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我男朋友要爱我……你呢?”方青骅咕哝着问。
换来的却是艾归的长时间沉默。
“……我……我明白了……我就知道是这样……”方青骅有些想哭,不等艾归回话便挂了电话,把头埋在程多多的怀里,“多多,我真的失恋了……”
那天晚上方青骅没有回宿舍,凌晨两点酒吧打烊,老板和老板娘带着程多多回宿舍的时候顺便捎带了已经快不省人事了的方青骅。宿舍就在彭衫家对门和楼下两家,都是套三的大房。程多多被分到了对门卧室,和唱歌的小帅哥住在一起,另一间屋子还空着。许是盘算着这两天就要住人了,空房间收拾得还算整齐,该配置的都有了。程多多把高出他半个头宽出他两三圈的方青骅砸在空床上,喘着粗气也倒下去了。
一夜无梦。
次日七点半,方青骅的闹钟响了起来,提示他一二节需要上课。不满地按掉闹铃,下一秒却惊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睡得皱皱巴巴的衣服就要往外跑。突然想起来没告诉程多多一声,想把人叫醒又觉得不太道德,翻了一下自己的包,好在还有只铅笔和卫生纸,便留了一张纸条在床头上。
下了楼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转了半天才找到小区大门,靠着小区名字和手机千度地图搜到了回学校的路,阿弥陀佛感谢上帝这个年代有高科技技术。等回了学校早就九点半了,还有二十分钟下课,方青骅也没心思去上了,提着包打着呵欠,一步一晃地回宿舍补眠。从口袋里摸出校园卡,正打算刷卡进宿舍楼,拿着卡的手却被拦了下来。
方青骅茫然地转过头去,闯入眼帘的是另一双血红的眼睛:“呃……你没课?我记得你今天上午有课的……”
“没去上。”
“……啊,难得你也会翘课啊……”
“有时间吗?有些事情,希望能说清楚。”
Chapter 11 冷战
“有时间吗?有些事情,希望能说清楚。”
听到艾归这么说的时候方青骅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了。经过昨晚的通话,怎么想两个人也没有了继续的可能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吗?现实不是很清楚了,本来我们就挺莫名其妙的,不是吗……”
“我……”
艾归的话被方青骅打断了:“艾归,有时候我挺能磨叽的,但你从来都不是个不干脆的人。我们没可能了吧。”
“青骅……”
“能请加上姓氏吗?艾归同学,我想我们还没那么熟。”方青骅有些不耐烦了。
“两个多月了!”艾归皱起了眉头。
“嗯,说起来我也是个傻子,多多跟你认识两天就看清了的,我用两个多月才反应过来……”
“又是那个程多多!是他挑拨的对不对!”听到程多多的名字艾归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了。
“关多多什么事儿啊!是你自己选择保持沉默的!是你自己根本就不敢说!”
沉默。
过了好久,艾归叹了一口气:——“……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去说那三个字,不过那并不代表我不在乎你。”
方青骅别过头去。一只白猫从他眼前跑了过去。
而后艾归便离开了。
大概这样便是结束了吧。方青骅这么想着,却没料到艾归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地每天给他发短信,嘘寒问暖,一如之前那两个月的日子——只除了方青骅再也没有回过。明天要下雪了,记得穿厚一点,你总不喜欢穿羽绒服。天气预报真没有准头,竟然没下。地上积了一层雪,昨晚悄无声息落雪了,小心脚下。记得你明天上午没课,别睡得太晚……方青骅恨不得直接把艾归的号码拉黑,却终究是狠不下那个心,只是自此习惯了静音模式,不去开他任何一条短信,倒是经常漏接母上大人的电话,挨了好几次的骂。
熬到了星期五,突然接了程多多一个电话:“萌仔仔,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方青骅摸了摸鼻子:“怎么了?”
“有没有兴趣打份儿工?待遇优渥哦!”怎么听怎么像大灰狼诱惑小白兔的声音。
“要是想打工我早做家教去了。”方青骅兴趣缺缺。这整个星期他都处于失恋后的低落状态,虽说有名言曰,失恋这回事儿熬过前三天就好了。
程多多啧了啧嘴:“老板说了,一百一晚起价,能唱的大家高兴奖金最高五百,晚上八点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六个小时,每周周六,人家陈曦要约会。”陈曦就是One Night的驻吧歌手,上次方青骅跟去的时候在台上唱歌的小帅哥。
“……不是有不少民间高手在前海卖唱么,轮得到我吗……”
“哎呦萌仔别瞻前顾后了!这不是你兄弟我给你寻的机会吗!来这里找个好的你懂不懂?我可看上了不少靠谱的男人,成熟稳重暂时单身,你不赶紧的就被人抢走了啊!我帮你跟老板答应了!周六下午七点之前赶紧过来!准备好了曲目!听懂了没!挂了!”
“喂程多多!……”方青骅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挂了电话。从接了电话起到周六下午五点,方青骅一有空就给程多多打电话发短信,却总被提示对方已关机。一想就是发小儿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只能登上去前海的公交车。
今天看店的是老板娘丁雪阳,不知道是不是和程多多达成了什么地下协议,每当方青骅要婉拒掉当晚的演出的时候,丁雪阳总是能把话题拐到别的方向上去,直拖到八点酒吧正式营业,塞了把吉他给他把人推了上去。
方青骅欲哭无泪。酒吧里最亮的那一束灯光打在了他的身上,把他那扭曲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有几分钟方青骅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待看到台下有客人不耐烦了起来才吞了一口口水,拨起了吉他弦。
Love is like an airplane. You jumping and you pry, lucky ones remains. (爱如同飞机,你一边祈祷一边跳了下去,却只有幸运的人才能存活。)
If life is just a dream, then which of us is dreaming, who will wake up screaming?(若人生只不过梦境而已,我们之中是谁生活在梦中,又是谁会惊叫着醒来。)
绞尽脑汁地把会弹的曲子都弹了个遍,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方青骅听到丁雪阳在舞台边上轻声唤他可以下来了,都不顾及自己还在台上了,蹦跳着就扑向吧台。程多多早就准备好了润喉的水摆在了那里,方青骅捧起大杯大口大口地灌着,听见手边有人问:“不知是否有幸请这位先生一杯First Sight?”
方青骅嘴巴简直要黏在杯子上不放了,忙着喝水的同时分出一点点注意力瞥了坐在自己左手边的男人一眼。目测三十出头的年纪,在酒吧这种地方也打扮得一丝不苟,笑容得体,一双眼睛里写着温柔和有趣。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笑容让方青骅突然想起了人前的艾归来,害的方青骅呛了一口水。
正在咳嗽着,程多多捧着腮,桃花眼里满是兴奋:“我说骅骅啊,这么满意人家李先生也不用急成这样啊?First Sight,我马上去调,两位稍等。”
“骅骅吗?很可爱的名字。”那个李先生点了点头。
终于顺过气的方青骅忙摆手:“喂多多别去了!”而后转过头扯出个笑拒绝了那个李先生,“那个对不起哈,我妈从小就叮嘱我,陌生人的东西不能收,还有我叫方青骅,那个……能不能别叫我小名?”
李先生哈哈笑了起来:“青骅可真是幽默啊。这次是陌生人,下次不就不是了吗?交个朋友?”
“可、可以不交吗?”方青骅小声问。
李先生不无遗憾地耸了耸肩:“真可惜,看上去有缘无分呢。”说着便离开了吧台。
First Sight 调了一半的程多多看这个样子气冲冲地给了方青骅一个爆栗:“人家李先生年轻帅气多金可是圈里的抢手货啊!多少人跟他419都乐意,请你First Sight是想跟你认真认识一下的意思,你竟然还推了!”
“疼!——他想认真我就得认真了?你不是嫌艾归虚伪么!这人比艾归滑多了虚伪多了好不好!”方青骅夸张地揉着挨了敲的额头。
工钱高可不是那么容易挣的。等到快两点的时候方青骅想歌已经想得快哭了,差点把儿歌拿出来凑数。最后十分钟,已经没有客人了,服务生开始打扫卫生,方青骅嗓子已经哑到感觉不到痛了,自嗨了起来,把吉他丢到了一边,一边跳一边唱:“左三下右三下腰杆扭扭屁股扭扭,晚睡晚起,咱们来做!运!动!晃晃头啊动动腰啊请做深呼吸!每周六准时开工我也不会老!”
正在擦吧台的程多多忍无可忍,把湿漉漉的抹布丢到方青骅的脸上:“滚!你毁童年啊!”
“喂你应该奖励我一大捧油菜花!”方青骅嫌恶地用两根指头拎着抹布下了台,丢还给程多多之后去收拾舞台,还哼着小曲,“小小老鼠小小老鼠不偷米,基基基基基基基基基基基基!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基友,快乐父子俩!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舒克打飞机的舒克!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贝塔爱骑乘的贝塔!——嗷嗷嗷程多多疼死老子了杀了我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啊啊啊啊啊!”毁童年没继续下去,程多多三两步上台扯住了方青骅的耳朵。
这一晚方青骅再度夜不归宿,和程多多又拱了同一个被窝。仗着次日周末肆无忌惮地睡到中午,饿得不行的两个人终于爬了起来。方青骅哑着嗓子咕哝着去哪里找点东西吃,程多多就熟门熟路地拽着他敲了对门的大门。开门的是彭衫,看着两个人彭衫瞥了一眼:“又来蹭饭。”
“哟,这不是老板娘手艺太好了么!带骅仔来品赏品赏。”程多多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丁雪阳刚做好午饭,热腾腾的五道菜摆在桌子上,怎么看怎么不像两个人的分量,朝着两个人笑着打了招呼,多盛了两碗米饭出来:“正好,饭菜都多做了。”哪里是正好,在One Night 打工的这帮男孩子哪有会做饭了,虽说老板彭衫有给每天午饭、晚餐、夜宵变着花样准时提供外卖,男孩们还是更乐意来蹭老板娘的好手艺,哪天中午没人来蹭饭反而奇怪了。
Chapter 12 被迫出柜
有了份外快可赚,相较于情感生活的贫瘠,方青骅的物质生活愈发滋润,胃口也敞开了,每餐米饭从四两涨到了六两。一个星期后再到One Night,程多多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哟,胖了。”
“去去去,咱山东汉子,不重视那个外表!”方青骅挥开了程多多的魔爪。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都第三次站在这个酒吧的舞台上了,方青骅已经从容不迫,慢慢还琢磨出了怎么带动观众情绪。在掌声中走下台去休息,方青骅对自己的表现满意得不行,差点蹦起来了,却还得保持矜持,只是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减不下去。
“青骅今天真的很棒啊。”丁雪阳一只肘搭在吧台上,微笑着送上真挚的赞美。
程多多端来水壶给方青骅喝空了的杯子续水,边对丁雪阳说:“老板娘别夸他了,看他这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三个人正说笑着,门外忽然传来了吵闹声。有服务生在门口阻拦什么人进来,丁雪阳张望着,皱起了眉头,向程多多方青骅轻声道“慢聊”,起身向门口走去,提高声音问服务生:“小王,怎么了?”
“老板娘?——老板娘,我都说了咱们酒吧不接女客,这两个女孩儿还是硬要往里挤!”服务生顶着门,虽然门外是女孩子怎么样力气也不如他,却也不敢太用力,眼看就要顶不住了,见到丁雪阳来赶紧转头招呼丁雪阳过来处理。
让服务生回去干活了,冷雪阳倚着门,礼貌地伸出一只手来:“小姐,非常抱歉,One Night真的不接待女客。——前海的酒吧很多,能请您去别家么?”门口的两个女孩子看起来十八九的样子,其中一个眉头紧锁,非常不耐烦的样子;另一个看上去局促无奈,劝着同伴离开却没什么效果。
“我只是进去看看而已!保证不打扰到别人的!——啊!好美的小受!”女孩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望向丁雪阳,下一刻却变得花痴起来,捧着脸尖叫。
“真抱歉,您不觉得您已经打扰到别人了吗?”丁雪阳礼节性的微笑挂不住了,皱了皱眉头,示意女孩扫一眼酒吧里。原本谈笑着的顾客有不少已经停了下来,不悦地向门口打量着。
酒柜旁地方青骅趴在吧台上,抱了几个小时吉他的肩膀有些酸,揉按着肩膀问程多多:“门口那是怎么了?”
“切,不就是那些什么腐女么,总是想进来参观,当Gay是动物园里的大熊猫啊!”程多多擦着杯子,头也不抬,鄙夷的神态写在秀气的眉目上。
“别这样!虽然有些腐女挺脑残的,没有她们我也没文看啊……”方青骅说着回过头去,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哇”地大叫起来,“叶紫陈苡安!?”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之后方青骅就后悔了,左右找能躲避的地方,之后一跃跳上吧台就往吧台下躲。却没有来得及,被叫出名字的两个人已经看到他了。
陈苡安茫然地转头问叶紫:“咦……那不是咱们班的那谁……?”
“方、方青骅?……”叶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青骅是Gay的消息很快就在城环流传开了。
听到这种传闻,欧不羁直接骂开了:“靠!谁敢说我们老二是同性恋啊!我们家老二才不是变态呢!”
“消息是从班里陈苡安那里传来的。”杜子航从听到消息开始一直没说话,仍旧对着电脑浏览网页。到欧不羁正想抱怨他不关心哥们儿的时候,杜子航开口了,指着众众网的网页,“目前能找到的最初相关消息是从陈苡安开始的,她又是个很高调的那个什么来着……哦对,腐女。——一群神经病。”
林阑合上了手里的书,问到方青骅:“大方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了……”
“靠!那个陈苡安本来就是个疯子!上次129看方青骅跳舞就在喊什么小受小受的了!”没等方青骅回答,欧不羁就打断了林阑的问话,“那种疯女人说的话也有人信?!你说是吧方子?”
身为当事人的方青骅平静得却如同漠然的无关群众一般,直到被点了名,才叹了口气,转头问欧不羁:“大鸟啊……你说同性恋,是变态吗?”
“……哈?那……那不是变态是什么……”欧不羁讷讷。
方青骅抿嘴笑了笑:“高数作业帮我交了,不去了。”说着爬上床,钻到被窝里,把被子蒙到头上,虽然了无睡意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到了上课的时间,听宿舍三个好友离去的脚步,躲在被子里的方青骅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良久良久,方青骅大口喘着气平息胸膛不安的起伏,转身平躺,旧床板吱呀呻吟。睁大了眼睛盯着灰白的天花板,百无聊赖间方青骅掏出自己的手机。提示着有未读短信的小小信封已经亮了好多天了。终于有了这样一个上午,阳光和冷风一起灌进来,他漠无表情地一条又一条短信,直到那个小信封消失。没有未读短信了。来自艾归的信息,从开始到现在,一共134条,一生世,巧得如同讽刺。方青骅忽然有种想要给他打电话的冲动,心底却有个恶魔的声音不断嘲笑他:“怎么,前几天还不理人呢,出了事儿了终于想起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