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干净的有些出奇,这让白洋梓微微有些吃惊。这家伙从来都是炒一盘子菜要用4个碟子,煮一碗面要用3个锅子的,每次他做饭,自己都要跟在后面收拾半天,否则水池里的东西一定要堆得老高,今天倒是收拾的干净,连流理台都像是边用边擦的样子。
油锅发出“滋拉”的响声,白洋梓偏过头去,就见许翰文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握着锅柄,正在给锅里的饼翻个儿,那动作,有点笨拙,有点滑稽。弄了好几次,饼都从铲子上滑了下去,许翰文终于失了耐性,丢下铲子,准备用手帮那张不听话的饼翻身。
看着他冒失的举动,白洋梓眯了眯眼,几步走上去,拍掉了他的手。
“傻瓜,这样不烫手才怪!”伸手接过许翰文手里的锅,铲子一挑,手腕一抖,饼子在空中翻了个儿,稳稳当当的落在锅中央。
“嘿嘿,还是娘子厉害~”许翰文咬着嘴唇笑了,拉着白洋梓的胳膊就要往他身上靠。
“诶呀,我刚洗了澡,你身上都是油,可别往我身上蹭。”白洋梓推了他一把。
“切,你竟然嫌弃我!早上可不是这样呢,扣着我的手死掰掰不开,让昨晚累得半死的我愣是把你拖到床上去的。”许翰文不满的瞟了一眼白洋梓。
被他说的有些满脸通红,白洋梓也不敢去看许翰文的眼睛,只把手放在他后腰上轻轻按了按,“不好意思,昨天晚上累着你了吧……”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都累到人事不省,喝醉了酒又居于下方的许翰文,一大早又爬起来做饭,目测着应该是把自己前两天买的那一大包土豆都切了丝了,这会儿身上肯定不会舒坦。
听他这么说,许翰文身子立马软了下来,就着白洋梓的臂弯就靠了过来,“是啊,累死了,腰快断掉了~”他苦着脸往白洋梓怀里蹭,“不过,娘子亲我一下就没事了~”
这会儿白洋梓没再躲开,就任他靠在自己胸前,看着他故意装出来的撒娇模样,再感受着手掌下他僵硬的后腰,白洋梓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个……不好意思……你到床上再躺会儿吧,饭我来做好了……”
“嗳,和你开玩笑呢!”看着他的样子,许翰文一把推开了他,拿起勺子在煮粥的锅里搅了搅,“你相公的体力可不是一般的好,娘子你还要多加锻炼啊~”说着还偏过头来冲白洋梓挑了挑眉。
“什么啊,还不是因为昨天你醉得像摊泥,我能把你从酒吧弄回来已经不错了,你还质疑我的体力?”白洋梓绕过去料理锅里那张饼。
“昨天……对不起了……”许翰文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嗯?”
“发生了一点事情,所以我有点……有点失控了……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保证不会再喝那么多酒了!”
白洋梓看着举着勺子信誓旦旦的某人,不由得笑了,“谁还没有个烦心事?发泄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偶尔放纵一下而已么。”
“嗯……绿茶配威士忌真的挺好喝的,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搭配的?”
许翰文状似漫不经心的问着,白洋梓笑了笑,“曾经有个朋友教的。”
“朋友……”
许翰文不知道又小声念叨了些什么,白洋梓没有听清,也没再问,“诶,你今天倒是勤快,厨房还挺干净。”
“嗯?哦,那是啊,不能总让你帮我打扫战场不是~你相公我也是很能干的~”
“好了,别贫了,快点做好吃饭了,饿死了。”
“好啦好啦,很快就可以吃了,话说你昨天没吃饱么?”
“嗯?昨天?”
“没想到娘子胃口挺大~嘿嘿,咱今天晚上接着来?”
“呃……你一大早就想着这些事情,精虫上脑了吧!”
“呵呵,娘子不想么……诶呀,你看看,饼都要糊了!你还敢说你没想!”
许翰文仍旧像往常那样笑着,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眉梢眼角,白洋梓觉得心情很好,这样的生活,他该要知足了。就算自己的过去有再多值得悲戚的事情,现下的生活却只让自己想要微笑。
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很好……
从那次的醉酒之后,许翰文变得更加勤快了,原先总是理直气壮“奴役”白洋梓的家伙现在开始主动做家务了。虽然他偶尔会帮倒忙,但总归也是自己料理过生活的人,做起事来也算有模有样的。
可不光是这些事情勤奋,另一件事许翰文更是积极。打着帮白洋梓锻炼体力的旗号,几乎每天晚上都拉着白洋梓做运动。要说每天最累的应该是他自己,可他却是乐此不疲的样子。白洋梓每晚对着一熄灯就欺上身的家伙,实在是又无奈又好笑。
可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拒绝不了许翰文。有时候他为一件事找一个理由,自己就可以在心底替他找一百个理由说服自己那仅剩的一点点矜持。
两个人在一起甜甜蜜蜜的,白洋梓很知足。许翰文公司聚餐,以前他总是找借口要白洋梓陪着去,这次却很体贴的自己去了,也没喝酒。知道白洋梓最近工作忙,也不让白洋梓接他下班了,甚至还会打电话叮嘱白洋梓下班早点回家休息。
这些关怀看在白洋梓眼里,心里是很开心的。
其实白洋梓倒是挺喜欢接许翰文下班的,两个人一起走路或者搭车回家,说着一天里发生的事情,讨论着晚餐要吃些什么,顺便可以看看街景。只是最近一段事务所里的一个老律师病了,他的活儿摊到白洋梓头上的还不少,所以不加班已经是不错了,更别提比许翰文下班早去接他了。
白洋梓工作的事务所规模挺大,口碑也不错,刚巧这个生病的老律师就是许翰文他们公司的法律顾问。虽然平时没什么交集,可他这一病,往那个公司送文件的任务就恰巧落在白洋梓身上了。虽然这里面不乏所里其他人对他的特殊关照,白洋梓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白洋梓自己其实也无法否认,自己并不是个浪漫的人,许翰文想出的那些个点子他就连照做都觉得不自然。可这次,他突然就很想看看许翰文工作时候的样子,给他一个惊喜。
最近几天许翰文有些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多累到的原因,每天晚上洗澡都半天不出来,脑袋一沾枕头就犯迷糊,当然不可能再缠着白洋梓做那些事情了,理由还是什么锻炼需要劳逸结合,给白洋梓一些时间消化吸收前一段的锻炼成果。白洋梓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又隐隐觉得他在搞什么秘密活动。
“今天,就让我来查查你的岗。”白洋梓提着公文包站在大厦门口,抬头望了望蓝色的楼体。虽然无数次在这座大厦楼下徘徊,可对它的内部却甚少踏入,今天他特意没有给许翰文打电话,就是想要看看自家这个最近懒得出奇的家伙上班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偷懒。
在前台小姐那里做了登记,白洋梓就上楼送文件去了。将文件留在秘书室,又和公司里的某个负责人谈了一会儿,交代了一些事情,白洋梓的工作任务就算完成了,这才坐电梯上了18楼。
从电梯间走出,隔着厚厚的玻璃板,白洋梓看到了许翰文工作的地方。
一个个的格子间,每个人的桌上都放着好几台电脑或是电子设备什么的,有人对着屏幕快速的敲击着键盘,有人拿着文件和屏幕上的东西比对着什么,还有人在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着。办公室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着屏幕上的那些代码,感受着室内略显沉闷的气息,白洋梓甚至觉得这份工作颇有些乏味。
目光在隔间中穿行,白洋梓搜寻着那人的身影。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在某处停了下来,那张桌子上放着一个橘色的马克杯,是几年前他和许翰文在陶艺馆里做的。杯子有一对,紫色的那只现在就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白洋梓记得,杯子外表无甚新奇,可是杯子内壁却有许翰文刻的对方的名字。他那个时候说,“嗳,工作的时候不能分心,可是喝水的时候就是放松时间,这个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想到对方~呐呐,喝着有我的味道的水,你有没有觉得很甜啊~”
想着想着,白洋梓不自觉的就翘起的唇角,许翰文似乎总是可以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说辞。
不过,他这会儿好像不在?
“先生,请问您找谁?”
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白洋梓和她说了两句,才知道许翰文今天请了半天的假,这会儿已经下班走了。
白洋梓又望了望那张算是整洁的桌面,“你这家伙,不见你在家里打扫卫生,办公室你倒还整理的挺好。”他笑了笑,转身乘电梯走了。
白洋梓站在大厦门前,掏出手机来,打算给那个逃班的家伙打个电话。
请假么,不知道这又是在搞什么鬼。搞不好一会儿自己到家又会收到什么“惊喜”。
号码都拨好了,正准备接通,白洋梓突然就犹豫了,许翰文喜欢做这些事情,喜欢不时的来个惊喜,干嘛非要破坏他的兴致,不如……
白洋梓正斟酌着,手机却突然响了,未知号码来电。不知道又有什么工作了,白洋梓叹了口气,接了起来。
“喂,您好。”
白洋梓问了声,等了半天,电话那头却无人应答。大概又是拨错号码了,白洋梓打算挂了电话。
“梓,我回来了……”
19、曾经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白洋梓握住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头脑一阵恍惚,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声音,那么熟悉,白洋梓曾经以为有这个声音萦绕在自己耳边,这一生便足矣。为了这个声音,他几乎搭上了自己的尊严,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坚持,最后,这个人还是带着这个声音离他而去。
白洋梓记得,那时这个声音说,“对不起,散了吧,别等我,我再不回来了。不想说分手,因为或许这样,你可以告诉你自己,我们从来都没有开始过。走吧,别回头,因为我不会在那里了。”
当年走的决绝,走的莫名其妙,现在呢?
不是说不会回来了么,怎么又出现了呢?
“你能不能回头……”
那个声音像是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哪怕心突然就痛得无以复加,白洋梓仍旧不可抑止的想要顺从的回过头去。
可是,回头……我要如何回头呢?
好不容易走出你留下的阴霾,找到了真心相爱的人,为什么你就偏偏要在这个当口回来。
不知道身后会有什么,虽然心中有个声音嘶喊着自己仍旧有些许思念,拼命叫嚣着让自己回身,可是眼前突然出现的那张笑脸,让白洋梓浑身一震。那微笑,就像此刻大路尽头西斜的落日,暖暖的。
“不……”不会回头了,白洋梓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心却很坚定。
自己已经走过黑暗了,因为那抹阳光已经照进了自己的生命,所以,不要,更不能回过身返回黑暗之地了。
微微扬起头,白洋梓闭了下眼睛,“我不会回头了,再见,萧渝!”
挂断电话,白洋梓长长出了一口气,低下头,提步向前走。
本以为结束了,解脱了,可突然——
“白律师!”
身后一个女声响起,白洋梓条件反射的转过身去。
手里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白洋梓却没了感觉,他只是站在那里,移不动脚步。
一人一袭黑衣站在台阶顶端,暮秋的风带起他的风衣,耳际的发丝被拂开,露出那颗耀眼的黑色耳钉。他望向这里,面上秋水无波,眼中却是波澜四起。
看着他一级一级台阶的走下来,白洋梓感觉自己的心率越来越快。这时候应该要转身离开的,这也是刚才的决定,可现在,却迈不动,移不开。
直到那人在自己身前三步处站定,白洋梓却只能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连错开目光的力量都没有。
“梓,你好么?”
萧渝的声音和七年前相比,仍旧那么沧桑,却好像是抽空了力气一样,疲惫而又沙哑。他依旧不曾笑过,冷冷的表情掩盖下他所有的情绪。
我,好么?
他的问话让白洋梓一下子回神,自己好么?很好的,现在的自己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他一出现自己就乱了步调呢?不该这样的,就算心里会想念,看到他会心痛,仍旧,已经是过去式了。
轻轻吐出一口气,把鼻间的烟草味道驱赶走,白洋梓微微笑了,“我很好,你呢?”
萧渝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白洋梓,很久没有接话。
“你好像瘦了不少,以前倒是挺结实的。”白洋梓尽力随意的说着。
萧渝似乎打定主意要打破白洋梓的镇定,只一味的盯着白洋梓看,不再出声。
一时间,四目相对,白洋梓有些尴尬,心却渐渐平静。
再看这人,确实是虚弱了些,脸色有些蜡黄,似乎不太健康的样子,冷硬的面部线条倒是没变,还是一副阎王相。要说看起来还真不像是好相与的人,自己当时怎么就觉得他这张脸有着无限吸引力的呢?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白洋梓突然很想笑,原来自己已经被许翰文带坏了,开始联想些奇怪的东西了。
“你,变了。”萧渝眼神微闪,突然开口说话。
“嗯?”
“你会笑了……”
“我以前也会笑的。”
“不,你以前看似笑得开怀,可实际上,心却从来都没有跟着快乐过。可是你现在笑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带着快意……”
“哦,是么?”白洋梓有些惊异他会这么说,捏了捏手里的文件夹,有些不自然的说着。
“想聊聊么?”萧渝嘴上虽然是询问,脚下的步子却已经向一旁的停车场挪动,“走吧。”
“不了,我要回家了,家里,有人等……”
萧渝的步子顿了一下,脸色暗了暗,“那就让他等。”说完,用力扯了白洋梓的手腕,带着他向停车场走去。
白洋梓挣动了几下,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骨节分明,干瘦的可怕,却仍旧让他无法挣脱。只得随他下了车库,又被他塞进车里。
白洋梓有些生气,想要质问他,突然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可他扭过头,就看到刚钻进车内的那人双臂支在方向盘上,身子剧烈的抖动着,脸色苍白到失了血色。
“你……你还好吧?”白洋梓也知道那个时候几个人一起放纵的玩乐,各人身上都有些病症。自己的胃病也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却被许翰文养护的好了许多。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出了什么状况,记得当时他的肾好像是有些毛病的,只不过那时谁都不在意。
萧渝也不说话,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药瓶子来,一下就吞了一大把,之后从车中的杂物箱里摸出一瓶酒来,往嘴里灌了几口,把药送了下去。
“你!”白洋梓和他分别很久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这般自虐。用酒喝药,这么危险的事情他还在做么?“你这是在干什么?”
萧渝靠在椅背上粗喘了几口气,脸上依旧苍白,嘴唇上还有刚刚咬出的牙印,他抬手抹去额头上的细汗,“呵呵,我以前一直这样的,梓不记得了么?”不在意的笑了笑。
“你这样毁身子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太危险了!”白洋梓皱着眉看他。
“呵呵,这条命也不值钱,没了就没了,有什么的。”萧渝侧过身子,倚在车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