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朗已吓得脸色煞白,悄然挪到阿杰的身旁,揪住衣衫不放。
申士杰低头附耳说:「有很多人在抢供品。」
肖朗抬头,目光穿梭在他脸上,「你……看见了?」
申士杰点头,低声道:「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没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你说得真轻松……」他都快脑神经衰弱了。
「要进屋去吗?」
肖朗点头如捣蒜,担心自己再不走,难保不会当场吓昏。
屋外闹哄哄,肖朗急忙地关门落窗,来个视而不见。一回身,焦虑地来回踱步,嘀咕:「连你都能看见阿飘,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奇怪,那一天你并没有进庙……」
「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没什么不好。」申士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将电脑开机,连线搜寻相关事例。
肖朗在他身后喊:「阿杰。」
「嗯?」他没回头。
「你还有心情上网哦?」
「当然。」
肖朗一脸凑进电脑萤幕,「你要找什么?」
「何谓神通。」申士杰搜寻知识家,「有一位不具名的网友提供相关资讯,所谓的神通在宗教的辨识有六种……」
肖朗念道:「『他心通』是能知道众生的受想行识,无论远或近距离;『天眼通』是能看到鬼神或诸佛菩萨,例如『阴阳眼』……『天耳通』则能够听到神明、诸佛、地狱界及非人类等界的声音……」不会吧……意思是他具有两种能力?!
申士杰补充:「在医学上,这被认定是精神疾病的幻听、幻觉,但是以佛学的角度而论,判断为通灵人。例如乩童、神的代言人等等。」
肖朗问:「你信吗?」
「感受在个人。」申士杰强调:「只要生活行为都正常,根本没必要介意他人是否认同。」
他登时不满:「那么你干嘛要我去医院鉴定啊?」
申士杰一愣,「你忘了是谁做恶梦睡不着?求助医生是正确的做法,当医疗无效,只好另辟途径解决问题。」
「两套标准。你也该上一趟医院检查才是!」肖朗一甩头,哼了哼。
申士杰坦然道:「我不像你那么紧张兮兮,对于这件事产生心理压力,何必就医诊断。」
肖朗压抑一股想打人的冲动,「那个女鬼应该托梦给你才对!」
「你说托梦……」申士杰益发觉得不寻常……「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昨晚你梦到它在门外,而我陪你上厕所时,有看见一道人影就站在外面,你说巧不巧?」
肖朗的脸色一白,「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没,」他道:「不仅如此,昨晚我梦到去庙里,有一位老人送我一枝笔。」
肖朗抓着头发,嚷:「究竟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申士杰随手拿起常用的毛笔,凌空画了一道符,于心默念其咒文。
肖朗见状,怪叫:「你在干嘛?」
「召雷神降雨。」他搁下笔,受不了肖朗的大惊小怪。
「你别吓我好不好?我以为你发神经呢!还有,你画的符根本没效。」
「我是因兴趣才研究,你怎不以平常心看待?」
肖朗一脸认真的碎念:「我倒希望你有神力降妖除魔,保我平安、好吃好睡……」
申士杰不禁莞尔。起身之际,说道:「电脑给你使用,我不作陪了。」
「你要出去看孤魂野鬼——」话未说完,肖朗瞪着他开门走了。
Chapter 8
屋外响起一阵鞭炮声,普渡结束,大伙儿纷纷收拾供品,三姑六婆开始忙厨房的活。
申士杰帮忙擦拭供桌,一连听见好几道响雷轰隆隆地,他凝望天色,远方乌云密布,颇有风雨欲来之姿。
桌头道:「恐怕会下雨。」
肖爷爷说:「若下大雨就麻烦了。没搭棚子,这几张桌椅都要挪到屋内或屋檐下。」
「若下雨也没办法,等吃饭的时候,大家稍微挤一挤就好了。」桌头吐掉槟榔渣,随即走来搬桌子。
申士杰发怔,莫非符咒见效……
肖爷爷问:「怎没看见阿朗来帮忙?」
申士杰一回神,应道:「他在房间用功。」
「他也真是的,哪有让人客帮忙的道理,都不会不好意思。」
「举手之劳而已,阿公别见外。」申士杰既而帮忙搬椅凳。
「是啦。」桌头说:「年轻人爱读书就随他去,反正现在不缺人手,而且阿朗的朋友来这儿住一阵子了,论辈分当孙儿刚刚好,算是自己人啦。」
骤然,几滴雨水落地。有人喊:「下雨了!」
其他人见状,纷纷过来帮忙搬桌椅,不一会儿,大人、小孩统统站在屋檐下。
雨势渐大,转眼就酿成一场滂沱大雨。
「是有台风哦?」
「气象新闻又没报啊。」
「这是西北雨啦,一阵一阵地,不用多久就停了。」
肖爷爷打开电视机,朝屋外喊:「大家先进来呷茶,坐下来聊天啦。」
「好啊。」乡亲父老三三两两地进入屋内,有人看电视,有人去洗手间,孩子们在屋檐下跑来跑去玩雨水。这会儿,不见有人出来管,三合院内依旧热闹、吵杂。
申士杰走回房内,门合上。肖朗仅抬头看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电脑作业上。
「外头下雨了。」
「我知道。」
「也许我画的符咒有效。」
「怎可能。」肖朗改变坐姿,朝他望去,「你之前试过,根本没效。」
申士杰坐上床沿,捞来大布偶,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上抛,再接住,仍想不透怎回事……
「干嘛不说话……」
「没什么。」
肖朗起身坐在他身旁,伸手抢来布偶,说:「这几日没工作可接,除了写作业,挺无聊的。」
申士杰戏谑道:「让我玩玩,保证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啊?」他瞪大眼。
申士杰笑着伸手摸往他的腰。
「靠——」
肖朗惊跳起,丢回布偶的同时也骂:「玩笑别开得太过分,我会翻脸!」
「过来试试看。」他勾勾手指头挑衅:「我记得前两次,你挺配合的。」
「你……你……」肖朗急得跳脚,左顾右盼,想拿什么东西砸他,「那两次都是你趁人之危,我忍忍就过了,你听好,我不准你再玩我!」
「哦。我们俩的认知差很多。」申士杰欣赏他忸怩不安的表情,直言:「再来一次也一样,你不会反抗的。」
肖朗脸上一热,索性闭嘴,心知肚明在口头上根本讨不到便宜。
申士杰转移话题:「我还得帮你做两件事,想到了吗?」
「不准玩我。」
「嗯,还有呢?」
他想了一会儿,忽地灵光一闪,要求:「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鬼,你都要帮我赶走。」
申士杰一愣,「怎赶?」
肖朗轻哼:「你自己看着办。」
申士杰挑眉,接受:「好。不过话说在前头,无论有没有效,你得听我的。」
「什么意思啊?」他怎觉得有陷阱?!
申士杰淡笑不语,想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压根就不怕鬼,唯一的弱点近在咫尺——肖朗却呆到没察觉。
翌日,近傍晚。肖朗伙同申士杰来到邻村的土地公庙凑热闹。广场上,办桌的外烩厨师正忙着准备伙食,不远处有十来张桌,近庙门前搭起一座戏棚,今年请来西园表演一出布袋戏。
庙旁设有康乐中心,有人正在唱着卡拉OK,有人聚在一起闲聊,肖朗遇到熟识的人便寒暄几句,顺道介绍朋友,两人无论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
阿树伯远远瞧见他们俩,招手喊:「阿朗、阿杰——过来坐这儿!」
他们俩走上前,异口同声地唤:「阿树伯。」
他老人家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比较有话讲,干脆都坐同一桌。现在我要去分普渡的东西,没空陪你们聊天,不好意思呢。」
「哦,没关系,您去忙。」肖朗拉着阿杰一道坐下。同桌的有阿树伯的两位孙女,他问候:「你们俩也来吃办桌啊。」
「每年都来呢。」张小月笑说:「这样就省得在家里煮菜了。」
「是啊。小月最讨厌下厨。每次轮到她下厨做菜时,都会找借口推给我呢。」张小娴取笑她最爱耍赖了。
「呵,能者多劳啊。」肖朗继而向坐在张小娴身旁的男人打招呼:「你好。」
「嗯。」林育群点了一根烟,目光朝向他处,仿佛在找人。
张小娴介绍说:「他叫林育群,跟我们都住在同一村庄。」
「喔。」肖朗打量对方年长自己四、五岁吧,长相有点酷,对人爱理不睬的。
张小月紧接着说:「阿群的妹妹也有来,人去上洗手间,等一下就回来。」
「哦。」须臾,肖朗低声对阿杰介绍这座土地公庙是村长顺应民意搭建,平常会有一些老人聚在康乐中心玩四色牌或打麻将消遣。
申士杰抬眸,扫视这里的人们以上了年纪的老人居多。
张小月起身溜到申士杰的身旁坐下,一脸凑近时,刻意压低音量:「待会儿别吓到,阿群的妹妹怪怪的。」
申士杰愣了下,张小月眨眨眼。
张小娴找话题:「对了,我们那天去吃火锅,之后你们俩除了去庙口,还有到哪儿逛呢?」
「没上哪儿。我们到庙口之后没多久就回家了。」肖朗说。
张小月唯恐无人不知地插话:「我姐接受了阿群的追求呢。」
张小娴瞪她一眼。
「很好啊。」肖朗随口应道。
张小娴的脸色一红,偷觑林育群似乎心不在焉,不禁扯了下他的衣服,低声问:「你怎不理人?」
「没什么。」他扔下烟蒂,道:「月嘉还没回来,我不放心,这就去找。」
「呃……」张小娴看他起身走了。
「姐,我劝你要考虑换对象啦。」
「为什么?」
「我觉得他有恋妹情结啊。」
「才不是。」张小娴嗔道。
「哼,明明就是。」张小月一扭头,懒得与她争论。
申士杰不禁纳闷,那男人当真有恋妹情结,为何要追求张小娴?
肖朗口没遮拦:「觉得对象不好就换啊,干嘛还理他。」
「看吧,连肖朗也赞成。要是我早就换了,眼光才不会这么差呢!」张小月向来憋不住话。
「是不是误会了?」申士杰问。
张小娴解释:「阿群的妹妹生病,必须看紧一点,才让小月误会的。」
张小月撅嘴:「我看没那么单纯。」
肖朗愕然:「为什么?」
「就……」张小月瞄到兄妹俩都回来了,立刻闭嘴。
气氛凝滞,两兄妹坐下后,一时之间,大伙儿没话题可聊。至于周遭邻桌则是闹哄哄的,办桌席位已坐满近九成的人,即将开桌,肖朗拿起免洗碗筷和杯子分配。
林月嘉始终低着头,垂直的浏海遮住了泰半视线。
林育群又点了一根烟来抽,尔后为同桌的人倒饮料。
「谢谢。」张小娴面对男友,不禁腼腆。
肖朗和申士杰也道谢,唯有张小月无视林育群的举动。
「大哥,我不喜欢喝芭乐汁。」林月嘉说。
「我帮你倒柳橙汁。」肖朗热心地拿起杯子和饮料,迎上对方的目光,乍然一惊,「啊,是你……」
「我想喝啤酒。」她撒娇似的搂着大哥的手臂,无视其他人的存在。
肖朗诚惶诚恐的递给她一瓶啤酒。
「不能喝。」林育群抢来酒瓶,放在桌底下,忍不住训道:「医生吩咐过,你不能喝酒。」
她一脸委屈,「喝一点又没关系。」
「不行就是不行,你听话,不然我马上带你回去。」林育群板着脸孔,随手扔下烟蒂,一脚踩熄。
气氛好不尴尬,外烩的人手端来一道冷盘,大伙儿各自吃着,谁也没再开口交谈。
肖朗与申士杰眉来眼去,心有灵犀——在医院时见过林育群的妹妹。人怪怪的……
后续的菜色逐一上桌,林月嘉喃喃念道:「我想喝酒……又不会醉……」
「月嘉,听你大哥的话,喝果汁就好了。」张小娴软言软语,倒了一杯柳橙汁给她。
「我不要听你的。」林月嘉推开她给的饮料,拿来一只空杯,央求:「大哥,帮我倒饮料,我不要喝芭乐汁。」
林育群依言倒给她一杯柳橙汁。
张小月瞟他们兄妹俩一眼,不客气地哼道:「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粘着哥哥侍候。」
「没关系。」林育群不在乎他人嘲讽。
肖朗时而偷觑林月嘉的身体周围有一团白影,忽隐忽现地,十分诡异。
申士杰也注意到她的不寻常,赫然想起她在医院时曾说被附身……
仿佛看穿了他人的心思,林月嘉朝他冷冷一笑,眼神充满挑衅的意味。仅刹那,她便恢复平常,像个柔弱的小女人,静默地用餐。
张小月撇撇嘴,越看她就越不顺眼,继续冷嘲热讽:「我觉得男人找对象一定要睁大眼睛,如果对方有公主病,交往的过程会很辛苦呢。」
张小娴登时制止:「小月,说话别这么不礼貌。」
「哼,我又没说错。」张小月摆着臭脸,颇不满姐姐一谈感情,就像眼瞎耳聋似的。
肖朗瞠目结舌,望着一缕白影离开林月嘉的身躯,飘至张小月的身后。
申士杰见状,立即默念一段驱鬼咒语,只见白影倏地飞掠数公尺之外的榕树下。
它招了招手,林月嘉忽地站起身来,朝榕树下走去——
林育群的脸色一变,喊:「月嘉,你要去哪儿?」
林月嘉听而不闻,现场之中,唯有肖朗与申士杰同时看着她在榕树下被鬼附身。
「阿公,我告诉您……」肖朗一古脑地说出今晚所发生,如何见鬼等等……「阿杰也看见了,您别以为我乱讲。」
肖爷爷听罢,并无多大反应,仅问:「那名女鬼知道你们俩都看得见?」
「我哪知道啊。」
申士杰认为:「它知道。」
肖朗又嚷道:「阿杰载我回来的时候,我一直回头看它有没有跟在后面,实在很恐怖。」
肖爷爷顿时板起脸孔告诫:「以后在晚上遇到这种事,不可以随便回头,因为人的身上有三把火,肩膀各有一把,回头就熄灭了。鬼可以趁虚而入,很危险。」
肖朗的脸色一白,「幸好我没被附身……」
肖爷爷一瞪,「别乱讲话!」
「喔……」他闭嘴。
「现在,我为你们俩收惊。」肖爷爷点了一束燃香,喃喃细语朝菩萨拜了拜,尔后在他们俩的身前身后挥了挥,仪式精简,且有净身作用。
他再三叮咛:「下次若遇到不干净的东西,要用平常心看待。鬼神和人都一样,互相尊重,自然不会引起麻烦。」
「嗯。」申士杰听从老人家教诲。
肖朗兀自在心中反驳:天晓得鬼会不会尊重人……从小到大的印象中,听闻的鬼都是冤亲债主……
「阿杰,说也奇怪,自从鬼月一过,我可以一觉到天亮。」肖朗扔掉安眠药,无法确定是不是阿公收惊起到效果。
申士杰边折衣物,边说:「很好,这两天我的耳根子也清净多了。」
他叫嚷:「你的意思是嫌我很吵?」
「难道不是?」
「靠……」
「闭嘴吧,晚上睡得好,你就不再有黑眼圈。」申士杰朝他笑了笑。
「啧,说得也是。」肖朗坐到床边,斜睨他将衣物收纳得整齐,「你帮我打扫、整理房间,我有点不习惯。」
「你的衣柜太乱,冬季和夏季的衣裳不分开放,难道找衣裳穿时不嫌麻烦?」
「哪会啊。」
申士杰不禁摇头,「弄得像猪窝似的。」
「……」肖朗没话说。
花了一个早上整理好房间,申士杰合上衣柜,回头问:「暑期快要结束,想不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