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阳往后再迈一步,安全距离安全距离。“美莎,那个,我好象从来没把你当成——”他无奈地指指天上。“不是凡人的——各类生物。”
乐天思索一番,算是理解了他的话,急忙解释。“不是,文阳,你搞错了,我的意思是,我是一个凡人。”
倒地。“我知道。”
乐天急得直晃脑袋,怎么搞的,好象又出问题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一个凡人,平凡的人,普通的人,明白了吗?”
文阳蹙眉凝视着他,“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文阳,实话告诉你,我很平凡,我很普通,我没有任何故事可言,我也不存在任何特殊性,我就是你二十几年人生中最平凡的过客。所以,文阳,你不要以有色眼光来看我,我其实正如那路人甲乙丙丁,毫无特色可言。”
文阳憋住笑,“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对啊,你没发觉吗,我是如此平凡。文阳,今天,我要让你看到最真实的我。”
文阳摇摇头,苦笑道,“说实话,美莎,你是我见过最不平凡的一个女人。”
“不不不,那是以前的我。”乐天急得双手乱舞,“以前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文阳,相信今天的我,以后的我绝对会很平凡很平凡,平凡到你都觉得乏味,无聊,直想睡觉。”
文阳笑着牵起他的手,“美莎,我觉得我好象越来越喜欢你了。”
!
乐天的心中砸下一块大石,硬梆梆的,正中胸口,“你、你说什么?”
“今天的你,诚实的很可爱,我又多爱你一点喽!美莎,我相信我们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
风吹,树动,梅花朵朵落,乐天的心在寒风中一点点下坠,坠到冰窟里。
22
一届二次研讨大会在乐天家中顺利召开。
乐天蹲在墙角,小心看着面前两个面色沉重的女人,不甘地嘀嘀咕咕,“这又不是我的错,我已经说了啊,我是凡人,真的是凡人,可他……他……主任哪,咱不玩了行吗?咱直接坦白行吗?”
王雪莉一个白眼如冷剑直射过去,吓得乐天慌忙低下头,手指抠鞋面,直念阿弥陀佛。
戚媛媛踱步沉思,“按说这招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可是实施人是乐大哥,唉!”
王雪莉一拍桌子,“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
“乐天,你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用挥霍金钱的损招来对付文阳这种家财万贯,日进斗金的男人是没有一点用处的。要想让他彻底对你死心,那就让他真正尝点苦头吧!”
王雪莉纤指一抬,直指——
离市区一小时车程的大马庄是个较落后,人口住居较分散的小村庄。
在乐天的坚持下,他与文阳乘公车来到大马庄,寻找一户王姓人家。
提着大包东西走在乡村小道上,呼吸着在繁华都市感受不到的清新空气,文阳心中忽觉一片舒畅。
“阳阳,怎么样,这里很不错吧!虽然很落后,但是空气绝对的棒,你有多久没闻过泥土的味道了?哈哈……”
阳阳……
一听到这个称呼,文阳心中一个咯!,不好的预感缓缓升起,瞥一眼一脸兴奋的乐天,这个女人,是不是又要……
半小时后,他们终于走到了王姓奶奶家。
“奶奶。”乐天激动地奔上前,抱住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老妇人,抹两行相思泪。
“美莎,我的乖孙女,美莎啊,又来看奶奶了。”老妇人无限慈爱地爱抚着乐天的长发,脸上笑出道道菊花褶子。
“嗯,奶奶,美莎好想你,奶奶你看,”乐天从文阳手中接过塑料袋,将里面的食物和生活用品一一拿出来,“美莎给你带了好多东西,你一定要吃啊,不要老是放在那儿不舍得吃。”
“哎哎,吃,一定吃。”奶奶笑着站起身,指指站在门口的文阳,“这位是小莎的男朋友吧!”
“奶奶你好,我叫文阳。”文阳迈出一步,恭敬地点头行礼。
“好好,真是个俊小伙子。”奶奶搬一张木椅,“快坐快坐啊,我给你们泡茶去。”
“奶奶你别忙了,我们不渴。”乐天拉过奶奶的身子,“奶奶,有什么活要我们干的,您只管说。”
“哎呀,你们都忙,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还能让你们再累着啊!”
趁乐天和奶奶寒暄之时,文阳将这仅二十平方的房子打量了一番。
阴暗潮湿的土房,阳光照不进来,屋子里总是显得暗暗的,一股霉味充斥在空气中。一张老式的木床,靠墙的一边糊了一大片报纸。蒙了尘的柜子和掉腿的桌椅,一张帘子隔着的里间应该是厨房。
“文阳。”
“嗯?”文阳转过头,乐天正站在他身后,一脸不怀好意地笑。
文阳心里猛地一跳。
预感,要成真了吗……
太阳公公难得给个面子,尽情展现它无穷的热力,勤劳的人们自是要将自家被子、衣服都抱出来接受恩泽。对了,奶奶说,那就趁这个机会来个大扫除吧!
大、扫除???
文阳抱着五斗橱困难地行走,一步、两步,憋得脸通红,终于来到门边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门窄,过不去。
文阳停下歇口气,身上沾满了灰尘他也懒得去管了,抹一把二月天的热汗,气喘吁吁地说:“美莎,你……你在外面……扶……扶一下,我们……我们一起……把它……抬出去。”
乐天闻言皱起眉头,抬起十指哀怨地看看,“阳阳,我的手从来没干过重活呢,你看这柜子那么粗糙,刮伤我怎么办,你就不喜欢我了。”
“啊?”文阳趴在五斗橱上喘喘气,无奈地望他一眼,“好,好,我知道了,我自己来。”
“阳阳,你真好。”乐天捡了张干净的椅子坐下,耳机一塞,继续沐浴在阳光下。
今天天气真晴朗,处处好风光呀好风光……
十分钟后
文阳终于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将那五斗橱搬出了屋外,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
乐天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惊惧地睁大眼,只见一脸呆愣的文阳正傻傻望着他,身后是灰尘满天。
五斗橱寿终正寝。
文阳讪讪地笑,“我……我会赔偿的。”心里不住嘀咕,该死,您大爷真能沉着气,早干嘛呢,搬出来以后才散架,于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乐天跟着讪讪地笑,“没事没事。阳阳,不用担心。哈哈……”
“家具都搬出来了,还有?”
“打扫喽!”
“打扫?”文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指指自己。“我?”
“阳阳你真讨厌,难道你要我这金枝玉叶之身去干那粗活吗?”乐天抬手摆摆脸前的灰尘,一脸娇羞状。
您什么时候变成的金枝玉叶之身,怎么没事先通知我一下。文阳在心里运足气,猛地睁开眼,“我知道了。”
气泄千里……
“要怎么做。”
“怎么做呢……”乐天仰头想了想,嘿嘿一笑,“来,阳阳,你跟我来。”
扎头巾,舞苕帚,尘飞满屋;套围裙,上抹布,透亮家具。
乐天坐在院当中,晒着太阳,听着MP3,磕着瓜子,指挥一马。
“这边这边,那边那边,这里这里,那里那里,扫干净点,不可以留死角。擦仔细点,这都几十年的老灰了,不可以马虎哟!”
日上正午,文阳累瘫在院子里,头上的方巾歪到眼睛处,围裙比手里的抹布还要黑。
他到底为什么要遭这份罪?他到底为什么要听这个女人的使唤?
他到底,为什么……
奶奶串门子回来,一见文阳这样便上前抱住他,“哎哟,我的乖孙女婿,累坏了吧!奶奶这就给你们做饭吃去,看把我孙女婿累的。”
饭?
不说还好,一说倒真的觉得饿了。
文阳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噜”连叫了好长时间。
窘红脸的文阳还假客气地道,“奶奶不急,不急,我也不太饿。”
“不饿是吗?”乐天抱了一大堆衣服,扔进大铝盆里,“那文阳,来洗衣服吧!衣服洗好了,应该就可以吃饭了。”
什么?
洗、洗衣服?
文阳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一大盆看上去挺干净的衣服,“为、为什么要洗?那衣服不是你从柜里子拿出来的吗?”
“是啊!”乐天拍拍手,“不过,很久没晒了,都有霉味了,所以都要洗洗,去去霉味,奶奶穿着才会舒服点。”
文阳点点头,随即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指指自己,“你的意思是,要我洗?”
长那么大,他可是连自己的一条内裤也没洗过啊!
乐天委屈地撇嘴眨眼,“阳阳,你好讨厌噢,人家那个来了,不能沾凉水的。”
“哪、哪个?”那个是哪个,不能沾凉水,是哪个?
“哎呀,阳阳你坏死了。我不理你了。”乐天一跺脚,转身进了屋。
文阳伸出手,哀嚎一声,好想把他抓回来。
你说清楚,到底是哪个来了,不能沾凉水,说不定,我也来了,可不可以不用我洗啊……
文阳苦着脸万分不情愿地挪到大盆边,手指夹起一件外套,凑在鼻间闻闻,哪有什么霉味啊,这不挺好的吗,奶奶啊,咱凑合着穿行不行……
二月天,水管接出来的水能把人手指冻掉。乐天拿着肥皂盒来到文阳面前,“阳阳,不可以用洗衣粉噢,奶奶不喜欢那味。一定要用臭肥皂一件件仔细打好,再用手一件件搓。搓认真点,不能因为是老人家的衣服,就马虎哟!”
文阳双手颤抖地试了试水温,便立刻缩回来,抬起头,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能给点热水吗?”
“阳阳,你知道一块煤球要多少钱吗?七角八分呢,奶奶是不会浪费这些钱去烧热水来洗衣服的。”
文阳沉吟片刻,掏出钱包递到乐天面前,“能给上十块钱的热水吗?”
“阳阳,你瞧不起人。”
又来了,又是一跺脚,转脸走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文阳心想,这女人还真是好当,下辈子他也去做女人。
望着这一大盆泡了水的衣服,他只有——
唉!
拼了!
23
他可以接受累得臭死搬那些快要散架和已经散架的家具,他可以忍受一身脏兮兮地擦那些落满几十年老灰的摆设,他可以承受在冰寒二月天用刺骨的冷水洗上一大盆的干净衣服……
他唯一不能面对的便是为什么她们祖孙两吃得是热气腾腾的家常饭,而他——
一个又冷又硬如石头的馒头,一盆只有两根小白菜的冷菜。
这是,为什么!!!
“阳阳,你看你,我们吃饭的时候你又不来吃,那饭和菜只有冷掉的份了。”
“你们吃热饭的时候,我似乎正在用冷水洗那盆衣服。”
“是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谁让你洗那么慢啊!”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谁让我一件件仔细用臭肥皂打好,一件件用手搓,还要搓认真点,不能因为是老人家的衣服,就马虎。”文阳抬起红肿的双手,“我把自己的手变成这样,难道就只换来一个冷馒头吗?”
“那……”乐天眼珠子转一圈,“有了!”
小跑着从厨房拿回一样东西来,捧到文阳面前,“再赏你一个鸡蛋好了。”
“怎么也是冷的?!”文阳吸吸鼻子,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被冻傻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热一热。”
“阳阳,你知道一块煤球要多少钱——”
“七角八分。”
“知道还说这种话,讨厌。”
文阳咬了一口差点把牙硌掉的冷馒头,他决定从今天起开始痛恨七角八分钱。
最终他还是选择爱惜自己的牙齿,忍着没吃那个冷馒头。
啊……饿……
“阳阳。”乐天站在院子里朝他招手,“你快来。”
揉着空空的胃,文阳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门外,有气无力地问:“什么事?”
乐天笑着指指地上的木头,“阳阳,帮奶奶劈些柴吧!”
“劈、劈柴?”不是吧!这年头还有人用柴?不对,奶奶明明烧的是煤球炉,还有那他最痛恨的七角八分来做证呢!
“对啊!这天这么冷,奶奶的炉子万一灭了怎么办,所以要备点柴留着点炉子用。”乐天拿到斧头,郑重其事地递到文阳面前,“阳阳,就交给你了。”
文阳差点没接住,欲哭无泪地望着半生锈的斧头。“可是,美莎,我不会劈柴……”
乐天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哪有人生下来就会的,所以要好好学啊!我这里有一本劈柴秘笈,你好好看看,看完我保证你变成一个劈柴高手。”
乐天从身后摸出一本书,拍掉上面的灰尘,表情严肃地递给他。“阳阳,一切,就交给你了。”
“我可以问一下,美莎你干什么去吗?”
乐天眨眨眼,好像他问了一个白痴问题。“我当然是在屋里陪奶奶烤火啊!这天这么冷,总不能让我在外面陪你吧!乖噢,好好做,晚上奖励你一个吻。”
文阳快晕倒了,我可以选择不要吗?
乐天哼着小曲跑进屋里,“啪”大门一关,将他隔绝在冰天雪地的世界。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雪花那个飘飘
年来到
风卷那个雪花
在门那个外
停!
他是文阳,不是杨白劳!
打碎幻想,叹口气,文阳无奈地翻起那本名为《斧头诀》的连环画,第一章第一回,一个柳眉大眼的MM笑脸相对,“知道斧头最大的作用是什么吗……小朋友真聪明,答对了,就是劈柴……接下来,就教大家怎么劈柴喽……”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别吹了,不就是劈柴吗?死不了人!
挥起斧头,照着画里大汉的动作,朝面前摆好的木柴上狠狠劈下去——
“刺啦——”
那个……劈柴是这个声吗……
“呼呼……”
身后传来凉飕飕的感觉。
不会,不会是真的吧……
文阳腾出一只手,提心吊胆地伸向臀部——
“啊……”院外几个小姑娘路经此地,全都尖叫着捂脸逃走。
北风吹,雪花飘,乌鸦叫,冷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