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政非常清楚,让时衫适应眼前的生活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的时间,并不会很短。
然而,这又有什么?
这么多天,尹政第一次安然进入梦乡。
齐眉刘海下是安静的睡颜。不知道做梦梦到什么,尹政勾起嘴角,一抹淡淡的笑让人看着好像春天般温暖。
时衫静静看了一阵,轻手轻脚下床。
楼下客厅只有沙发一角开了盏磨砂灯,灯光幽暗。
大概只开了一盏灯的缘故,家政阿姨夜里出来倒水喝,被那一团黯淡的光影吓了一跳。
“呦,时先生,您怎么不睡觉啊?”阿姨搓搓手,一阵忐忑。
时衫不好意思低下头,他也觉得大半夜的吓到人不厚道。
“没什么,觉得有点热,下来坐一会。”
阿姨动动眼珠,悄悄伸出手,冷气没有关。
时衫想了很多,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目前的生活,也许会让很多人羡慕吧,豪车别墅,光是在北京,北郊这样的别墅就有好几处。这几年房价飞涨,几处房产变卖估计都够他挥霍到下辈子,还未必花的完。何况,那家伙在全国各地置业那是他只耳闻而未观其详的,这还不包括尹家在多国早就购置的房产。
至于其他的,他根本不去想。
那不是自己的。
离他这么近,每天在他微笑注视下起床,晚上有同寝而眠。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好,被人呵护的感觉真的很好。可是,时衫想,执着了200年,纸醉金迷的社会,一旦有一天,他不再呵护自己了又该怎么办?
四哥,当个哥哥不好吗?
你告诉我,把我当成弟弟不好吗?
满脑子胡思乱想,时衫也没看时间,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第二天在床上醒过来,眼睛没完全睁开,就迎上灼热的目光。
“跑客厅去睡就算了,怎么不盖条毯子,你想感冒再去跑医院吗?”
时衫不敢出声,把头埋进被中,又被尹政毫不客气拉出来。
“看看你的手,针孔已经看不见,血管还突出,这是为什么?这就是你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结果,整天输液造成血管穿孔,当时是谁的手肿得像熊掌,巴巴等着我给你抹喜疗妥按摩手背?”时衫无地自容,尹政叹口气,在他额头亲一口。
“十三……”时衫抬头,尹政郁郁道:“你哪里不满意告诉我,别憋在心里。天天看你闷闷不乐,我也不好过。我知道适应新的生活不容易,可总是要面对新生活。我刚回国的时候和你一样,看什么都陌生,普通话也讲不好,现在不是都好了吗?”
时衫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再次缩回被里不敢冒头。
最终,时衫没能迈过心头那道坎。
……
尹政改让何平替他出席深圳一个科技展览会,又把手头所有事物派给几个行政秘书。必须这样做,尹政要腾出一切时间与精力找人。
时衫走了,起初他不相信,拨了给他的苹果4号码,结果手机在卧室的枕边响个惊天动地。
去他过去租住的地方找,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杨警官把一个笔记本包交给他。包沉甸甸的,好比他现在的心。
他去哪了?
他能去哪?
尹政烦躁地揉起太阳穴,身边是一声不吭的何平。
57.老婆老婆
尹政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屏幕上有个邮件刚刚被打开,内容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一身笔挺黑西装,面带笑容,手里是一摞宣传单页。从五官上看,那人不是时衫又是谁。眼下,尹政却不敢确定那人就是时衫。
时衫已经离开一年二个月零五天,这个时间尹政咬牙切齿,记忆深刻。
之所以不确定照片上的人的身份,这是有原因的。一年来,尹政不懈努力,长则一个月,短则十天左右,总会有来自各地旗下企业的人把相似的人的照片发回来。如果一眼就能否掉的,尹政直接就点叉,如果照片模糊不好确认的,他会亲自飞过去当面指认。
已经一年,他没找到人。
今天的照片是西安那边发来的。西安这几天正在举办一个大型国际名车展览会,而那个身穿西装面带微笑的男人,正是一个参展的知名汽车品牌的工作人员。
尹政蹙眉,很像。如果不是失望的次数太多,他会马上认定这就是时衫。
可是,会是他吗?尹政对着电脑屏幕数度沉思。
时衫刚离开时,尹政去过一趟他的家。蜿蜒的山间小路,低矮的砖石房。
据说,地震后,政府修建了安置房,但是就有像时家这样的人,不愿搬出来,在震后拿到补贴款,又回到了祖祖辈辈居住的小山村。
尹政找过去的时候,人去屋空,老式大锁锁住了屋里的一切。
时海外出打工了,村里人这样解释,眼看三十的人了,总要挣钱娶个媳妇生个娃。至于他家老幺儿,村里人摇头,那孩子从地震后就没回来过。
也可能是太巧合,尹政准备回北京时,顺路去四川的分公司视察,意外发现熟悉的身影。
时海在那家公司的物流部做临时工,每个月挣着不多的出卖体力的汗水钱。
总部领导视察后的第二天,时海接到通知,他破格转正,享有正式员工的五险一金及公司各种福利待遇。时海呐呐地说不出话,朴实的山里小伙子就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那家公司的高层暗地里笑,山里小子一步登天,晕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艾瑞克。”何平推了推尹政,后者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有什么事?”尹政疲惫地伸伸胳膊。这一年,他就没睡过一宿安稳觉。
机票递给尹政,何平叹口气,“西安那边邀请你过去洽谈骊山附近的项目。我想,这次你亲自去谈比较好。顺便……当散心,出去走走,那边现在有车展。”
何平的意思如此明显,尹政如果听不出弦外之音,那就真是白痴。
西安这几天难道天气放晴,就连平日的黄土都被几天前连日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天空净透的蓝,连夺云彩也见不到。
今天是西安车展的最后一天,人也最多。
很多逛车展的,不过是来过把眼瘾,看车看车模。
而真正在车展上定下世界名车的,往往被冠以神秘买家的称号,并不会真正现身车展。
同事跑过来与时杉耳语几句,时杉先是楞了愣,紧跟着礼貌和面前的参观人员道歉。把手头宣传单页递给身边同事后,挤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迈出展览大厅的门。外面阳光有点强烈,眩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抬手打算遮挡阳光时,面前出现一人。这就好比现实版遭遇晴天霹雳,把时杉劈得当场呆若木鸡,脸色白了三分。
“我们又见面了。”对方说。
时杉呐呐地张嘴,“尹先生。”
对方十分不悦,脸马上沉下来,“你该叫我四哥,才一年就忘了。”
“可是,我现在明明只有一个哥哥。”时杉争辩着说。
“过来。”尹政伸出一只手,黑着脸,一如既往的强势,带着几分好笑,又说:“你的确只有一个哥哥,就是四哥我。还愣着什么,快过来。”
时杉眼含笑意,人却原地不动,背着手,摇头,“很抱歉,我在工作。如果您有兴趣买车,我可以给您介绍我们公司今年新款才下线不久的XX型车子的性能。”
“真啰嗦。”你不过来,我不会过去嘛!尹政赌气上前,赶在对方逃跑前,扯住他的一只袖子。并小小的威胁了下,“我警告你,不要给我玩金蝉脱壳。否则,我会让整个展会现场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目前在逃的老婆。”
时杉深吸一口气,“简直是无赖。”这话他信,尹政是那种人,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的说出点儿什么来。
尹政得意起来,笑呵呵的,“承蒙夸奖,但是我只对自己的老婆无赖,商业场上,我尹政是什么人,业内自有人替我证明。好了,不废话,走吧。”
“去哪?”时杉心里突然警钟长鸣,“我现在在工作,不能走的太远。”
尹政不由分说,拉着人就走,“你什么工作,卖车子嘛?我告诉你,你是我的私人助理,和我签的可是一年的合同,但是合同没到期,你就突然失踪了。所以——”尹政停下脚步,很严肃的说:“时杉先生,你属于严重违约。申请司法仲裁我看就免了,那样对你没好处。不如,我大方一点,我不追究你违约的责任,你继续做我的私人助理。”——兼老婆,后面的话尹政没有说。
对于尹政的“好心”建议,时杉暗暗叫苦,左右搜寻最佳逃跑路线,却被他一路连拉带拽拖到停车场。
后车门开了,时杉极不情愿地被塞进去,跟着尹政也钻进来。时杉大惊,喊了句你干什么后,奋力往另一侧挪,瞧准机会,打算开另一边车门逃跑,却被身后的人狠狠压在身下。这个姿势太难拿,半侧着下半身,扭着上半身。身上的家伙一动不动,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好比一只饿了很多天,好不容易逮到的猎物,绝不轻易撒手的大灰狼。
一分钟不到,时杉腰酸了,叹口气,小声说:“我不跑,你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尹政果断拒绝,把他的身子扭正,让他在后座可以躺的舒服一点。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
尹政一个深吻下去,把时杉下面的话堵在咽喉。过了很久,身下人在迷乱中开始大口喘粗气时,他说:“当年,是你说的,有来生,侍奉在我身边。”
看来,以后无论做什么,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随便许愿。时杉努力集中意识,给自己下了这条定义后,伸出双臂揽住尹政的脖子,开始回应他的吻……
一个吻哪够?
“四……哥……”酒店套房内,时衫艰难喘息,“……痛。”两手撑住墙,忍受身后潦草的扩张,有口难言。
“痛啊?”尹政似有所悟,撤出手指。时衫松口气,下一秒,一个粗大火热的东西顶进来,眼前黑了两秒,简直天塌地陷。尹政舌尖一下一下在他耳廓滑过,声音低靡,“还痛吗?”
“唔……”时衫难过地摇头,尹政呵呵两声,整个胸膛贴上他逐渐升温的背。
握上已经冒头的前端,尹政拇指轻点数下,引来时衫一阵战栗,整个身体软软靠上背后那团火热。
“十三,你有反应哦。”尹政轻快说道,手指一扫顶端粉红缝隙,一滴晶莹露珠拉出一条长长水晶丝。时衫面红过耳,一阵羞赧。
“你不说话,不乖哦!”尹政揶揄道,缓缓动作起来。
“知道为什么要你痛一次?”
时衫回头看他,神色疑惑又无辜。
“当年宗人府,你把自己交给我,我就不能再放下你。傻瓜,那会胡思乱想什么!”尹政亲亲他后颈,叹口气,“不会放下你,记住……记住了吗?”声音猛地大了,尹政重重顶了一下。
“啊……记、记住了。”时衫崩溃地呻吟,早已语不成调。
时衫为自己没有付出信任付出相应的代价。那杯罚酒,足足喝了大半夜。阵地由墙边转战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然后移到浴室。双龙戏水后,又滚回床上。
凌晨4点25分,尹政揠旗息鼓,时衫粗喘口气,烂泥一样趴着,一动不动。
尹政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转身下地。时衫张张嘴,“你干什吗?”
尹政回头一笑,“抽支烟。一年多了,没像今天这样放松过。你先休息,我很快回来。”迈向外间的脚步停在门口处,尹政又回头说:“顺便——憧憬下我们的未来。”
时衫:“……”
——正文完——
番外一
三年后,北京。
西三环门店经过一次大的重装,想离开的都离开了,能留下的都留下了。
时衫推开玻璃门,第一眼正看到经理老白调侃服务台新来的干事。
“这是——小时?”小白第一眼看见人没敢认,等人走近,才又不确定的问。他这一嗓子,主任、旁边款员晓航、3C组几个营业员都向服务台冲刺。
“大哥,大姐,大家都好啊!”时衫环视围上来的昔日同事,微笑打招呼,把手里东西放在服务台门边椅子上。先找出给老白的礼物,老白接过来一看是瓶葡萄酒。
“还记得啊,我就好这口儿。”
主任上下打量一阵,点头,“精神不错,这几年身体没事了吧?”
时衫一边分礼物,一边摇头,“早就好了。”
“时哥,”晓航又拿起一块巧克力,笑眯眯的,“哪买的,味道很浓很正。”
时衫笑了笑,“洛杉矶。”
“洛杉矶?”卖场仿佛瞬间安静。
“我去美国读研了,然后……嗯……”时衫有点不好意思,“就在那边结婚了。”
“结婚——”在场嘘声一片,就好像时衫结婚是个天大的新闻。所有人的目光,这时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设计简约的白金素戒。于是纷纷猜测,谁家女孩这么好运,嫁给时衫这个好好男人。只有老白心知肚明,别有深意看了看他,指着那些礼物,“给我们发喜糖吗?”
时衫低头,主任看不过去,推了老白一把,大家哈哈哈。
办公室,老白给时衫沏杯茶,“喝着看看,上好的龙井,老家来人带的。”
“大哥,您歇会,我自己动手。”
老白摆摆手,“过去是我的同事,今天来是我的客人,哪能让你动手。唉,现在一切都好,比什么都强。学业爱情双收,你的人生,改知足常乐了。”
“是啊。”
“这几年来来走走,门店熟脸没剩几个了。燕子的儿子如今都送幼儿园,听说已经能从1数到50了,那小子真聪敏。连晓航都当了妈,听说她女儿昨天叫她妈妈了,美得她今天早上见到人就说一遍,美啊!”老白乐呵呵的,细数门店里时衫过去那些同事。
“……小胡被北分开了,唉,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劝她多少次收敛,就是不听啊!时光机调走了,他家门口开了新门店,调回去也好,工资不高,月月租房,一年能攒下什么钱。剩下的老家伙,你家主任你看到了,越老越俏了,最近爱上倒持【打扮】。至于我嘛,今年该退休啦,又续了返聘合同,总之还得和他们再呕两年气。”
时衫难得笑出声来,“大哥,您哪里老。真是老了,也该称为老当益壮。”
“你啊!”老白指了指时衫摇头笑,“还行,比过去开朗很多。看来,尹政有点手段。”
“呃……”时衫没敢吭声。
“他……对你好吗?”
老白明知故问,时衫仍旧点头,尹政早已告知他,老白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所以现在也没必要隐瞒。
“四哥一直对我很好。我生病他照顾,后来帮我联系学校,鼓励我过去专心读研。去年休假,我们就在纽约注册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是得到他妈妈的祝福,我感到很幸运。”
“很好。以后什么打算吗?”
时衫无奈笑笑,“我现在在他企业挂名当个研发部经理,不过我不想参与他内部的事情,比较轻松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