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少年——洋鸟消夏

纪洋又开始跟杜淳皓冷战了，所谓的冷战就是采取，直接把杜淳皓当空气忽略掉的态度，几次在学校里碰面，杜淳皓明知道纪洋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还是都硬着头皮朝纪洋打招呼，不过当然每次都被无视。从那之后，纪洋一下课放学就收拾东西回家，杜淳皓因为还要送米沁的缘故，反倒回的比纪洋还晚，有一次傍晚在校门口，三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米沁还没有觉察到什么，纪洋也不是那，什么事都非得弄得众所周知的人，两人就随便聊了几句，然后纪洋说还有事就先走了。从始至终纪洋都没看杜淳皓一眼，杜淳皓心里是既憋屈也很恼火，心想自己顶多就自作主张多管了一次闲事，可还不是都为了他好，现在还得这样看他纪洋脸色真他妈的窝囊。杜淳皓也就堵着一口气不去纪洋家，再在学校看见纪洋的时候，也撇着头换道走。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基本见不上面了。倒是期间有几次杜妈妈问起纪洋怎么好久没来过，叫他吃饭也不来，杜淳皓支支吾吾推说他学习太紧。

日子一天一天到也过得很快，眼看着寒假就要来了。两个人的关系不但没有缓和，因为近两个礼拜没有说过话的缘故，杜淳皓也觉得再这样下去，两人就真的要完了。到底都是十几年的朋友了，从小一块长大，为这么点事情太不值了。于是杜淳皓心里盘算着等放了假，约纪洋出去玩一次，也好融了中间那层冰，每次看到纪洋冷冰冰的脸，自己心里就特不是滋味，闷闷地怪难受。

结果还没挨到寒假，杜淳皓的火噌的一下子就上来了。这天在回家了路上，杜淳皓看见街边咖啡厅里，坐着的一个人挺像纪洋，心里想那家伙不忙着学习，怎么有空来这待着，结果走近了一看，对面还坐着个人，林家楷，刚才被店里的装饰花瓶挡住没看见。两个人一搭一搭地说着话，那个笑面虎还是一张标准的欠扁的脸，而纪洋的表情很安静，说到什么的时候还笑起来，杜淳皓从来就没见过那个样子的纪洋。

杜淳皓也不知怎地，觉得身体里有股无名火直往头上冲，脑子不知道怎么一热，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走近店里，坐在纪洋身边的位置了。

纪洋看到杜淳皓的时候，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这让杜淳皓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火气，又涌了上来，心想好你个不知好歹，老子一直以来怎么对你纪洋的。现在倒好还比不上对面那个。

林家楷倒是眼尖记性好，看了杜淳皓一阵，就想起来他跟纪洋一个小区的，小时候也一起玩过几次。还喊了声杜淳皓的名字。

杜淳皓应了声，脸上也不好摆出什么。一旁的纪洋从自己来了之后就没怎么说话，自己也没什么好说。于是就林家楷一个人在那挑了一些小时候的趣事说着。不过他哪知道对面那两人之间的事，说了会也没得到什么回应，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最后还是纪洋提的回去了。

三个人就走着回家。等到林家楷先走后，杜淳皓也没主动找纪洋说话，只是在他身后跟着到了他家楼下，又从他家楼下跟上了楼。眼看着纪洋进去就要关门，杜淳皓才终于沉不住气了，忙用手去卡门，结果纪洋没来得及收住手，硬是把杜淳皓的手夹了一下。杜淳皓忍不住倒抽了口气。纪洋脸上转瞬即逝的变化还是被杜淳皓收在眼底，于是杜淳皓就又装模作样地哼哼了几声，结果这招还挺奏效，纪洋愣在那里没了动作。杜淳皓就趁着这个当儿闪身进了门。

结果进去之后杜淳皓还真有点犯难了。两个人冷战了有一段时间，这一下子突然面对面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杜淳皓看了眼靠在门上的纪洋，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自己也东张西望了一阵，感觉头皮都要抓破了，还真是什么都讲不出来。本来依自己的性格是想直接提那天的事情的，可是又怕纪洋觉得不舒服，只能先顾左右而言他，陆陆续续说了些不着边际的。不过纪洋就是没说话。杜淳皓顿了会儿然后看着纪洋，表情难得的认真起来。

“纪洋，你也知道我这人有时候做事欠考虑，你这人吧，说实话自尊心也不是一般的强，可能我那天自作主张，擅自帮你把人约出来惹你不高兴了……可是现在也没办法，你总钻那个牛角尖里也不值，你说是不是……凡事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

“……钻牛角……”纪洋独自喃喃，“……你以为我想。”

“嗯？什么？”

“杜淳皓，你帮我决定什么你认为我真的有那么在乎么，你以前就总是动不动拖我跟着你跑这跑那的，我虽然不愿意可每次不是都由着你。”

“这我知道。那你生个什么气？”

纪洋就又没话了，依旧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杜淳皓这次也不急着想知道原因了，也就那么靠着桌子一角，等着纪洋下文。

过了会，纪洋才开口。

“……我要不要交女朋友，喜欢谁，这些都和你没关系吧。你不用急着把我推给谁，我又没想过烦着你，你和米沁在一起以来，我什么时候去妨碍你了。”

“还有，你少说兄弟不兄弟，我根本就没当回事，我这个连自己亲老子都不要的人，你说我还信什么狗屁情义的。”

纪洋说到这儿，还自嘲地笑了一声。杜淳皓倒是没太介意纪洋说的话，反而这笑听着心竟然莫名就疼了一下。

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沉默了阵，纪洋把门打开，送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杜淳皓心里也是乱糟糟的，见气氛不知怎么的也很糟糕心想还是隔几天再谈吧。

纪洋最后说了一句：“杜淳皓，我们不是一路子的人。”

（十）

寒假终于还是来了，按照中国传统习俗，春节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节日。

一放假，杜淳皓就被老妈拿鸡毛掸子，催着给自己帮忙大扫除。杜淳皓就边偷着懒边干，也算里里外外给扫了一遍。杜淳皓最近也一直心不在焉的，上次纪洋说的话还记在心里，自己反复地想了几遍，也还是没明白，纪洋那天说的，怎么也不像仅仅只是在闹个情绪那么简单，到底自己是怎么他了，他那话听着都像是要和自己绝交。杜淳皓越想越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去管它了，也不出门，就在家睡觉。

这天还是给纪洋打了个电话，心想约他来家里吃个饭，实在不行就搬老妈跟他讲，结果一打是关机。又拨了座机，接的是纪洋妈妈，这一聊起来才知道纪洋一放假就去了F市，参观一下自己准备报考的F大。

杜淳皓挂了电话，那句“家楷正巧是F大学生，说是领着先去看看”就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着盘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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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楷本来是打算在外婆家，过完春节再走的，可是碰巧自己打工的公司有点事，需要回去一趟。林家楷知道纪洋有心报考F大，就提出带着他过去转转，等到事情处理完了，两个人再一同回来。纪洋起先也没说什么，倒是纪洋的妈妈挺支持的，说纪洋一个假期都在家做习题，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去看看，散散心，也给自己个持久的动力。

两个人就在纪洋放假第二天出发了，一早的火车，中午到达。临走时纪洋看了眼放在书桌抽屉里的手机，最后还是没带在身上。

林家楷读的是计信专业，平常在学校课业不多，于是就在一家网络公司里打个工，一来二去的也不方便，就索性在外面租了个一室一厅。林家楷让纪洋先休息，明天再由自己带着去看看，又交代了些琐事，然后匆匆就去公司了。

纪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带过来的几件衣服，坐了一上午的车，倒是有点累，不过在陌生的地方也睡不着，于是索性就翻起来带过来的课本。晚上林家楷回来的时候，看见纪洋就那么靠着沙发睡着了。

纪洋平常会给人一种冷淡的感觉，不过睡觉时候的样子倒是没了那份冷，一脸没有防备的样子，还有种无力的软弱，这在纪洋清醒的时候是绝对看不到的。林家楷也不知怎么的，就微微的笑起来，走过去轻轻揉了揉纪洋松软的头发。

纪洋眯着眼醒来，看了眼周围，才慢慢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果然又恢复了警惕的样子，林家楷心想，有些心疼。两个人吃了林家楷带回来的盒饭，又轮着洗了澡。卧室就一张床，而且也不大，林家楷又抱了床被子出来，纪洋有些犹豫的样子还是被林家楷看在眼里，于是林家楷说自己打地铺两个人睡也有点挤，说着去拿了把扫把要把地清理干净。纪洋赶紧说自己睡地上，不过林家楷当然没同意。两个人推来推去的，最后还是决定一起挤一挤吧。

林家楷这阵子都挺忙，公司临时出了状况，说等过了这阵再好好陪纪洋游游F市。林家楷带纪洋去过一次F大，虽然放假了学校的图书馆还开放着，纪洋就拿了林家楷的证没事去图书馆待会儿，看看喜欢的书，做做习题，心里很平静，仿佛就看到了半年以后自己的生活。

这天纪洋出来的时候有些晚，冬天天又暗得早，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门口站着个人，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纪洋也没在意，走近了一看，发现竟然是杜淳皓。

杜淳皓早就看到了纪洋，也没急着打招呼，像是故意等着纪洋先看到自己似的。

杜淳皓支起了先前靠在路灯上的身子，就那么直直地盯着纪洋看，脑子里有太多的话想说，也很想冲纪洋发火，问他干嘛不用自己送的手机，害得自己根本就联系不上他，最后决定像个傻子一样来F大蹲点。或者干脆揍他一顿。这些想法在杜淳皓知道纪洋一声不吭来这里之后就一一出现在脑海里，可是一看到本人，却又突然跟肥皂泡似的，嘣的一声全破灭了。

“我饿死了，钱包在车上被摸了，半天没吃饭。”

纪洋找了家附近的面馆，解决了两个人的晚饭。杜淳皓把面条吸得嗞溜嗞溜山响，换做是以前，纪洋早就拿话噎他了。

吃饱之后，杜淳皓跟着纪洋回到了林家楷住的地方。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纪洋也就算了，可放在杜淳皓身上就有点怪。纪洋进房间拿了钱给杜淳皓。杜淳皓没去接。

“干嘛？”

“不然你住哪里？”

“这不是现成的地方么。”杜淳皓绕着房子看了一圈，“这几天，你一直住在这里？”

“不行。”纪洋是想说两个人都住在林家楷这怕麻烦到他，这儿本来就小，也没地方睡觉，杜淳皓也肯定住不舒服。可是话说出来就变成这么硬邦邦的语气了。

杜淳皓也没回话，就那么眯着眼盯着纪洋看了一会儿。两个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是开门声。

林家楷看见纪洋身边的杜淳皓，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然后立即笑脸相迎：“杜淳皓？来F城玩啊。”

杜淳皓嗯嗯啊啊的算是应了声。

“哦，今天刚到的？和同学一起吗？”

杜淳皓又勉强应了几声。

纪洋拉着杜淳皓就要往外走，边走边对林家楷说：“挺晚的了，我先送他回旅馆，他不认路。”

杜淳皓被推着走了几步，然后就使了力定在那里，纪洋推不走了。杜淳皓盯着身旁的沙发椅，然后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我钱包丢了……没地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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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淳皓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林家楷毕竟比他两多吃了几年饭，赶忙接过话说那先住在这好了，就是地儿有点小，让杜淳皓别介意。杜淳皓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

本来前几天都是纪洋和林家楷睡一个床，可是又多了个人，这问题就难办多了，林家楷当然不会让算是半个客人的杜淳皓睡地板自己睡床。不过到也没说把床让给他们俩。

“床给纪洋睡吧，你就将就一下。”林家楷在客厅的地上铺了两床被子，三个人，被子不够，林家楷就从衣橱里拿了件自己的羽绒服出来给杜淳皓，自己穿着外套就睡下去了。杜淳皓也没什么异议。纪洋本来是想让林家楷睡床的，林家楷当然不同意，纪洋也没再多推辞，心里想着明天就给杜淳皓找住的地方，或者给他买票回家。想到这里，纪洋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过他为什么会突然来F城的。

那家伙是因为钱包丢了，才想要找到自己的吧。

第二天林家楷一早就出门了，杜淳皓刚吃过早饭，纪洋就要带着他去火车站买票。不想杜淳皓不肯，说是来都来了，就索性玩几天。

“你来这到底干嘛？”

杜淳皓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语气又变回痞痞的：“玩呗，就许你纪洋来啊。”

“你又没钱。”

“不是被扒了吗，本来有。你先救济着，回去还你。”

“我没钱。”纪洋这话到是真的，自己本来就不是以旅游为目的来这里的，随身带的钱也不多。

“那就没办法啦，只能住那里了。那就带我去附近随便逛逛好了。”杜淳皓说着就来搭纪洋的肩，跟以前一样，纪洋怔了怔，退到了一边。杜淳皓也愣了一下。

纪洋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的给杜淳皓：

“先去找个旅馆。我就这么多。”

杜淳皓没接，眼神和纪洋对上了，然后缓缓说：“纪洋，我记得你说过我们不是一道的……那你和那家伙是一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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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楷一回来，就察觉到屋子里的两人气氛有点不对。纪洋在房间里看书，而杜淳皓则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说实在的，林家楷倒也没多喜欢杜淳皓，说不太喜欢也是比较委婉的了。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那家伙从小就不太待见自己，虽没当面说出来过，可感觉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吧，眼神，说话的口气，表情。林家楷也没明白，自己人缘也挺不错的，怎么到那小子身上，就感觉自己特招人恨。林家楷是个温柔并且不斤斤计较的人，可也还没大度到喜欢一个不待见自己的人。

不过心里想的归心里想的，林家楷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尽量尽着东道主的职责。心里的想法就不要随便表现在脸上，这应该是自己和那小鬼的区别吧，林家楷想。这一点上，纪洋就显得成熟一些，总是把自己藏得很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候看着他异于同龄人的成熟，会觉得挺心疼的。

林家楷招呼那两人吃饭。三个人没什么话说，本来杜淳皓还没来的时候纪洋还是挺多话的，可是他一来，就变得沉默了。林家楷挑了两次话头，见两人都有敷衍的意思，也就不自找没趣了。

收拾了一下，三人关灯睡觉。

天上的月亮倒是特别圆特别亮，透着薄薄的窗帘照在了房间的地板上，一片模糊的光。

纪洋翻了几个身，刚才很浅地睡了一会儿，具体也不知道是多久，看窗外月亮还挂得老高，估计还是凌晨吧，离天亮还远着呢。纪洋闭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一点睡意都没有。

房间的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推开的，然后是再次关上的咔嚓声。

纪洋心里一惊，第一个反应是有贼，可还没等自己整个起来，那个人影已经迅速地走了过来。纪洋感到床突然陷下去，然后自己又被压了回去，那人双手压住纪洋的肩，就那么在上面俯视着自己。

纪洋靠着月光，还是模模糊糊地看得出杜淳皓的脸。一看到是杜淳皓，纪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紧接着又有些火，大半夜的装神弄鬼。

“你干嘛？”

杜淳皓没说话，也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就保持着姿势，视线一直和纪洋的撞在一起，借着月光，纪洋觉得他的眼睛特别的亮。

“你到底要干嘛？！”纪洋用手去推，不过没什么效果。

杜淳皓就那么盯着纪洋看，也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过了会儿，才开口：

“……纪洋，你是不是喜欢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