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宴——丸童君

杜尚宴想，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纪和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床边的杜尚宴，他正靠着椅背坐着，看着他，纪和的视线和他对上的时候，他轻轻问了一句：『醒了？』

纪和觉得，他好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了，并且以后，也会这样一直看着他，眼都不眨。

『你一晚没睡？』眼睛下面都青了。

杜尚宴伸手过来探他的体温，『还是有点高。』

『我没事了。』

杜尚宴问他早上要吃什么，他还来不及回答小圆就拉了门进来，刚刚通完电话，手机还握在手里，『你可算醒了。』

『你怎么来了？』看向杜尚宴，杜尚宴只是摸摸他的头，说我出去买点粥吧。

小圆的圆圆脸蛋皱成一团，很生气，『我都急死了你知不知道啊？你生病的时候就乖乖地待着啊乱跑什么，万一出了什么事，我……』

纪和赶忙低着头认错。

『许哥等会过来。』

『叫他不用麻烦了，他最近不是还在带新人吗，那么忙。』

小圆走到床边拉开帘子往外看，『现在外头围满了记者呢，还是等他来解决吧。』看纪和一脸诧异，又解释说：『你运气是真的好，郭嘉佳知道吧，绯闻女王最近被传有了baby要堕胎，昨天正好来医院……跟着她的记者拍到你了。』

医生过来检查，结束的时候杜尚宴刚好拎着食物回来，外头根本出不去，只能在医院食堂里买了点，『吃完了可以早点吃药。』拿了勺子舀了口粥，先试了试温度，又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才送到纪和嘴里。

『怎么样？』

纪和摇摇头，『我喜欢吃甜的……』

『生病了太甜不好。』

『哦。』

一旁的小圆看的目瞪口呆，愣愣地闪出门去。

喝完粥，杜尚宴把东西都收拾完，又喂了纪和吃药，才让他躺下继续休息。

『我睡够了。』

杜尚宴还是坐在床边，『生病的时候多休息比较好。』

『……真是死板。』

杜尚宴皱了皱眉，还是不容置喙：『睡觉。』

『DU？』

『嗯？』

『DU，DU，DU……我就是想叫叫你，看看是不是真的，DU，DU……』

他去捂他的嘴，他的唇就贴在他的手心，唤着名字的亲吻，轻柔地印在掌心里。

『别叫了，像汽车鸣喇叭似的。』

『哈，真的……你也上来睡？』

杜尚宴说他不困，床太小。

纪和说开玩笑吧，这可是高级病房，没有KINGSIZE至少睡两个人不成问题啊，拉着他躺下，侧了身子窝在他的怀里，埋在他肩窝嗅着他的味道，带点草木的清爽，没有尼古丁的熏浊。

『我其实本来打算就那么放弃了。』

『嗯？』

『出国的时候啊，告白不是被你拒绝了吗。我就想，算了吧。后来在美国，那场戏，真的是……我才觉得，我是真舍不得。我想纵容一下自己，再试一下，呵，或许还是不行的话……那就再试一下……我是真舍不得啊……』药效上来，纪和的声音低下去，一点一点被困意吞食，他在杜尚宴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终于睡过去。

那部电影的主角是个得了抑郁症的青年，在一次一次的自杀未遂中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事，让他终于从生命的压抑中看到了阳光和希望，结局很圆满，满空的乌云被跃出来的太阳扫清，蓬勃而值得期盼。

每一次的自杀情节都很考验演员的演技，有几次濒死的戏份更是很难拿捏，有场跳水的戏真是把那个看起来一脸凶相的导演都吓了一跳。纪和坚决不要替身，从近十米的高处落在水里，沉在冰冷的河水里挣扎，为了逼真的呈现那种淹死前的绝望，导演同意他的意见直到最后一刻才让人拉他上来。

结果第二次下水的时候真的是连意识都没有了。

剧组人员慌乱地采取了急救措施，才险险把人救回来。

纪和躺在美国郊外的剧组帐篷里的时候，想起隔了大洲大洋的土地上的那个人，如果说人死前会有回放的记忆的话，他的镜头大概会被定格在某个男人的身影上，看着那个男人，心里的不甘就像周身的水一样泛滥。如此，死了也会有残念。

活着这么不容易，不去争取的话，至死该有多后悔。

许亚在业界的口碑可是能得金牌的，所谓『王牌经纪人』不是吹的，带出来的那都是一等一的大牌，什么大麻烦烂摊子没收拾过，在他面前像是没什么摆不平的事。平时一副面上带笑的样子，充满了生意人一样的算计神色，现在却难得严肃了起来：

『你当真想好了？就是那个人了？』

纪和出了院，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嗯。』

许亚摇摇头，『我才多久没好好管你，你连对象都找好了，还是个男人。』实在是纪和的事情少，除了接电影，代言广告还是别的娱乐节目什么的，真是少的可怜，倒不是人气冷清没人要，而是纪和自己把能推的都推了。到头来他这个经纪人的事情也闲得很。前阵子带了个新人，也就放着他出去拍戏了，这倒好，千年难得一遇的上了八卦版的头条，绯闻女王的新闻都被盖了过去。

『唔，其实你是挺久没好好管我了。』

许亚说你还真是欠管了是吧，行，那你现在起就别想消停了。

纪和忙摆摆手，『别，饶了我吧。』

『语歆的主打MV，你上吧。』

江语歆是许亚手下的全力培养重磅打造的新人歌手，首张单曲销量很不错，个人专辑也将推出，金牌制作班底，『喏，那首主打还是潘晨写得曲子。』

『你知道我从来没有……』

许亚的手机响起来，他也不急着去接，看着纪和颇有些苦口婆心的说道：『你们的事情，得盖一盖，把公众视线牵一牵。』

纪和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

第八章

登在八卦周刊头条的『惊爆！揭秘影帝真实性向：纪和其实是个GAY？！』的配图正是那天杜尚宴抱着纪和小跑进医院的照片，取景角度巧妙，正好把两人的脸都拍了进去，图片看起来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两人的身份。

『我都把头埋得那么深了他们还能从这剩下的半张脸看出是我？』纪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小圆没好气地回答：『就算是你的一根头发丝，你那群狂热粉丝估计都能认得出：啊，这是Henry的头发！』

纪和摇头笑道说哪有这么夸张，小圆说你知道不知道你用过的一块餐巾都能在网上飙上上万块啊。纪和真被吓了一跳，『不是吧，这种东西她们那里来的？』

『就有次发布会之后的晚宴，有个服务员好像是你的粉丝，等你走了把你用过的餐巾收起来了，粉丝同好会的时候还拿来炫耀了一下，之后就有人在网上求购，上万元也不惜啊。』小圆说你应当知道自己的影响力是多么强大。

『呃，那这次的事情，她们怎么看的？』

小圆拿着PAD打游戏，通关失败，咬牙切齿了一阵才回答道：『这报道没出来多久就被公司压下来了。别的报纸电台的记者也被许哥统统挡回去了。粉丝没瞄到什么苗头火就早被掐灭了。』公司给的官方说法是：纪和同杜尚宴乃好友，那天纪和生病在家，杜尚宴顺路去探访发现其身体抱恙，才速送他来了医院。纪和因病情较严重，所以杜尚宴才会抱着他进急诊。两人纯粹是好友关系。

『其实这对DU很不公平。』明明就是恋爱，却需要对外人说谎。

『Henry，你们在一起，没什么错。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想的。我们能理解你，但是这个社会，不是整个社会，所有人都可以理解你们的。你和他们说真相，你们反而会受到更多的伤害的。Henry，你还想在这个圈子走下去，就得忍耐。』小圆也不管通不通关了，正色地看着他说话。

纪和把头靠向椅背，呢喃：『所以啊，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呢……』

MV的拍摄还是很顺利的，江语歆歌手出道，演技其实很不错，纪和跟她说将来许哥肯定要把你打造成全能型艺人啊。江语歆就说那我要努力了，希望能和前辈在电影里再次合作啊。

纪和笑说，『别把我叫老了。』

女孩笑笑，『那叫纪和可以么？』反正其实差不多年纪。

『嗯。』

『嗯，纪和你等下有空么，一起吃个饭？』拍摄已经全部结束了，剧组差不多也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纪和有些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啊，约了人。』

江语歆摆摆手，『没关系，那下次吧？』

『好。那我和导演去打个招呼，先走了。』

『嗯，bye~』

外景地是在郊外，绿草青地，茂树繁枝。保姆车停在不远处的小道上，两边是顶天的大树，阳光从树叶丛间洒下来，耀得星星点点。小圆已经在车上等他，开了车门坐在里头，见了他又低下头去看日程。

『我记得没有行程了吧？』

『下周有个谈话节目，约了很久，主持人我也认识……你考虑下要不要去？』

纪和还站在车门边，正准备上车，还来不及回答小圆的问题，手机响起来。

小圆听见纪和叫了声『DU』，微微侧了身去认真听电话。她立马竖起耳朵警觉着凑过去，却见纪和捂了电话四处张望，然后笑嘻嘻地应了声『好』，接着就朝小圆道别，『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再见。』还没等她开口，车门就啪的被拉上，纪和转身小跑开去。

小圆愣愣看着被拉上的门，忽然起身开门，探出身子就喊：

『纪和，你给我回来！！访谈呢访谈？！』

纪和并没有走多远，就看见杜尚宴的车停在路边，而他则倚在车门边看他。阳光的亮和树叶的青都落在他身上，纪和忽然感觉难以睁开眼睛。

杜尚宴见他停下，就迎上来，步子很稳。乌黑的头发丝有耀耀的亮色的光晕。

纪和闭上眼，感觉他走到自己面前，揉着他的头发，手上的温度比阳光还温热地熨进头皮。

『困了？』

纪和睁开眼，微微仰了头看他，『我难道还站着睡？』

揉着他头发的手自然地滑下来贴着他的脸，『有没有不舒服？』

纪和好不容易出了院，结果前两天睡觉没关窗，半夜踢了被子又冻着了。

『好的很呢。』纪和把他的手拉下来握着，被他温热的脸又贴在他的胸口上，『不是说了餐厅见吗，你怎么来了？』

杜尚宴把人从怀里拉起来，『去走走？』

小路下了小坡就是一片不怎么见大的草地，然后是一条窄窄的溪，水流潺潺，阳光下是镀了金的清澈。

纪和拉着杜尚宴下了坡，继而又折回去，『还是这里好。』

杜尚宴见他一屁股躺倒在坡上，闭了眼睛呈大字型摆着手脚，也在他身边坐下。

纪和凑过来亲亲他的脸，又把杜尚宴压倒在草坡上，拿鼻尖去蹭他的，『太阳真是好。』

杜尚宴也仰起脸吻他，『纪和，好好呆在我身边。』

杜尚宴这样的人对于某些东西某些人，不要则已，一旦得到，就不能失去。纪和同他在一起，那么在他看来就是一生的事情。不能变卦的。

如果有一天他要走。

他绝对不会放手。

两个人就这么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到了傍晚才开车回去。

『哦，DU，今天有吻戏啊。』

见杜尚宴没什么反应，依旧专注地开着车，都不回过头多看他一眼，纪和又调高了声音说道，『NG了很多遍啊很多遍。』

『坐好。』杜尚宴把他贴上来的身体推回去，然后换挡加速。车才驶进车库，一片黑暗里，杜尚宴的唇就压上来，用力地辗转厮磨，纪和的舌被绞得出不了声，只得喉头呜呜地发声。『别说话，』杜尚宴舔舔他的嘴角，『看着我。』

纪和睁大着眼瞪他，主动朝他靠过去。心里想的却是：黑灯瞎火的，你让我看什么？

第二天纪和等将近十一点才醒过来，浑身上下都是酸的，正翻着白眼咒那个闷骚型的混蛋，罪魁祸首正开了门，见他醒了，就过来揉他的头发，『中午做鱼羹，小炒的话想吃什么？』

纪和拍了他的手，『不吃！』

杜尚宴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按摩他的腰，『这是你应得的。』

纪和一口气就差没提上来，什么叫『应得的？』合着这语气还像是中了大奖得了彩一样，他是不是该说恭喜不必有福同享啊？结果还没等他想好拿什么恶劣的话语去回敬他，杜尚宴就又吻住了他。

『我没刷牙！』

『为了让你熟练演技，防止不必要的NG，我可以牺牲一下。』

『……』

话是不能乱说的。

纪和终于明白昨晚车库里他那句『别说话』的真谛了——无中生有的话，也是会惹祸上身的！

第九章

许亚对最近感情上颇为高调的纪和有些无可奈何，『你说这还在风口浪尖上呢，这两个人就不能给我消停点啊？』

潘晨窝在许大经纪人的办公室里也很是烦恼：『你说连纪和都上八卦版了，我再不去找个绯闻女友就显得我寒碜啊。』

『得了，你别添乱了。』

『不对啊，你说我和纪和都这么多年了，不是没抱过没搂过，这么就不传我们两个搞基？杜尚宴就被堵到一次他们就那么热衷？』潘晨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啊。

许亚没好气的说：『那还多亏你前些年隔三差五来个花边新闻，虽然最后都打了水漂，不过倒是很好的堵住了狗仔的嘴巴。』

『我最近是不是太老实了？』

许亚直接拨电话给潘晨的经纪人：『潘晨在我这儿呢，过来抓人吧。』

潘晨立马撒腿走人，『小舅你真是太狠了！！』

许亚对着被大力甩上还颤巍巍的门叹了口气，还好当初对纪和的保密工作做得好，住址也没对外泄露，否则照现在那两个成天出双入对的架势，公司哪里顶得住众人悠悠之口哦。

不管纪和自己是怎么想的，许亚是不打算让他栽在这件事情上头，总得给他找点事情分散分散注意力，于是让纪和过了几个月舒坦日子，等好莱坞一抛来橄榄枝，他立马把人丢到了国外。

这一去就是4个月。从蝉鸣的八月到北风呼啸的十二月。冬天的冷冽渗进骨髓里，太过低温的空气呛得人几乎不想喘气。杜尚宴还是一个人画着草图，呼吸着寂寞的味道。

拍摄是全封闭的，拍了半程剧组又跑进了偏远的山区，手机信号都覆盖不到，杜尚宴和纪和的联络就生生断了四个月。

所以当那个熟悉的号码跳动在屏幕上的时候，杜尚宴一时之间竟然只是站住了脚步，立在来往的人流间，看着手机，任凭它震了很久，任凭它的屏幕暗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重新亮起来，他才像是回过神来，『喂。』

『……阿宴。』

『嗯。』

『你怎么不在家啊？』

——他们在一起之后，杜尚宴便搬出别墅和纪和一起住。等纪和出国，杜尚宴在里头住了两天，实在受不了两个人的空间里一个人的感觉，索性又搬回了别墅。

然而，杜尚宴只是淡淡地应一句，『我在外面买点东西，就快回来了。』

『嗯。你快点回来啊。』纪和说了BYE却又急切地补充，『阿宴，我饿了！』

『你等等，马上就回来了。』杜尚宴看着冬日里街道旁的树，却仍是常青的绿，不带一丝严冬的痕迹。

等他抱着食料回到那个熟悉的房子，里面点着灯，但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以为他睡了，轻声地关了门，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纪和睁大了眼睛抱膝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的方向，看见他的时候欣喜地叫唤他，『DU！阿宴！』

杜尚宴记得谁说过，『最好的感觉是，当我朝你看过去的时候，你已经在凝视着我。』，但是显然他现在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纪和看上去很糟糕——大大的眼袋，很深的黑眼圈，脸色苍白，整个人消瘦的不成形。他本来就瘦，现在那张英俊的脸已经可以看见突出的颧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