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同鸭讲——寂越

“一，二，三，不说拉倒（算了）。”秦笑将身体放松在沙发上，其实他现在看到旁边的白色人种有点不爽，国仇家恨可以一一列举：远的可以追溯到列强瓜分中国，近的就扯扯那些苛刻的进口税好了，令人发指。

正当秦笑沉浸在怀念周爷爷那句“为中华崛起而读书”而惭愧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奋发的扼腕同时，觉得自己的脸在往南北两极无限拉伸。

“痛！”秦笑睁开血红大眼正好对上一双激灵闪烁的眼睛。

“我的地盘我作主，在你的国度学你说ABCD，在我的国家请你说华语。”一段RAP唱得慷慨激昂，可人家美人却一个劲指着电视。秦笑好奇，也仔细看了一下，不就是个城隍庙的游园会嘛，大惊小怪！不过老外自然不会知道咱们老祖宗的习俗，带他去看看开开眼界，反正能报销，秦笑心底的小算盘打地乒乓响，嘴角也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Tomorrow，ok？”秦笑今天身心俱疲，有点力不从心。也许是秦笑较为标准的发音，或许是他疲倦中带着憔悴神伤的表情打动了、刺痛了美人的心，他十分了解地拍了拍秦笑的肩然后扑上去给了个美国式的拥抱，却被秦笑打击恐怖分子似的一拳上去。

美人一脸惶恐蹲在地上，心里却是觉得这传说中含蓄内敛的东方人其实也不尽然。自己眼前这个就是火爆脾气，不过去对自己母亲低声下气，真是有趣的人，这就是中国人所谓的孩子对长辈的礼貌吗？TOM有些不明白，不过却被感动。虽然没有和这个东方少年说过什么，但却每次都仿佛能理解似的，虽然这样的想法过于一厢情愿，但TOM就是这样任性地认为着。

异国的风土人情，异国的炎炎夏日，TOM原本很是享受这样的日子，可是，可是，好热，好热，睡不着，睡不着，扯衣服，踢被单，滚席子……

“够了——”秦笑根本就是个睡死觉的主，被恶劣的环境吵醒的情况估计说得出第一很难想起第二，此时一个挺身，说难听点就是老鳖翻身，秦笑眯着炯炯有神的双眼本想揪住对方的衣领来个猛虎下山，可是黑灯瞎火中伸手一扯，咦，怎么光溜溜的？

那小子以为自己希腊雕塑不穿衣服拽性感？秦笑没揪着衣服的手还在胡乱摸索——毛茸茸的头发，细长的脖子，清瘦的肩膀，嗯，还有性感的锁骨。

秦笑同学，你没发现自己在骚扰一位异国友人吗？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性骚扰？

当然，秦笑同学敢为天下先，而TOM同学来自一个更开放的国家，炎热导致的神经紊乱使他更不拘束小节，感觉到一双灼热的手正伸向自己，条件反射就是一掌PIA飞，想热死本少爷？休想——TOM在心底宣誓。

热得有些迷糊的美人下意识甩开那些热的来源。

秦笑想要制伏不安分的美人，谁知这样的你来我往变成了拳脚相向，疯狂指数一路飙升，直到金刚秦笑硬生生将梦游状态的美人四肢固定，四目相对方才清醒。

黑暗中，那双迷离的眼借着月光更显得不染凡尘，月光落在那潭湖水中被荡漾成无限波澜迷惑了眼前的糊涂蛋。身下的大理石般的雕像娃娃不舒服地扭捏了一下，秦笑觉得那身体在微微发光，仿佛童话里走失的精灵，又似乎是堕入凡间的天使……秦笑啊秦笑，看得眼睛直了上帝不会怪你，但把口水滴人家脸上就有点过分。

凉凉的？美人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秦笑一个激灵伸手去擦，却疏于防范，让美人失去钳制有了一个大翻身的机会，秦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歪下巴，腹部受击，四肢失去支撑——天塌了下来，那么地会接着——于是自认为是天的秦笑一下子就投向了地的怀抱，但是大地却不堪重负，一番挣扎——手缩回，脚缩回，一个N级地震就把“天”给震地板上去了。

秦笑这次失策啊失策，原本以为自己是金刚，谁知对方是个变形金刚！

这一下秦笑是彻底醒了，前仇旧恨加起来应该对还在床上抓狂暴走的美人横眉冷对才是，可是某只贱手还是在床底下摸索，在沙发上开垦，终于，鹅毛扇不负众望地现出了原型。盘腿打坐，秦笑当自己入一次定，手却一刻不得闲地做着来回摆动的钟摆，身旁的上帝终于安然入睡，抬望眼，似乎离黎明还有些距离。

一觉醒来已经太阳晒屁股了，很庆幸秦笑没有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蜷缩在冰箱里，侧眼，那昨夜刚被疑似天使下凡的美人现在正呈大字型展开，翅膀被烧汤吃了，所以已成为凡人，秦笑无力垂头，不该被蛊惑，什么天使弟弟下凡，好心人收留，某天天使离去，实现自己三个心愿的故事TM都是哄三岁小孩子的，秦笑为自己昨晚失常地举动——扇扇子找了一个很荒谬的借口，然后再打败它，然后再找一个。

秦笑帮自己和美人请了半天假，虽然女王陛下没有生气，可是秦笑还是有点诚惶诚恐，决定一个上午一定要把空调搞定，下午带着美人安分守己、兢兢业业工作。可他忘了昨晚答应美人的游园会……

自从美人把秦笑的蜗居当成自己家把秦笑当成自己人之后，经常会变魔术似的拿出很多蛋糕小广告摆成扇型在秦笑面前扇啊扇，第一次秦笑付之一笑，第二次TOM摆出撩人姿势，小指一勾示意他去抽一张，秦笑以为老美喜欢变魔术，因为找不到扑克牌才想出这样的办法吧，显然心地善良的他看错了眼前这个貌似无害眼神清澈单纯的希腊雕像少年，无所谓地抽了一张，少年带着兴奋凑在一旁，貌似还吞了吞口水，原本以为一切皆是幻觉的秦笑现在可不是这么认为的，这家伙明显是有预谋的！之后便是指着上面各色蛋糕用一双小动物似的眼神水汪汪地看着秦笑。

“Eat？”秦笑问道。

“Yeah～”美人带着胜利的笑意收起广告，秦笑后悔当时没有当场焚毁那些蛊惑人心的东西，真是贻害万千！

于是秦笑的工资存款一天天流逝，换来的是美人每天早上笑逐颜开地对着各式各样蛋糕的欢呼。秦笑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把什么都看得很重，无论身内之物身外之物，什么都争强好胜，但到头来往往太累，有些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便不再特别看重，无可无不可，也是一种豁达。

秦笑看了一眼在睡梦中展露笑颜的美人，屁颠屁颠跑去买蛋糕。待他满载而归踏上楼梯惊讶地发现美人已经入乡随俗般赤着膊坐在门口摇着芭蕉扇乐呵呵地冲秦笑挥手。秦笑杏眼圆睁，嘴角不知该向上还是向下抽搐，条件反射似的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你干吗？炫身材？给我进去。”说罢便如老鹰提小鸡般拎起美人的小脖子进了屋，留下隔壁对门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在那看热闹，笑做一团。秦笑也不明白也什么好笑，没见过赤膊啊，没见过外国人赤膊啊——

秦笑狱吏似的将美人押到桌前，喝道：“吃！”

美人不解地看着秦笑，脸色不大好，“怎么了？”

秦笑从床上抓起衣服，粗暴地往美人身上套去，警告道：“人类进化了才会穿衣服，这个是文明世界的基本要求。”

也不管美人听不听得懂，一股脑将自己的想法滔滔不绝说出来似乎已经成为一种相处方式，对于那些能听懂他话的人，秦笑有时倒是选择沉默是金。

美人哈哈大笑道：“OK，OK，我以后只在房间里不穿衣服，天太热了。”虽然明知秦笑是个英语盲，美人也还是选择回应他的话，用他自己的理解来回应地方，表达自己的意思，当然肢体语言很重要，于是，美人指指外面的艳阳高照，再吐吐舌头，惹得秦笑忍俊不禁，他知道这鬼天气连他自幼在这个城市长大的人都有点受不了，更何况眼前这个可能来自阿拉斯加的美人。

支颐看着眼前将奶油吃到鼻子上的人儿，秦笑噗哧一笑，迎来不解的目光却也坏心眼地摇摇头让美人继续吃，直到吃得变成圣诞小公公才将他拉到镜子前，秦笑一个人兀自哈哈大笑，美人也乐得咯咯直乐。秦笑突然觉得这生活也就是这样，轰轰烈烈固然令人向往，但平平淡淡中也有不少乐趣，这人间本没有乐趣，只有自己愿意找，乐趣就无处不在。

秦笑在心里自嘲，胸无大志啊胸无大志，被资产阶级腐朽思想麻痹了不是？（汗，人家美人也没怎么麻痹你呀！）但他就乐得胸无大志，养家糊口不容易，生计当前，理想靠边。

美人斜眼看了看靠着门框还在笑个不停的秦笑，恶向胆边生，胡乱在自己脸上抹了两下就将邪恶的爪子伸向了何其无辜的秦笑，一下、两下、三四下，倏地，秦笑也成了圣诞老人接班人。看着自己的成果，美人哈哈大笑，就差没满地打滚了，二话不说又要展开另一番攻势。

秦笑岂是任人宰割的主，有仇不报太不像他的风格了，可惜军火库告急，眼尖的看到了桌子上诱人的奶油蛋糕。敌方也发现了秦笑的阴谋，美人一个冲刺挡到那些美食前面，眼神惊恐，

秦笑眯着眼，表情阴森，一步一步靠近美人，阴影遮盖了美人的头顶，可美人还是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就当美人的眼睛随着秦笑的手而缓缓向上时，秦笑的手猛得落下，却发现美人没有丝毫躲闪的打算，眼神镇定里还带着一丝调侃。秦笑调皮一笑，手掌抚上栗色的头发使劲揉啊揉，而美人也随他去，看着他孩子气般的眼睛，自己也不想挪开视线，就这样看着吧，把在美国的抱负，希冀，责任暂时抛开，就这样……

“给我吃，吃好了，我们去买空调。”秦笑指指那个已经咽气的空调，也不管美人的反应，摁他坐下后自己去洗脸。

原本还想继续摸啊摸的，因为那个手感真是好，秦笑在卫生间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镜中自己微微发红的脸，一丝小小的恐慌在心底滋生。

第八章

当秦笑知道空调要第二天才能送来安装，有点抱歉地拍拍美人的肩，美人心领神会，同样一脸无奈。

搞定了空调的事，秦笑载着美人去打工。原本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克尽职守笑脸迎人的美人今天有些不对劲，秦笑觉得只要没有活计干的时候美人就会有高深莫测的眼神时不时瞟自己几眼。美人不是很爽朗的嘛，怎么今天这么阴阳怪气，瞧得人毛骨悚然。当秦笑一脸正气得迎向他的目光，他却别扭地将头转向旁边，秦笑只能僵硬着笑脸迎向客人。

原来美国人的脾气可以像英国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

一天工作就因为那几个白眼而不顺，还被女王降罪扣奖金，不知是经过秦笑的百般求情还是美人的一句轻描淡写，女王拂袖一挥，扣奖金的事一笔勾销。

回到住所已经凌晨两点，这个时候虽然不是很热的时候，但是秦笑的蜗居却不通风出奇地闷。经过昨夜的天崩地裂，秦笑此刻还是心有戚戚焉，感觉身旁人的气息似乎平稳酣然，他也舒了口气，明天早上还要去打工，得早起，去梦里会那些美丽性感女神。

可是噩梦却如期而至……

秦笑尝试将电扇风力调大，可那一副老骨架怎么经得起折腾，立马发出哀鸣已示抗议。没有办法，秦笑只能如法炮制继续人工风扇。

果然歇停了，秦笑伸手拨了拨粘在美人额前的头发，露出他光洁如瓷的额头，不知道他的梦里会有什么呢？会有故乡的家人？学校的好友？将来的成就？还是会不会有自己？秦笑被自己这个突然的想法吓到了，闭目闭目，心要静，他开始怀疑这个少年是不是会魔法，不然怎么会让自己如此、如此不像自己？

秦笑扇着扇着也闭起了眼……

在梦里，秦笑在城隍庙的九曲桥上一直走一直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头，自己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却想不起来也找不到。人的脸都是模糊不清……他竟是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吓醒的。很久以后秦笑都在怀疑是不是美人托梦给自己，警告自己忘记带他去城隍庙游园了？可是之后不管秦笑怎么解释，美人依旧不明白托梦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秦笑就预备给美人道歉，听说美国人很守信，所以很厌恶别人失信于自己，秦笑也觉得是自己不对，辜负了女王的托付和美人的信任。

一天的劳累在温水的洗礼下烟消云散，擦着头发上的水珠，秦笑看看时间，才九点刚过，今天女王开恩让他们早回去，按照排班明天两人继续早班，不过下午就能下班，秦笑有时不得不感激女王的善解人意，决定了就明天晚上带美人去夜游城隍庙。

秦笑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和美人沟通，怕又产生什么误会，他觉得自己现在就算脸上长满了嘴巴也没法和此刻正一脸认真地盯着电视看的美人交流。突然，大脑里的小灯泡“叮”地一下亮了起来。兴冲冲地跑到隔壁，连哄带骗地像狼外婆似的说道：“小兔儿乖乖，把门儿开开……”

“秦笑哥哥！”一个爽朗的声音冲出了门，“你好久不来和我玩魔兽了，泡妞泡上瘾啦？”

秦笑贼贼一笑：“怎么，想不想我传授点秘笈给你啊？”

两人狼狈为奸，窃窃私语了片刻，秦笑收敛起猥琐笑容，正色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峰峰……”

小名峰峰的男孩了然道：“哥哥有何吩咐？”

“电子词典借我一个晚上。”话一出口，秦笑就看到峰峰用手托着下巴，结结巴巴道：“不是，你不是秦笑哥哥，你到底是谁？你快把真的秦笑哥哥还给我！”男孩狠命捶着扯着秦笑，弄得他哭笑不得：“哥哥我家来了个老外你也知道，沟通有点困难，万一产生什么误会这个可是要引起国际冲突的。”

峰峰瞪大眼，立刻将书包里的宝贝奉上，为了祖国，为了和平共处，送人出门时还不忘说一句：“我用不着，哥哥留着好好学习，增进国际间的交流。”

回到房里，美人正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秦笑贴着门有种欲夺门而出的冲动。

美人笑呵呵地将一张纸摊在他面前，秦笑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城隍庙，还有拼音。

“城隍庙？什么时候……”美人努力回忆今天店里那些服务生叫他的语音语调，“去？”

秦笑惊喜地看着他，“tomorrow……I’m sorry。”

美人轻轻地笑了，摇摇头，“How to say thank you in Chinese？”

“xie xie。”秦笑也放慢语速，耐心吐字，看着美人很有学习语言的天赋，秦笑觉得他学会中文比自己学会英语的概率大很多。于是电视一直停留在CCTV9上，耳濡目染也是学习方法之一。

怀着工作后就能好好游玩的心情，美人心情大好，笑得和朵花似的——摘自没什么特别文采的秦笑语录。

秦笑觉得生活就应该这样——活在当下，不用去艳羡别人拥有的，感激此刻拥有的。比方感激烈日高照下，自己还要载着美人回家换身衣服然后去本市人不怎么爱去，外地人和外国人都非去不可的地方。

哼着欢快小调的美人整理着自己的背包，秦笑换了件衣服眼角瞟了瞟蹲在地上如民工般的美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这家伙自从开始在女王的餐厅打工，斯混的时间少了不少，真不符合自己广结天下友的风格。

正当秦笑一个潇洒地回眸示意，美人一个默契的点头，门铃想了——

秦笑想空调中午已经来装好了，现在这个时候会是谁？满腹狐疑地去开门，惊讶地发现小蓓苍白的脸在过道灯的映照下显得更惨白。

“小蓓？”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然分手就该潇洒，秦笑不喜欢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