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长川 下——三颗心

“我哄他！我还不知道谁哄我呢。”

“浩儿啊，我觉得他一直都在哄着你，他那样的脾性，能对你这么俯首帖耳，绝不仅仅是爱你这么简单，他和你一样在乎你们父子的身份，只不过，你在乎的是不能上了自己的儿子，而他在乎的是不想失去自己的父亲，所以你们拉扯，争吵，但你总能占上风，他总是挨你的打，原因没有别的，就是因为你要情人，不要儿子，而他要情人，还想要父亲，他比你贪心，所以才总是被你欺负。”

戈剑锋听完，愣了好久，忽道：“薛青，你在这里这么久，怎么能看得这么透彻？”

“没什么，旁观者清么，你放心吧，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离不开你，不光是因为他爱你，也因为你是他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亲人。”

“是啊，可他在哪儿呢，这个小子，等我找到他，先打断他的腿。”

“你看你，又仗势欺人了，你得先别把他当儿子，他才能慢慢的不把你当父亲。”

“嗯，我试试吧，可他去哪儿了呢？长翅膀飞了？真他娘的奇了。”

“我……”，薛青望着戈剑锋，心潮如海浪般起伏，这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他能否看着他象风一样飞来，又象风一样飞走，好难，真是好难……天很黑了，他看了看竹屋的屋顶，把泪水咽入心中，颤声道：“二公子，你想出去，我带你出去吧。”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带你出去。”薛青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可以……带我出去……好”，戈剑锋二话没说，拉起了薛青，“走，我们走。”

两人来到瀑布，薛青道：“在瀑布后面，有路可以出去，我不会武功，冲不过水柱，这个村里，只有师傅知道这条路，他告诉了我，对不起，我一直没有说，浩儿离开，应该是师傅指点的，我没说，我只是想多和你待几天，真的，我只是想……”

“别说了，我们走，我带你过去。”戈剑锋要拉着薛青下水。

“不，我不走”，薛青推开他的手，“你一个人走吧，去找浩儿吧。”

“你为什么不走？”

“因为我知道，你不再爱我了，你只是觉得愧对我，你这个人对谁都很好，但你不能真心爱每个人，你曾经真心爱过我，我知道了，但是现在……你心里只有浩儿，去找他吧，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我错了，我真是以为你还可能爱我的。”

薛青说着，已然是潸然泪下。

“不，不，薛青，跟我走。”戈剑锋还要拉他。

薛青向后退去，“剑锋，你走吧，我会永远记得你，我知道你也会永远记得我，够了，我在这里已经习惯了，外面的世界我住不惯，就象你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一样，走吧，我会祝福你的。”说完，慢慢转身离去。

“薛青”，戈剑锋跑过去，抱住他，眼泪也流了下来，“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善解人意，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也答应你，我还会来看你的。”

“快走吧。”

“薛青，保重”，戈剑锋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跳入水中……

戈浩昼伏夜出，一路向北，来到了中原和蒙古的交界，趁着夜色，他越过了边境，日头升起，草原的广袤就在眼前，戈浩的心里豁然开朗了许多，突然，前方走来一对蒙古兵，他们看到戈浩，跑过来，把他团团围住，“你是谁？”为首的人居然会说中原话。

“我来找一个人。”

“找谁？”

“勒凯大哥，他给过我一个拴黄绳子的木牌子，不过，我弄丢了。”

几个蒙古兵听完，窃窃私语几句，“你等在这儿。”其中一个蒙古兵离开报信，“对了”，戈浩喊道，“你别忘了告诉他，我叫戈浩，我的黑石头还在他那儿呢。”

不大一会儿，蒙古兵骑马跑了回来，他下马给戈浩行了个礼，“戈将军，请随我来。”

第三十六章：劲草疾风（3）

戈浩随着军兵来到一座大帐跟前，蒙古的风情他第一次领略，面前的圆顶帐篷金碧辉煌，守卫森严，与周边的蒙古包相比，显得十分壮观。

军兵先去通报，紧接着将戈好带入帐内，戈浩抬眼上望，就见一个衣着华贵的蒙古男子坐在正中，很是威严，定睛一辩，“勒大哥”，他认出了勒凯，笑着快步向前走去。两边的侍卫纷纷拔刀，拦在他的面前，戈浩一愣，停下了脚步。

“都下去”，勒凯喝退侍卫，微笑着站起来，“小兄弟，真的是你？”

“是”。

“来，快请坐”勒凯招手，让戈浩坐在身边，“小兄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啊”，戈好笑了笑，“我没地方去了。”

“为什么？”

“没什么？我爹……把我赶出来了，他不要我了，我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住，所以，就来投奔大哥了，勒大哥，我能在这儿待着吗？要是不能，你告诉我，我马上就走，不会让你为难的。”

“说的什么话？”勒凯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肯给我个机会报恩，我谢你都来不及呢。”

“大哥别这么说”，戈浩搔搔头，“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戈浩”，勒凯道：“你上次跟我提过，你爹是朝廷的人，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别提他”，戈浩一皱眉，“别跟我提那个老混蛋，我不是他亲生的，他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哦？”勒凯愣了愣，“你闯祸了？”

“是，很大的祸，把人打死了。”

“那是不是说，你不打算回去了？”

“是，不回去了。”戈浩一直看着前方，神色很是茫然，戈剑锋三个字是他心上拔不出去的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提他的名字。

“好，那……我让你见一个人。”

“谁啊？”

“你可能不认识，但她认识你，而且……她和你很亲。”

“他在哪儿。”

“你等一等。”勒凯回头，对身边的侍卫交待了一句，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大帐里只留下两人还在闲聊。

不大一会儿，门口一个女子的声音，“大汗，潇潇求见。”

“进来吧。”

“大汗”，戈浩很是吃惊。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勒凯笑道，“我是蒙古大汗托勒凯，前一阵子微服去中原游玩，被人发现，身边的随从为了保护我，都死了，亏了我病倒，才躲过了一劫，也是我命大，遇到了你。”

“你……”，戈浩心头一震，但也不能说什么，只道：“是……你确实是命大。”想想自己居然救了潜入中原的蒙古大汗，心下很是忐忑，不知是对是错，但事已至此，自己也无家可归，想这么多也是没有意义的。

正想着，一个蒙装女子走了进来，她容色绝丽，气质温婉，与粗犷的草原男子不太相称，倒象是南国女子换了装束，她的到来让庄严的大帐，一下子亲和了起来。

“小兄弟，这是我的夫人，穆潇潇。”

“潇潇，你过来”，勒凯走过去，“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戈兄弟。”

戈浩站起来，对那女子行礼，“浩儿见过夫人。”

“浩儿”，穆潇潇望着眼前的少年，轻声念着，眼泪如雨般落下，这倒是把戈浩着实吓了一跳。

“浩儿”，穆潇潇向前一步，抓住戈浩的手，戈浩一怔，想挣脱，又不敢使劲，错鄂的看着勒凯。

“小兄弟，你不要吃惊”，勒凯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潇潇应该……是你的生身母亲。

“阿”，戈浩惊叫了一声，抽回了手。

“浩儿，真的，我真的是你娘。”

“娘？不会吧。”戈浩只觉着这个陌生女人的认定太突然也太离谱了。

“真的，娘不骗你”，穆潇潇从袖中取出那条带着黑色石头的绳子，“这就是证物。”

“这个？”戈浩将绳子接了过来，带在自己颈上。

“浩儿，你坐下，让娘慢慢跟你说。”穆潇潇拉着戈浩的手坐下，娓娓说道：“你爹叫托铁维，是蒙古王族，也就是大汗的哥哥，他自小醉心武学，对政事不感兴趣，十几岁就离开家，出去云游四海，他走遍天下，习得各家所长，武功登峰造极，无人能出其右，但他从小就有癔病，再加上常年练武，也曾走火入魔，所以时常发狂，好的时候是很好的，可病起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经常杀伤人命，他在中原江湖有一个很吓人的名号，叫”血饮狂魔“，为此，他总是很愧疚，时间长了，病就更加的严重，十九年前，我在江南遇到你爹，你爹救了我，我很喜欢他，就与他成亲了，后来就有了你，几年后，他在带我们回蒙古的路上，犯了病，为了不伤害我们母子，你爹趁着还有意识，废了自己的武功，我们走到蒙古边境，遇到中原和蒙古开战，你爹死在乱军之中，我也和你走散了，你当时只有三岁，脖子上就挂着这块石头。”穆潇潇又再流泪，“娘想你想的都要自尽了，多亏你叔叔救我，娘才苟活到了现在，他答应我一定要找到你，没想到……没想到……他真的。

……我看到这块石头，高兴的快要死了……”她说着说着，又是泣不成声。

戈浩听罢，默然站了起来，这个女人所说得情形几乎都能在自己身上得到印证，包括那个癔病，还有‘血饮狂魔’的名字，他在岭南被人追杀的时候曾经听那个和尚提起过，难道自己真的是这个女人的亲生儿子，真的是‘血饮狂魔’的后人？真的是蒙古的王族，真的是蒙古大汗的侄子？他想着，心情有些纷乱。

“孩子，你要相信娘，娘说得都是真的。”

“我……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很……巧……那……我有名字么？”

“你爹汉名叫迟劲天，你的汉名叫迟俊宇，你的蒙古名字叫勒正康……康儿……”

“别这么喊我”，戈浩断然拒绝，又道：“你说的，我都相信，我可以相信你是我娘，但改名字的事情，我要先和我爹说，他毕竟养了我十几年，我不能背着他……”

“你不是说，你爹把你赶出来了么？”勒凯问。

“是，但这件事……让我好好想想行么？”

“康儿……”

“潇潇”，勒凯揽住她，“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慢慢接受吧，我们可以先叫他浩儿，这样他会比较习惯。

“浩儿……也好”，穆潇潇去拉他的手，“浩儿，跟娘说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你养父母对你好么？”

“我……还行”，戈浩不想多说，轻轻甩开她的手，“夫人，我累了，也饿了，我能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么。”

“能，当然能”，勒凯下令，“来人，给戈将军准备住处，让子岩去安排。”

“是。”

戈浩被人请入一座舒适的帐篷，过了一阵，又有些侍女送来被褥衣物，等她们都退出去，一个妙龄女子捧着托盘走了进来，她将托盘放在桌上，站在了一边，戈浩无暇理她，看到酒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就听那女子噗哧一笑。

“你笑什么？”戈浩拿着羊腿问她，这才看到那女子娇美的容颜，她和自己年纪差不多，虽然身形窈窕，但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

“你好象饿了很久？”那女子能说一口很标准的汉话。

“关你什么事？”

“是我给你拿来吃的，你能不能对我客气一点”，那女子有点不高兴。

“好，好，谢谢，你出去吧，我不想别人看着我吃。”

“是么？”，那女子笑道：“我都快看着你吃完了，你才想起不愿意别人看么？”

戈浩把羊腿放下，生硬的问道：“你是谁啊？别人都出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叫花子言，是蒙古的将军。”

“女将军？”

“是啊。”

“我知道了，谢谢你，花将军，我能请你出去么？”戈浩没见过花子岩，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个女子就是那个险些嫁给戈剑锋的蒙古姑娘。

花子岩是草原美女，追求他的蒙古男子数不胜数，还从没见过戈浩这样无视自己的，心里不禁有点生气，刚要回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牛角声，她面色凝重，拔步要走。

“等等”，戈浩喊住她，“出什么事了？”

“唉”，花子岩叹气，“肯定又要出兵了，大汉继位，他的那几个兄弟子侄总是不甘心，没事就派兵来捣乱，搞得整个草原不得安生。”

“那你们灭了他们不就完了。”

“哪有那么简单，他们手里也有些精兵良将，有几名将军武功很好，上次大汉出去那么久，要不是亲信和夫人立挺着，草原上早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说完，又要离开。

“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花子岩急道：“我也要去点兵了。”

“带上我”戈浩站起来，拿了墙上生锈的长矛，看着花子岩的腰间，“你把佩剑给我。”

“给你，我拿什么防身。”

“你带上我，就不用防身了”，他走过去，把花子岩的佩剑强夺了过来，“你放心，我不白吃你的东西。

“一场鏖战在草原上展开，戈浩的勇猛和凶狠，震惊了整个草原，当一身血迹的戈浩把敌方几名大将的头颅扔在勒凯面前时，草原上立时想起了震耳的欢呼声……

雄鹰在天上盘旋，戈浩骑在马上，举起手中的长剑，仰天朗笑起来……

第三十七章：孤烟大漠（1）

雁门关外，戈氏铁匠铺里，戈剑锋正在丁丁当当的打铁，他离开水边村后，在岭南逗留了一段时间，江湖中没有戈浩的消息，他也打听到戈浩没有回到瑞靖王府，心内焦虑，便一路向西找寻，一找就是三年，却连戈浩的影子也没有看到，不免有些心灰意冷，雁门关已是西路的劲头，无奈之下，他便住在了这里，为打发时日，他开了一个铁匠铺，为过往商贩修货车，订马掌，不过最大的生意，还是给漠北的土匪帮打制铁器，他性情豪放，处事谨慎，铁匠铺的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

这日上午，戈剑锋刚刚开门，就见大街上男女老少四处奔跑，紧跟着便是朝廷的骑兵踏得整个雁门关一片沙尘，”怎么了这是？“戈剑锋心中想着，把打好的铁器摆在铺外的长桌上，一名骑兵将马停在铁匠铺前，低头问道：“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