?就准备拿一道菜做礼物?”
闻徽低笑:“自然不是。”在这人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待会他们该来了,我还是把礼物提前给你
……你看着锅。”
没一会儿,付珩正整理着料理台,便见闻徽噙着一抹奇异的笑走了进来,心下顿时一阵莞尔。也不知
这个人到底准备了多么特别的礼物,竟是这般神秘。
想来他们都不是追求浪漫的人,这回闻徽对他的生日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小珩,这个东西虽然没什么实质意义,总归是聊胜于无吧。”付珩惊愕地看着闻徽打开手上小小红
色盒子,是一对对戒,“我们不能像一般情侣去民政局登记,但戴上这个也就算结婚了。”
他专注地凝视着付珩的双眼,拿出里面一只戒指:“你愿意吗?”
银白色的戒指,样式很简朴,只在面上镌刻了两道细细的纹路。付珩脑子一片空白后,便是止不住的
喜悦如潮水直冲脑门,让人竟似喝了一斤白酒般眩晕,费劲地想要压制住激越的心情,他微微咧嘴:
“阿徽,你的求婚真的太简单了……没有鲜花,没有誓言,而且……”他环视了下厨房,“还没有气
氛。”
闻徽微笑:“你要是喜欢鲜花,我明天送你一个花圃;你要是喜欢誓言……我闻徽愿意与付珩结为伴
侣,从今天开始互相拥有、互相扶持,无论是好是坏,贫穷或富裕,疾病还是健康,都不离不弃,只
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你要是喜欢气氛,”他顿了顿,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厨房,“这里是我们的家
。”
付珩狠狠地咬了下嘴唇……他从来都不是脆弱的,此刻竟有一种大哭的冲动。这里,是他们的家啊。
“我愿意。”他终是笑着回答,伸出左手。
闻徽为付珩戴上了戒指后,又让付珩给自己戴上另一只戒指:“Ich liebe dich.(我爱你)”
忽听到这么一句不知哪国的语言,付珩随口问道:“什么意思?”
闻徽淡笑:“刚和一个德国客户学的,生日快乐的意思。”
付珩还沉浸在震惊与喜悦里,并不再追究,低着头,手指一遍遍地轻抚着戒指。许久后,他才算平息
了内心的激动,与闻徽一起忙活起了晚餐。这年的生日,过得特别的热闹,与幸福。
七月L大放假,付珩也完成了工作交接,便开始收拾行囊回老家了。
“你安心陪奶奶,我会去看你的。”
付珩点头,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征求着闻徽的意见:“我打算在中学里先代着课,怎么样?”
闻徽沉默了良久,才松了口:“别太累。”
察觉到对方一丝压抑着的隐晦情绪,付珩顿住了所有动作,心头止不住地疼痛。他猛然扑到闻徽怀里
,搂着他的脖子送上了吻。
两人的身体死命地纠缠在一起,几乎掏空了他们的所有精力。子夜,闻徽颓然地压倒在付珩身上,低
叹:“……睡吧,明晚上你还要坐车。”
说着,他就要起身洗澡,却被付珩紧紧地抱着:“别走。”
“会不舒服的。”
“今晚,就这样。”付珩低低地说着,“我……会想你的。”
闻徽应着:“嗯。”
“我……也会来看你的。”
“嗯。”
“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
“阿徽……”付珩有些慌。
闻徽叹息:“傻瓜,我相信你。你只要在家里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用担心我……我经常出差,看你
更方便点。”
一夜再无语。
付珩走了,从此与闻徽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在付珩回家没多久,闻徽坚持送了一台台式电脑到他家
,安装好了宽带,此后,他们经常在晚上开着摄像头,或许两人都做着各自的事情,连交谈都很少,
却彼此都觉得安心与舒适。
付珩在付家村附近的子弟中学教了三年的英语兼数学,他的奶奶在一天夜里忽然沉睡不醒。
医生请来时,所有人都摇了摇头,只道回天乏术。
付珩伤心至极,在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匍匐在老人的胸口上嚎啕大哭,直到乡亲们把他拉了开来
,说要筹办后事。
“小珩……”闻徽赶来了付家村,看着伤心欲绝的青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劝慰话。
付奶奶是自然老死,没有大病大痛,走得很安详。这个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终是有个安定温暖的
晚年。
闻徽陪着付珩守完了头七,后来还是硬被付珩劝回去的。何况,他一个外人,本来来到葬礼就让人觉
得奇怪,不想再为付珩添麻烦,闻徽看付珩渐渐恢复过来,也能安心地回S市。
付奶奶虽然去世了,付珩却一直留在付家村的老屋里,白天依旧去中学代课,晚上渐渐恢复到以往,
开着摄像头,他批着学生作业与试卷,闻徽处理着公司事务。
付珩没有说过今后的打算,更没说什么时候回S市。闻徽同样没有问他,只是偶尔关注一下付珩的健康
。
冬天过了,春天走了。这年五月在B市有个业内交流会,闻徽自是参会了,在B市待了大半个月,结识
了不少有潜力的大客户,每天忙得只有早晚匆匆发条短信给付珩。
终于结束了会议,闻徽一身疲惫地回到了S市的小公寓……没有付珩的日子,他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
公司里,事业是做得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累。
打开了略显老旧的防盗门,看到通亮的屋子,闻徽有一瞬的怔愣,五感似是也迟钝了许多。直等到一
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近来,他缓缓地勾起了唇。
“阿徽,欢迎回家。”
付珩的脸上再没有一丝阴郁与伤痛,只有纯然的幸福的温暖的笑容。全身的肌肉骤然放松,闻徽大步
跨上前,一把把人抱进怀里:“我饿了。”
“饭菜都做好了。”
“有红烧鲫鱼吗?”
“有的。”
“有宫保鸡丁吗?”
“嗯。”
“有青椒肉片吗?”
“……”
“有木须肉吗?”
“……”
“阿徽,”付珩失笑,“你搞得像是多久没吃东西的样子!”
闻徽认真地回答:“你做的最合我胃口。”
付珩听了这话,脸上掩不住地开心:“以后,我会一直做给你吃的,再也不走了。”
“……好。”
“我准备考博,前两天去见了导师,他让我继续读他的博士……”
闻徽点了点头,坐到餐桌旁,一边吃着家常饭菜,一边听着付珩说起他这么些天做的事情,不时地露
出温暖的笑。
这冰冷了几年的家,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生机。
软红十丈,人家三千,有一盏灯火总为你长明,道是寻常,却最珍贵。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