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红润了些,但眼底泛著淡青,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若非那双凤眼依旧精光湛然,吕湘尘绝对会误认为他
是个冒牌的。
“这段时间好象发生了很多事。”吕湘尘拉来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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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子渝垂著眼皮微笑:“彼此彼此。”
“情况不容客观啊。”听得出他说话中气不足,吕湘尘眼神黯了黯,握住露在被角外的手,笑得很勉强,“剩
下的事由我来处理,你安心养伤。”
“消灭余孽的话吩咐左右护法去,我有更重要的事交代你做。”花子渝抬眼,眼眸精光深湛,奕奕有神,不见
半分病态,“事成以後,随你浪迹天涯,娶妻生子,我一概不管。”
吕湘尘微愕,皱眉道:“你这是在……赶我走?”
“心不在,留著人也没用。”花子渝淡笑道:“况且七年期限早已经过了……”
“他日若有需要,只要你一句话,”霍然打断他的话,吕湘尘轻轻摩挲他的指节,温言道:“无论天涯海角,
我都赶回来。”多年相伴,一路风风雨雨,知心相交,说要离别心中难免惆怅酸涩。
花子渝愣了愣,不由笑道:“我不和你客气。”
咧嘴一笑,吕湘尘好奇问:“好吧,你倒说说看,那重要的事到底是指?”
花子渝一派平静道:“我要你分一半内力给意随。”
吕湘尘愕然片刻,遂笑道:“你真是……不客气啊。”
花子渝斜眼睨去,一字一顿问:“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揉揉鼻翼,吕湘尘干笑两声,“你不会打算让我教他武功吧……呃,明、明白了,不过
得先说明,我是铁石心肠,小孩也绝不心慈手软!”
“你看著办吧。”花子渝倦倦道。
吕湘尘领下任务,立马行动起来,到庭院把君意随往腋下一夹,带到密室里关起来,一关就是一整天。第二天
清晨,君意随顶著黑眼圈出来,结了满脸寒冰,教中弟子见了,都不敢靠近,免得被他冻伤。
傍晚时分,弟子练功回来,老远便发现君意随举著一把大刀,双腿开立,站在几根圆木桩上蹲马步。而树荫下
,吕湘尘正舒服地坐在石凳上,边抖著腿边喝茶,时不时提醒:“腰板挺直,脖子别歪……啧,你这小子眼睛
瞪那麽大做什麽,蹲不好,别想吃晚饭。”
青衣教众看不过眼,人家还是个孩子啊,堂主太心狠了。瞧他人模人样,居然生著一副狼心狗肺!趁著吕湘尘
上茅房,一群人偷溜过来,给君意随送水送吃的。君意随面容冷峻,一一谢绝,“很听话”地蹲在那。这孩子
脾气真倔……众人没办法,只得期盼太阳快点落下,顺便嘱咐老徐晚上给君意随做点好的饭菜。
吕湘尘开始教他的东西很杂,刀法、箭法、拳法、鞭法、暗器,都教给他。君意随不笨,知道他只是在试探自
己哪方面有特长,果然一天下来,吕湘尘便叫他只专心练弓箭。君意随眼力极准,力气又大,以前也学过一点
基本功,嗖嗖几箭出去,百发百中。然而吕湘尘肯定他箭法後,却不让他继续练拉弓力度、瞄物精准的技术,
“练搭箭,越快越好。”
君意随不知这样重复搭箭拉射练起来有什麽意义,吕湘尘不说,他自然不会主动问。白天时吕湘尘教君意随武
功,晚上替花子渝调整内息。花子渝体内的毒虽然暂时没有发作的迹象,但气色一直不好,躺在房里几乎没有
出过门。
过了一段时日,花子渝把君意随叫来,“练得怎麽样?”
君意随歪了歪头,道:“好。”
花子渝点头微笑:“今晚我教你剑法。”
在看到花子渝舞剑的一瞬,君意随终於明白吕湘尘总让他练搭箭的目的。花子渝的剑法快而飘忽,手腕翻转间
,已出百招,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剑锋撒落点点星寒,一劈一挑,幽雅中暗藏一股逼人的狂傲气势。忽然想起
那段沈沦绝望深渊的日子,花子渝也曾在满树梅花下舞过这套剑法。
是叫落梅剑法吧……君意随记得它有个美丽的名字。
学武天赋很重要,君意随筋骨奇好,学下来不是难事,又经过几日苦练,竟舞得有那麽几分像样。君意随学得
欢喜,但也隐隐察觉花子渝身体愈来愈虚弱。
这日,花子渝才舞了几招,脸色忽变,捂著胸口撑著树急喘。君意随大骇,忙要叫人来,花子渝抬手止住,对
他摇摇头。此时,有探子匆匆赶来,行礼道:“禀教主,三大世家、两大山庄的人连夜赶往聚贤山庄,行迹可
疑。”
花子渝张了张嘴,像要说什麽,结果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听说是要盟主处置一个人。”探子低头继续说,忽然听到闷哼,抬头,“教主您身体?”
“盟主?”花子渝先是一诧,然後冷声道:“什麽盟主?”
“就是……是那个苏慕晴啊。”探子不解他的激动,“属下昨天潜入山庄後院,不想他和一个白衣少年正坐在
湖边石上谈话,差点暴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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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看错?”
“属下再怎麽样也不可能认错这个人啊。”青衣教头的死敌,化成灰也认得!
探子不知状况,实话实说了。然而等了半晌,花子渝垂著头,没有答腔的意思,探子这下急怀,以为自己说错
话,吓得手心直冒汗,以求助的眼神望向君意随。君意随拉住花子渝的手,唤了一声,他人才如梦初醒,看了
探子一眼,轻道:“没事,你先下去。”
猛咽口唾沫,探子如获重释地道了声是,急急退了下去。
“教主,你身体抱恙,不如先回房休息,我自己一人练就可以了。”花子渝的脸本来就没血色,这会听到这消
息,更是惨白如纸。君意随心底清明,即使明晓一些事情的隐情,也绝对不会多舌去问,他只需做好自己该做
的事,关心他所关心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没事,我们继续吧。”花子渝声音干涩,似是笑了笑,提著剑往前走。枯叶飞舞,秋风萧瑟,君意随凝望他
的背影,愈发觉得苍凉孤寂了。
吃过晚饭,花子渝回到房间,刚关上门,勉强走了几步,险些踢倒凳子。爬上床时,满额早粘满汗珠。毒发的
前兆,比他想象得要厉害,经脉不畅,身体忽冷忽热,犹如冰火两重天。盘腿深深吐纳,以纯阴内力做导,运
行两周天,总算压制下来。
房里一片寂静,花子渝看著映有班驳树影的墙,觉得有些茫然。那里的墙原本只挂著一幅画,後来画前又挂了
一件物什,碧绿温润的长笛,尾端留著一束因年代久远而呈青黑的香蒲草。在苏慕晴掉崖的瞬间,望向他眼底
露出的一片深情,瞎子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花子渝不是瞎子。许多年不解的迷团,那一刻,似乎已经有了答
案,可是那人却是以临终前的最後一眼告诉他,丝毫不给他回答接受或不接受的余地。
不愿再去看那管长笛,花子渝阖上眼,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痛苦。
今晚的很特别,盈月如水,清辉满地,然而却飘著毛毛细雨。融融月色被雨丝打碎,氤氲朦胧,梦幻得十分不
真实。入夜後的聚贤山庄还算安静,偶有弟子提著灯笼巡夜。
花子渝从侧墙跳下去,遇到人直接打晕,踢到草丛假山里面去。他不用费脑筋找人问路,苏慕晴住的地方必定
是守卫最少的地方。很快,他绕到一个宽敞、无人看守的小院落,贴著墙边的树下,他听到“哢哢”的水车转
动声,和著哗哗流水,仿佛奏著一首美妙的音曲。
“褚伯伯会很担心你的……”低沈而温柔的男声传来,花子渝一怔,忍不住抬眼向前望去。从这个角度,仅仅
能看到苏慕晴的侧影。挺拔如松的背脊,灰色长衫,袖口叠著挽到肘处,透出男人的阳刚硬朗气概。此时,他
正撑著伞,和前面的少年说话。
少年身体很单薄,脸色白得有些病态,长发垂著,遮去大半的脸。“除了湘尘……我谁都不要……谁都不要…
…”
“云,别这样。”
“少爷,少爷!”有繁杂的脚步逼近。
“慕晴,他们要杀湘尘,要杀湘尘啊,你救救他,救救他,我求你,求你了……”褚云像惊吓到的小鸟,恐惧
而绝望地哀求。
“少爷,大夫说了你不能乱跑,快跟我们回去。”赶来的管家吩咐手下拉住褚云,然後对苏慕晴歉道:“对不
起,少爷的病又发作了,给您添乱了,我们这就带他走。”
“不,我不走!你们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绝望凄戚到叫人心碎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待一切都安静下来时,空气显得格外寒冷,那一种冷,仿佛能渗入
骨髓,把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轻微响动,一条黑影缓缓从树下走出,苏慕晴抬眼一看,皎洁的月色下,花
子渝雪白长袍微微扬起,柔顺的青丝由耳侧垂落,飘逸出尘,美得令人窒息。
“我不甘心。”许多压抑著的情感准备著要在再见时倾泻出来,然而,望入古井无波的眼底,花子渝张了嘴,
却只说了短短四字。说完了,心头又像落下一块千斤重巨石,沈甸甸的,“为什麽……”赢的人永远不是他?
没有把话说完,花子渝看到苏慕晴突然变色的脸,然後愣愣看著他朝自己快速移来。一股温热的液体自鼻孔滑
到唇边时,一只掌猛地托住他後脑勺,逼著他微微後仰。
“子渝,你……”在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花子渝听到他口吻略急的声音。
“我是来看你是不是真的死了。”更多液体涌上来,花子渝喉咙尝到咸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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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再给我挑一处风水宝地?”苏慕晴苦笑。轻微发颤的指尖不断抹著,却抹出更多浊黑的血,蜿蜒著渗
出指缝,“谁对你下的毒手?”
“与你无关。”
苏慕晴像早料到如此,噤声不再多问。左脚向前一踏,纵身跃向水池边,把人平放到腿上,舀了些冷水,拍向
他额头。
剧毒导致的鼻血寻常的方法哪会凑效?花子渝眼皮微抬,讥讽笑道:“没有用的。”
苏慕晴轻轻摇头,撕落衣袍一角,泡到水里片刻,拿出来拧干,然後叠好敷在他额上。“每次和你见面都要毁
掉一件衣服啊……”
花子渝原沈浸在他的温柔的关怀中,忽闻这话,脸色顿时一变,揪住他衣领勃然大怒:“你他妈个混蛋!一件
破衣服值多少钱,你开价,我十倍赔你!”
“你赔不起。”苏慕晴漫不经心地斜眼冷睨,悄悄和他掌心对贴,灌入一道真气,舒缓他如沸腾般乱蹿的血液
。
话由牙齿间恨恨地挤出,花子愉怒道:“你再说一遍!”
苏慕晴一本正色地缓声道:“衣服是我亲手做的。”
花子渝眼底布满怒气,失声道:“那我亲手给你做!”
缓缓撤开掌,苏慕晴扬起愉悦微笑:“好,我等著。”
捕捉到不寻常的狭促眼光,花子渝猛然一惊,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所以说……他要替这个男人做衣服?!啪啪
,像被平空挨了一下耳光。“卑鄙小人!”花子渝想也不想便挥出一记没有掂量轻重的拳头。
“唔!”腹部剧痛游走,苏慕晴眉头一皱,只来得及伸出右臂撑地,稳住倾斜欲倒的身体,“你……你这只忘
恩负义的白眼狼,不懂知恩图报……还要反咬一口!”
“你不仁,我不义。”花子渝眼底杀气煞浓。说来奇怪,他打出这拳,非但没有气息虚浮,呼吸反倒比刚才顺
畅,摸摸鼻子,血也不流了。
相顾凝视,星月相辉。
“如果不是敌人,我会对你毫无保留的信任。”心思磨磨转转,花子渝垂眼轻叹,嗓音低沈喑哑,几乎湮没在
“沙沙”枝叶轻颤声中。
“我从来就没把你当敌人。”苏慕晴倾身将他横抱起来。身体倏然腾空,花子渝微微蹙起眉,随即低垂下来,
仿佛倦怠到极点。苏慕晴转身朝房里去:“我那里有些药,延缓毒性很有效。”
醇厚的嗓音传入耳中,轻易挑起醉人夜色里深埋的一丝旖旎念头。难道如曦落所说,这毒会认人发作?花子渝
觉得荒诞,咬了咬牙关,努力抑制流蹿的情潮。
离开月色慢慢踏入黑暗,万籁具静,某些细微的变化无法隐匿。短而急的呼吸,灼得烫人的高温,就著拥抱的
姿势,苏慕晴想不察觉都难。
“放……放开我!”不行了!越是接触苏慕晴的身体,他就越不能控制自己。沸腾的血液咆哮著、叫嚣著亟待
得到抚慰。花子渝发疯般推开苏慕晴,翻身落地。
“子渝!”刚刚还温顺得像只兔子,怎麽一下子又疵牙裂嘴化身成狼?苏慕晴情急下拽住他胳膊。花子渝红著
眼,扬手劈掌。
掌在半空被擒获,花子渝更为急躁,像头迷失树林的小兽,在苏慕情怀里胡乱挣扎。偶然贴到他的胸膛,花子
渝闪过一瞬失神,甚至难以自控地贴上去蹭,下一瞬,忽然僵住,又拼命朝後退去。
“冷静点!”苏慕晴握住他肩。
“滚!滚!”花子渝痛苦和恐惧交织,表情扭曲。苏慕晴心一揪,指微松,花子渝便疯也似的撞开门,朝冰冷
的水池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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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身飞出去,揽住只差半步便跳入池水的人,轻轻一带,苏慕晴把人直接带回房,抬脚掩上两扇暗花木门。因
再度陷入黑暗产生的恐惧疯狂滋长,燥热积聚不散,急欲寻找发泄口,花子渝无法掌住,挣开苏慕晴,脚下一
个趄趔,踢翻几张凳子。“咚咚”静谧中响起的声音更刺激了崩紧的神经,花子渝捂著头痛吟,忽然又发疯一
般,扬手又打碎桌面的杯子。
一双手轻轻悄然环上腰间将他板过身来,景物移动间,温热的唇细密地堵上来。花子渝一震,回神时後背已贴
到凉凉的桌面,两只手被按到脑侧。“唔?”唇间溢出疑惑的模糊音,与此同时,一颗味道清凉的药丸被舌头
推卷著送入他口中。
花子渝脑中一片茫然,只盯著苏慕晴微阖的长睫和高挺的鼻梁发愣。唇舌交缠,有种异样的惧怕,然而舒缓欲
望的渴望,却让他著魔般难以抽身,不断挣扎在矛盾的深渊,一点点沈沦。
“苏慕晴,你滚……滚吧,”因微感窒息而松开唇,花子渝依靠仅存的一丝理智,低声道:“在驻成……驻成
弥天大错前。”
“两情相悦也算是大错?”苏慕晴轻吻他的脸颊。
“谁跟你两情相悦?姓苏的你脑袋被石头磕傻了。”花子渝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他口中。不是他疑心重,打从再