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邹思久一回头,吓了一跳。
韩师修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嗯……”韩师修问:“需要感谢的客户……一共有多少呢……?”
邹思久想了想:“200多个吧。”
“这样啊……”韩师修说:“不需要一个一个地发……”
“……嗯?”
“我给你写一个程序……我给你写一个程序就好了……”
“写一个程序?”
“嗯……”韩师修说:“然后,用这个程序将Word文件,Excel表格,和Outlook邮件管理串起来就可以了。虽然还是一次性地群发,但是看起来,就好像是专门为这个人写的一样。收件人栏里只有本人的邮箱地址,没有别人的。抬头这里,‘尊敬的’后面,也只有一个名字……”
“靠谱么?”
“靠谱的!”韩师修自信满满地说:“我做助教,就一直都是这样发的!用Excel表格列好姓名和邮箱地址,Word文档写邮件的正文,程序的作用是将Word正文的部分词语用Excel列表里面的东西替换掉,然后,用Outlook邮件管理发出去!”
“……”
“这样,就可以不用下属的邮箱,而用你自己的邮箱发,显得更加重视了……”
“那好吧……”过了半天,邹思久才终于点了点头:“弄吧。”
“好的!”
虽然邹思久偷了自己的名字,再弃掉那个名字不用也是应该的,可是,韩师修还是很奇怪地想为他做点什么。
韩师修说做就做。
邹思久给了韩师修一份文档,韩师修用软件将文档里面200多个客户姓名和对应的邮箱地址全都提取了出来。
然后,问到了邹思久公司电子邮箱的账号和密码,打开Outlook这个邮件管理软件,准备将邹思久的电子邮箱用Outlook管理起来。
一切都设置好了之后,韩师修点击了“确定”。
看着所有的邮件一封一封地飞进了Outlook,韩师修真是高兴。
这,就是科技啊……
科技的魅力是无穷的……
……
可是,很快,韩师修就发现,这个Outlook,不能用……
是的……它不能用……
可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邹思久拿着一瓶水,站在韩师修后面,好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它……”韩师修说:“发不出去邮件……发不出去……管理了之后,只能帮你收,不能帮你发……”
“……”
“我问一下公司的IT。”邹思久说着,就一边拨着电话,一边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邹思久又进来,说:“你是不是导入的时候设置弄错了?公司邮箱的邮箱服务器不是POP3。”
咦……不是POP3……
一般来说,邮箱的服务器,都是POP3……所以韩师修想都没想,就点成了POP3。
韩师修试着回去重新设置,却悲哀地发现,不行,不行……改不了……没有地方可以改……
讨厌的微软,为什么不能改……
更讨厌的是,既然设置错了,不能发,那为什么还可以收呢?太诡异了,为什么可以收呢!
是的,这件事应该怨微软……
“邹……邹思久……”捣弄了一会儿,韩师修终于承认,自己失败了,于是哭丧着脸说:“这个弄不好了……我们还是用你最开始的方法,手动,一个一个地发吧……”
“……”
“对不起……”
“……那就发吧。”
邹思久站起身,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你就用那个台式吧,一人发一半。”
“好……”
“……”打开笔记本电脑之后,邹思久突然脸色一沉:“我登陆了公司邮箱,收件箱怎么是空的?一封都没有。”
“咦……”韩师修又一看,发现,Outlook默认的居然是:用Outlook管理起来之后,删除原邮件!
变态的微软……怎么这样默认……
“那个……”韩师修说:“原邮件……都被删除了……进到了Outlook里……”
“……”
“咦……”韩师修又说:“Outlook里的东西,都成乱码了,在这里也不能查看了……”
“……”
韩师修只觉得晴天一个大霹雳。
他,将邹思久公司邮箱里所有的邮件,全都给弄丢了。
一封不少,全都给弄丢了——
邹思久,以后想查以前的邮件也不可能了,因为,已经全都被自己给弄丢了——
韩师修坐在椅子里,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就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站在身前的人却一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韩师修知道邹思久不会原谅自己的。
那么重要的东西,就这样没了。
可是韩师修不知道怎样才能补偿邹思久。
他用异常难过的声音说:“邹思久,我,我只是想帮帮你——只是,想帮帮你——”
过了半晌,韩师修突然听见邹思久轻轻说了一句“没事”。
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
韩师修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邹思久,随即又低下去:“怎么可能没事……”
“真没事。”邹思久说:“公司重要的邮件都不是只给我一个人发的,其他人那里会有备份。需要的时候我问问别人就行了。”
韩师修还是异常介意:“我回去找找有没有解决的方法——”
“没关系,真的。”邹思久说:“你不用这样。”
韩师修还是不敢抬头去看邹思久。
他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然后却突然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呃……”邹思久用拇指摸了摸韩师修的脸,说:“虽然搞砸了,但是……”
邹思久顿了一顿,好像在想韩师修此举究竟有什么值得夸奖的。
想了几秒,才终于又说了下去:“但是这种创新的精神还是值得赞扬的……”
“……”
“好了。”邹思久笑了笑,居然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也不找陈小语了。就你,跟我一起手动发那些感谢信吧。”
10、被抄袭
后来周莫群又找韩师修一起商量那篇论文的事儿。
韩师修一直在“可以发论文”和“不能与敌人一起发论文”这两种思想中反复摇摆。
最后,挣扎了一番过后,韩师修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即使之后不再一同进行研究,现阶段先刺探一下敌情也是好的。
主意打定,韩师修与周莫群约定了时间,直接去了周莫群的办公室。
敲了门进去一看,周莫群正在和一个学生说话。
“你这个论文,”周莫群用手指轻敲放在桌边的一份东西:“不是你自己写的吧?”
“呃……”那个男生看着论文,还想垂死挣扎:“是我自己写的……”
“你抄袭的这篇我看过。”周莫群竟然也有这么不留情面的时候。
学生沉默了。
——一瞬间,连韩师修都有些生气了。
他最讨厌的就是对学术不认真的人。
上了一个学期的课,最后纯粹浪费时间地抄一篇,把作业应付过去,有什么意义呢。
抄袭是可耻的。
他们完全不知道学习这件事有多么地神圣。
——也体会不到发现新成果的喜悦。
……
周莫群抬眼看着学生:“我给你一次机会,拿回去重写,但是最后的分数只能在60到75之间。”
声音不大,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周老师不要这样……”学生哀求道:“前半部分都是我自己写的啊……”
“不是吧。”周莫群说:“前半部分是同一个作者的另一篇研究。”
“……”学生低头看着自己的文稿。
“这学者的文章,每一篇我都看过。就算你只抄一句话,我也看得出来,别说是通篇。……这个人我也认识。每个教授都看过很多自己领域的专业论文,所以千万不要怀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不会被发现。研究生培养的就是独立思考的能力,应该珍惜才对。”
“周老师……”学生还是不死心:“别给我这么低的分……”
“如果觉得太低,你可以考虑重修。”周莫群语气温和了些:“我们学校的政策是重修就可以覆盖之前的成绩,不会影响你最后的总分。这次我不会上报给学校,但是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会走正式流程,没得商量,到那时候,最严重的结果可能是退学。”
“……”
周莫群这种严格的态度,让韩师修又非常难得地对他有了好感。
韩师修知道,有些受大家欢迎的教授,在这种事上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可以说是学术腐败的帮凶。但同时周莫群又没有一点余地都不留,还是没下得去狠手,照顾了学生。
“……我能不能问一问,”周莫群又说:“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学生咬了咬牙,说:“这是我在截至日期前一天,通宵弄出来的……”
“怎么不早点开始做?”
“一切……”学生说:“一切……都是为了部落……”
“……”
“周老师,”学生哭丧着脸说:“那几天正是部落的关键时刻,我真的不能在那时候离开……”
“这……”周莫群说:“和你一起打网络游戏的人,应该是你重视的伙伴吧?既然这样,你就应该告诉他们,那几天是期末,也是你的危机关头,让队伍先缓一缓,等你写完了再继续。”
“我……”学生低着头说:“我知道了……”
“这个学者的文章不错。”周莫群将学生的作业递过去:“你可以学看看,但是不要去抄。”
……咦?
韩师修好奇地探过脑袋去,想,什么人的研究可以得到周莫群的如此赞许?
桌子的一个角原先摆着学生的作业,旁边是被抄袭的原稿,周莫群将它们给打印出来了。
韩师修使劲看,使劲看,终于看清了题目。
这……这不是我的论文吗!
原来我的成果,周莫群全都看过啊……
不过这也不奇怪,韩师修又想,我们本就是同一领域的研究者,周莫群完全有理由仔细拜读他人的文章。
虽然理性这样呼唤着,韩师修还是忍不住飘飘然,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带着得意的因子。
对周莫群的好感度,好像又增加了一点点。
因为他很欣赏自己——
虽然周莫群的学术观点一塌糊涂,但还算是识货——
“谢谢周老师……”学生捏着自己的论文:“我这就回去重做……”
“呃……”韩师修看了看这个男生。
一方面,韩师修觉得,被抄了,很讨厌。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被抄了,说明我得到这个学生的认可了呢。韩师修站在那里,纠结得人格都要分裂了。
学生看了看周莫群,又说:“周老师……真的……真的不能再给高一点吗?即使我写得好……”
周莫群摇了摇头:“那样可以拿到75左右,想再多只有去重修。”
“哦……”
“那个……”韩师修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这个60到75的低分,是因为你抄袭……这篇论文呢,只看内容可以得A的……抄的内容很好,可以得A。但是因为是抄的,才让你重写,然后给你C或者D。”
“……”周莫群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韩师修。
——那个学生走了以后,周莫群又与韩师修继续聊了聊学术方面的话题。
一说起这个,韩师修的话匣子就打开了,blablabla说个不停。
周莫群看着韩师修的样子,又忍不住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
周莫群以前,也是在T大上的学。
韩师修去T大的那一天,周莫群也去了车站。因为学生会的人手不够,就将周莫群这样比较好说话的人也拽了去。
当时接新生,可以说就是一个变相的相亲会,因为韩师修的学院,异性实在太少太少。
新来的女孩子都有学长照顾着,尤其是长相漂亮可爱的,身边经常会围着一群。不漂亮可爱的,也万万不至于被冷落。
学生会甚至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学生会长可以挑一个最漂亮的妹子去接,副会长挑其次漂亮的妹子去接,依次往下。
当时韩师修出站的时候,一同的恰好有两个十分可人的女生,于是大家“呼啦啦”,一股脑地去和她们说话了,极力表现着自己,不甘落后。
而韩师修当时则提着大箱小箱,很茫然地看着大家。
去帮韩师修的,是周莫群。
他没有去找学妹,而是带着韩师修走到大巴,又帮韩师修将行李拿到了车上。那行李很重,周莫群一拎就知道,里面基本全都是书。
然后,在回学校的一路上,韩师修一直在说着自己对于学习的憧憬,谈了整整一路。
不问食堂伙食,不问宿舍条件,不问周边景点,不问考试难度,不问就业前景,他关心的只有教授们每天会在办公室里多长时间,实验室里的设备如何,这个城市哪里可以买到书籍……
周莫群,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注意韩师修的。
虽然韩师修,早已将他给忘了。
当时周莫群报了名字,但是两人下车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